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武強,楊 潔
(西藏民族大學民族研究院 陜西咸陽 712082)
明朝建立后,朝廷從與北方蒙古、西南方諸藏族地區(qū)勢力關系之利害分析的政治高度出發(fā),恢復和不斷加強與西番、朵甘、烏思藏等藏區(qū)的關系,及時派遣眾多使臣進入藏區(qū)。與此同時,藏區(qū)許多政教首領也派出使臣前往明京朝貢溝通。在漢藏往來關系的建立和聯(lián)絡中,使臣扮演了極其重要的角色。由于他們的卓越工作和多方斡旋,明朝與藏族友好關系逐漸得以建立和發(fā)展起來。洪武時期的使臣往來,客觀真實地反映了明初中央政府與西藏等藏族地方關系最為豐富多彩的內(nèi)容。因此,在漢藏關系視角下探討洪武時期中央政府與藏族地方交往中的使臣派遣,對研究明代在藏區(qū)的施政以及漢藏民族友好交流具有特別重要的意義。本文以明代重要的文獻資料《明實錄》為依據(jù),疏理、分析和總結洪武時期漢藏使臣交往中的相關問題,以揭示明代漢藏民族關系生動鮮明的一面。
明朝最早派出使臣到藏族地方,是在洪武二年(1369年)五月。該月甲午日(即6月5日),明太祖遣使持詔諭吐蕃,詔曰:“昔我帝王之治中國,以至德要道民用和睦推及四夷,莫不安靖。向者胡人竊據(jù)華夏百有余年,冠履倒置,凡百有余年孰不興憤。比歲以來,胡君失政,四方云擾,群雄紛爭,生靈涂炭,朕乃命將率師悉平海內(nèi),臣民推戴為天下主,國號大明,建元洪武。式我前王之道,用康黎庶。惟爾吐蕃邦居西土,今中國一統(tǒng),恐尚未聞,故茲詔示使者至吐蕃。”[1]詔書向藏區(qū)政教首領昭示了大明王朝的建立以及希望吐蕃歸順明朝統(tǒng)治的愿望。但朱元璋這次詔諭吐蕃以失敗告終,吐蕃采取不予理會之政策。盡管如此,此后明太祖仍然不斷派遣使臣到藏區(qū)詔諭,故有許多明朝官員先后執(zhí)行出使藏區(qū)的任務。
從洪武二年(1369年)五月明朝第一次派出使臣出使藏地,到洪武三十年(1397年)正月烏思藏都指揮司灌頂國師遣使入明貢方物,明朝中央政府與藏族地方互派使臣的活動貫穿于整個洪武年間,幾乎從未間斷。據(jù)《明太祖實錄》記載,洪武時期明朝官方派遣的出使藏區(qū)使臣,有姓名可考者11人,他們是:陜西行省員外郎(后升為禮部員外郎)許允德,工部主事王伯彥,通事舍人鞏哥鎖南,行人鐘順,司禮太監(jiān)慶童,尚膳監(jiān)而聶,河南衛(wèi)鎮(zhèn)撫韓加里麻,河州衛(wèi)指揮同知何鎖南普,國師喃加巴藏卜,僧人克新和管著藏卜等。詳情如下:
卷五三,洪武三年六月癸亥條:“命僧克新等三人往西域招諭吐蕃,仍命圖其所過山川地形以歸?!蓖?,洪武三年六月乙酉:“故元陜西行省吐蕃宣慰使何鎖南普等,以元所授金銀牌印宣救詣左副將鄧愈軍門降,及鎮(zhèn)西武靖王卜納刺亦以吐蕃諸部來降。先是,命陜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招諭吐蕃十八族、大石門、鐵城、洮州、岷州等處,至是何鎖南普等來降?!?/p>
卷五五,洪武三年八月庚申條:“遣通事舍人鞏哥鎖南等往西域招諭吐蕃。”
卷六七,洪武四年八月己酉條:“遣工部主事王伯彥往河州,賜山后七驛世襲土官勞哥等文綺、銀碗?!?/p>
卷八八,洪武七年三月癸巳條:“陜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自西番、朵甘、烏思藏使還,賜冠帶、羅衣及錢?!?/p>
卷九五,洪武七年十二月甲寅條:“烏思藏怕木竹巴輦卜阇吉剌思巴、賞竺監(jiān)藏巴藏卜等遣使進表及方物。先是,命河南衛(wèi)鎮(zhèn)撫韓加里麻同國師喃加巴藏卜特敕至烏思藏招諭未附番酋,并以文綺賜之,至是,來謝。詔賜文綺、禪衣及織金文綺有差。”同卷,洪武七年十二月壬辰條:“熾盛佛寶國師喃加巴藏卜及朵甘行都指揮同知鎖南兀即爾等遣使來朝,奏舉土官賞竺監(jiān)藏等五十六人。詔增置朵甘思宣慰司及招討等司……遣員外郎許允德赍詔及誥印往賜之?!?/p>
卷一二五,洪武十二年七月戊申條:“河州衛(wèi)指揮同知何鎖南普、鎮(zhèn)撫劉溫各攜其家屬來朝。敕中書省臣曰條:君子貴守信而行義。今何鎖南普自歸附以來,信義甚堅,前遣使烏思藏宣布朕命,遠涉萬里,不憚勤勞。及歸,所言皆稱朕意。今與劉溫各以家屬來朝,宜加禮待,其賜何鎖南普米、麥各三十石,劉溫米十石,麥如之?!?/p>
卷一四六,洪武十五年七月辛酉條:“命行人鐘順送故元來朝理問高惟善還西番。”
卷二一七,洪武二十五年三月己丑條:“遣尚膳監(jiān)而聶、司禮太監(jiān)慶童赍敕往諭陜西河州等衛(wèi)所屬番族,令其輸馬,以茶給之?!?/p>
卷二五一,洪武三十年三月壬午條:“敕兵部曰:巴茶自國初征收,累年與西番易馬。近因私茶出境,致茶賤馬貴,不獨國課有虧,殆使戎羌西番放肆,態(tài)生侮慢之心。蓋由守邊者不能御防,或濫交無度縱放私茶,或假朝廷為名橫科馬匹,以致番人悖信……于是,兵部具禁約事宜,遣人赍諭川陜守邊衛(wèi)所,仍遣僧管著藏卜等往西番申諭之?!?/p>
另實錄未載姓名之使臣,具體人數(shù)不詳。他們分別于洪武二年(1369年)五月、三年(1370年)五月、十七年(1384年)六月和二十六年(1393年)二月分別出使西番、長河西和西涼、西寧等地藏區(qū),見《明太祖實錄》卷五二、一六二和二二五:
卷五二,洪武三年五月辛亥條:“左副將軍鄧愈自臨洮進克河州,遣人招諭吐蕃諸酋?!?/p>
卷一六二,洪武十七年六月戊子條:“遣使賜長河西千戶若剌等九十七人綿布各二匹。”
卷二二五,洪武二十六年二月癸未條:“遣使往西涼、永昌、甘肅山丹、西寧、臨洮、河州、洮州、岷州、鞏昌緣邊諸番,頒給金銅信符?!?/p>
疏理以上文獻資料,不難看出明中央政府派遣到藏地使臣的身份、使命及使行線路:
第一,使臣身份。洪武年間,出使藏區(qū)的明朝使臣,主要有四類人:一是以禮部官員為主的中央直屬官員;二是明朝地方官員;三是歸附明朝的原元朝藏地官員和國師;四是僧人?!睹鲗嶄洝份d錄的有明確姓名的使臣,其身份分布如下:
表1:洪武時期使藏使臣身份分布表
在這些使藏使臣中,既有中央官員也有地方官員,既有漢族使臣也有藏族使臣,既有皇帝近臣也有國師僧侶;另一方面,明政府派出的使臣,其品級從從九品的通事舍人鞏哥鎖南到從五品的禮部員外郎許允德,從正六品的工部主事王伯彥到從三品的河州衛(wèi)指揮同知何鎖南普等,無疑反映出明朝對藏族地方的高度重視。
第二,使臣使命。洪武時期,明朝使藏使臣的基本使命有三:一是詔諭,二是賜賞,三是護送藏區(qū)首領或朝貢使者返藏。其中,詔諭是洪武朝遣藏使的最主要任務;他們持皇帝詔書,前往藏地宣布詔敕,勸諭藏族政教首領歸降明朝,接受明朝統(tǒng)治。使藏使臣的這一中心任務是與明洪武朝對西藏等藏區(qū)的民族政策密切相關。明朝建立后,鑒于北面蒙古的防御之要,朝廷害怕蒙藏聯(lián)手會對明朝造成腹背受敵之威脅,因此著力實施對藏區(qū)政教首領的政治招降工作。如洪武三年(1370年)五月,明將鄧愈攻占河州后,“遣人招諭吐蕃諸酋”;[2]同月,“命陜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招諭吐蕃十八族、大石門、鐵城、洮州、岷州等處”,[3]即陜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從河州出發(fā),前往洮岷等地藏區(qū)執(zhí)行詔諭使命。除此之外,使臣還作為朝廷專使,頒布對藏區(qū)政教領袖的皇帝旨意,頒發(fā)金牌信符。
第三,使藏使臣的出使線路。明朝建立伊始,朝廷在各藏族地方的統(tǒng)治還沒有建立起來,因此,內(nèi)地通往各藏區(qū)的道路上,各種官方和民間的阻撓勢力尚隨處存在,加之本來內(nèi)地通往藏區(qū)的道路極為艱難,因此極大地制約了使臣的出行。不過,隨著明政府先后在各藏區(qū)設立統(tǒng)治機構,加強管理,且在有條件的地區(qū)納馬置驛,提供停住歇息的基本場所,逐漸實現(xiàn)了明朝中央政府與甘青川藏藏族地方之間的使臣往來。尤其是洪武中后期,朱元璋下詔進行驛道建設,較大改變了甘青川藏道路交通狀況,基本保障了往來漢藏使臣的出行。洪武十四年(1381年)十月,“置陜西遞運所四:鞏昌府漳縣一,曰三岔,岷州衛(wèi)三,曰酒店子,曰梅川,曰野狐橋”;[4]十二月,“置莊浪、西寧馬驛四。莊浪衛(wèi)二,曰在城,曰大通河;西寧衛(wèi)二,曰在城,曰老鴉城。每驛給以河州茶馬司所市馬十匹,以兵士十一人牧之,就屯田焉。”[5]洪武十六年(1383年)四月,松州衛(wèi)指揮僉事耿忠上疏稱:“臣所轄松潘等處安撫司各簇長官司,宜以其戶口之數(shù),量其民力,歲令納馬置驛,而籍其民充驛夫,以供徭役?!盵6]明太祖采納其議,下詔在四川松州等地置驛,招當?shù)囟殉淙误A夫。洪武二十一年(1388年)二月,禮部官員高惟善上言《安邊六策》,其第六策曰:“碉門至巖州道路宜令繕修開拓,以便往來人馬,仍量地里遠近均立郵傳,與黎、雅烽火相應,庶可以防遏亂略,邊境無虞?!盵7]明太祖亦從其議,令碉門、巖州等地官員敦促當?shù)孛癖娦蘅樀缆?,配置驛傳,以便四川藏區(qū)與中央使臣往來溝通。洪武二十五年(1392年)九月,明政府在鞏昌、涼州到甘肅馬驛間增置延來等二十九驛,[8]以改善包括甘青藏區(qū)在內(nèi)的整個西北地區(qū)道路交通狀況。所有這些舉措,對于開通和維護明朝中央政府與甘青川藏地區(qū)道路通暢起到了積極作用。
通過以上敘述,基本明確了洪武年間明朝中央政府與甘青川藏地方逐漸開通道路、實現(xiàn)使臣互往之事實。不過,要考察漢藏使臣具體的出使路線,因《明實錄》中的記載極為簡潔,故不能盡知,只能略其大概。從現(xiàn)有漢藏文獻資料記載看,明初使臣進藏路線主要有兩條:一是甘青道,二是川藏道。甘青道是經(jīng)岷州、洮州到河州,轉道西寧前行入藏。川藏道是從成都到雅州→天全或黎州→昌都→烏斯藏。由于洪武時期朝廷對藏地入明使臣和明臣出使西藏地方的路線沒有做出具體規(guī)定。因此,使臣一般選擇路況較好的甘青道通行,加之明廷對甘青道上河湟洮岷等地的控制力較強,途中各種風險因此較小。所以,甘青道成為洪武時期漢藏使臣來往的首選路線,許多烏思藏使者入京朝貢亦轉道西寧至京,而明使入藏往往經(jīng)西寧轉道入藏。如陜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出使西番、朵甘、烏思藏等地就是走甘青道。[9]又,洪武七年(1374年)十二月,熾盛佛寶國師喃加巴藏卜及朵甘行都指揮同知鎖南兀即爾等遣使入明,奏舉土官五十六人。明太祖下詔:置朵甘思宣慰司及招討等司,“遣員外郎許允德赍詔及誥印往賜之……”[10]又走甘青道。
但從“烏思藏所重在僧,官亦僧為之,其貢道自川入……”[11](P7279)句看,西藏地方使臣一般從四川入京,即使臣使行路線是走川藏道。不過,這是明代中后期的普遍規(guī)制。明代初期雖然也有走川藏道的,但因洪武時期雅州至烏斯藏的道路并未修繕,道路難行,且往往有緣邊部族攻擊使臣,“吐蕃諸部川藏邀阻烏思藏使者,掠其輜重……”[12]故漢藏使臣往來,選擇川藏道出使者并不多。當然,自從明朝在四川藏區(qū)設立統(tǒng)治機構后,洪武時期的四川藏區(qū)入京道路還是暢通的,“故元四川分省左丞瓦剌蒙遣理問高惟善等,自西番打煎爐長河西來朝……”[13]“禮部主事高惟善出使長河西魚通寧遠等處還……。”[14]
除此之外,明臣使藏還可從西域轉道去西藏,通事舍人鞏哥鎖南等往西域招諭吐蕃,[15]即走此道。目前還未有史料記載藏地使臣從西域轉道進京朝貢的事例。
綜上,洪武二年(1369)至洪武三十年(1397)的近三十年中,明朝中央政府與西藏等藏族地方之間的使臣互往活動極為頻繁,先后有大量中央和地方官員、僧人及歸附明廷的藏地故元官吏、國師等作為使臣被派出承擔各種出使任務。概觀洪武時期明朝派遣使臣出使藏區(qū),具有以下特點:
第一,明朝派遣使臣出使西藏等藏族地區(qū),是伴隨著中央政府在藏區(qū)各地統(tǒng)治秩序恢復和確立的基礎上建立和發(fā)展起來的,特別是明朝在甘青藏區(qū)、四川藏區(qū)、西藏藏區(qū)統(tǒng)治的確立過程中,派遣使臣的工作漸次活躍和發(fā)展。離開了這個前提,使臣派遣與使命便成了無源之水。以10年為一周期,對洪武年間明朝派出的使藏使臣做一統(tǒng)計(見表2),可看出,明朝使臣出使西藏等藏族地區(qū),主要是在洪武初期。此期正值明朝建立伊始,在整個藏區(qū)的統(tǒng)治尚未完成。為了將藏區(qū)納入明朝統(tǒng)轄之下,明廷確立了和平統(tǒng)一藏區(qū)的基本政策。因此,朝廷頻繁派出使臣詔諭各藏區(qū)首領,勸諭他們歸附明朝統(tǒng)治。而使臣的主要目的便是詔諭各藏區(qū)首領歸順明廷。如洪武三年(1370年)五月,明將鄧愈攻取藏區(qū)重要門戶河州后,隨即“遣人招諭吐蕃諸酋”;[16]六月,明太祖命僧克新等三人往西域招諭吐蕃;[17]十二月,“吐蕃宣慰使何鎖南普等一十三人來朝,進馬及方物”,[18]這是藏族首領第一次入明朝貢。
表2:洪武年間明臣出使藏地統(tǒng)計表
與此同時,明太祖命陜西行省員外郎許允德前往吐蕃十八族、大石門、鐵城、洮州、岷州等地詔諭?!肮试兾餍惺⊥罗渴购捂i南普等,以元所授金銀牌印宣敕詣左副將鄧愈軍門降,及鎮(zhèn)西武靖王卜納剌亦以吐蕃諸部來降?!盵19]何鎖南普等歸順明朝,意義和影響很大。洪武三年(1370年)冬,馬梅(原吐蕃院使)遣官不失結等貢馬及方物;洪武五年(1372年)二月,“壬辰,河州衛(wèi)指揮使司僉事朵兒只、汪家奴來朝貢名馬、蕃犬”;[20]“壬寅,西蕃十八族千戶包完卜札等來朝,貢馬。詔賜文綺、衣服、靴襪有差?!盵21]同年十二月,“烏思藏攝帝師喃加巴藏卜等遣使來貢方物。”[22]隨著各地藏族首領陸續(xù)歸降,明朝在甘青川和西藏等地區(qū)先后建立軍衛(wèi)管理機構,確立了在藏區(qū)的統(tǒng)治。
明朝中后期,朝廷派遣的使藏使臣逐漸有所減少,這與洪武朝使臣的使命是相一致的。洪武一朝,使臣主要承擔詔諭任務而不是經(jīng)濟任務,盡管中后期也有幾次使臣派出,完成的并不是洪武年間使藏使臣的中心任務??梢?,明確在藏地統(tǒng)治秩序的初步確立乃至完成,詔諭已不再是對藏族政策的中心環(huán)節(jié)。所以,在明政府收管藏區(qū)后,使臣派出活動便開始減少。到了永樂時期,藏區(qū)的社會經(jīng)濟秩序恢復成為頭等大事,故使臣的經(jīng)濟使命又開始增多。
第二,在明朝和西藏地方的使臣互往中,僧人扮演著極為重要的角色。這是因為,在幾乎全民信教的西藏等藏區(qū),各宗教首領和僧人地位極其崇高。明太祖朱元璋對此有著清醒的認識,洪武六年(1373年)十月,“敕曰:‘佛教始于西域,流傳至于中華,今千余年矣。蓋為時有智僧出世談天人妙果,智慧者聞之益加崇信,愚癡者聞之莫不豁然警悟。嗚呼!佛之愿力有若是乎?!盵23]為此,派遣僧人出使藏地則更有利于加強雙方聯(lián)絡。
除了僧侶使臣,一些歸附明朝的故元藏地官員、國師等,他們原本是元朝在藏區(qū)的政教領袖,其中有不少人歸附后擔負起了出使藏地的使者,代表明廷詔諭藏族地區(qū)首領順化明朝統(tǒng)治。正是由于他們在藏區(qū)的崇高威望和影響,以及藏族地區(qū)崇尚宗教的傳統(tǒng),故其詔諭取得了事半功倍的效果,使明朝立國后能較為迅速地結束藏區(qū)的不穩(wěn)定,完成對藏族地區(qū)的接管和社會秩序的恢復。這也是明王朝建國后,在實現(xiàn)對藏區(qū)的統(tǒng)一接管中最值得稱道的措施之一。
第三,受時代發(fā)展之限制,尤其是交通、通訊、科技信息、經(jīng)濟物質諸方面條件之限制,漢藏使臣的出使任務異常艱辛。首先是交通道路之艱辛,尤其以四川松、茂、碉、黎、長河西、朵甘等地地理交通狀況最艱。其次,由于明代藏地廣袤,盡管不斷有藏區(qū)官員百姓歸順明朝,但仍然有不少番眾流離于漢藏邊界地帶攻擊明使。洪武三十年(1397年)四月,“制諭征西將軍長興侯耿炳文、武定侯郭英曰:四川、陜西兩界相接之地,自定天下以來,番漢頑民多潛遁山谷間,不供征搖,不懼法度。近者,高福興等從山賊作亂,阻官道,殺人民,故命爾等討之……”[24]顯然,不論是明使出使藏地,還是藏地使臣入明,都不同程度遭到沿途部族,尤其是生番的襲擊。
為了中央與地方關系的建立和維系,明朝派遣的使藏使臣不辭辛勞,遠山涉水,歷經(jīng)艱險,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如使臣鞏哥鎖南等出使西藏,于洪武九年(1376年)七月返還途中,“至川藏朵工之地(即今四川地界)皆遇害”,[25]為漢藏友好關系獻出了生命。此次番人襲擊明使事件讓明廷大為震怒,明太祖朱元璋立即派大軍討伐。《殊域周咨錄》卷十一亦載:洪武九年,“吐蕃所部川藏夷人邀殺烏思藏貢使鞏哥瑣南等,掠其貢物。命衛(wèi)國公鄧愈充征西將軍,都督沐英副之往討。分兵為三道以進,覆其巢穴,窮追至昆侖山,俘男女一萬口,馬五千、牛羊十三萬而還?!盵26](P361)
使臣們的出色表現(xiàn)和功績,贏得了漢藏人民的肯定和贊譽。正如明太祖朱元璋在洪武十二年(1379年)給中書省臣的敕書中稱贊河州衛(wèi)指揮同知何鎖南普時所說:“君子貴守信而行義,今何鎖南普自歸附以來,信義甚堅,前遣使烏思藏宣布朕命,遠涉萬里,不憚勤勞。及歸,所言皆稱朕意。今與劉溫各以家屬來朝,宜加禮待,其賜何鎖南普米、麥各三十石,劉溫米十石,麥如之?!盵27]以至于許允德的去世,明太祖甚為惋惜。洪武七年(1374年)十二月,“使西蕃禮部員外郎許允德卒于河州,上悼惜之?!盵28]
明朝的治藏政策不僅吸取了元朝治理西藏的經(jīng)驗教訓,也為清朝加強對西藏地方的治理作了重要鋪墊和探索,是數(shù)百年來中央治藏繼往開來不可缺少的重要環(huán)節(jié)。值得肯定的是,洪武年間中央政府與西藏地方交往中的派遣使臣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意義,洪武三十年中,明朝中央政府不斷遣使入藏諭、撫藏族首領,西番、朵甘、烏思藏等地藏族部落頭領、地方官員也相繼派出使臣來明朝上表朝貢,漢藏民族關系便在日漸增多的使臣往來中建立和發(fā)展了起來?!敖K明之世,西陲晏然”[29](P29)絕非偶然。研究和關注這些使臣的活動記錄,重申和肯定他們?yōu)闈h藏關系所做的貢獻,不論是對史學研究,還是現(xiàn)實社會都具有積極意義。
[注釋及參考文獻]
[1]《明太祖實錄》卷四二,洪武二年五月甲午。
[2]《明太祖實錄》卷五二,洪武三年五月辛亥。
[3]《明太祖實錄》卷五三,洪武三年六月乙酉。
[4]《明太祖實錄》卷一三九,洪武十四年十月辛巳。
[5]《明太祖實錄》卷一四○,洪武十四年十二月乙卯。
[6]《明太祖實錄》卷一五三,洪武十六年四月丁丑。
[7]《明太祖實錄》卷一八八,洪武二十一年二月壬戌。
[8]《明太祖實錄》卷二二一,洪武二十五年九月壬午。
[9]《明太祖實錄》卷八八,洪武七年三月癸巳。
[10]《明太祖實錄》卷九五,洪武七年十二月壬辰。
[11](明)王士性.廣志繹(卷之五·中華野史)[M].北京:線裝書局,2016.
[12]《明太祖實錄》卷七七,洪武五年十二月庚子。
[13]《明太祖實錄》卷一四六,洪武十五年七月乙卯。
[14]《明太祖實錄》卷一八八,洪武二十一年二月壬戌。
[15]《明太祖實錄》卷五五,洪武三年八月庚申。
[16]《明太祖實錄》卷五二,洪武三年五月辛亥上。
[17]《明太祖實錄》卷五三,洪武三年六月癸亥。
[18]《明太祖實錄》卷五九,洪武三年十二月辛巳。
[19]《明太祖實錄》卷五三,洪武三年六月乙酉。
[20]《明太祖實錄》卷七二,洪武五年二月壬辰。
[21]《明太祖實錄》卷七二,洪武五年二月壬寅。
[22]《明太祖實錄》卷七七,洪武五年十二月庚子。
[23]《明太祖實錄》卷八五,洪武六年十月己卯。
[24]《明太祖實錄》卷二五二,洪武三十年四月辛卯。
[25]《明太祖實錄》卷一○七,洪武九年七月丁丑。
[26](明)嚴從簡,余思黎點校.殊域周咨錄(卷十·西戎·吐蕃)[M].北京:中華書局1993.
[27]《明太祖實錄》卷一二五,洪武十二年七月戊申。
[28]《明太祖實錄》卷九五,洪武七年十二月己未。
[29]楊仲華.西康紀要(上冊)[M].上海:商務印書館,19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