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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元初政治格局的演變與北方儒學群體的整合

      2018-08-20 10:03:12劉成群
      社會科學 2018年6期

      摘 要:元初的北方儒學以金源儒學群體與正統(tǒng)儒學群體最具影響。金源儒學群體崇尚治道文辭,其文化理念由金源文化派生而出;正統(tǒng)儒學群體用力于性命道德之旨,其本質系南方傳來的朱子學正脈。最初這兩個儒學群體存在明顯的隔膜與矛盾,這種隔膜與矛盾在關涉王文統(tǒng)理財問題時尚有一定表現(xiàn)。在與阿合馬理財集團二十余年的斗爭中,兩個儒學群體則經(jīng)歷了一個涵化的過程。爾后,和禮霍孫主持的儒治實踐,也為兩個儒學群體所共同促成??傊跽胃窬值难葑?,使北方儒學發(fā)生了明顯的整合,兩個儒學群體間的隔膜與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出現(xiàn)緩解的態(tài)勢。

      關鍵詞:金源儒學;正統(tǒng)儒學;王文統(tǒng);阿合馬;和禮霍孫

      中圖分類號:K247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0257-5833(2018)06-0145-10

      作者簡介:劉成群,北京郵電大學民族教育學院副教授 (北京 102209)

      忽必烈受蒙哥委派經(jīng)營漠南漢地軍事庶事時曾將潛邸南遷至金蓮川,為了鞏固自己的統(tǒng)治,他開始著力招納漢地儒士,據(jù)說“一時賢士大夫,云合輻湊,爭進所聞”①,一個規(guī)模不小的金蓮川潛邸儒士集團遂由此形成。這個儒士集團在忽必烈奪取政權的過程中發(fā)揮過不可替代的作用。蕭啟慶對此集團的人員構成有過較為深入的研究。他指出,金蓮川潛邸儒士集團有數(shù)十人,依據(jù)學術、言論、進用途徑及相互關系又可將其分為邢臺集團、金源遺士集團、正統(tǒng)儒學集團等三部分②。其中,邢臺集團的代表人物有劉秉忠、張文謙、李德輝、劉肅等,這一集團大多因“洞究術數(shù)”而進身。在蒙元統(tǒng)治者心目中,儒者固應有天文占驗、卜筮、醫(yī)藥之技能,因此,不唯邢臺集團,即便是金源儒學群體、正統(tǒng)儒學群體中一些要人,在進身之初亦表現(xiàn)出術數(shù)的特點。故唐長孺總結云:“自劉秉忠以訖許衡雖名位不同,而其進用則皆由于天文占候術數(shù),此耶律楚材之一體也?!雹?/p>

      為了贏得統(tǒng)治者的矚目,原本不同類型的儒士在術數(shù)這一層面表現(xiàn)出了趨同性,從而掩蓋了他們自身的差異。其實,金源儒學群體和正統(tǒng)儒學群體從學術淵源來講,就相去甚遠。金源儒學群體的文化理念由金源文化派生而出,正統(tǒng)儒學群體其本質卻系趙復傳來的朱子學正脈。同為金蓮川潛邸儒士集團成員,金源儒學群體與正統(tǒng)儒學群體雖在忽必烈爭奪天下的過程中曾一度合作,但本就存在的文化差異使這兩個集團之間的隔膜與矛盾不可避免。忽必烈戰(zhàn)勝阿里不哥建元“中統(tǒng)”,此后,忽必烈政權系統(tǒng)逐漸步入正軌。此時,上述兩個群體的差異與分歧開始顯露。這種差異與分歧也曾有學者發(fā)現(xiàn)過,但惜乎并未深究。當然,伴隨著元初政治格局的演變,上述兩個群體之間的關系也在不斷調整,甚至還發(fā)生了一定程度的涵化。關于這一情況,學界尚未深刻描述,我們現(xiàn)就此一情況詳細剖析,以便求正于方家同好。

      一、金源儒學群體的文化淵源與價值取向

      金源遺士,其文化淵源于金末時代趙秉文等人所引領的一場文風革新與儒學重估思潮。金室“貞祐南渡”后士風疲敝而文風靡弱,趙秉文、楊云翼等人因而以科舉為切入點來糾正文風,這場思潮在后來還進一步升級為有關儒學價值的重估。從上述特點來看,金末這場文化思潮其本質類似于唐宋時代開展的那兩場古文運動。無論是唐代的古文運動,還是宋代的古文運動,其核心理念“文”都不僅僅指文辭,其所指代的乃是一個包含有政治、學術、社會制度在內的宏觀結構,即所謂的“治道”。當然,治道需要由文辭來表述,文辭乃是治道之載體,兩者相輔相成而不可分割,共同組成了古文運動所追求的核心價值,即治道與文辭的一體化。趙秉文、楊云翼、王若虛等人進行文風革新與儒學價值重估時,也明顯表現(xiàn)出了對治道的追求與對文辭的雅好,韓愈與歐陽修也頻頻出現(xiàn)在他們的文本當中,并被賦予典范意義。因此,謂其刻意效法古文運動亦不為過。

      金末的文風革新與儒學價值重估思潮影響甚大,金亡后,眾多儒士于顛沛流離之際,依然普遍秉承金源文化價值理念,并以其與故國之思相聯(lián)系。如王鶚就曾十分深情地回憶說:

      予以剽竊之學,由白衣入翰林,當代鉅公如趙閑閑、楊禮部、滹南先生,皆士林儀表,人莫得見之,而一旦得侍幾硯。……玉堂東觀,側耳高論,日夕獲益實多。然愛予最深,誨予最切,愈久愈親者,滹南先生一人而已。王鶚:《滹南遺老集引》,載李修生主編《全元文》第8冊,江蘇古籍出版社1998年版,第4頁。

      比王鶚影響更大的元好問,其所繼承的也是來自金末的文化理念,不僅如此,他還以“唐宋文派”為金源文化之淵源。元好問推尊趙秉文,并標舉“唐宋文派”,實有以道自任之意味。如其云:

      唐文三變,至五季,衰陋極矣。由五季而為遼、宋,由遼、宋而為國朝,文之廢興可考也。……國初,因遼、宋之舊,……及翰林蔡公正甫,出于大學大丞相之世業(yè),接見宇文濟陽、吳深州之風流,唐宋文派乃得正傳,然后諸儒得而和之。元好問:《閑閑公墓銘》,載《元好問全集》(上冊)卷十七,山西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第477—478頁。

      元好問于金亡之際曾向耶律楚材寫信要求保護金源遺士,其舉薦名單載有54人元好問:《寄中書耶律公書》,載《元好問全集(下冊)》卷三十九,第77頁。。又金亡后,金源遺士多聚集于東平地區(qū)參與宋子貞所主導的興學活動,其主要人物有元好問、徐世隆、商挺、王磐、李昶、楊奐、劉肅、賈居貞、張昉、康曄、張?zhí)亓ⅰ堉俳?jīng)、張圣予、劉郁等一干人。經(jīng)過這些金源遺士的悉心培育,年輕一代很快成長起來,李謙、閻復、孟祺、徐琰、申屠致遠、夾谷之奇、王惲、馬紹、周砥、楊桓、曹伯啟、李之紹、宋渤、劉賡等人皆是也,他們大多數(shù)成為元初一代名臣。當然,這年輕一代的文化理念亦是承自金末那場以文辭追求治道的文化思潮。

      “治道”這一概念,總括政治、學術、社會制度等多個方面,總歸來說是非常抽象的。而抽象的“治道”在一般人眼中,又往往會被理解為具體的治術,即錢谷、轉輸、期會、工作、計最、刑賞、伐閱、道里、名物等刀筆吏事。金末時代,本有獎用胥吏之傳統(tǒng),所謂“南渡后,吏權大盛”劉祁:《歸潛志》卷七,中華書局1975年,第71頁是也。因此東平興學所培養(yǎng)的年輕一代,也不免沾染吏治文化。元好問所培養(yǎng)的弟子,就多有能吏之稱,在錢谷、轉輸、刑賞等層面普遍得心應手。其價值觀可以表述為:“儒術審權精吏事,仕途橫槊張吾軍?!焙筮y:《送子卿都事之官單州》,載《胡祗遹集》卷六,吉林文史出版社2008年版,第143頁。因此,孫克寬評價云:“(元好問)所陶鑄出來的門生弟子,當然以事功為急,不能從學術和儒行上有更大的表現(xiàn)了?!睂O克寬:《元代漢文化之活動》,(臺北)中華書局1968年版,第138頁。

      此外,元好問東平興學時期還特意以金源制科辭賦教授學生,所謂“為《杜詩學》、《東坡詩雅》、《錦機》、《詩文自警》等集,指授學者”郝經(jīng):《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山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478頁。,是以其培植的弟子,又多擅文辭。正如虞集指出:“世祖皇帝,建元啟祚,政事文學之科,彬彬然為朝廷出者,東魯之人居多焉?!庇菁骸恫芪呢懝募颉罚d《道園學古錄》卷三十一,商務印書館1937年版,第532頁。

      元世祖中統(tǒng)二年(1261),在金源遺士王鶚的建議下,翰林國史院的前身——翰林院得以建立起來。其職責雖曰“纂修國史、典制誥、備顧問”宋濂等:《元史》卷八,中華書局1976年版,第165頁。三項,但實際上此機構幾乎擔負起忽必烈政權建立之初的全部文化職能。翰林國史院的實際主導者如王鶚、王磐又頗有舉薦之權力,如王鶚“舉李冶及李昶、王磐、徐世隆、徒單公履、郝經(jīng)、高鳴為學士,楊恕、孟攀麟為待制,王惲、雷膺為修撰,周砥、胡祗遹、孟祺、閻復、劉元為應奉”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十二,中華書局1996年版,第239頁。。而王磐“所薦宋衜、雷膺、魏初、徐琰、胡祗遹、孟祺、李謙,后皆為名臣”宋濂等:《元史》卷一百六十,第3755頁。。王鶚、王磐所舉薦之人,皆為崇尚金源文化之儒士,據(jù)說“凡前金遺老,及當時鴻儒,搜抉殆盡”。正是他們的努力,使得翰林國史院成為金源遺士的落腳點與大本營。

      二、正統(tǒng)儒學群體的文化淵源與價值取向

      窩闊臺汗八年(1235)八月,窩闊臺三子闊出攻破南宋德安府,奉詔求賢的姚樞于眾俘虜中發(fā)現(xiàn)了一位理學家趙復,于是攜其北上燕京。為了表示對趙復的尊崇,姚樞與楊惟中謀立太極書院與周子祠,請趙復講授其中,教材為二程與朱熹之遺書。趙復遂作《傳道圖》,以周敦頤、二程、張載、朱熹紹續(xù)儒家大道;別著《伊洛發(fā)揮》,以標明程朱理學之宗旨;又作《師友圖》專門記述朱子門人,以寓私淑之志??梢姡w復所傳之學為十分純正的朱子學體系。

      作為南宋理學的集大成者,朱熹意味著儒學的哲學完成,其理氣論、心性論與格物致知論,邏輯縝密地構成其內圣體系,而“得君行道”與“教民化俗”兩種模式又分別從頂層和基層指向了外王實踐,這樣一個宏大深邃的思想體系可以說是前所未有的。朱熹生前雖遭黨禁打擊,但在韓侂胄死后,宋廷則開始著手恢復理學的地位,并褒獎朱熹。淳祐元年(1241),宋理宗下詔崇獎朱熹等學者,并“令學官列諸從祀”脫脫等:《宋史》卷四十二,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821頁。。從此,朱子學得到了飛速發(fā)展,“至晚宋朱學再傳、三傳時,朱學實已遍及南宋各地”何?。骸赌纤稳鍖W建構》,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362頁。。

      紹熙四年(1193),“使者自金還言金人問朱先生安在”畢沅:《續(xù)資治通鑒》卷一百五十三,中華書局1957年版,第4103頁。,可見是時已有朱熹之學傳入金國疆域。金末時代,王若虛、李純甫等學者已然注意到朱熹之學,但金室“貞祐南渡”之后的形勢使金末儒者對南宋產(chǎn)生了一種文化抗拒心理。王若虛就曾批評朱熹說:“彼事事必求義理,則宜其陋之至是也”胡傳志、李定乾:《滹南遺老集校注》卷五,遼海出版社2006年版,第68頁。,而李純甫著《諸儒鳴道集》則是要證明諸儒之學合于佛學??梢娫诋敃r,金儒對南宋理學接受程度終究是有限的。真正對理學形成深刻理解則要等到趙復北上的時代了。

      趙復所傳理學乃朱子學正脈,固是與追求治道、文辭的金源儒學不同。金源儒學之代表元好問雖與趙復有過交集,但兩人學術思路顯然頗異其趣?!对贰と鍖W傳》記載趙復曾告誡元好問“博溺心、末喪本”宋濂等:《元史》卷一百八十九,第4315頁。,這顯然是以理學家的有色眼鏡審視金源儒學的結果。而元好問挖苦起理學來竟也絲毫不留情面,如其云:

      今夫緩步闊視,以儒自名,至于徐行后長者,亦易為耳,乃羞之而不為。竊無根源之言,為不近人情之事,索隱行怪,欺世盜名,曰:“此曾、顏、子思子之學也?!辈蛔R曾、顏、子思子之學,固如是乎?元好問:《元好問全集》(上冊)卷三十二,第730頁。

      不過,趙復北上的時代與金末已是大不相同。雖然還有元好問等固守金源文化的儒士在抵制理學,但經(jīng)過多年的鋪墊,卻也產(chǎn)生一批接受并崇尚理學的新銳學子。畢竟比起理學來,金源儒學完全可以用“義理之粗”來形容,理學那種深邃的哲學建構絕不是金儒所能比擬的。竇默、許衡、劉因等大儒在接觸理學后都產(chǎn)生了全新的學術體驗,如竇默在孝感令謝憲子處得到伊洛性理之書后,“自以為昔未嘗學,而學自此始”宋濂等:《元史》卷一百五十八,第3730頁。。如許衡在姚樞處看到程、朱所注書后,謂其徒曰:“昔者授受,殊孟浪也,今始聞進學之序?!秉S宗羲、全祖望:《宋元學案》卷九十,中華書局1982年版,第2995頁。而劉因在趙復處得周、程、張、邵、朱、呂之書說:“我固謂當有是也?!秉S宗羲、全祖望:《宋元學案》卷九十一,第3032頁。在許衡、劉因等人的參與下,趙復所傳之學在北方迅速傳播開來,正所謂:“自趙江漢以南冠之囚,吾道入北,而姚樞、竇默、許衡、劉因之徒得聞程、朱之學,以廣其傳,由是北方之學郁起?!秉S宗羲、全祖望:《宋元學案》卷九十,第2995頁。

      朱子學雖講求“內圣”、“外王”的連貫過程,但在后學那里,政治上的操作多是無從入手,因此導致學術內傾化實是在所難免。如真德秀《大學衍義》就使理學發(fā)生了“認識的焦點再不是待格之物而是待誠之心”朱鴻林:《中國近世儒學實質的思辨與習學》,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6頁。的轉移作用。迨至南宋末年,理學深入到基層社會,同時也變得更為內傾化。當這種內傾化的學術體系北上,遂與追求治道、崇尚經(jīng)世致用的蒙元儒學遭遇。蒙元儒學的底色是金源儒學,所謂“治道”,所謂“經(jīng)世致用”,對其最為通俗的理解即擅長吏事,如對錢谷轉輸、刑賞伐閱的熟練程度。南方理學北上后與之碰撞,自然也會在一定程度上改變自身的形態(tài)。即使是醇正如許衡者,身上也無法避免經(jīng)世的味道,《元史》本傳云:“(許衡)凡經(jīng)傳、子史、禮樂、名物、星歷、兵刑、食貨、水利之類,無所不講,而慨然以道為己任?!彼五サ龋骸对贰肪硪话傥迨?,第3717頁。許衡同調與后學也大抵如此,如孫克寬總結說:“元代的北方之儒,其學術精神,亦有其獨特之點,那就是富于救世與用世的精神,所學也多注意于經(jīng)世實用之學?!睂O克寬:《元代漢文化之活動》,第210—211頁。

      雖則如此,以許衡為代表的正統(tǒng)儒學依然是趙復傳來的朱子學正脈,是以其學術依然有非常明顯的內傾性。如耶律有尚記載許衡“每入奏對,以格君心為己任”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八,第176頁。,魏初記載許衡敷奏的內容為“學知生知之說、人心道心之論”魏初:《許左丞哀挽》,載《青崖集》卷二,四庫全書本。,胡祗遹記載許衡“敷陳詳悉登經(jīng)筵”所表述的內容為“曰心曰性開圣學”、“惟先格王正厥事”胡祗遹:《挽許左丞魯齋》,載《胡祗遹集》卷四,第86頁。。此格心之學與真德秀之說類似,而與金源儒學異趣。忽必烈并不喜歡這種內傾的學術,他曾對許衡學生不忽木說:“曩與許仲平論治,仲平不及汝遠甚。先許仲平有隱于朕耶,抑汝之賢過于師耶?”趙孟頫:《故昭文館大學士榮祿大夫平章軍國事行御史中丞領侍儀司事贈純誠佐理功臣太傅開府儀同三司上柱國追封魯國公謚文貞康里公碑》,載《趙孟頫集》卷七,浙江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159頁。

      在正統(tǒng)儒學群體代表人物當中,許衡在忽必烈政局中“屢進屢退”,其地位顯然不及姚樞、竇默兩位張帆:《〈退齋記〉與許衡劉因的出處進退——元代儒士境遇心態(tài)之一斑》,《歷史研究》2005年第3期。。但在學術傳承上,許衡的作用顯然大于上述二位許多。許衡學生眾多,優(yōu)秀者亦不為少,故全祖望謂其為“大宗”,有“元時實賴之”之評價黃宗羲、全祖望:《宋元學案》卷九十,第2994頁。。許衡不甚為忽必烈所賞識,最終在至元八年入職國子祭酒,專心為后學矜式。許衡對國子學十分熱心,專門招弟子王梓、劉季偉、韓思永、耶律有尚、呂端善、姚燧、高凝、白棟、蘇郁、姚燉、孫安、劉安中等十二人為各齋齋長。十余年之后,其弟子耶律有尚出任國子祭酒又加以經(jīng)營。其時,趙復同調硯彌堅也作為國子司業(yè)加入其間??梢?,國子學實為正統(tǒng)儒學群體的落腳點與大本營,正如翰林國史院為金源遺士的落腳點與大本營一樣。如此安排也比較符合忽必烈本人的預期,一個例證是:孟攀麟曾在忽必烈面前論王鶚與許衡優(yōu)劣,曰:“百一文華之士,可置翰苑;仲平明經(jīng)傳道,可為后學矜式。”宋濂等:《元史》卷一六四,第3860頁。忽必烈對此說十分認同。

      三、兩大儒學群體對王文統(tǒng)的不同態(tài)度

      中統(tǒng)元年(1260),忽必烈即汗位于開平,立中書省以總內外百司之政,王文統(tǒng)被任命為中書平章政事。王文統(tǒng)上臺后,設十路宣撫司,頒布條格,統(tǒng)攝各地差發(fā)、鹽課,并造交鈔、立互市。在王文統(tǒng)的統(tǒng)一調度下,忽必烈政權的賦稅收入大增,據(jù)說忽必烈觀于內藏,喜曰:“自祖宗以來,未有如此之多也。”王惲:《中堂事記中》,載《秋澗集》卷八十一,吉林出版集團有限責任公司2005年版,第1063頁。當時忽必烈正與阿里不哥交戰(zhàn),王文統(tǒng)的經(jīng)營籌劃,成為忽必烈取勝的最有效的保障。不僅如此,王文統(tǒng)的政治主張還為元初政權的運行奠定了一個基本格局,以至于《元史》評價云:“元之立國,其規(guī)模法度,世謂出于文統(tǒng)之功為多云?!彼五サ龋骸对贰肪矶倭?596頁。

      然而,王文統(tǒng)的做法卻遭到了正統(tǒng)儒學群體的反對,其中竇默反對最力。中統(tǒng)二年,竇默就曾對忽必烈說:

      然平治天下,必用正人端士,唇吻小人一時功利之說,必不能定國家基本,為子孫久遠之計?!舴蜚^距揣摩,以利害驚動人主之意,無它,意在擯斥諸賢,獨執(zhí)政柄耳。此蘇、張之流也,惟陛下察之?!K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八,第153頁。

      關于此番話的背景,竇默墓志說得十分明確,即“時平章王文統(tǒng)用事,故公言之”。不僅如此,據(jù)說竇默還曾面斥王文統(tǒng):

      (竇默)在帝前,復面斥文統(tǒng)曰:“此人學術不正,久居相位,必禍天下?!钡墼唬骸叭粍t誰可相者?”默曰:“以臣觀之,無如許衡?!钡鄄粣偠T。宋濂等:《元史》卷一五八,第3731—3732頁。

      姚樞亦有相似看法,如其神道碑記載:“在昔潛藩,商訂天下人物,亦及文統(tǒng),姚公茂言此人學術不純,以游說干諸侯,他日必反。”姚燧:《中書左丞姚文獻公神道碑》,載《牧庵集》卷十五,中華書局1985年版,第180頁。許衡或亦參與其中,《元史·許衡傳》記載:“時王文統(tǒng)以言利進為平章政事,衡、樞輩入侍,言治亂休戚,必以義為本。文統(tǒng)患之。”宋濂等:《元史》卷一五八,第3717—3718頁。當然,王文統(tǒng)也會反擊,利用權柄排擠正統(tǒng)儒士,耶律有尚記載云:

      時王文統(tǒng)秉政,……及竇公力排其學術之非,必致誤國,文統(tǒng)始疑先生(許衡)唱和其說。五月,授雪齋太子太師,竇公太子太傅,先生太子太保,外佯尊之,內實不欲顧問也。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八,第168頁。

      不僅如此,史料中還有竇默、許衡、姚樞、郝經(jīng)被排擠出局的記載,如《元史·竇默傳》記載:“文統(tǒng)深忌之,……默俄謝病歸?!彼五サ龋骸对贰肪硪晃灏?,第3731—3732頁。如《元史·許衡傳》記載:“文統(tǒng)患之?!磶?,衡亦謝病歸?!彼五サ龋骸对贰肪硪晃灏?,第3717—3718頁。姚樞宣撫東平時曾感嘆云:“文統(tǒng)新當國,彼將以我奪其位?!币荩骸吨袝筘┮ξ墨I公神道碑》,載《牧庵集》卷十五,第176頁。郝經(jīng)使宋被扣真州16年,其神道碑記載,此亦為屬于“時相王文統(tǒng)忌公眾望”而“排置異國”的陰謀盧摯:《翰林侍讀學士郝公神道碑》,載蘇天爵《元文類》卷五八,商務印書館1958年版,第849頁。。關于王文統(tǒng)對正統(tǒng)儒士的打擊,其原始材料出自姚燧與耶律有尚等人,他們出于“為‘親者、‘賢者粉飾”。楊志玖、趙文坦:《中統(tǒng)初年“義利之爭”辨析》,《南開學報》1995年第4期。的目的,也有可能夸大情節(jié),虛構事實。雖則如此,王文統(tǒng)與正統(tǒng)儒學群體之間存在明顯的矛盾還是不可否認的。

      正統(tǒng)儒學群體歷來主張舒緩民力,而王文統(tǒng)卻以理財為能事,但這并不是說王文統(tǒng)“更張庶務”就加重了人民負擔。相反,王文統(tǒng)的鈔法實行銀本位制度,又多設平準庫,鈔值運行平穩(wěn),在一定程度上促進了商品經(jīng)濟發(fā)展。更重要的是,王文統(tǒng)應張文謙之請,蠲免地方“常賦十之四”、“商酒稅十之二”,實是對生民大有裨益。王文統(tǒng)的財經(jīng)政策可描述為“量入為出”,即“在不增加租稅的情況下,用種種方法擴大賦稅收入”陳學霖:《王文統(tǒng)“謀反”事件與元初政局》,載《史林漫識》,中國友誼出版公司2001年版,第104頁。,其實在解決政府財源的同時也在規(guī)避橫征暴斂。王文統(tǒng)還曾勇敢打擊回回集團的腐敗行為。中統(tǒng)二年,王文統(tǒng)曾與西域人祃祃就“民賦虛實”進行庭辯,使祃祃因民賦征多繳少而罷相,“征多繳少”,這之中恐怕就存在腐敗。中統(tǒng)三年王文統(tǒng)被殺后,據(jù)說“西域之人為所壓抑者,伏闕群言:‘回回雖時盜國錢物,未若秀才敢為反逆”姚燧:《中書左丞姚文獻公神道碑》,載《牧庵集》卷十五,第180頁。??梢娀鼗丶瘓F在稅收管理上的確存在問題。而王文統(tǒng)理財打壓了“盜國錢物”行為,無論對政府還是對人民都是有好處的,正統(tǒng)儒士恐怕也不能否認這一事實。正統(tǒng)儒學群體與王文統(tǒng)之間的沖突如不在這一層面,則可能還有其他原因。

      中統(tǒng)二年,忽必烈曾謂王文統(tǒng)“春秋已高”,因此推斷其生于金代當無問題。王惲記載其為“前經(jīng)義進士”王惲:《中堂事記上》,載《秋澗集》卷八十,第1038頁。,又元好問記載云:“相下與王以道飲,席間走筆為賦。王,余東曹掾時同舍郎也?!痹脝枺骸对脝柸罚ㄏ聝裕┚硭氖?,第145頁??梢娡跷慕y(tǒng)與元好問早年相識,晚年亦有聯(lián)系。王文統(tǒng)身上濃厚的金源文化色彩可見一斑。王文統(tǒng)吏才十分突出,依李璮時,其治術權謀深為李璮所重。當此時,王文統(tǒng)已是聲名在外,邢臺集團的劉秉忠、張易遂向忽必烈進言曰:“山東王文統(tǒng),才智士也,今為李璮幕僚?!痹谝慌缘牧椧舱f:“亦聞之,實未嘗識其人也?!彼五サ龋骸对贰肪硪欢?090頁。于是王文統(tǒng)被引入忽必烈中樞。當然,王文統(tǒng)同樣為并為眾多金源遺士所熟知。如商挺就非常有代表性,正所謂“然文統(tǒng)之相,參知政事商公挺實譽之”姚燧:《中書左丞姚文獻公神道碑》,載《牧庵集》卷十五,第180頁。。而宋子貞、劉肅、張德輝、楊果等人則謂王文統(tǒng)“材略規(guī)模,朝士罕見其比”王惲:《中堂事記中》,載《秋澗集》卷八十一,第1061頁。。作為金源遺士元好問、王磐等人的學生,王惲對王文統(tǒng)高度贊譽,尊稱其為王相或云叟公,從王惲《中堂事記》的描述來看,“王文統(tǒng)在王惲筆下并不是一個叛臣形象,恰恰相反可以說是一個正面人物”蔡春娟:《李璮、王文統(tǒng)事件前后的王惲》,《中國史研究》2007年第3期。。當然,王文統(tǒng)被殺后,擁護過王文統(tǒng)的多受其牽連,如商挺被幽禁在上都,而趙良弼被械系于獄,王惲也因而被革職。世人皆諱言王文統(tǒng),故存世文獻少有贊譽王文統(tǒng)者,王惲《中堂事記》作于二十多年以后,使我們得窺承金源文化觀念的儒士對王文統(tǒng)的評價,誠是難得。

      姚樞、竇默、許衡等人與趙復淵源頗深,其學術底子乃是性命道德之旨,雖不能說一以朱子為歸,但其思路大抵一致。郝經(jīng)雖有金源文化之根底,但后來在觀念上與理學家十分接近,故《宋元學案》將其列于《魯齋學案》當中。王文統(tǒng)之吏才乃是承接金源文化之余緒,專精于書簿錢糧。因此,王文統(tǒng)與理學家捍格不通自在情理當中。總之,正統(tǒng)儒學群體與王文統(tǒng)存在隔閡與矛盾,而金源儒學群體多是支持王文統(tǒng)。從這一角度也可以看出兩大儒學群體價值觀之分歧。

      四、阿合馬執(zhí)政與兩大儒學群體的整合

      王文統(tǒng)被殺后,正統(tǒng)儒學群體的地位開始上升。如姚樞在中統(tǒng)四年(1263)升任中書左丞;許衡屢被召見,參與朝儀、官制的制定,并在至元七年(1270)升任中書左丞;竇默也被召還,“賜第京師,命有司月給廩祿,國有大政,輒以訪之”宋濂等:《元史》卷一五八,第3732頁。。不過,這批理學家的“治心慎獨”之言、“舒緩民力”之議,對于欲平江南而亟需錢谷支持的忽必烈來說,絕非是理想的能臣。王文統(tǒng)雖然被殺,但這一事件并未改變忽必烈急于理財?shù)男膽B(tài)。于是阿合馬又被推到了前臺。

      《元史》稱:“阿合馬,回回人也。不知其所由進?!彼五サ龋骸对贰肪矶傥澹?558頁。其實這個阿合馬來自于費納克忒(今烏茲別克塔什干西南),拉施特《史集》記載云:

      費納克忒人阿合馬異密作了合罕的宰相。政事都掌握在他手中。還在察必哈敦生活于自己父親的家中時,異密阿合馬就同他們親近。因此,當她作了合罕的妻子之后,經(jīng)常在他的帳殿中,取得了勢力,成了一個大異密,并且把國家行政抓到了手中。拉施特:《史集》第三卷,余大鈞等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340頁。

      阿合馬作為察必的媵臣,屬于忽必烈的家奴劉迎勝:《從阿合馬的身份談起》,《元史論叢》第九輯,中國廣播電視出版社2004年版,第185頁。。忽必烈對他的信任是與這一身份分不開的。色目人善于理財人所共知,在蒙哥汗的燕京行省中就曾有牙剌瓦赤、賽典赤、匿昝馬丁等多個色目人理政。王文統(tǒng)被殺后,忽必烈急于扶植新的理財代理人,于是本有理財經(jīng)驗的家奴阿合馬便擔起了大任。中統(tǒng)二年,阿合馬任開平府同知上都留守同知兼太倉使;中統(tǒng)三年(1262),阿合馬領中書左右部,兼任諸路都轉運使。所以說,“阿合馬一出現(xiàn)便是管領錢谷財物的”楊志玖:《元代回族史稿》,南開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至元元年(1264),阿合馬拜中書平章政事。至元三年(1266),阿合馬以平章政事兼任制國用使一職,專門負責錢谷賦稅。由此一直到至元十九年(1282),阿合馬牢牢地控制住了忽必烈政權的財政。

      阿合馬掌權后就開始了對其他大臣的排擠,首先是以尚書省架空右丞相安童,最終使安童在至元十二年出鎮(zhèn)北邊。又阿合馬與廉希憲多有抵牾,最終迫使廉希憲與耶律鑄同時罷退。安童與廉希憲是忽必烈朝中支持漢法最力的重臣。他們遭到排擠,于儒臣是十分不利的。其結果是儒臣們被紛紛束之高閣,如在許衡至元八年(1271)改任集賢大學士,兼國子祭酒;姚樞在至元十年(1273)改任昭文館大學士,詳定禮儀事。其他儒臣也均是閑置不用,就此王惲曾感慨曰:

      國朝自中統(tǒng)元年以來,鴻儒碩德,躋之為用者多矣!如張、趙、姚、商、楊、許、三王之倫?!駝t曰:彼無所用,不足以有為也。是豈智于中統(tǒng)之初,愚于至元之后哉?王惲:《儒用篇》,載《秋澗集》卷四十六,第618—619頁。

      在眾儒臣中,許衡以大膽反對阿合馬、竭力維護漢法而著稱于世。如至元十年,阿合馬欲命其子忽辛為同簽樞密院事,許衡站出來堅決反對,認為“此反道也”。許衡從幸上都時,抓住機會向忽必烈“論列阿合馬專權罔上、蠹政害民若干事”。例不多舉,阿合馬與許衡之間的確存在太多的隔閡,他們之間也互不相讓?!对贰酚涊d云:“(阿合馬)因擅權,勢傾朝野,一時大臣多阿之,衡每與之議,必正言不少讓。”宋濂等:《元史》卷一五八,第3727頁。許衡曾出任中書左丞,有著頗高的政治地位,其學術地位亦是無人可及,其著名奏疏《時務五事》無異于施行漢法的綱領性文件。所有這一切自然使他成為了漢法派的領袖人物。

      阿合馬欲取相位時,作為金源儒學群體領袖的王鶚就曾奮然擲筆曰:“吾以衰老之年,無以報國,即欲舉任此人為相,吾不能插驢尾矣。”宋濂等:《元史》卷一百六十,第3757頁。至元五年王鶚致仕后,王磐則最為金源儒學之老成,王磐對阿合馬也十分反感,“阿合馬方得權,致重幣求文于碑,磐拒弗與”宋濂等:《元史》卷一百六十,第3755頁。。王磐對許衡勇敢反抗阿合馬十分贊嘆,與許衡談話時每云:“先生神明也,磐老矣,徒增愧縮耳。”因此,他雖“少所許可”,但“獨敬禮先生(許衡)”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八,第179頁。。王磐的態(tài)度具有示范意義,很多原不屬于正統(tǒng)儒學群體的年輕儒士開始自覺向許衡靠攏,開始嘗試接觸許衡的思想與學術。

      金源儒士中也有人較早地接觸到了理學,如郝經(jīng)就是典型的例子。郝經(jīng)為元好問嫡傳,對元好問“唐宋文派”與“文統(tǒng)”的思路十分熟稔,其《原古上元學士》一文中曰:“中聲入哇淫,吾道孰不競。金源東北來,一洗河海凈?!焙陆?jīng):《原古上元學士》,載《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二,山西人民出版社2006年版,第26頁。顯然是以金源文化為正統(tǒng)。但到后來接觸理學后,郝經(jīng)則發(fā)生了明顯的轉向,開始推尊程、朱之學,稱“性理,問學之本也”郝經(jīng):《與漢上先生論性書》,《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二四,第343頁。,不僅如此,他還著力強調趙秉文、麻九疇自稱“道學門弟子”郝經(jīng):《太極書院記》,《郝文忠公陵川文集》卷二六,第373頁。。不過,郝經(jīng)中統(tǒng)元年起被扣押在真州長達16年,回來旋即病逝,故對至元間學術發(fā)展影響不甚大。在至元間,有些年輕的金源后學開始接受理學,如魏初與胡祗遹就堪為代表。魏初在至元四年就與許衡有所接觸,所謂“至元戊辰,嘗從先生入京”是也。對于許衡的學術,他用“學知生知之說,人心道心之論”魏初:《許左丞哀挽》,《青崖集》卷二,四庫全書本。來概括,可見有一定的了解。而胡祗遹著有《語錄》一書,此書專談性理之學的范疇辨析。其對“理先氣后”表述為:“有是理而后有是氣,有是物、有是言”胡祗遹:《語錄》,《胡祗遹集》卷二六,第556頁。;其對“理一分殊”表述為:“故萬事一理,既分而為萬,不得不謂之萬殊,其實一之分也,一之積也”胡祗遹:《語錄》,《胡祗遹集》卷二五,第534頁??梢?,對于理學的基本理論,胡祗遹已掌握得較為到位了。

      胡祗遹的理學修養(yǎng)當?shù)米栽S衡,許衡去世后,胡祗遹有《挽許左丞魯齋》一詩,曰:

      憶昔朝廷求直言,奇謨偉畫爭后先。對病之藥不易得,大策與眾殊相懸。不從事事論得失, 清流莫若先澄源。曰心曰性開圣學, 敷陳詳悉登經(jīng)筵。惟先格王正厥事, 此心一片金石堅。當年群儒那解此,迂闊譏議何綿綿?!筮y:《挽許左丞魯齋》,《胡祗遹集》卷四,第86頁。

      從“當年群儒那解此,迂闊譏議何綿綿”兩句來看,可能曾論許衡迂闊者不在少數(shù),其中應該多有金源儒士。而后來金源儒士選擇與許衡等正統(tǒng)儒士站在一起,大抵是出于對阿合馬的厭惡,他們未必有多少興趣去追隨許衡。像胡祗遹一樣明顯向理學靠攏的金源后學在當時并不多見,不過有了胡祗遹這樣的案例存在,也可以說明,在阿合馬的壓力下,金源儒學群體與正統(tǒng)儒學群體已在發(fā)生著相互的涵化與整合。

      五、阿合馬被殺后短暫的儒治實踐

      至元十九年三月,阿合馬被益都千戶王著殺死。四月,忽必烈“敕和禮霍孫集中書省部、御史臺、樞密院、翰林院等官,議阿合馬所管財賦,先行封籍府庫”宋濂等:《元史》卷十二,第241頁。。在和禮霍孫主持下,阿合馬的相關理財政策多被廢棄,正如柯劭忞指出:“阿合馬之弊政盡為和禮霍孫所刬革?!笨论繌耄骸缎略贰肪硪痪牌?,上海開明書店1935年版,第391頁。

      中央政權的人事變動也是空前的,根據(jù)《元史·宰相年表》記載,阿合馬被殺之前中書右丞相為甕吉剌帶,左丞相為阿合馬,中書右丞為張惠,中書左丞為耿仁、郝禎,參知政事為阿里。阿合馬被殺之后,中書宰執(zhí)調整為中書右丞相和禮霍孫、左丞相耶律鑄、中書右丞扎珊與麥術督丁,中書左丞張阿亦伯,參知政事張鵬舉??梢?,中書宰執(zhí)全部調換,阿合馬的班底被徹底清洗。

      關于新任中書宰執(zhí)班子,我們可以詳細分析一下其構成狀況。首先,和禮霍孫雖屬蒙古族,但其具備相當深厚的漢文化修養(yǎng)。其曾為翰林待制,兼充起居注官,由此可見一斑。尤其是和禮霍孫還擅長丹青,曾為成吉思汗、窩闊臺汗畫像。和禮霍孫“以儒雅為世祖所禮重”,曾“依劉秉忠、許衡所定官制”、“建議興科舉”柯劭忞:《新元史》卷一九七,第391頁。,因此可稱儒臣。耶律鑄系耶律楚材次子,其人崇儒且文采斐然,有《雙溪醉隱集》傳世。耶律鑄曾對蒙哥說他家先世皆讀儒書,可見其雖屬契丹族,但受漢文化影響之深,實是不言而喻。張鵬舉即張雄飛,為金代進士王寶英弟子,可見其身上具備金源文化因素。張鵬舉為廉希憲推薦入仕,其儒學根底可想而知。另有中書左丞張阿亦伯者,不知道何許人。《元史·世祖本紀》記載至元十九年十二月,以“中書左丞張文謙為樞密副使”宋濂等:《元史》卷十二,第248頁。。錢大昕就此云:“《世祖紀》是年十二月,以中書左丞張文謙為樞密副使,未見有名阿亦伯者。”錢大昕:《廿二史考異》卷九十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版,第1274頁。汪輝祖則曰:“案《紀》至元十九年十二月中書左丞張文謙除樞密副使,疑即張阿亦伯。”汪輝祖:《元史本證》卷十四,中華書局1984年版,第138頁。蒙元時期,被賜予或主動取蒙古名字的漢人不在少數(shù),張阿亦伯應系張文謙的蒙古名字?!耙唷弊衷凇睹晒琶厥贰泛兔鞔度A夷譯語》中,一般都用來標記蒙古語中的雙元音中的“i”,“阿亦伯”或系蒙文ayuba之音譯,ayuba口語作aiba,為“害怕”之意,可引申為“臣服”、“順從”之意思,而“文謙”的“文雅謙恭”之意與之接近,“張阿亦伯”即“張文謙”可以講通。張文謙系元初“邢州集團”的代表人物之一,與劉秉忠、王恂、郭守敬并稱,其“晚歲篤于義理之學,摳衣魯齋,求是正之,有自得之趣” 蘇天爵:《元朝名臣事略》卷七,第146—147頁。。也就是說,在六大宰執(zhí)中僅扎珊與麥術督丁不為儒臣,可見這新任宰執(zhí)基本上是一個儒學班底。另外,推崇許衡之學的崔彧任御史中丞,儒臣何瑋、楊恭懿參議中書省事,徐琰、董文用也被委任為中書省左司郎中。除上述諸人外,還有一個非常關鍵的人物王構充當了和禮霍孫的智囊,王構為東平興學時期所產(chǎn)生了優(yōu)秀學員,據(jù)記載:“復相和禮霍孫,更張庶務,構之謀畫居多。”宋濂等:《元史》卷一六四,第3855頁。

      和禮霍孫儒治集團的形成,與忽必烈對阿合馬理財集團暫時失望有關。不過,我們也不能忽略這個集團背后支持者——太子真金發(fā)揮的巨大作用。真金長期與儒臣姚樞、竇默、王恂、許衡等人接觸,耳濡目染,崇尚漢法之意由來已久。對于阿合馬理財集團沮撓漢法的行為,真金向來甚為惱怒,他曾用弓擊破阿合馬的臉,并當著忽必烈的面用拳毆打過他拉施特:《史集》第三卷,第341頁。。和禮霍孫上臺之后,真金即鼓勵說:“汝任中書,誠有便國利民者,毋憚更張。茍有沮撓,我當力持之?!闭娼疬€對何瑋、徐琰說:“汝等學孔子之道,今始得行,宜盡平生所學,力行之?!彼五サ龋骸对贰肪硪灰晃?,第2890頁。在忽必烈的默許和真金的支持下,和禮霍孫帶領著這個儒治集團,掀起了一個倡導儒治的小高潮。

      和禮霍孫在至元十九年四月任右丞相,至元二十一年十一月罷去,共執(zhí)政兩年有余。在這兩年多的時間里,和禮霍孫率領他的儒治集團著力撥亂反正,對阿合馬理財集團的苛政進行了全方位的清算。首先在政治上,不但罷黜阿合馬余黨,而且裁汰了眾多冗官,并禁止官員恃強擾民;在經(jīng)濟上,均賦役,整治鈔法,打擊高息放貸,并“籍京畿隱漏田,履畝收稅”宋濂等:《元史》卷十二,第247頁。;文化上堅持以崇儒為導向,譬如以衍圣公孔洙為國子祭酒,又如令諸路歲貢一儒,直至請設科舉。這些政策與阿合馬時代以理財為導向的方針頗為不同。

      和禮霍孫集團進行儒治實踐時,金源儒學群體的領袖王鶚、王磐,一人謝世,一人老邁致仕;而正統(tǒng)儒學群體代表姚樞、竇默、許衡則均已謝世。兩個儒學集團的靈魂人物雖然不復存在,但在與阿合馬理財集團的斗爭中,兩個儒學群體卻經(jīng)歷了一輪相互涵化的過程。阿合馬被殺后,和禮霍孫進行儒治嘗試,金源儒學群體與正統(tǒng)儒學群體都參與到了其中。張雄飛、徐琰、王構等儒臣身上本帶有明顯的金源文化的痕跡,他們對治道與治術的擅長,使得和禮霍孫推行儒治有可供操作的方案可循;姚樞、竇默、許衡等人在理論上的灌輸,使太子真金接受了漢法,并深刻地影響了安童、和禮霍孫、不忽木等要員及張文謙、崔彧等儒臣。迨至和禮霍孫儒治時期,兩個儒學群體也做到了通力合作??傊?,從王文統(tǒng)理財?shù)桨⒑像R理財,再到和禮霍孫儒治,元初政治格局的演變,使北方儒學發(fā)生了明顯的整合,兩個儒學群體間的隔膜與矛盾在一定程度上出現(xiàn)緩解的態(tài)勢。

      (責任編輯:陳煒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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