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immy Simpson
八年前,媽媽接到她的媽媽打來的一個不尋常的電話。“有空和我說句話嗎?”外婆拖長聲調柔聲問道。隨后她聲稱我那位60歲的姨媽(媽媽的姐姐)在和某人約會。
媽媽不相信:“除非她晚上從窗戶溜出去,不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出去約會的。她跟我和里奇住在一起?!碑敃r姨媽做了雙髖關節(jié)置換手術,在爸媽的照顧下休養(yǎng)康復。
外婆接著說:“嗯,這位新露臉的先生事實上自上幼兒園起就愛上你姐姐了。他只是在等著羅尼跟你姐姐分道揚鑣?!绷_尼和姨媽維持了40年的婚姻,但最近他以出乎任何人意料的方式離開了她。
這時,媽媽在電話里跟外婆說:“我真的覺得這是你的幻想。你電視看得太多了?!蓖馄呕剂税柎暮D?,因此要判斷她的故事哪個是真的,更是難上加難。這種病讓她的很多陳年記憶得以存留,卻又喪失了不少保存新記憶的能力。
大約一周后,外婆打電話來,說起更多關于這位富商的事。他開始有名有姓了:尼克·斯特凡諾普洛斯,是希臘人,這點與我外公是黎巴嫩人很相似。她滔滔不絕地講起尼克帶著姨媽飛遍了巴黎、羅馬和倫敦,并打算給她買奢侈禮物的事。他瘋狂地愛著她,更不要說他本來就是個浪漫的走遍全球的異國男子。
有段時間,護理員和阿爾茨海默病患者的家人都被告知應當認可病人臆想的事。這樣有利于病人建立正常的意識,減少病人的潛在困惑和不安情緒。所以,我們接納了尼克,把他融入我們的生活。不久,外婆開始向我們問起他。午飯時,當我們互相交流各自的近況時,她會滿懷期望地問在座的人:“嗯,尼克怎么樣了?”
一開始我們會冷場,坐立不安,琢磨著誰會第一個接受外婆的幻想。最后,姨媽接過話茬:“尼克……好極了?!蔽覀儽M可能簡短地回答,因為對我們來說,這些回答都是謊言。盡管我們知道假裝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但我們還是為杜撰一個人的生活感到不自在,雖然杜撰出來的生活看起來確實激動人心。
瘋狂的故事一個月又一個月地繼續(xù)著,每段小插曲都成了我們笑料的來源。外婆的頭腦受限于記憶,卻得以自由地發(fā)揮想象力,我們都為此感到驚嘆。輪到媽媽和我在飯桌上發(fā)言時,我總會問起尼克。媽媽會咯咯地笑著說:“噢,這次讓我來說尼克做了什么。”尼克是我們的一段珍貴記憶,他是我們在悲傷中找到的歡樂笑聲。
在杜撰了尼克兩年多以后,外婆摔了一跤,手臂骨折了。88歲高齡的她,經(jīng)過了五周都不能恢復,健康狀況惡化了。后來的一個下午,在醫(yī)院里,外婆即將走到生命的盡頭時,姨媽擠在電視機后面,胡亂地摸索著線路。突然,外婆說道:“我很遺憾,得知了尼克的消息?!币虌屚V拐垓v電線,從電視機后面探出頭來:“尼克怎么了?”
“我聽說他只能活三個月了?!蓖馄耪f,“我感到難過?!币虌屻等挥质?,靜靜地坐著盤算這意味著什么。兩年半過去了,這真的要結束了嗎?幾周以后,外婆在臨終安養(yǎng)院去世了,媽媽和姨媽守在她的身邊。阿爾茨海默病患者一生的記憶都消失了。愛他們的人的信心和毅力都通過了考驗。
陪外婆玩“故事接龍”讓我們和她更親近,盡管死神正在把她從我們身邊帶走。對于我們而言,過欺騙人的生活并不難。但是,隨著尼克的死去,我們找到了作為一家人的團結的力量。我們不再是偽裝者,而是信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