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 芯, 徐紹元, 徐桂娣
(大連海事大學 公共管理與人文學院, 遼寧 大連 116023)
在資本主義社會中,隨著經(jīng)濟的發(fā)展使得符號消費愈演愈烈,符號消費表面上看是為了獲得商品背后所蘊藏的價值和意義,而其實質仍然是剩余價值實現(xiàn)的一種手段,是資本通過符號對人控制的一種途徑。所謂符號消費就是指在消費過程中,消費者除了消費商品本身以外,同時也消費著這些商品所象征和代表的“意義”或“內涵”。當符號獨立于物而存在,符號商品或商品上所附著的符號價值在大眾傳媒的夸飾下開始不斷地被制造、銷售,人們偏執(zhí)地追求符號所帶來的意義,在這種消費欲望的驅動下,人不但成了商品的奴隸而且也變成了符號的奴隸。在商品消費中,人還多少保持著相對于商品而言的主體性和獨立性,但在符號消費中,人們逐漸喪失了主體的獨立個性,主體被異化、符號化。這種現(xiàn)象充分說明了在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系中人不但能夠全面物化,而且在這種物化的基礎上還可以全面抽象化、符號化。人在進行符號消費時只不過享受著符號消費所帶來的虛假滿足感與快樂,人已然屈服于符號的統(tǒng)治。這種符號消費背后有著深刻的異化邏輯,本文將以馬克思和鮑德里亞的異化理論為基礎,揭示這種異化是如何產(chǎn)生的、異化邏輯是如何展開的及這種異化的本質,從而使我們了解符號消費背后人的符號化生存狀況,為消解這種異化提供理論依據(jù)。
在資本主義生產(chǎn)關系下,在商品生產(chǎn)的過程中人通過勞動把自己的本質對象化到勞動對象中,但這個勞動對象一旦“獲得”人的本質,就成為和人相對立的異己化存在,反過來而控制人。馬克思在對“異化勞動”理論進行論述時曾明確指出:“勞動所生產(chǎn)的對象,即勞動產(chǎn)品,作為異己的東西,作為不依賴于生產(chǎn)者的獨立力量,是同勞動對立的?!盵1]52在商品消費中,生產(chǎn)出來的勞動產(chǎn)品需要進行交換才能夠重新回到生產(chǎn)者身邊,但是,生產(chǎn)過程中的勞動異化已經(jīng)隨著勞動產(chǎn)品進入到了商品交換領域中,回到生產(chǎn)者身邊的消費不再是滿足人們生存、發(fā)展的客觀需要手段,消費走向了自身的對立面,與自身相背離,消費也發(fā)生了異化。在資本主義的生產(chǎn)關系中,發(fā)生在商品生產(chǎn)和消費過程中的異化是一種抽象的異化,集中體現(xiàn)了抽象的物對人的控制。
我們首先從資本主義的商品生產(chǎn)中來考察?!爱惢币辉~是指人創(chuàng)造了物,但物卻反過來制約著人,使勞動成為了一種異己的勞動。馬克思指出勞動使人從動物中脫離出來成為人,人類的本質屬性是勞動,而勞動產(chǎn)品是屬于勞動者對象化的產(chǎn)物,勞動者在對勞動產(chǎn)品的創(chuàng)造中實現(xiàn)自我,所以勞動產(chǎn)品理所當然屬于通過勞動將其創(chuàng)造出來的勞動者。但是,在資本主義私有制情況下,創(chuàng)造性的生產(chǎn)勞動已成為了外在主體的力量,主體的勞動行為不是由勞動者自身自由支配,勞動對勞動者而言,變成了一種異己的存在物。馬克思認為勞動者的生產(chǎn)活動本身與勞動者相異化,最終后果就是勞動產(chǎn)品同勞動者相異化。正如馬克思所說:“工人生產(chǎn)的財富越多。他的產(chǎn)品的力量和數(shù)量越大,他就越貧窮。工人創(chuàng)造的商品越多他就越變成廉價的商品。物的世界的增值與人的世界貶值成正比?!盵1]51因此,在異化勞動下,勞動者生產(chǎn)的勞動產(chǎn)品與勞動者相分離,成為異己的存在物。馬克思認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通過自己有意識的、有目的的活動能動地創(chuàng)造對象世界,改造整個自然界,使之成為適合人本身生存的世界,這一活動證明了人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2]。這種將勞動者的主觀能動性對象化的生命活動將人類從動物中脫離而出,并與動物直接區(qū)分開來,并通過這種生產(chǎn),使人的勞動產(chǎn)品和人的自由得以實現(xiàn)。異化勞動使人的類生活轉化為動物式的,勞動者的勞動就僅僅成為維持生存的手段,將人的一切都圍繞在生存問題上,主觀能動性的意識對異化勞動中的人而言,成為了附屬之物,人類的類生活失去了意義。異化勞動將人的類本質轉化為了異己的力量,人成為喪失了類本質物化的人。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勞動者與資本家是相對立的,也正因為私有制的存在使勞動和勞動產(chǎn)品被資本家剝削掉,再也不屬于勞動者并站到了勞動者的對立面,并異化為勞動者的異己力量,而人與人之間的異化就表現(xiàn)為資本家對勞動者赤裸裸的剝削和壓迫。異化的勞動導致人的類本質發(fā)生了異化,且人與所屬自己的勞動產(chǎn)品相分離,人的類本質與他人的類本質相異化,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也就異化了。
在資本主義的私有制條件下,人通過勞動不但沒有獲得自己的本質,反而創(chuàng)造出一種異己的力量成為控制自己的對象,這就是商品生產(chǎn)。人通過勞動而創(chuàng)造出的產(chǎn)品成為異己之物反過來和人相對立。在一般人看來,物作為人的產(chǎn)品說到底是人勞動的結果,因此,物對人的控制不過是人的“杞人憂天”。但是,持這種觀點的人只是看到作為實物形態(tài)的物和人之間的關系,馬克思的偉大和深刻在于,揭示了這種實物形態(tài)不是天然發(fā)生的,而是在人類勞動中必然產(chǎn)生的結果,表面上是人的勞動生產(chǎn)出某物,而實際上是人通過勞動生產(chǎn)出物和人的關系,也即這種物和人的關系不是“自然的”而是“生產(chǎn)的”。人通過勞動,生產(chǎn)出異己之物,甚至是對立之物、控制之物,進而生產(chǎn)出使這種對立、控制“合理化”的人與人之間的關系。
我們再從資本主義的商品消費中來考察。消費領域中出現(xiàn)的異化現(xiàn)象被馬克思在《資本論》中稱之為三大拜物教。三大拜物教表面上也是物對人的控制,但究其實質,是以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建立起來的關系對人的控制,是物以更抽象的形式對人的控制。生產(chǎn)的異化或勞動的異化相對而言好理解一些,因為異化就發(fā)生在生產(chǎn)或勞動的過程之中,在一定意義上可以被勞動者直接感受到。但是,消費中的異化相對隱秘得多,而且這種異化往往隱藏在主體選擇或主體滿足的背后,甚至不被當作異化而是當作主體性的某種表現(xiàn)而被人感受到,因此揭示這種異化如何從直接性而轉化為間接性甚至到符號消費中的抽象性的異化邏輯顯得尤為必要。
商品是通過自身的屬性滿足人的某種需求的東西,具有有用性,即商品的使用價值。商品進行交換的過程中,商品具有了交換價值這一屬性?!吧唐肥且环N二重的東西,即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盵3]商品的價值作為商品的本質屬性,凝聚在無差別的人類勞動上。任何商品都是具有價值的屬性,但是,商品的價值唯有進入消費領域經(jīng)過等價交換,并且是由另一種商品表現(xiàn)出來才能得以實現(xiàn)。在其商品成功交換后,帶給勞動者經(jīng)濟利益,更是人類維持勞動的唯一途徑。而不受商品生產(chǎn)者控制的市場經(jīng)濟,卻對商品交換成功與否起著決定性的作用,使人類產(chǎn)生對商品的畏懼,失去了對創(chuàng)造商品的愉悅感,將其視為決定生死存亡的“神”。在這種商品經(jīng)濟活動中,人與人之間的關系便被掩蓋在物與物的關系之下,人和社會的力量體現(xiàn)為商品的力量。商品在這一交換活動中具有了某種神秘色彩,仿佛擁有了自我的意識,能夠自己主動與他物產(chǎn)生關系,并成為能夠決定生產(chǎn)者命運的主導者,生產(chǎn)者受到了來自于自己創(chuàng)造出來的商品的束縛,商品站到了創(chuàng)造了它的勞動者的對立面,成為勞動者異己的力量。勞動者與其勞動潛能相分離,主客體關系相顛倒,異化的范圍從生產(chǎn)過程發(fā)展到了消費過程中,異化由直接性轉化為間接性。貨幣作為表現(xiàn)和衡量其他商品價值大小的尺度出現(xiàn)在商品交換活動中,使得物與物之間的交換有了一種統(tǒng)一的標準。在等價交換原則下,人與物都成了可以進行抽象交換的物品,成了定量的符號。人不能通過勞動直接享有商品的使用價值,人只能通過出賣自己的勞動力,獲取金錢,才能購買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于是,所有的需求都轉換為對貨幣的需求,真正的需求被消解了。只有擁有貨幣才能交換,貨幣成為了社會財富的一般代表。貨幣被人們賦予了某種神秘力量,能夠購買一切,征服一切,人們迷戀貨幣的力量就像迷戀造物神一般,徹底地臣服于貨幣,因此,商品拜物教走向了貨幣拜物教。貨幣的存在是為了獲取交換價值,從而占有更多貨幣,貨幣成為資本,而不僅僅是等價交換物。在這個過程當中,貨幣最后產(chǎn)出的量大于投入的貨幣量,于是產(chǎn)生了剩余價值,完成了資本的自我增值。當貨幣轉化為資本時,一種最徹底形態(tài)的拜物教誕生了,即資本拜物教。
三大拜物教使得人在商品消費中徹底異化了。首先,商品消費使得人和商品之間的主客關系顛倒了。商品的價值是人通過勞動創(chuàng)造出來的,但是商品的價值需要進入消費領域后通過勞動者與他人的社會關系的交換,轉讓商品的使用價值來實現(xiàn)。這一過程表現(xiàn)為商品與商品的交換,因這種商品交換不僅能夠給勞動者帶來經(jīng)濟利益,且直接影響勞動者的生命活動,商品被賦予神秘色彩,使人對物產(chǎn)生了畏懼感,商品成為獨立于人存在的物,站到人的對立面,成為人被自己創(chuàng)造出的物所支配,主客體顛倒了。其次,商品消費是使人進一步物化,進一步量化,進一步抽象化。商品的交換價值是建立在商品使用價值的基礎上,商品的價值是凝結在創(chuàng)造出商品的無差別的人類勞動中。商品價值的大小也就是指商品的價值量,所以衡量商品的價值量是由商品所消耗的以勞動時間為尺度的勞動量來決定。這種量化的衡量標準,將人等同于勞動工具,使人物化,而人與人之間的勞動交換關系也隨之異化為數(shù)值大小的交換關系。最后,商品的消費使人的存在進一步抽象化,人是什么是由他能消費得起什么來決定,不但主客關系顛倒了,而且“物我”價值也顛倒了。
相對于商品生產(chǎn)過程和消費過程的異化而言,在符號消費中的異化更具有間接性的特征,而這種間接性是異化邏輯的內在需要。這種間接性的異化掩蓋了直接性的異化對人的傷害,在商品生產(chǎn)和消費中人對人的這種控制直接的結果就是生產(chǎn)者和消費者對這種控制的反抗,這種控制和反抗都具有直接性的特點。但是,在符號消費領域中的這種異化使得人的反抗失去了現(xiàn)實的對象,而且通過符號消費,使得異化(不斷實現(xiàn)著的異化)變成了主體的內在(超出基本生理)需求。在商品消費過程中,異化也稍稍具有間接性的特征,人對人的控制也隱藏在消費過程當中,但是商品、貨幣和資本本身仍然具有直接現(xiàn)實性的特征,異化仍然會或多或少地被感受到,因此,需要更加隱蔽的形式來掩蓋這種異化。異化需要進一步被抽象化,而這種異化的抽象,就是符號消費中人的異化。符號消費使得人和物、人和人之間的關系都隱藏到符號背后,使得這種異化更加隱蔽但也更強烈。
隨著生產(chǎn)力和社會分工的進一步發(fā)展,社會物質資料達到空前的豐富,資本主義的社會形態(tài)從以生產(chǎn)為中心的模式走向了以消費為中心的模式,這種模式也標志著消費社會的形成。異化的范圍由勞動領域擴展到了消費領域,人完全處于一種物的異化狀態(tài),人即使逃離了勞動,仍然逃不開被束縛,成為被強制消費的動物[4]。而且這種強制消費,不再僅僅表現(xiàn)為物對人的控制和人對人的控制,而轉化為消費符號對人的控制。所謂的強制消費,實際上指的是不以維持生存為目的的消費,這種消費的強制并不是真的有人強制去消費,而是把“消費”轉化成某種“價值”或“意義”,以一種象征的形式對消費者構成某種“吸引”,而這種吸引并不是從主體生發(fā)出來的需要,而是由這些“價值”或“意義”構建出來的需要,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而言對主體具有強制性。
在消費社會,人們購買商品所看重的不再是商品的使用價值,而是所具有的符號價值。所謂的符號消費,是指人們的消費目的不再是為了使用價值購買物品,而是為了通過消費這一行為實現(xiàn)自我身份的建構及在社會關系中的意義。在今天的消費社會中,我們的消費行為已經(jīng)成為對自我進行識別和歸屬的行為,并通過消費的物品對他人進行識別和歸屬,人們自我建構行為在消費活動中完成。但人們更是在琳瑯滿目的廣告教唆中失去了自身的判斷力,偏執(zhí)地追求符號而喪失了主體的獨立個性,喪失了真實的自我本性。這個過程中,人被符號統(tǒng)治著,成為符號的奴隸,主體被異化了,主體與主體之間的關系也被異化了。
鮑德里亞指出:“有意義的消費乃是一種系統(tǒng)化的符號操縱行為?!盵5]不同的符號表現(xiàn)出不同的含義,影響并規(guī)定著人們的行為和群體認同。人們對物品的占有或交換的這種行為,已經(jīng)不是為了對商品使用價值的占有或交換,而是為了對商品所具有的符號意義的占有和交換,同時也是在這些具有特定含義符號的消費中形成自我的界定和自我認同。在消費社會中,消費符號作為一切的主宰者,主宰著消費者的消費行為,控制著人們的欲望,消費過程中,符號之間的關系最終代替了人與人之間的社會關系。消費所宣稱的自由選擇和個性化理念,實際上,不過是一種廣告的訴求,其真實目的是為了向消費者展示商品,并在傳播過程中使消費者根據(jù)媒介的誘導信息重新進行統(tǒng)一編碼,最后是消費者自動依附于廣告的編碼規(guī)則并與其達到一致,適應社會的基本意識形態(tài),從而成為消費者行為的基本價值觀。廣告成為馴化消費者的手段,廣告刺激消費欲求,并通過各種甜蜜的話語來掩蓋實際的交換邏輯,使工人們被資本家的剝削更加隱秘化,使人處于廣告營造的幻影中,在滿足自己需求的消費中悄無聲息地被剝削,并被符號所支配著,迷失了自我價值,在媒體給予的幻影中尋求幸福。
在消費活動中,人們希望通過消費不僅能夠獲得集體歸屬感,更想通過消費來建構自我,實現(xiàn)自我的自主性。人們試圖在消費商品中尋求差異,想要以此來界定自我、獲得身份認同。人們對差異的需求使以差異為目的的生產(chǎn)出現(xiàn)。例如各種限量版的商品、特制的商品出現(xiàn)在人們的視野中,這種以差異為目的的生產(chǎn),也使人們的需求不再是對某一物的需求而是對差異的尋求陷入無止境。符號的差異總是在不斷地被縮小,不停息地進行著更新替代,差異的更新猶如無理數(shù)般沒有盡頭,使得人們對消費的欲望成為永無止境的追求,消費被徹底異化了。正如鮑德里亞所說:“對差異的崇拜正是建立在差別喪失之基礎上的?!盵6]最終,人失去了真正的自主性,在異化的消費中成為全面異化的人。
從抽象的異化到異化的抽象,人的異化經(jīng)歷了一個不斷加深的過程,而這一過程之所以能夠順利地展開,在于商品的符號化和符號的商品化,異化本身已經(jīng)符號化了,最終導致人的符號化生存。在消費社會中,商品符號化和符號商品化產(chǎn)生了符號價值。符號價值本來就是屬于物的屬性,依附于物而存在。但是,在消費社會中,人們對于符號化的商品所具有的文化意象更為看重,甚至超越了商品的使用價值,商品是否被符號化決定了是否能被消費。符號操縱著物,并將物的存在價值完全被符號所制造的幻象所掩蓋。消費主義是符號異化的極端形態(tài)。消費主義鼓勵消費,提倡象征性的消費、炫耀性的消費、奢侈消費,鼓勵人們追求個性化消費,物質享樂主義盛行,消費成為了當今人們的人生目標[7]。人們在大眾媒體的“勸導和馴化”下,發(fā)瘋一般追逐各種商品,失去了自主性,只知道物質享受和自以為是的“自由性”購買商品,忘記了對精神世界的反思追問,成為了單向度的人??梢?符號消費不但使人失去了反抗的對象,也使人失去反抗的能力。異化本身已經(jīng)符號化了,并成為了人的一種存在方式。
商品作為人的勞動產(chǎn)品,具有一定的使用價值。但由于資本主義社會生產(chǎn)的目的在于剩余價值的實現(xiàn),商品真正的意義不在于其是否有用,而在于能否被售賣出去。因此,商品會被進一步“塑造”,在其使用價值的基礎上,被進一步符號化。商品符號化的實質就是對商品的有用性的“篡改”,符號化了的商品更容易被控制和推廣。這個進程同時也是符號的商品化。所謂的符號商品化就是符號成為了一種商品,成為了以商品形態(tài)存在的消費品。符號成為商品的“附加值”,甚至成為商品“價值”本身。人們消費商品,更多的是對商品附加的“符號”的消費,這是符號消費的本質,也是商品消費最極端的消費形式。鮑德里亞認為,在消費社會,物品只有化身為符號才能成為消費對象。這正是對當今消費社會消費活動的真實寫照[8]。在馬克思那里,商品首先是一個外界的對象,一個靠自己的屬性來滿足人的某種需要的物。這種需要的性質如何,是與問題無關的[9]。也就是說,商品的有用性絕不僅僅局限于使人獲得自然生理的需求,而且要滿足人的虛榮心、炫耀目的、地位渴望等等。在物質資料豐富的消費社會,人們對商品的依賴性已經(jīng)不僅僅在其使用價值上,而在商品所蘊含的意義上,即商品的符號價值。符號價值成為了商品的第三屬性,并在商品交換中取代了使用價值的主導地位,成為大眾消費的主要動機。
在消費社會中,物自身已經(jīng)消解了,符號消費使消費成為一種異化的力量,人們在這種脫離了客觀世界基礎的符號消費中,漸漸迷失了自我。人們在制造符號、追逐符號中,在受符號主宰的游戲中喪失了理性,被無限的永不滿足的欲望充斥著頭腦,使真實的需求被虛幻的欲望統(tǒng)治并控制著,通過符號的刺激人們自發(fā)地條件反射一般產(chǎn)生消費的欲望,在對符號的追逐中,人逐漸變成一具主體意識完全被消解的抽象的空有欲望的軀殼。在這種符號統(tǒng)治下,人的身體成為了“最美的消費品”[10],符號消費使得異化更加抽象化,更加隱蔽。符號消費的抽象化直接結果就是異化似乎消失了,人在消費中實現(xiàn)了某種解放,而且隨著這種消費的發(fā)展似乎人會越來越解放,這種錯覺使得人完全放棄了對異化的反抗,即使想反抗也找不到反抗的對象。因此,符號消費使得人把自己無法解放的罪責重新歸咎到自身上來。符號消費首先讓人們消費商品所象征的符號,其次讓人們消費符號所象征的“商品”,最后讓人們接受“符號商品”所象征的意義或價值。正是這種層層深入,使得人的異化越來越嚴重,人越來越抽象化而無法獲得自己的現(xiàn)實性,也就失去了反抗現(xiàn)實的力量,人的存在本身被符號化了,
綜上所述,從人的物化到物的符號化再到人的符號化,異化層層深入。符號消費是這種異化得以完成的手段,而資本推動符號生產(chǎn)是這種異化得以實現(xiàn)的本質。從商品生產(chǎn)過程到商品消費過程,再到符號消費過程,資本對人的控制不是減弱了,而是加強了,人的異化不是消失了而是嚴重了。異化在這一過程中由直接性轉變?yōu)殚g接性和抽象性,而這種轉變正是符號消費背后的異化邏輯和本質。只有把握了這種異化邏輯及其在各個階段的特征,才有可能為消解這種異化提供某種理論上的可能性。在商品生產(chǎn)和商品消費中,異化雖然具有直接性和間接性的特征,但是人們還是能切實地感受到這種異化對人的影響和束縛,馬克思提出以消滅私有制來消解這種異化。在符號消費中,異化表現(xiàn)出了人的更多的主動性和自由性,甚至表現(xiàn)出某種異化消解的特征。但這種主動性和自由性仍然是以對物的依賴性為基礎的,仍然消解不掉異化本身。符號消費只不過是人在基本生存需要滿足之后的暫時的迷茫狀態(tài),這種迷茫狀態(tài)所遮蔽的仍然是資本對人的控制關系,只不過是控制手段的轉換而已,這種控制手段的背后仍然是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和不正義。資本主義社會所倡導的消費社會由消費引領著人們尋求幸福的這條道路,使人們將其價值觀、幸福觀及自我建構、自我認定全部建立在畸形的符號消費下,成為完全異化的人及社會關系,這種現(xiàn)象讓人堪憂。這種異化的符號消費使人性逐漸泯滅,成為符號的信徒,人不再是真正的人,人對所謂符號消費象征的“自由”追逐,不過是追尋了更多的束縛,并在“自由”的虛假符號下淪喪為被奴化的人。
符號消費背后異化的演變過程讓我們看到了異化的內在邏輯和本質。全面異化并非一朝一夕完成的,從物對人的控制到符號對人的統(tǒng)治,每一次異化的進程都讓我們清楚地認識到,馬克思主義理論對當代社會仍然具有非常重要的指導地位。今天,從馬克思主義理論的立場出發(fā),從科學發(fā)展的角度看待消費行為顯得尤為必要。只有那些符合人的身心健康和自由全面發(fā)展要求,推動社會經(jīng)濟文化發(fā)展,促進人與自然和諧的消費觀念和消費行為才是值得提倡的。正常的消費是人的基本需求,而符號消費不僅僅是物滿足人的過程,也會導致異化,通過物控制人的過程,成為人控制人的工具,導致符號對人的統(tǒng)治。因此應客觀對待、正確引導消費者的消費行為,使人無論在生產(chǎn)還是在消費過程中,真正成為物的主人,獲得真正的解放和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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