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艷菊
古人好浪漫。女子走娘家,那是難得的事,總要多待些時日,人之常情嘛。丈夫呢,見妻子多日不歸,想催她回家,又不好太直接,思來想去,見春光明媚,鳥語花香,很委婉地寫信說:“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
第一次讀到這句,猜想這個寫信的人一定是儒雅書生模樣,文質(zhì)彬彬、細致柔和、溫情脈脈。殊不知,這是吳越王錢镠寫給原配夫人戴氏的。清代王士禎曾在《香祖筆記》里寫:“錢武肅王目不知書,然其寄夫人書云:‘陌上花開,可緩緩歸矣?!贿^數(shù)言,而姿致無限,雖復文人操筆,無以過之?!睋?jù)說戴氏常跟隨吳越王征戰(zhàn)沙場,兩人感情甚好。
原來吳越王錢镠并不是儒雅書生,而是金戈鐵馬沙場英雄,且目不知書,更令人可敬可嘆了。
汪曾祺也浪漫,他的浪漫素樸雅致,親切得簡直像老朋友。他被譽為“抒情的人道主義者,中國最后一個純粹的文人,中國最后一個士大夫”,小說里有一種文人雅士的閑適、恬淡和從容,而散文里每一行都洋溢著生活的情趣。網(wǎng)上看到有人這樣說汪曾祺:“別的作家的文章讀了,忘了。他的文章,讀了,還想再讀,記在了心里。”還真是如此,他“會玩,愛生命,愛美”,這個老頭兒實在迷人。
你看他在《人間草木》里寫:“如果你來訪我,我不在,請和我門外的花坐一會兒,它們很溫暖,我注視它們很多很多日子了。它們開得不茂盛,想起來什么說什么,沒有話說時,盡管長著碧葉。”每一個字里都是深情,有太陽的溫暖,還有月亮的光輝。
元代虞集不知是何許人,但他的一首元曲在我筆記本里靜靜地住了很多年。筆記本有些陳舊了,有光陰溫潤而過的痕跡。那是我大學時代的讀書筆記,第一頁開篇便是虞集的元曲《南鄉(xiāng)一剪梅·招熊少府》:“南阜小亭臺,薄有山花取次開。寄語多情熊少府:晴也須來,雨也須來。隨意且銜杯,莫惜春衣坐綠苔。若待明朝風雨過,人在天涯,春在天涯?!?/p>
每每讀起,便覺水波蕩漾,風情萬種,春天撲面而來,整個世界都是普里什文所說“在春洪奔流過的地方,現(xiàn)在到處是花朵的洪流”。
莫惜春衣,晴也要來,雨也要來。漸漸,你會發(fā)現(xiàn),人世上的浪漫并非風花雪月,而是懂得和深情。有美好,亦有無奈,仍堅定地一往情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