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鉤沉：明清貴州青巖古鎮(zhèn)的空間結構

吳松琴 馬劍

摘 要：古鎮(zhèn)常被稱為民族歷史的“活字典”。在時空交替的視域下，不斷詮釋著城市形態(tài)的歷史傳承，不斷建構著自身內在“真實性”。同時立足于史料整理與實地考察，爬梳了青巖古鎮(zhèn)自明清以來的歷史記憶；剖析了古鎮(zhèn)形態(tài)與空間結構；解讀了空間秩序下的社會運作體系。進而為古鎮(zhèn)的保護與開發(fā)、城鎮(zhèn)的建設與發(fā)展進行歷史文化指導。

關鍵詞：明清；青巖；空間結構；城市形態(tài)

中圖分類號：TU-8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1332（2018）02-0065-05

縱觀研究現狀，前人對青巖古鎮(zhèn)的研究主要集中于古鎮(zhèn)歷史承襲、古鎮(zhèn)旅游開發(fā)、古鎮(zhèn)聚落形態(tài)和地域文化等方面。[1]目前雖已取得相應的成果，但研究學科領域較單一，研究內容缺乏深度。易言之，研究古鎮(zhèn)不單就空間話空間，而是可通過剖析城市空間結構，進而研究其內部的社會因素與地域活動，以期將固態(tài)沉寂的古鎮(zhèn)變“活”，賦予其靈魂與內涵。而“城市的構成形態(tài)，可認為是時間（歷史發(fā)展與演變），空間（地域環(huán)境條件），人（生產和生活的需要）三要素作用的產物。”[2]118青巖城的外部形態(tài)，內部街巷布局及邊界形態(tài)，共同構成其空間結構。

一、古鎮(zhèn)的外部形態(tài)

據史所載，“青崖屯，屬貴州前衛(wèi)……是貴省南鄙要害。”[3]575青崖堡作為明清時期的軍事重鎮(zhèn)，是“茶馬古道上的軍事要塞”，距今已有600余年的歷史沉淀。據史所載，“青巖堡處于青巖下”，因山巖青色，因此其被稱為青巖。青巖初建于明洪武十一年（1378），坐落于貴陽市南境，是“貴陽與惠水、羅甸、廣順交通的咽喉。”[4]155（見圖1）

縱觀歷史，古鎮(zhèn)的建置沿革共分為四個階段：明代以來為生成與發(fā)展期、清代為繁榮期、民國時期為輾轉期、建國以來為復興期（見表1）。概言之，即明洪武十一年（1378），設“青巖堡”。明隆慶六年（1572）設青巖土司。明天啟年間，班麟貴修筑青巖土城，老城初具規(guī)模，以后歷經擴建。青巖從設屯堡開始，經歷了土司、營、外委土舍等的演變，到民國三年（1914）正式設鎮(zhèn)。

整體而言，青巖是經過歷史精雕細琢，并與自然相諧成趣的聚落區(qū)域。青巖城的外部形態(tài)則通過古鎮(zhèn)選址與空間形制兩方面來體現。古鎮(zhèn)選址上，遵循“風水術”的相關理論，其“目的就是去發(fā)現一個‘氣可以聚集的地方。”[5]469青巖城池受漢文化影響，遵循“五行”選址筑城，即按東為木、西為金、南為火、北為水、中為土的原則筑城，設東、南、西、北四門?！罢麄€古城以中心場壩為原點向四周輻射，成星條狀布局?！盵6]16古城池選址體現了“背有依托，左輔右弼”的風水要求。換言之，其地勢位于丘陵谷地中央的高地上，背倚簸箕山和獅子山，東、西、北三面被北門河、青巖河等水流環(huán)繞。同時因地制宜擇高地進行選址筑城，其縱向空間依地形就勢，高低起伏。城市外觀隨著人們視線移動、轉化和交替，進而呈現出參差錯落、清晰明顯的天際輪廓線的空間特色。

另則，空間形制上，青巖古城池的整體布局受到貴州山地地形的影響，即以古城墻為線狀因素，構成一個相對圍合性的內部空間，形成以城中心場壩向外輻射擴散的形勢，衍生演化為一種由內而外生長的天然格局。外觀形態(tài)而言，城池框架就好似一只頭南尾北的老龜，盤踞于城中五座小山之上。城池的構筑按“五位四靈”的布局方式確立了五個城門（東門、西門、北門、內城門、定廣門）的位置，然后按照八卦式的布局形式拉開古鎮(zhèn)的架構，形象而生動。（見圖3）古鎮(zhèn)按照同心圓的方式展現出圈級漸次向外擴散的形態(tài)，而城墻的走向絕大程度上受到周邊河流的水力塑造，且其北面和東面處于交通要道的交叉會合處，因而也反證了青巖“古驛道”的歷史緣由。再者，青巖內部各類建筑或稀或疏，各街道或縱橫交錯，或曲折轉環(huán)，最終塑造了青巖頗具特色的外部景觀形態(tài)。

“城市是人們集體記憶的場所”[7]130在“建筑——外部空間——街道——街區(qū)——城市整體”這一體系下，“建筑不斷以自身的語言，來表達出對城市形態(tài)的決定性影響?！盵8]30青巖的牌坊及民居屬于青巖古鎮(zhèn)的標志性建筑。牌坊既作為莊重的禮制性建筑，又是青巖古鎮(zhèn)的標志。歷史上，古鎮(zhèn)原共建有8座石牌坊，現僅存三座，分別為：北門外的“趙彩章百歲坊”、定廣門外的“周王氏媳劉氏節(jié)孝坊”、南門內的“趙理倫百歲坊”。再者，青巖城內的建置依山就勢，蜿蜒回轉，布局貼合實際，類型多樣、設計別異。由于歷史沿革過程中政治、經濟、文化等因素的整合，由此衍生了青巖獨特的軍事類建筑、宗教建筑、公共建筑及民居建筑等別具一格的地域建筑文化。尤為典型的是青巖的“四教并存”。鎮(zhèn)內不僅有中國傳統(tǒng)的佛、道教寺廟，還筑有西方宗教的基督教堂和天主教堂。這些建筑在自然環(huán)境下，融合了人類活動與社會結構，不斷傳承和豐富古城池的歷史內涵。

二、古鎮(zhèn)的內部街巷布局

明代貴州的城市發(fā)生了重大的轉折，城市形態(tài)不僅得以完備，而且城市內部空間得以增添新的景觀。城市內部的空間結構，主要包括街道布局以及功能建筑的選址和配置。在中央集權的統(tǒng)治下，各級機構往往對城市布局和形態(tài)追求禮制統(tǒng)一和整齊劃一，以期表征國家社會間的權力關系。古鎮(zhèn)的界面通過線型的中斷、伸展、拓寬、區(qū)隔、節(jié)點及連接構成新的環(huán)境印象和外觀。街是古鎮(zhèn)的骨架，而巷是一種多元生活行為的場，作為外部空間進入內部建筑體必經過渡的“場”。古鎮(zhèn)內部各種店鋪、民居、商業(yè)場所、宗教建筑等空間都是由街巷連接起來的。而從城市意象的角度而言，街巷是連接溝通各種城市功能分區(qū)的基本元素和線條。

同時，人們可以通過街道的途徑，進而了解城市形象、城市結構與運營的內在支撐。青巖的街巷布局由東、西、南、北四個方位上的街道構成，呈棋盤式交錯、縱橫其間的形態(tài)。（見圖3）其整體街巷形態(tài)為十字X街叉狀，分別連接位于四個方位的古城門。而狀元街、書院街、油榨街、迎樣寺巷構成了城墻內連接主要街道的環(huán)狀道路體系，在通往古鎮(zhèn)的中心處還穿插一些小的巷弄及部分入戶的盡端式小巷道。（見表2）并最終以街巷為基準和節(jié)點，形成區(qū)域性的格局分布。

資料來源：引自王佳蕾：《貴州青巖古鎮(zhèn)利益相關者對空間形態(tài)的影響研究》，昆明理工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12年，第30頁。

詳言之，以青巖幾條典型街道為例，可析分古鎮(zhèn)內部街巷的空間形狀、空間尺度和功能形制等問題。南街作為青巖的主要交通干道，為最具特色的明清街道，即街面皆由青色石頭鋪成，街面、石階與坡級、小路相連接，與地形和諧就勢，連綿至盡頭。其間數條小巷曲徑通幽、穿插其間、重疊起伏。西街則是鎮(zhèn)內較為典型的生活性街道，與兩旁的建筑構成了“宅——街——宅”的空間格局。而背街則是起于南街拐角處的開放空間，街巷地形以緩坡為主，平面形態(tài)為曲折型，且依空間形態(tài)被分為不同兩段，連接著不同區(qū)域。各街巷以原始空間肌理為準，拾級而上，與建筑和活動場所共同構成城池的基本空間。而古鎮(zhèn)內部街道主要建筑群分布較為密集、整齊，而次要街道的建筑群較為稀疏、自由。整體而言，青巖的空間機理以街和巷為主，反映其極具凝聚性、統(tǒng)一性和秩序感的特征。就內部要素分析，基本的線條與節(jié)點等漸次織出城鎮(zhèn)頗具特色的生活空間。城鎮(zhèn)內部各種社會群體的分階與差異，導致了居住區(qū)間界域的分明；同時形成不同的社會網絡，最終衍化為特定的空間聯系。此外，街道布局的方式受到城鎮(zhèn)社區(qū)發(fā)展的影響，反映了國家權力與社會互動間的相互消長變異，進而在政府官僚體制的操縱下，形成社區(qū)間權力結構的分化狀態(tài)。

三、古城墻與邊界形態(tài)

凱文·林奇定義城墻為所謂的“邊界”。即古鎮(zhèn)中的“墻”是形成連接空間形態(tài)的主要形式，同時也被視作一種典型的城市邊界。就概念而言，邊界作為空間秩序的決定因素，明確劃定了一個區(qū)域的專屬特點。而常見的邊界形態(tài)主要有兩種：城墻與墻。“城墻”偏重于軍事防御，“墻”則傾向于生活功能。而本文選取古城墻為研究對象，進而析分青巖的邊界形態(tài)。（見圖2）

章生道先生所述，“中國城墻的大致功能在于，保護城池內部的安全和國家機器的正常運行，以防外部入侵和混亂。”[9]84-85社會功能而言，成一農先生認為，城墻的修建或出于軍事防御的需要，或出于宗教性質與神權的象征，或在于劃分市民身份等。[10]20-21此外，城墻不僅突出了等級差別，也使得城市體系成為權力體系“化身”的外現形式。[11]82

概言之，青巖的城墻主要分為內城墻與外城墻。（見圖3）城墻始建于明天啟年間，采用跨越與聯系的方式而建。其內城墻，是位于外城墻之內，座落在南街西側，是一段被歷史眷顧的城墻遺址。（見圖3）就外城墻而言，“青崖城，貴陽府西南50里，明天啟時建，有四門?！盵12]41城門作為空間節(jié)點，與城墻相輝映地構建成古鎮(zhèn)的邊界形態(tài)。而“城門的多寡，某種程度上區(qū)分著傳統(tǒng)城市的等級序列，也標榜著古代城市的政治特征?！盵13]96按方位開設，展現了傳統(tǒng)文化中的四方觀念。首先，北城門又稱為玄武門，是古代欽差傳令圣諭的場所。初建于明朝天啟年（1621—1624），清順治十七年（1660）班應壽改建為石城墻；清嘉慶三年（1798），由袁大鵬重筑擴修。再者，定廣門是青巖城的南門，是軍事調動的要道，也是通往廣順鎮(zhèn)和定番州的起點。先由班應壽于清順治十七年（1660）擴修城池時所建，后又經趙國澍于咸豐年間全面整修。此外，還有東門、西門和城內門，五個城門共同構建了青巖城墻的線性節(jié)點，與城墻一同組合為城池的輪廓邊界。

另則，有清以來，青巖城經過幾次大修。直至90年代末，鎮(zhèn)政府在原基礎上將城墻再延伸到黃家坡山腳，總長達數百米，即為現今古城墻遺址的規(guī)模。且其城內的防御功能是城墻修建的主導因素，而形成的防御體系也較為周密。城墻用青巖盛產的巨石筑成，古城墻起高伏低、蜿蜒環(huán)抱著青巖山體，線性延伸，與自然和諧相趣。這一邊界形態(tài)為青巖創(chuàng)設了良好的軍事防御條件。即城依山就勢，北門地勢較低，城墻與山體交會，結合城門等防御節(jié)點，切實形成了“關門打狗”與“兩山夾一門”的防衛(wèi)格局，造就了青巖“南郡要害”的地位。

結語

縱觀全文，青巖古鎮(zhèn)自明清以來，每個時期都有特定的空間形制。而古鎮(zhèn)地域結構與地形和諧就勢，體現了一種人類尊重自然、因地制宜、和諧就勢營造地域結構的筑城原則。其外部形態(tài)牽引著古鎮(zhèn)空間布局的總體方向，構建了城池大致的外觀骨架。易言之，對青巖城歷史記憶的追溯，目的在于能使過往的信息與寄意被轉譯而昭示未來。與此同時，也體現了空間形制與國家權力間的關系，即漸而表征出權力、秩序與制度對城市空間結構的塑造作用?；诔鞘刑幱诤暧^空間載體的現實，可立足于史料文本的基本解讀，剖析“大一統(tǒng)”王朝觀念下的社會意識，漸次闡述地方與國家間的互動關系。最終回歸現實，掌握并抓住古鎮(zhèn)建置承襲與空間結構的關系，方為現今青巖古鎮(zhèn)歷史文化保護與城鎮(zhèn)開發(fā)建設的關鍵所在。

注 釋：

[1] 具言之，古鎮(zhèn)歷史承襲層面：有周感芬《青巖古鎮(zhèn)的歷史追溯及教育文化價值探析》，《教育文化論壇》，2016年第6期；還有《青巖鎮(zhèn)志》、《貴陽志·建置志》等地方文獻中也記載了古鎮(zhèn)的歷史發(fā)展脈絡。古鎮(zhèn)聚落形態(tài)層面：有成一農《中國古代地方城市形態(tài)研究方法新探》，《上海師范大學學報》， 2010年第1期；魯西奇，馬劍在《空間與權力：中國古代城市形態(tài)與空間結構的政治文化內涵》，《江漢論壇》，2009年第4期；賈佳、周波《貴州青巖古鎮(zhèn)空間形態(tài)解析》，《貴州民族學院學報》，2009年第2期等。

[2] 金科：《三峽文化與地域環(huán)境藝術》，西南師范大學出版社，2013年。

[3]（明）徐弘祖：《徐霞客游記》，華夏出版社，2006年。

[4] 貴陽志編委委員會：《貴陽志·建置志》，貴陽地方志辦公室，1990年。

[5] [德]阿爾福德·申茨：《幻方——中國古代的城市》，《The Magic Square Cities in Ancient China》，中國建筑工業(yè)出版社，2008年。

[6] 楊竑：《追尋青巖》，貴州人民出版社，2006年。

[7] Rossi Aldo：The architecture of the city，Cambridge：MIT Press，1982.

[8] 王富臣：《城市形態(tài)的維度：空間和時間》，《同濟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2002年第1期。

[9] 章生道：《城治的形態(tài)與結構研究》，引自[美]施堅雅著，葉光庭譯，《中華帝國晚期的城市》，中華書局，2000年。

[10] 成一農：《中國古代城市城墻史研究綜述》，《中國史研究動態(tài)》，2007年第1期。

[11] 魯西奇、馬劍：《空間與權力：中國古代城市形態(tài)與空間結構的政治文化內涵》，《江漢論壇》，2009年第4期。

[12]（清）周作楫：《貴陽府志（道光）》卷三四《城郭圖記》，咸豐二年（1851）朱德璲綬堂刻本。

[13] 劉鳳云：《城墻文化與明清城市的發(fā)展》，《中國人民大學學報》，1999年第6期。

責任編輯：黃祥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