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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劉知幾《史通》紀傳體的生成觀念

      2018-03-07 14:34:07
      渭南師范學院學報 2018年3期
      關(guān)鍵詞:史官記事國語

      夏 德 靠

      (湖州師范學院 文學院, 浙江 湖州 313000)

      中國傳統(tǒng)正史的書寫雖然有著差異,但紀傳體這一體式是它們共同所沿用的。對于這種史體,較早系統(tǒng)加以論述的當屬唐代史學家劉知幾,他在所著《史通》中多處討論紀傳體。由于紀傳體的生成及特征目前還存在不同的認識,那么《史通》有關(guān)紀傳體的相關(guān)論述對于我們把握這些問題就顯得很有意義。

      一、“六家”說

      劉知幾在考察唐代之前史傳文體之基礎(chǔ)上,提出“六家”的看法:

      古往今來,質(zhì)文遞變,諸史之作,不恒厥體。榷而為論,其流有六:一曰《尚書》家,二曰《春秋》家,三曰《左傳》家,四曰《國語》家,五曰《史記》家,六曰《漢書》家。[1]1

      劉知幾已經(jīng)注意到唐前史傳文體不斷變化這個事實,但認為在這些變化的史體中又存在相對穩(wěn)定的體式,在他看來,這些體式大約有六種,他稱之為“六家”。對此,浦起龍分析說:“史體盡此六家,六家各有原委?!⒓艺J‘家’字不清,要領(lǐng)全沒,今為顯說之。一,《尚書》,記言家也;二,《春秋》,記事家也;三,《左傳》,編年家也;四,《國語》,國別家也;五,《史記》,通古紀傳家也;六,《漢書》,斷代紀傳家也?!盵2]1劉知幾將六部史著視為六家,浦起龍推測其意,以為《尚書》為記言家,《春秋》為記事家等,這些看法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說并不違背劉知幾之意。然而,浦起龍的這種做法過于坐實,從而失去劉知幾說法的圓融性。比如將《尚書》視為記言家,這當然是對的,然而《國語》未嘗不是記言;同樣,以《左傳》為編年家,但《春秋》未嘗不是編年,并且編年體還出自《春秋》的創(chuàng)制;《史記》《漢書》固然有通古與斷代之別,但它們都是紀傳體。因此,程千帆先生評論說:“古人著書,初無定體。后世以便于歸類,強為立名,然標準不一,檢括為難,則不如就其本書稱之,轉(zhuǎn)較明晰。子玄之所以稱尚書家而不稱記言家,稱春秋家而不稱記事家,固由推其所自出……子玄每敘一書,即窮其流委,通論后來同體之作,此正承世之義。漢書藝文志著錄之例,以一書為一家。若局就本書而言,則六書亦各是一家也?!盵3]4-5這個批評無疑點出浦起龍之說的不足。

      劉知幾并不是盲目提出“六家”之說的,他的這個結(jié)論是建立在對此前史傳文獻考察之基礎(chǔ)上的。對于《尚書》,劉知幾分析說:“蓋《書》之所主,本于號令,所以宣王道之正義,發(fā)話言于臣下;故其所載,皆典、謨、訓、誥、誓、命之文?!盵1]1雖然這個看法現(xiàn)在看來似乎并沒有太多的新意,但畢竟抓住了《尚書》文體最為本質(zhì)的方面——記言。劉氏還進一步敘述后世相關(guān)的仿效之作:

      自宗周既殞,《書》體遂廢,迄乎漢、魏,無能繼者。至晉廣陵相魯國孔衍,以為國史所以表言行,昭法式,至于人理常事,不足備列。乃刪漢、魏諸史,取其美詞典言,足為龜鏡者,定以篇第,纂成一家。由是有《漢尚書》《后漢尚書》《漢魏尚書》,凡為二十六卷。至隋秘書監(jiān)太原王劭,又錄開皇、仁壽時事,編而次之,以類相從,各為其目,勒成《隋書》八十卷。尋其義例,皆準《尚書》。原夫《尚書》之所記也,若君臣相對,詞旨可稱,則一時之言,累篇咸載。如言無足紀,語無可述,若此故事,雖有脫略,而觀者不以為非。爰逮中葉,文籍大備,必剪截令文,摸擬古法,事非改轍,理涉守株。故舒元所撰《漢》《魏》等篇,不行于代也。若乃帝王無紀,公卿缺傳,則年月失序,爵里難詳;斯并昔之所忽,而今之所要。如君懋《隋書》,雖欲祖述商、周,憲章虞、夏,觀其體制,乃似《孔子家語》、臨川《世說》;可謂畫虎不成,反類犬也。故其書受嗤當代,良有以焉。[1]2

      《尚書》是史官記言傳統(tǒng)的產(chǎn)物,當這個傳統(tǒng)不被重視或發(fā)生轉(zhuǎn)化的時候,《尚書》這類史體也就失去存在的依據(jù)。更為重要的是,后世文籍大盛,詔令奏議等嘉言善語繁多,倘若一味模仿,就難免受劉氏“守株”之譏,這也是后世仿作難以受到重視之原因。當然,這并不是說《尚書》對后世史體的編纂就沒有發(fā)生影響,其實《國語》《戰(zhàn)國策》就是延續(xù)《尚書》所開創(chuàng)的傳統(tǒng),只是由于劉知幾將《國語》別為一家,從而未能尋找二者之間的聯(lián)系。

      劉知幾指出《春秋》家“其先出于三代”,并以為“《春秋》始作,與《尚書》同時”[1]2,這個看法并不符合實際,作為編年體史書,《春秋》要晚于《尚書》。章太炎先生強調(diào)《周官》五史雖“時以作事,非為編次策書”,“今觀《十二諸侯年表》,始自共和,知前此但有《尚書》,更無紀年之牒?!赌印窔v述《春秋》,亦以宣王為始,是知始作《春秋》者,宣王之史官”[4]149-150。這個說法是很有道理的。劉知幾又具體談到孔子在魯史基礎(chǔ)上制作《春秋》,“據(jù)行事,仍人道;就敗以明罰,因興以立功;假日月而定歷數(shù),借朝聘而正禮樂;微婉其說,志晦其文;為不刊之言,著將來之法?!盵1]2-3劉氏很欣賞《春秋》的敘事,非常贊同孔子就史事寄寓褒貶的做法。同時又援引儒者對《春秋》名稱的解釋,以為“以事系日,以日系月;言春以包夏,舉秋以兼冬,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1]3,可見他也認識到《春秋》編年敘事的特征。至于后來《史記》之本紀雖效法《春秋》,但對于所載錄之史事,“皆言罕褒諱,事無黜陟”[1]3,因此,劉知幾是很不滿意的。當然,重視史書中的道德評判作用,這自然是可以的,也是無可厚非的。然而,將這種倫理主義的訴求視為史學的極致,或者看作唯一的史學,這就存在問題。呂思勉先生說:“史所以記事而已,事之善惡,非所問也。若以表言行、昭法式,為史之用,則史成為訓誡之書矣。其繆誤不待言?!庇终f:“(司馬遷)非無意于褒貶,審矣。特其書之體例,與《春秋》不同耳!劉氏謂僅整齊故事,未免專輒?!盵5]218其實,司馬遷是非常推崇《春秋》的,《史記》的寫作在很大程度上是效法《春秋》的,這一點不難從《太史公自序》中察覺。事實上,就司馬遷而言,“他不是孤立地用道德觀評判歷史,而是將其道德價值觀置于歷史的因果關(guān)系中,在二者之間的矛盾沖突中加以探討,并統(tǒng)一于因果判斷中,表現(xiàn)了司馬遷深刻而豐富的史學內(nèi)涵”[6]。因此,劉知幾對于《史記》的批評在很多時候并不客觀。

      劉知幾認為《左傳》家最先出自左丘明,左氏編纂此書的目的是用來解釋《春秋》:“孔子既著《春秋》,而丘明受經(jīng)作傳。”[1]3作為一部釋經(jīng)之作,劉知幾指出:“觀《左傳》之釋經(jīng)也,言見經(jīng)文而事詳傳內(nèi),或傳無而經(jīng)有,或經(jīng)闕而傳存。其言簡而要,其事詳而博,信圣人之羽翮,而述者之冠冕也?!盵1]3就此看來,劉知幾對于《左傳》解經(jīng)方式的把握很準確,當然有的學者根據(jù)“或傳無而經(jīng)有,或經(jīng)闕而傳存”[5]220的提法而以為《左傳》不傳《春秋》,其實這種看法自漢代以來就已經(jīng)存在。同時,從上面的記載來看,劉知幾非??隙ā蹲髠鳌返臄⑹鲁删?,還特別強調(diào)《左傳》對后世的影響:“當漢代史書,以遷、固為主,而紀傳互出,表志相重,于文為煩,頗難周覽。至孝獻帝,始命荀悅撮其書為編年體,依附《左傳》著《漢紀》三十篇。自是每代國史,皆有斯作,起自后漢,至于高齊,如張璠、孫盛、干寶、徐賈、裴子野、吳均、何之元、王劭等。其所著書,或謂之春秋,或謂之紀,或謂之略,或謂之典,或謂之志。雖名各異,大抵皆依《左傳》以為的準焉?!盵1]3與肯定《春秋》“褒貶”敘事不同,劉知幾雖然也極為賞識《左傳》的敘事,但肯定其價值主要著眼于編年體方面。這種認識是對的,然而忽略《春秋》在編年體創(chuàng)制方面的影響,這顯然是失之公平的。事實上,后來的《史記》《漢書》對《春秋》《左傳》均有吸收。

      對于《國語》家,劉知幾以為“其先亦出于左丘明”[1]3,此一看法與司馬遷應該有些關(guān)系,后者不但在《史記·十二諸侯年表》中說左丘明成《左氏春秋》,而且在《太史公自序》及《報任安書》中論及“左丘失明,厥有《國語》”[7]2735,可見司馬遷主張《國語》《左傳》成于左丘明之手。劉知幾接著指出:“(左丘明)既為《春秋內(nèi)傳》,又稽其逸文,纂其別說,分周、魯、齊、晉、鄭、楚、吳、越八國事,起自周穆王,終于魯?shù)抗?,別為《春秋外傳·國語》,合為二十一篇。其文以方《內(nèi)傳》,或重出而小異?!盵1]3-4司馬遷雖然將《國語》《左傳》與左丘明聯(lián)系起來,但對于這兩部文獻形成的先后順序并沒有發(fā)表看法。劉知幾明確強調(diào)《左傳》先于《國語》完成,不過這也不是他的創(chuàng)見,就現(xiàn)有資料而言,班彪是最早提出這個看法的,《后漢書·班彪傳》載:“定哀之間,魯君子左丘明論集其文,作《左氏傳》三十篇,又撰異同,號曰《國語》,二十一篇?!盵8]1324-1325因此,劉知幾有關(guān)《國語》形成的看法顯然是繼承漢代學者的成說。當然,《左傳》與《國語》孰先孰后是存在爭議的,除了班彪的看法之外,司馬光說:“先儒多怪左邱明既傳《春秋》,又作《國語》,為之說者多矣,皆未甚通也。先君以為邱明將傳《春秋》,乃先采集列國之史,因別分之,取其精英者為《春秋傳》。而先所采集之稿,因為時人所傳,命曰《國語》,非丘明之本志也。故其辭語繁重,序事過詳,不若《春秋傳》之簡直、精明、渾厚、遒峻也,又多駁雜不粹之文。誠由列國之史學有厚薄,才有淺深,不能醇一故也。不然,邱明作此重復之書何為邪?”[9]1071應該說,這個推測可能更符合《國語》《左傳》的實際,并且聯(lián)系劉知幾有關(guān)先秦史官傳史方式演變的觀點,這一看法也能更好地佐證其說法。劉知幾又分析《國語》的流變:

      暨縱橫互起,力戰(zhàn)爭雄,秦兼天下,而著《戰(zhàn)國策》。其篇有東西二周、秦、齊、燕、楚、三晉、宋、衛(wèi)、中山,合十二國,分為三十三卷。夫謂之策者,蓋錄而不序,故即簡以為名?;蛟?,漢代劉向以戰(zhàn)國游士為之策謀,因謂之《戰(zhàn)國策》。至孔衍,又以《戰(zhàn)國策》所書,未為盡善;乃引太史公所記,參其異同,刪彼二家,聚為一錄,號為《春秋后語》。除二周及宋、衛(wèi)、中山,其所留者,七國而已。始自秦孝公,終于楚、漢之際;比于《春秋》,亦盡二百三十余年行事。始衍撰《春秋時國語》,復撰《春秋后語》,勒成二書,各為十卷;今行于世者,唯《后語》存焉。按其書序云:“雖左氏莫能加?!笔廊私杂绕洳涣苛Γ欢鹊?。尋衍之此義,自比于丘明者,當謂《國語》,非《春秋傳》也。必方以類聚,豈多嗤乎!當漢氏失馭,英雄角力。司馬彪又錄其行事,因為《九州春秋》,州為一篇,合為九卷。尋其體統(tǒng),亦近代之《國語》也。自魏都許、洛,三方鼎峙;晉宅江、淮,四海幅裂。其君雖號同王者,而地實諸侯。所在史官,記其國事,為紀傳者則規(guī)模班、馬,創(chuàng)編年者則議擬荀、袁。于是《史》《漢》之體大行,而《國語》之風替矣。[1]4

      在這段文字中,劉知幾不但提到《戰(zhàn)國策》《春秋時國語》《春秋后語》《九州春秋》的撰寫,同時還分析《國語》這種史體難以為繼的原因,這些看法都是很有意義的。可是,在《國語》這種史體的始源問題上,劉知幾只是將其歸于左丘明,這顯然沒有找到真正的根源。從文體的角度來看,《國語》其實是沿襲《尚書》的傳統(tǒng)。呂思勉先生說:“其記言之史,則體極恢廓。蓋其初意,原主于記嘉言之可為法者;然既記嘉言,自亦可推廣之而及于懿行;既記嘉言懿行之可為法者,自亦可記莠言亂行之足為戒者也。故《國語》者,時代較后之《尚書》也。其所記雖殊,其體制則與《尚書》無以異也?!盵5]217雖然《尚書》《國語》之間還存在不小的差異,但從源流上來看,呂思勉先生的看法是值得接受的。

      二、言事相兼

      按照浦起龍的理解,劉知幾所謂的“六家”指記言家、記事家、編年家、國別家、通古紀傳家及斷代紀傳家。從分類角度來看,這六家所依持的分類標準是不太一樣的,其中記言家、記事家屬于一類,其余四種為一類。因為在編年家、國別家、通古紀傳家及斷代紀傳家中,都存在記言或記事的成分;同樣,《尚書》這樣的記言家,它是按照朝代編纂的,這雖與《國語》有些差異,但其近似之處也不容抹殺;還有《春秋》這樣的記事家,其實又是編年體。這樣,“六家”就存在兩個層級。呂思勉先生論道:“予謂劉氏以《尚書》《春秋》《左》《國》并列為四家,實于古代情事未合,何以言之?古之史,蓋止記言記事二家。”[5]216呂先生看到劉知幾分類的矛盾,并且強調(diào)古史只有記言、記事二家,從原初的角度來看,這一看法無疑是合理的。然而,就先秦這四大史著來看,它們之間既有聯(lián)系又存在區(qū)別,大體可分為三系:《尚書》《國語》一系,為記言;《春秋》為一系,為記事;《左傳》為一系,記言兼記事。也就是說,先秦四大史著在史體方面經(jīng)歷演化過程。

      對于這一過程,劉知幾其實早已注意到,并且對此也提出自己的看法:

      古者言為《尚書》,事為《春秋》,左右二史,分尸其職。蓋桓、文作霸,糾合同盟,春秋之時,事之大者也,而《尚書》缺紀;秦師敗績,繆公誡誓,《尚書》之中,言之大者也,而《春秋》靡錄。此則言、事有別,斷可知矣。逮左氏為書,不遵古法,言之與事,同在傳中。然而言事相兼,煩省合理,故使讀者尋繹不倦,覽諷忘疲。[1]5

      在這一段話中,劉知幾提出先秦史官在傳史方式上經(jīng)歷由言事分立到言事相兼的演變,這個觀點是值得引起注意的。

      有關(guān)先秦史官的載錄方式,當時的史官并沒有明確記載,這確實是一個遺憾。但是,這也并不意味著他們就沒有留下任何蛛絲馬跡?,F(xiàn)有文獻中存在一些記載,它們對于理解那個時代史官的載錄方式是很有幫助的。魯莊公如齊觀社,曹劌在諫辭中談到“君舉必書”,韋昭解釋說:“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盵10]155也就是說,先秦史官不但對于君主的言行很重視,并且采取分職載錄。韋昭的這個解釋大約采自《禮記·玉藻》,其文云:“動則左史書之,言則右史書之?!睂τ谶@個記載,鄭玄《注》謂:“其書,《春秋》、《尚書》其存者?!盵11]877將這些論述聯(lián)系起來,先秦史官的載錄方式就比較清晰了,即左史記事,右史記言,其文獻表現(xiàn)為《春秋》《尚書》。這個表述其實在《漢書·藝文志》里就已經(jīng)形成:“古之王者世有史官,君舉必書,所以慎言行,昭法式也。左史記言,右史記事,事為《春秋》,言為《尚書》,帝王靡不同之?!盵7]1715需注意的是,《漢志》作“左史記言,右史記事”,這是與《玉藻》不同的。對此,孔穎達《正義》分析說:

      經(jīng)云“動則左史書之”,《春秋》是動作之事,故以《春秋》當左史所書。左陽,陽主動,故記動。經(jīng)云“言則右史書之”,《尚書》記言誥之事,故以《尚書》當右史所書。右是陰,陰主靜故也?!洞呵铩冯m有言,因動而言,其言少也?!渡袝冯m有動,因言而稱動,亦動為少也?!吨芏Y》有五史,有內(nèi)史、外史、大史、小史、御史,無左史、右史之名者,熊氏云:“按《周禮·大史之職》云:‘大師,抱天時,與大師同車?!窒宥迥辍秱鳌吩唬骸笫窌唬捍掼虖s其君?!谴笫酚泟幼髦?,在君左廂記事,則大史為左史也。按《周禮》‘內(nèi)史掌王之八枋’,其職云:‘凡命諸侯及孤卿大夫,則策命之?!叶四辍蹲髠鳌吩唬骸趺鼉?nèi)史叔興父,策命晉侯為侯伯?!墙匝哉a之事,是內(nèi)史所掌在君之右,故為右史。是以《酒誥》云:‘矧大史友,內(nèi)史友?!嵶ⅲ骸笫贰?nèi)史,掌記言記行。’是內(nèi)史記言,大史記行也。此論正法,若其有闕,則得交相攝代,故《洛誥》史逸命周公伯禽,服虔注文十五年傳云:‘史佚,周成王大史?!迦辏嵤勾笫访癁榍洌源笫分骶裘?,以內(nèi)史闕故也。以此言之,若大史有闕,則內(nèi)史亦攝之。按《覲禮》,賜諸公奉篋服,大史是右者,彼亦宣行王命,故居右也。此論正法,若春秋之時,則特置左、右史官,故襄十四年左史謂魏莊子,昭十二年楚左史倚相?!端囄闹尽芳啊读囌摗吩疲骸沂芳o事,左史記言?!c此正反,于傳記不合,其義非也。”[11]877-878

      《正義》首先解釋《玉藻》的說法,接著援引熊氏的意見,對左史、右史進行分析。熊氏依據(jù)相關(guān)文獻的記載,以為大史為左史,內(nèi)史為右史,亦即內(nèi)史記言,大史記行。這是就正常狀態(tài)而言,在特殊情況之下,它們可以交相攝代。并且,熊氏還提出,春秋時期已經(jīng)設置左、右史官。最后,熊氏批評《漢志》“左史記言,右史記事”的提法,以為其與傳記不合。應該說,熊氏的看法有其合理之處,但指責《漢志》的記載一定不對,這就難免引起一些學者的反駁,比如清代學者黃以周云:“《記·盛德篇》云:‘內(nèi)史、大史,左右手也。’……謂內(nèi)史居左,大史居右?!队P禮》曰‘大史是右’,是其證也。古官尊左,內(nèi)史中大夫,尊,故內(nèi)史左,大史右?!盵12]1480-1481對于《玉藻》乃至《漢志》的記載,一方面,它們這些說法很可能有所來源,但也可能出自它們的判斷;另一方面,左史、右史的問題固然重要,但與記言、記事之間未必就存在必然的邏輯聯(lián)系。也就是說,在這些關(guān)聯(lián)中,最為根本的問題在于當時是否存在記言、記事之現(xiàn)象。只有弄清楚這個問題,我們就能判斷當時史官傳史方式的特征。

      就文獻的記載而言,早期社會確實存在記言、記事分職載錄的現(xiàn)象?!渡袝じ尢罩儭氛f“天敘有典,敕我五典五惇”,孔《傳》解“五典”為五常,“五惇”為五厚[13]107。柳詒徵先生則提出一種新的看法:“《皋陶謨》所謂五典五惇,殆即惇史所記善言善行可為世范者。故歷世尊藏,謂之五典五惇。惇史所記,謂之五惇?!盵14]3此處將“五典五惇”理解為記載善言善行的文獻,這是值得注意的。所謂“惇史”,這種史官負有載錄人物言行的職責,《禮記·內(nèi)則》說:“凡養(yǎng)老,五帝憲,三王有乞言。五帝憲,養(yǎng)氣體而不乞言,有善則記之為惇史。三王亦憲,既養(yǎng)老而后乞言,亦微其禮,皆有惇史。”[11]854-855在養(yǎng)老儀式上存在乞言的環(huán)節(jié),那些老人的言行通常被惇史載錄下來。依據(jù)這些記載,我們能夠察知那個時代非常注重人物言行的載錄,然而,惇史對于這些言行到底采取怎樣的載錄方式則并不清楚?!秶Z·魯語上》記載這樣一件事:一種稱之為“爰居”的海鳥在魯國都城東門之外已經(jīng)停留三天了,臧文仲準備使國人祭祀它,對于臧文仲的這種舉動,展禽提出勸諫:

      越哉,臧孫之為政也!夫祀,國之大節(jié)也;而節(jié),政之所成也。故慎制祀以為國典。今無故而加典,非政之宜也。夫圣王之制祀也,法施于民則祀之,以死勤事則祀之,以勞定國則祀之,能御大災則祀之,能捍大肆患則祀之。非是族也,不在祀典?!捕E、郊、祖、宗、報,此五者國之典祀也。加之以社稷山川之神,皆有功烈于民者也;及前哲令德之人,所以為明質(zhì)也;及天之三辰,民所以瞻仰也;及地之五行,所以生殖也;及九州名山川澤,所以出財用也。非是不在祀典。今海鳥至,己不知而祀之,以為國典,難以為仁且智矣。夫仁者講功,而智者處物。無功而祀之,非仁也;不知而不能問,非智也。今茲海其有災乎?夫廣川之鳥獸,恒知避其災也[10]165-170。

      展禽首先指出臧文仲的這種做法是不明智的,強調(diào)祭祀是國家的大典,要慎重對待,不能隨隨便便增加祭祀。接著又分析創(chuàng)制祀典的原則,進一步說明祭祀是一種嚴肅的制度行為,最后解釋爰居停留在城東門可能是躲避海上的災禍。事實恰如展禽所推測,這一年冬天海上常刮大風,并且又過于暖和。臧文仲聽到這番話之后也意識到自己行為不妥,“文仲聞柳下季之言,曰:‘信吾過也,季之之言不可不法也。’使書以為三筴”[10]170。筴即簡書,臧文仲吩咐人將展禽的話記錄在簡策之上。像這種專門載錄人物言論的例證在早期文獻中還能找到一些,這說明當時確實存在單純記言的現(xiàn)象。同樣,先秦社會也存在單純記事的情形,《春秋》宣公二年載:“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弒其君夷皋?!薄蹲髠鳌分赋觯骸耙页螅w穿攻靈公于桃園。宣子未出山而復。大史書曰‘趙盾弒其君’,以示于朝?!盵15]590-598趙穿攻殺晉靈公,當時晉國執(zhí)政大臣趙盾未能及時討伐,故太史將殺君之責任歸于趙盾,鄭重地記作“趙盾弒其君”,《春秋》的這條記載顯然來自太史的記載。不難看出太史的書法屬于記事性質(zhì)?!妒酚洝ちH藺相如列傳》載秦趙澠池之會:

      秦王飲酒酣,曰:“寡人竊聞趙王好音,請奏瑟?!壁w王鼓瑟。秦御史前書曰“某年月日,秦王與趙王會飲,令趙王鼓瑟”。藺相如前曰:“趙王竊聞秦王善為秦聲,請奏盆缻秦王,以相娛樂?!鼻赝跖?,不許。于是相如前進缻,因跪請秦王。秦王不肯擊缻,相如曰:“五步之內(nèi),相如請得以頸血濺大王矣!”左右欲刃相如,相如張目叱之,左右皆靡。于是秦王不懌,為一擊缻。相如顧召趙御史書曰“某年月日,秦王為趙王擊缻”。[16]862

      依據(jù)這條記載,秦、趙兩國御史的書法也屬于單純記事。

      由于先秦史官記事、記言分職載錄,自然存在許多記事、記言文獻,從而出現(xiàn)《春秋》《尚書》這樣的史著也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了??墒?,這種言事分立所引發(fā)的敘事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劉知幾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不過,他只是強調(diào)《春秋》《尚書》受記事、記言限制而未能載錄言論或事件。其實,言事分立這種傳史方式嚴重的敘事后果是造成理解的困難,這特別體現(xiàn)在以記事為特征的《春秋》上?!洞呵铩分恢匾曒d錄事件的結(jié)果,而并不關(guān)心過程,比如上引“秋,九月,乙丑,晉趙盾弒其君夷皋”。對此,倘若人們僅僅只閱讀這個文本,那么,一定會認為晉靈公是趙盾所殺。而對于這個事件,亦即趙盾為何要殺靈公,他們之間存在怎樣的矛盾,等等,由于《春秋》缺失這些內(nèi)容的記載,我們依賴它也是無法獲知的。這就是《春秋》敘事帶來的最嚴重的后果。有鑒于此,《左傳》改進此前言事分立的傳史方式,將二者有機融合在一起,這不僅僅起到“煩省合理”的效果,更為重要的是避免《春秋》敘事的缺陷。正是由于《左傳》的記載,讓我們得以比較清晰地了解趙盾弒君這個事件的前因后果,從而明白這個事實的真相?!蹲髠鳌纺軌蜃龅竭@一點,關(guān)鍵在于采取言事相兼的傳史方式。因此,在言事相兼方式下形成的《左傳》其實是對《春秋》的解釋。

      三、傳以釋紀

      對于言事分立時期所形成的記言文獻與記事文獻,史官群體之外的人群通常是難以理解的,特別是記事文獻。史官之所以能夠知曉這一切,除了他們自身擁有的一套知識之外,主要還在于他們同時還掌管記言文獻。也就是說,記言文獻實際上起到解釋記事文獻的作用,為什么這樣說呢?杜預在《春秋序》中指出:“‘春秋’者,魯史記之名也。記事者,以事系日,以日系月,以月系時,以時系年,所以紀遠近、別同異也。故史之所記,必表年以首事。年有四時,故錯舉以為所記之名也?!吨芏Y》有史官,掌邦國四方之事,達四方之志。諸侯亦各有國史。大事書之于策,小事簡牘而已?!盵15]3-8在此,杜預討論《春秋》的記事體例、史官記事及簡策異同,在簡策問題上,孔穎達《疏》說:

      《釋器》云“簡謂之畢”,郭璞云“今簡札也”。許慎《說文》曰:“簡,牒也。牘,書版也?!辈嚏摺丢殧唷吩唬骸安哒?,簡也。其制,長二尺,短者半之。其次一長一短,兩編下附?!编嵭ⅰ吨杏埂芬嘣啤安?,簡也”。由此言之,則簡、札、牒、畢,同物而異名。單執(zhí)一札謂之為簡,連編諸簡乃名為策,故于文“策”或作“冊”,象其編簡之形。以其編簡為策,故言策者簡也。鄭玄注《論語序》以《鉤命決》云“《春秋》二尺四寸書之,《孝經(jīng)》一尺二寸書之”,故知六經(jīng)之策皆稱長二尺四寸。蔡邕言二尺者,謂漢世天子策書所用,故與六經(jīng)異也。簡之所容,一行字耳。牘乃方版,版廣于簡,可以并容數(shù)行。凡為書,字有多有少,一行可盡者,書之于簡;數(shù)行乃盡者,書之于方;方所不容者,乃書于策。《聘禮記》曰:“若有故則加書將命,百名以上書于策,不及百名書于方。”鄭玄云:“名,書文也,今謂之字。策,簡也。方,版也。”是其字少則書簡,字多則書策。此言大事小事,乃謂事有大小,非言字有多少也。大事者,謂君舉告廟及鄰國赴告,經(jīng)之所書皆是也。小事者,謂物不為災及言語文辭,傳之所載皆是也。大事后雖在策,其初亦記于簡。何則?弒君大事,南史欲書崔杼,執(zhí)簡而往,董狐既書趙盾,以示于朝,是執(zhí)簡而示之,非舉策以示之,明大事皆先書于簡,后乃定之于策也。其有小事,文辭或多,如呂相絕秦,聲子說楚,字過數(shù)百,非一牘一簡所能容者,則于眾簡牘以次存錄也。杜所以知其然者,以隱十一年傳例云“滅不告敗,勝不告克,不書于策”。明是大事來告,載之策書也。策書不載,丘明得之,明是小事傳聞,記于簡牘也。以此知仲尼修經(jīng)皆約策書成文,丘明作傳皆博采簡牘眾記。故隱十一年注云“承其告辭,史乃書之于策。若所傳聞行言非將君命,則記在簡牘而已,不得記于典策。此蓋周禮之舊制”也。又莊二十六年經(jīng)皆無傳,傳不解經(jīng),注云“此年經(jīng)、傳各自言其事者,或策書雖存,而簡牘散落,不究其本末,故傳不復申解”。是言經(jīng)據(jù)策書,傳馮簡牘,經(jīng)之所言其事大,傳之所言其事小,故知小事在簡,大事在策也。[15]8-9

      簡與策為當時書寫之載體,最初表現(xiàn)在形制的差異,即策所能容納的字數(shù)要多于簡。然而,在史官書寫體制之下,簡與策被賦予新的意義。一般來說,史官最初是用簡來記事,但到一定時候,史官會對所記之事進行整理,將重要事件書之于策,而一般小事及言語文辭則載錄在簡牘上。對于前者,孔《疏》推測說:“史之所記,皆應具文,而《春秋》之經(jīng)文多不具,或時而不月,月而不日,亦有日不系月、月而無時者。史之所記,日必系月,月必系時,《春秋》二百四十二年之間,有日無月者十四,有月無時者二,或史文先闕而仲尼不改,或仲尼備文而后人脫誤。四時必具,乃得成年,桓十七年五月,無夏;昭十年十二月,無冬:二者皆有月而無時。既得其月,時則可知,仲尼不應故闕其時,獨書其月,當是仲尼之后寫者脫漏。其日不系于月,或是史先闕文,若僖二十八年冬下無月,而有壬申、丁丑,計一時之間再有此日,雖欲改正,何以可知?仲尼無以復知,當是本文自闕,不得不因其闕文,使有日而無月。如此之類,蓋是史文先闕,未必后人脫誤。其時而不月、月而不日者,史官立文,亦互自有詳略,何則?案經(jīng)朝聘、侵伐、執(zhí)殺大夫、土功之屬,或時或月未有書日者;其要盟、戰(zhàn)敗、崩薨、卒葬之屬,雖不盡書日,而書日者多,是其本有詳略也。計記事之初日月應備,但國史總集其事,書之于策,簡其精粗,合其同異,量事而制法,率意以約文,史非一人,辭無定式,故日月參差,不可齊等。及仲尼修故,因魯史成文,史有詳略,日有具否,不得不即因而用之。”[15]3-4按照這個解釋,大致可以了解當時史官書寫、整理簡策的過程,最初書于簡的史事作為原初材料,大約是很混亂的。史官在整理時,需要對它們按時間先后進行編聯(lián),以完成系年的工作,并進而將其謄錄在策上。整體上來說,《春秋》是依據(jù)策書文獻編纂的,屬于記事文獻,而《左傳》則是依據(jù)簡牘,這些簡牘主要載錄言辭。由此可以看出,《左傳》借助言事相兼的方式將記言文獻納入記事體系之中,從而完成對《春秋》的闡釋工作。對于《春秋》與《左傳》的這種關(guān)系,劉知幾是注意到了的,他進而提出“傳以釋紀”的主張,并用來分析司馬遷創(chuàng)制的“紀傳體”。

      劉知幾對于“紀傳體”的看法主要集中在《本紀》《世家》《列傳》三篇,他在《本紀》中說:“蓋紀者,綱紀庶品,網(wǎng)羅萬物。考篇目之大者,其莫過于此乎?及司馬遷之著《史記》也,又列天子行事,以本紀名篇?!盵1]9劉氏指出,“紀”有統(tǒng)領(lǐng)眾類、網(wǎng)羅萬物之意,作為一種史體,本紀主要載錄天子的行事,換句話說,只有天子才有資格進入本紀。正是以此為標準,劉知幾對司馬遷在“本紀”上的一些做法提出責難:“然遷之以天子為本紀,諸侯為世家,斯誠讜矣。但區(qū)域既定,而疆理不分,遂令后之學者罕詳其義。按姬自后稷至于西伯,嬴自伯翳至于莊王,爵乃諸侯,而名隸本紀。若以西伯、莊王以上,別作周、秦世家,持殷紂以對武王,拔秦始以承周赧,使帝王傳授,昭然有別,豈不善乎?必以西伯以前,其事簡約,別加一目,不足成篇。則伯翳之至莊王,其書先成一卷,而不共世家等列,輒與本紀同編,此尤可怪也。項羽僭盜而死,未得成君,求之于古,則齊無知、衛(wèi)州吁之類也。安得諱其名字,呼之曰王者乎?春秋吳、楚僭擬,書如列國。假使羽竊帝名,正可抑同群盜,況其名曰西楚,號止霸王者乎?霸王者,即當時諸侯。諸侯而稱本紀,求名責實,再三乖謬。”[1]9-10劉氏又說:“蓋紀之為體,猶《春秋》之經(jīng);系日月以成歲時,書君上以顯國統(tǒng)?!旨o者,既以編年為主,唯敘天子一人。有大事可書者,則見之于年月;其書事委曲,付之列傳;此其義也?!盵1]10在劉知幾看來,本紀相當于《春秋》,用君主紀年來表達時間,通過書寫君王來顯示國統(tǒng)的承繼。因此,本紀采取編年的形式,通篇只敘述天子的事情,并且只采錄大事,至于事件的詳細過程則放在列傳中敘述。在這些論述里,已經(jīng)隱含傳以釋紀的看法。

      關(guān)于世家,劉知幾說:“司馬遷之記諸國也,其編次之體,與本紀不殊。蓋欲抑彼諸侯,異乎天子,故假以他稱,名為世家。”[1]10-11在這段文字中,劉知幾提出三點看法:一是世家敘述的對象是諸侯國,也就是說,只有那些諸侯才是被敘述的對象;二是在書寫體例上,世家與本紀沒有什么差異,即采取編年的形式,敘述諸侯的事跡;三是由于諸侯的地位低于天子,故采用“世家”這個名稱。這些看法是劉知幾通過對《史記》所設立之“世家”的觀察而得出的結(jié)論,這些看法大抵很有意義。但是,按理說,既然是遵照《史記》而得出的看法,那么,這些看法應該與《史記》相吻合。問題在于,劉知幾的這些看法有些實際上已經(jīng)超越《史記》世家的相關(guān)事實,亦即在司馬遷所設立的世家中,有些敘述的對象并不是諸侯,因此,在這一方面,劉知幾與司馬遷之間的沖突也就難以避免了。劉知幾指出:“按世家之為義也,豈不以開國承家,世代相續(xù)?至如陳勝起自群盜,稱王六月而死,子孫不嗣,社稷靡聞,無世可傳,無家可宅,而以世家為稱,豈當然乎?夫史之篇目,皆遷所創(chuàng),豈以自我作故,而名實無準。且諸侯、大夫,家國本別。三晉之與田氏,自未為君而前,齒列陪臣,屈身藩后,而前后一統(tǒng),俱歸世家。使君臣相雜,升降失序,何以責季孫之八佾舞庭,管氏之三歸反坫?又列號東帝,抗衡西秦,地方千里,高視六國,而沒其本號,唯以田完制名,求之人情,孰謂其可?當漢氏之有天下也,其諸侯與古不同。夫古者諸侯,皆即位建元,專制一國,綿綿瓜瓞,卜世長久。至于漢代則不然。其宗子稱王者,皆受制京邑,自同州郡;異姓封侯者,必從官天朝,不臨方域。或傳國唯止一身,或襲爵方經(jīng)數(shù)世,雖名班胙土,而禮異人君。必編世家,實同列傳。而馬遷強加別錄,以類相從,雖得畫一之宜,詎識隨時之義?”[1]11劉知幾將“世家”鑒定為“開國承家,世代相續(xù)”,應該說,這個看法并沒有什么不對。然而,劉知幾嚴格按照這個標準去規(guī)范《史記》,這樣的批判到底是不是完全可行,這是需要思考的。劉知幾憑借這個標準,對于《史記》之世家的若干篇目進行責難:一是陳勝不該列入世家;二是三晉與田氏為君前與為君后不應俱歸世家;三是漢代諸侯與周代諸侯并不一樣,不應編入世家。

      在列傳問題上,劉知幾說:“夫紀傳之興,肇于《史》《漢》。蓋紀者,編年也;傳者,列事也。編年者,歷帝王之歲月,猶《春秋》之經(jīng);列事者,錄人臣之行狀,猶《春秋》之傳?!洞呵铩穭t傳以解經(jīng),《史》、《漢》則傳以釋紀?!盵1]11-12倘若說劉知幾在《本紀》篇中還只是隱約提到列傳與本紀的關(guān)系,那么,在《列傳》中就明確提出“傳以釋紀”的主張。劉知幾指出,本紀主要采用編年體,而列傳則是編列事件。這也就是說,本紀按帝王所經(jīng)歷的年月敘事,其體式如《春秋》;列傳則敘述大臣的言論行為,其體式如《左傳》。如同《左傳》起到解釋《春秋》的作用一樣,《史記》《漢書》中的傳也起到解釋本紀的作用。

      通過對《史通》之《本紀》《世家》《列傳》三篇的簡要敘述,可以發(fā)現(xiàn)劉知幾針對《史》《漢》之“紀傳體”提出比較完整的批判。這些看法有的雖然特別是針對《史記》做出的,但劉知幾確立這種批判的視野卻并不僅限于《史記》,也就是說,劉知幾實際上是在通觀先秦以來史傳文體演變之基礎(chǔ)上提出“紀傳體”理論。因此,盡管這一理論與“紀傳體”之創(chuàng)立者《史記》存在一些隔膜,但從宏觀的視野來看,是可以理解的。并且,在這一理論中,劉知幾事實上已經(jīng)接觸《本紀》《世家》《列傳》的若干體例問題,這對于我們理解紀傳體無疑提供有益的知識支持。當然,需要說明的是,劉知幾“傳以釋紀”的提法在很大程度上是對“傳以釋經(jīng)”這一經(jīng)學行為的繼承與改造。事實上,《漢書》本紀的書寫確實有向《春秋》書法回歸的趨勢,倘若說《史記》本紀還雜糅《春秋》《國語》《左傳》這些史體的話,那么《漢書》本紀則比較明顯地拒絕《國語》《左傳》因素的影響。因此,劉知幾“傳以釋紀”觀念更多地體現(xiàn)《漢書》紀傳體的特征,或者說,劉知幾在建構(gòu)這一觀念時更多以《漢書》紀傳體為藍本的。明乎此,我們也就不難發(fā)現(xiàn)劉知幾為何比較多地指責《史記》紀傳體“違規(guī)”之處。

      [1] 劉知幾.史通[M].沈陽:遼寧教育出版社,1997.

      [2] 浦起龍.史通通釋[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78.

      [3] 程千帆.史通箋記[M].北京:中華書局,1980.

      [4] 傅杰.章太炎學術(shù)史論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7.

      [5] 呂思勉.呂著史學與史籍[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6] 王成軍.世界歷史觀念下的“普世史”與《史記》的史學觀[J].史學理論研究,2007(2):52-63.

      [7] 班固.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2.

      [8] 范曄.后漢書[M].北京:中華書局,1965.

      [9] 朱彝尊.經(jīng)義考[M].北京:中華書局,1998.

      [10] 上海師范大學古籍整理研究所.國語[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8.

      [11] 孔穎達.禮記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2] 黃以周.禮書通故[M].北京:中華書局,2007.

      [13] 孔穎達.尚書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4] 柳詒徵.國史要義[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0.

      [15] 孔穎達.春秋左傳正義[M].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1999.

      [16] 司馬遷.史記[M].北京:中華書局,19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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