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峰
泉州博物館位于清源山下的西湖公園北側(cè),是一座具有閩南建筑風格的綜合性博物館。館內(nèi)藏品豐富,有盛名在外的羽翼雙飛使墓碑、江加走雕刻木偶頭等,也有代表普通民眾生活的一般性文物。本文選取館藏的一件具有代表性的唐貞觀廿二年青釉五盅盤,并介紹其文化內(nèi)涵,以饗讀者。能力所限,不足之處,請方家指正。
五盅盤是南方地區(qū)特有的,既能用來飲酒又可作為飲茶器具的青瓷器物,造型為青瓷圓盤里放五個小瓷盅,其造型精美美觀,功能實用。在泉州地區(qū)的墓葬中出土有不少此類器物。之所以選擇這件貞觀廿二年的青釉五盅盤,一是因為這件青釉五盅盤造型具有代表性;二是墓葬有其他物證,證明其確切的年代。
貞觀廿二年青釉五盅盤,盤口,淺腹,實足。盤中粘附五個小盅,順口沿呈圓形排列。小盅為直口,深腹,盅心內(nèi)凹,其中四件小盅較為完整,一件口殘,露出胎體。盤及小盅器內(nèi)均外施青釉,釉厚薄不均,有流釉現(xiàn)象,其中盤外釉剝落。釉未及底,底露胎,胎呈灰白色,胎體堅實。造型精致,模樣小巧,制作規(guī)整。
從功能上來說,這樣的五盅盤既能飲酒,又可以喝茶。一套設(shè)備,多種用途皆可,五盅盤除了作為飲酒和飲茶之用外,還有可能作為吃飯時的用具。本文的主要內(nèi)容就是從功能使用方面來闡述,以期能窺到當時社會風氣之貌。在魏晉南北朝時期的墓葬中有發(fā)現(xiàn)的與唐初出土的五盅盤類型一致,被認為是一種酒器。飲酒之風,古已有之。飲酒的器具可能從陶質(zhì)的器具開始,到商代的青銅爵,到戰(zhàn)國兩漢的耳杯,再到南北朝的青瓷器具。酒在歷史的長河中彌漫清香,飲酒器具順著歷史的發(fā)展發(fā)生變遷。
晉·王羲之《蘭亭集序》:“又有清流激湍,映帶左右,引以為流觴曲水?!庇x是中國古代的一種盛酒器具,出現(xiàn)于戰(zhàn)國時期,一直延續(xù)使用至漢晉。每逢農(nóng)歷三月上巳日在彎曲的水渠旁集會。其大致方式是眾人圍坐在回環(huán)彎曲的水渠邊,將酒杯置于水渠上游,這種酒杯為了不沉入水底,可能為漆木器,當然每杯中的酒也不會很多。酒杯順著曲折的水流緩緩漂浮,因有水渠曲折讓水勢減緩,酒杯漂到誰的跟前有所停留,誰就取杯飲酒。從當時的飲酒習慣來看,酒杯在兩晉時期,應該還是漆木器占有一定地位。
不過從歷史的發(fā)展來看,到了兩漢時期青瓷燒造技術(shù)已達到比較成熟階段。到三國兩晉南北朝時期,南方燒制青瓷更為普遍,瓷窯增加,種類繁多,質(zhì)量進一步提高。南方青瓷,一般胎質(zhì)堅硬細膩,呈淡灰色,釉色晶瑩純凈,常用類冰似玉來形容。當然,品質(zhì)上佳的南方青瓷畢竟少見,而質(zhì)量一般的青瓷產(chǎn)品較為多見。到魏晉南北,酒具也開始慢慢用上瓷器,這種青瓷五盅盤出現(xiàn)在歷史的舞臺上。
除了作為飲酒的器具,這種五盅盤還有可能用來飲茶。據(jù)漢代《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記載:“神農(nóng)嘗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茶而解之?!鄙褶r(nóng)氏就是炎帝,是姜姓部落的首領(lǐng),生活在中國上古時期。也就說早在四五千年前中國人就已經(jīng)開始飲茶,這幾乎伴隨著中華文明史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自從發(fā)現(xiàn)了茶,中國的飲茶方式也在不同時代發(fā)生著變化。茶具的出現(xiàn)是因為當時飲茶方式的需要。隨著《茶經(jīng)》的問世,茶更是大行其道,人人皆以飲茶為時尚。唐朝后期,有人記述說:“古人亦飲茶耳,但不如今人溺之甚,窮日盡夜,殆成風俗,始自中地,流于塞外?!辈枞~產(chǎn)于我國南方,唐代全國各地都流行飲茶,促進了茶文化的傳播,也帶動了茶具的興盛與發(fā)展,當時甚至更早時期的一些瓷窯就適應社會需求,生產(chǎn)大量瓷茶具,催生了這種青瓷五盅盤等茶具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滿足社會需要。
唐陸龜蒙《零陵總記》:“客至不限匝數(shù),競?cè)請?zhí)持茶器?!卑拙右住端蟛枧d憶楊同州詩》“此處置繩床,旁邊洗茶器。”唐皮日休《褚家林亭詩》有“蕭疏桂影移茶具”??梢婏嫴杞杂胁杵鳌j懹鹪凇恫杞?jīng)》中記載:“壽州瓷黃,茶色紫”。壽州雖然遠離泉州,窯燒制的瓷器顏色也不同,但說明唐時飲茶器具——瓷器的使用應為主流。皮日休《茶具十詠》中所列出的茶具種類有“茶塢、茶人、茶筍、茶籝、茶舍、茶灶、茶焙、茶鼎、茶甌、煮茶?!币驗樘迫耸侵蟛瑁皇乾F(xiàn)在社會的沖泡,所以用具甚多。唐陸羽《茶經(jīng)·四之器》:“若邢瓷類銀,越瓷類玉,邢不如越也;邢瓷類雪,則越瓷類冰,邢不如越二也;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綠,邢不如越三也?!标懹鹬箫嬀G茶,故極推崇越瓷。與壽州窯瓷器相比,越窯青瓷與本文的青瓷,無論地域和瓷色來說都更為接近。這種青瓷五盅盤,在唐時作為眾多飲茶工具中的一種,很有可能是代表南方飲茶文化地域特征。
飲酒和飲茶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重要的部分,而這兩種以液體方式呈現(xiàn)的飲料似的生活需求,成了社會生活中的文化現(xiàn)象。承載酒或者茶的器具,在其中扮演了不可或缺的部分。這件唐貞觀廿二年青釉五盅盤的歷史意義就在于此,它只是泉州博物館藏的一件器物,卻也蘊藏著濃厚的中華文化韻味。
青瓷五盅盤除了飲酒和飲茶時候使用之外,從文獻來看,似乎還有其他用途。五盅盤是現(xiàn)代人對這件器物的命名,在文獻中有五碗盤、五盞盤的記載。南朝宋《世說新語卷上之上》:“殷仲堪既為荊州,值水儉,食常五碗盤,外無余肴。飯粒脫落盤席閑,輒拾以啖之?!蔽墨I中的五碗盤,尺寸到底有多大,并未說明。吃飯時常用五碗盤,看來這件器物與本文說到的應為同一類型。當然用盤中的小碗放點佐菜、醬料之類也未嘗不可。只吃飯,再吃點醬菜,以說明其節(jié)儉,更符合文意。南朝梁沈約《宋書卷六一·列傳二一》:“江夏文獻王義恭,幼而明穎,姿顏美麗,高祖特所鐘愛,諸子莫及也。飲食寢臥,常不離于側(cè)。高祖為性儉約,諸子食不過五盞盤,而義恭愛寵異常,求須果食,日中無算,得未嘗啖,悉以乞與傍人。廬陵諸王未嘗敢求,求亦不得。”文中的五盞盤,也是作為吃飯的用具,且也是為了說明節(jié)儉之意。綜上兩種文獻的記載來看,一是這種盤不大,容量不多;二是裝載的方式也比較簡單,盛放比較節(jié)儉的食材。文獻記載的要素與唐墓出土的這件青瓷五盅盤極為類似。既不作飲茶,也不作飲酒,倒有可能是吃飯之用。只是文獻記載的這些器物與館藏的這種五盅盤是否確切為同一種類型,還需要進一步研究。
對這種青瓷五盅盤功能作用的闡述,只是為了更好地窺視當時社會的風貌。欣賞文物造型美的同時,追尋文物所包含的歷史文化,是我們珍藏文物、研究文物最根本的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