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望兩宋,我們?nèi)滩蛔l(fā)出“溪漲清風拂面,月落繁星滿天”的感喟或“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照古時人”的悵嘆。倘若悉心觀照的話,在日常生活中處處閃動著宋代的娟秀身影,許多觸手可摸的器物,早在那個時代便定型并發(fā)展得非常成熟和精美了,比如園林、家具、賞石、書畫、陶瓷、服飾、文房用品等,聞香、品茶、撫琴等修身怡情方式也在那時定下了高度儀式化的規(guī)范。
宋代在中國歷史上有著獨特的內(nèi)涵,它的版圖是受到周邊強悍民族擠壓的,故而被史家烙上“積弱積貧”的印痕。但事實可能是別樣的圖景,它緊跟著絢爛輝煌的唐代之后粉墨登場,從一種開放、外傾、熱烈的文化類型中獲得滋養(yǎng)與啟發(fā),打造與新時代相適應的文化體系,相對封閉、相對內(nèi)省、色調(diào)素雅但又清輝熠熠。宋代理學著意于知性反省、造微于心性之間;兩宋古文舒徐和緩、陰柔澄定;宋詞婉約幽雋、細膩雍容;宋詩如紗如葛、思慮沉郁……此時,中國瓷器披一肩歲月風塵走來,略經(jīng)整飭與梳理后,就與哲學、宗教等意識形態(tài)、同時也與世俗社會認可的趣味相適應,達到中國陶瓷史上第一個高峰。
說起宋瓷,不少人一定會輕輕念出:汝、哥、定、均、官……其實,宋瓷何止五大名窯!
在博物館里,我們可以看到宋瓷以一個規(guī)整的方陣向我們走來,在北方窯口中,除了汝窯、定窯、均窯之外,還有覆蓋面積廣闊的磁州窯系、同樣窯場很大而影響至遠的耀州窯系,還有登封窯、介休窯、扒村窯、渾源窯、大同窯、長治窯、鶴壁窯、淄博窯、霍縣窯等。長江以南則有景德鎮(zhèn)窯、龍泉窯、吉州窯、越窯、建窯、繁昌窯、同安窯、泉窯、西村窯、潮州窯、永福窯、衡山窯等,南宋哥窯的窯址迄今也未發(fā)現(xiàn),成了我國陶瓷史上一個懸案。
兩宋時期,中國陶瓷的覆蓋面積不僅深廣,而且在工藝上實現(xiàn)了歷史性突破,銅紅釉發(fā)現(xiàn)并應用,釉上紅綠彩也出現(xiàn)了,釉下青花應該繼唐朝試燒后繼續(xù)完善,覆燒工藝得到推廣,刻花與印花以及白地黑花等富有民間美術趣味的裝飾技術被大面積采用。尤其到了南宋,高嶺土的開發(fā)使用使青瓷的燒造成為美麗的現(xiàn)實,從此中國瓷器有了可與寶石比美的細膩質(zhì)地與華美光澤。另外,民間趣味與文人審美在陶瓷上的體現(xiàn),兩宋作出了極大貢獻與高品位的示范。任何一種文化形態(tài)上的高峰,必定有著堅實而廣泛的民眾基礎,宋瓷的繁榮及深遠影響,有力地說明了這一點。
既然宋瓷優(yōu)雅,為何在今天的拍賣會上,頻頻刷新紀錄的偏偏是那路花里胡哨的粉彩或琺瑯彩?首先,這是時代風氣的映射,或者說現(xiàn)代人的審美觀念出了問題。不少人受到清宮劇或電視鑒寶類節(jié)目的誤導,以為唯有清代官窯才代表了中國燒瓷業(yè)的最高水平。其實在舊時,收藏家們認定玩宋瓷才是最高境界,一件宋汝窯或哥窯直抵十件清代官窯。清代的那種艷俗的瓶子罐子,只能在暴發(fā)戶家里顯擺顯擺。
其次,稀有性也是決定文物價值的一個因素?,F(xiàn)在拍賣會上元青花拍得很高,那是因為存世量極少,而明代永樂、宣德兩朝的青花瓷成交價格也不低,除了存世量較少之外,還因為用進口的蘇麻里青為呈色劑,那種水墨畫般的暈散效果令人著迷,永宣青花賣得貴也是有道理的。相比之下,民窯的宋瓷存世量較大。
這幾年紐約、香港等地的拍賣會上頻頻閃現(xiàn)宋瓷民窯的身影,景德鎮(zhèn)湖田窯、建窯、磁州窯、耀州窯、魯山窯等傳世珍品還不算很貴。在中國經(jīng)濟文化大發(fā)展的大背景中,以宋瓷的矜貴及劫后余生,它的身價還應該提升很多。
宋瓷的寵愛不僅在殿堂,更在民間,它活在炎黃子孫的撫摸與細察中。在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語境中,宋瓷以它特有的溫婉與雅致,繼續(xù)講述“一帶一路”及和平發(fā)展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