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文匯
夕陽西下,石子道上老人的影子被拉扯得修長纖細。
不知是什么節(jié)回老家去的,我和爸爸到村對面的花木地上散步,順便叫爺爺回家吃飯。爺爺老了,可仍堅持每天到花木地上做工,替別人搬樹、栽樹,一天也就掙幾十塊錢。
爺爺一向老實,做事肯吃苦賣力,再加上木匠出身的他心靈手巧,花木地上活少的時候,別人沒活干,爺爺照樣有活干。爺爺喜歡農(nóng)村簡單純樸的生活,挖挖樹、種種菜,質(zhì)樸閑靜,與世無爭,一輩子與斧頭、鋤頭為友。
石子道的兩旁長滿了樹,爺爺正將堆放在路邊的樹苗一棵棵地剪去多余的枝葉,只留下小碗口粗細的主干,準(zhǔn)備運到花木地更深的地方去栽種。爺爺彎下腰,雙手抬起樹干的一頭,將它拖出路邊的淺溝,拽至停放在不遠處的板車旁,然后拎起樹干,架在板車邊緣,利用支點,一點點將樹干挪上板車,整個過程吃力卻嫻熟。我和爸爸要幫忙,爺爺不讓,說我們平常工作、學(xué)習(xí)辛苦,過節(jié)就好好休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這活他一個人能行。
樹苗裝好了,爺爺握住板車的兩支長柄,微微向上用力,這時板車只剩下兩個碩大細圓的輪胎在地上。爺爺身體微微向前傾,板車的兩個輪子逐漸轉(zhuǎn)動起來,然后整個板車被爺爺這樣壓著勻速緩慢地向前移動。爺爺要將這車樹苗栽好了再回家吃飯,這是他今天計劃的任務(wù)。
我和爸爸站在爺爺身后,靜靜地看著;晚風(fēng)挽著石子道旁的樹木,輕輕走過。爺爺身著泛黃的白襯衫,塞在一條破舊的黑色西褲里,腳上穿著雙磨損明顯的解放鞋。襯衫的袖子擼到肘部以上,褲子是爸爸的,嫌長,被奶奶向里折起來縫了上去。爺爺不肯買新褲子穿,爸爸沒辦法只好把自己的舊褲子給爺爺,爺爺便一直穿著。一雙粘滿樹皮屑的麻布手套套在粗糙的大手上,和腰上棕色掉皮破裂的皮帶倒是挺配。
爺爺?shù)耐饶_也不是很好,推著板車向前的他在不平整的石子路上一簸一簸的,可是每一步都邁得穩(wěn)重踏實。板車的車輪碾在石子上,發(fā)出“吱啦吱啦”的聲音,那聲音不緊不慢,一下一下,漸行漸遠。
我看不到爺爺?shù)哪槪荒芸吹揭粋€沉默蒼老的背影。身材矮小的爺爺浸沒在夕陽中,身后是一條斜斜的長影,隨著爺爺?shù)哪_步,一點一點地向前跳躍著。落日悄悄向山后移去,留下的是石子道上斑駁的時光。
多美的風(fēng)景?。敔?shù)谋秤耙老∪谌胗鄷?,染出一片歲月靜好。
現(xiàn)在很少回老家了,學(xué)習(xí)不緊的時候,會給爺爺打個電話,只是夕陽中那個堅毅的背影,連同那純樸的生活成為一道風(fēng)景,常常在我的心頭縈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