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有清一代,曾有數(shù)位文人被貶謫、流放至新疆,貶謫文士入疆可謂是清朝文學史與邊疆史上的一大特色。清代貶謫入疆文士用生命的代價實現(xiàn)了內(nèi)地與邊地的文學與文化交流,他們的文人心態(tài)存在著動態(tài)的變化,有十分矛盾的一面。清代貶謫入疆文士用實錄的精神詳實記述了在新疆的所見所聞,和前人對西域浪漫絢麗的想象不同,這些文士是用親歷者的視角來描寫新疆,文風也多是質(zhì)實的,因此,這些文士筆下的移民生活非常具有史料價值,值得探討研究。
【關鍵詞】清代貶謫入疆文士;紀昀;文人心態(tài);移民生活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自清朝開朝以來,曾經(jīng)有多名有名的大臣新疆被貶之謫流放,比如乾隆時期的紀昀,嘉慶年間的洪亮吉,及后面道光時期的林則徐、鄧庭楨等。其中,紀昀是典型的代表。
一、清代貶謫入疆文士與清以前的變化
清代是中國封建社會后期的一個朝代,也是用刑最重、流放文人最多的一大高峰,這是源于封建社會晚期皇權的殘酷性與野蠻性。由于清朝是高度集權的政權,因此,清朝各代帝王都以流貶作為懲治的主要手段,以此來嚴懲知識分子。清朝的流放區(qū)域集中于偏遠的東北與西北邊疆,西北方面則主要集中在新疆烏魯木齊、伊犁、阿勒泰三地。
清代以流放的刑罰懲戒文人,其野蠻性和殘酷性遠遠超越前代,因此帶給流放文人的影響和以往有很大不同。首先,從懲治的輕重上來說,清代的文人一旦獲罪,基本上都直接被判為最重的流放,和唐宋的貶謫為主、流放為輔不能同日而語。因此,文人在流放的過程中,大多抱著一去不還的心情。其次,清代文人的流放大多為群體性流放,這也就使得文人在流放地可以找到身世相似的友人,有很多相互交往的機會,因此,唱和也比以前更為活躍。前朝諸多入疆文人多為從軍或者使臣,這些文士或宦游,或從軍,或考察,面對西域的瑰麗風土,留下了一批風格奇崛的詩文。但于詩文取材而言,這些文士因為身份的限制,所作詩文多為軍事、風景方面的臨摹。而在清朝,入疆貶謫型文士頗多,這一類型的文士多有良好的文學素養(yǎng),在貶謫、流放新疆的過程中用文字抒發(fā)自己的所見所想,并以實錄的精神記載下西域見聞。
二、清代貶謫入疆文士的詩文特色
與前朝不同類型的入疆文人相比,清代貶謫入疆文士的詩文獨具特色,紀昀作為其中的代表,其詩文更是別具一格。首先,紀昀的詩文有一種實錄精神,綜觀紀昀在新疆流放期內(nèi)的詩文,多篇提及烏魯木齊故城,并實地走訪唐代北庭都護府遺址、高昌古城遺址等。他奉旨向季木薩勘測安兵之地時,勘察唐北庭都護府遺址,作詩以記,“北庭故牒人猶識,賴有殘碑記大唐?!碧莆渲荛L安二年曾于此設置庭州,下轄金滿、輪臺、蒲類三縣。其次,紀昀的詩歌并沒有太多的感情色彩,其西域詩文選材較為謹慎,詩文較少有身世之感的流露,但清廷一統(tǒng)西域之后,作為中原文士身臨其境實地考察,依舊會生發(fā)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的民族自豪感。紀昀之所以如此真情實感地歌頌大一統(tǒng),歌頌屯田政策乃至移民開發(fā),是因為他是移民開發(fā)的親歷者,并且自己也是移民的一部分。
西域自古以來就是奇聞異事的來處,按理說紀昀在新疆旅居近三年,所記錄的也都是西域的奇異景觀,詩歌中所用的筆觸充滿了浪漫主義色彩,但是與奇異浪漫、粗獷豪放的傳統(tǒng)西域詩不同,紀昀西域詩文簡樸質(zhì)實、平淡敘事。如風土其三云:“萬家煙火暖云蒸,銷盡天山太古冰。 臘雪清晨題牘背,紅絲硯水不曾凝?!睂戇吔丝谧兌啵遣⒉恢苯訉?,先寫烏魯木齊的氣候近些年來變暖了,因何變暖,是因為萬家燈火,即人口增多是氣候變暖的主要原因。這是用側(cè)面描寫的方法點明風土二十一云:“良田易得水難求,水到深秋卻漫流。我欲開渠建官閘,人言沙堰不能收。”從這首詩中我們可以看到紀昀對于新疆農(nóng)業(yè)的關注,體現(xiàn)出詩人建設新疆的巨大熱情。
三、清代貶謫入疆文士的文人心態(tài)
新疆地處西北邊陲,對于曾經(jīng)身處北京的文人來說,可謂是山高路遠,他們在遭到貶謫之后,在趕往新疆的途中往往要耗費大半年的時間,因此,他們在被貶謫入疆時,其文人心態(tài)也并非是一成不變的。在進疆的途中,貶謫文士們往往會看到各種景象,各種不同于中原的奇異景象,因此心態(tài)也是不斷發(fā)生變化的。 以紀昀為例,乾隆三十三年,紀昀因涉嫌為親家盧見曾通風報信走漏風聲一事被乾隆帝流放伊犁,他是在冬十月遣戍烏魯木齊的,途中,“北風凄以厲”“飄落霜雪降”,肅殺的氛圍令紀昀的心境一度十分悲涼,失落、惆悵之感常常壓在他的心頭,在天涯淪落之間他曾賦詩一首“雄心老去漸頹唐,醉臥將軍古戰(zhàn)場;半夜醒來吹鐵笛,滿天明月滿林霜。”字里行間透露出一種蕭瑟零落的感覺。
到達烏魯木齊之后,紀昀發(fā)現(xiàn)新疆竟然別有洞天,對于他來說,塞外的一切都是那么的新奇。風貌別具的新疆風物讓紀昀興奮,雄闊壯美的邊陲經(jīng)濟文化生活也令他目不暇接。紀昀在一封寄給從弟旭東的家書中不禁由衷的贊嘆:“來此烏魯木齊,泉甘土沃,仿佛南省之蘇杭。瞥睹津梁交叉、花木清幽,余幾疑為夢境?!毙陆_實是一片富足的土地,紀昀在《閱微草堂筆記》卷十五中記載:“人煙相接,村落市集、郵傳管舍皆如內(nèi)地?!睘豸斈君R作為天山北路的駐軍重地,更是“萬家燈火暖云蒸,銷盡天山太古冰。”因此,這個時候紀昀的心態(tài)相對愉快,再加上繁忙的軍營案牘生活讓他“目不暇接”,因此,他的內(nèi)心充滿著澎湃的詩意。雖然心情相比較在行旅時輕松了很多,但是貶謫文士們還是始終無法掩蓋內(nèi)心的失意,中國世人階級命運淪落之時,往往會用不同的方式去求得心理平衡。紀昀便在這個時期創(chuàng)作過一首絕句:“霜葉微黃石骨青,孤吟自怪太零丁。誰知早作西行讖,老木寒云秀野庭?!边@首詩通過豐富聯(lián)想,將一些其實并沒有實際關聯(lián)的現(xiàn)象和眼下的遭遇聯(lián)系起來,得出了萬事都是注定這一結(jié)論,此時他的心態(tài)也較為平穩(wěn)。
四、清代貶謫入疆文士筆下的移民生活
貶謫文人筆下詳細紀錄了新疆的屯墾制度。新疆屬于西北邊疆,自古以來便戰(zhàn)爭頻發(fā),為了鞏固西北邊疆的安穩(wěn),清朝采取了屯田制度,相比之唐朝和元朝的屯田制度,其“設軍府、駐重兵以震懾之;興屯墾、講牧政、籌經(jīng)費以輔助之?!鼻宄耐吞镏贫雀鼮榧氈轮苊?,因此,貶謫文人筆下可以看到很多關于屯墾制度的記載,以紀昀為例,在疆近三年,他踏足昌吉等地的屯田,在《閱微草堂筆記》中,他記錄了很多關于屯田制度的相關,流人便是其中重要的一項。如“方桂,烏魯木齊流人子也”“舊有遣犯婦縊窗櫺上”“旅梓之浮厝者”諸如此類。明清時,流人是稱呼流放貶逐之人的專用名詞,而流亡外鄉(xiāng)之人,則被稱為流民。流民問題是清朝新疆的典型社會形狀之一,作為流動人口,這些流人構(gòu)成了新疆獨特的一種社會風貌。
清代西域流人分遣犯和遣員兩種,遣犯被編入兵屯組織中,受當?shù)伛v防將士的管制;而遣員的生活狀況比遣犯的好,遣員在西域通常會被安排一些新職務。《閱微草堂筆記》中多處提到流人為奴的事實。由于屯兵經(jīng)常會強迫遣犯參加艱苦的勞役,所以有些遣犯不堪忍受奴役、剝削、壓迫,時常會找機會就逃跑?!豆猛犞分校骸按髮W士溫公鎮(zhèn)烏魯木齊,軍屯報遣犯王某逃,緝捕無跡?!薄靶撩?,余自烏魯木齊歸。至巴里坤,老仆咸寧據(jù)鞍睡,大霧中與眾相失。……偶見崖下伏尸,蓋流人逃竄凍死者;背束囊,有糇糧?!边€有一則記昌吉遣犯彭杞,因有官田耕作,不能照顧自己生病的女兒,乃棄置林中,任其生死。這些點點滴滴記錄了流人的生活事實,反映出了流人要承擔繁重的勞作,以及生活狀況的艱苦。不僅如此,他們的家人也地位低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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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王雪嬌(1992-),女,碩士研究生,伊犁師范學院,研究方向:元明清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