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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木正兒《中國近世戲曲史》戲劇情節(jié)批評管窺

      2018-09-10 08:51:09王瑜瑜
      劇作家 2018年2期
      關鍵詞:戲曲史臨川湯顯祖

      一、青木正兒對戲曲故事情節(jié)的興趣與重視

      1936年,日本學者青木正兒的《中國近世戲曲史》由王古魯翻譯完成,并在上海商務印書館出版。作為一部異域學者的戲曲史著作,此書“配合著王氏的《宋元戲曲史》,初步描出了整個中國戲曲史的輪廓,開辟了這方面進一步研究的途徑”[1]。該書受到中國戲曲研究界的關注,并得到肯定。吳梅在為《中國近世戲曲史》作序時對青木氏贊賞有加:“詳博淵雅,青木君可云善讀書者矣?!薄扒嗄揪橛[說部,獨發(fā)宏議,詣力所及,亦有為靜安與鄙人所未發(fā)者。不尤為難能可貴耶?” [2]

      對《中國近世戲曲史》學術特點的認識和評價最值得注意的無疑是王古魯先生的意見?!吨袊缿蚯贰吩谥袊鴮W術界能夠得到廣泛的傳播,王古魯居功至偉。他不僅是這部戲曲史的譯介者,還是這部著作的譯著者。在1938年為此書所做的《譯者敘言》中,他說:“不過我可以說對于原著頗忠實,凡盡我力可以為此書助者,必設法覓得資料。”[3]此后,王氏繼續(xù)為此書的完善做了大量的工作。1958年,當此書再版時,《譯者敘言》變成了《譯著者敘言》:“這不獨因為我所搜所附的資料和文字,約占原著全書分量的三分之一左右,適當與否,未便讓原著者代負此責;而且一如上文所述,我的修訂增補情形,更已逸出單純翻譯范圍,改用此二字,表示本人亦負一部分責任?!盵4]他對此書所做的工作不僅包括對誤引資料、誤譯文字的修正,還包括因發(fā)現(xiàn)新證據(jù)而修正原文或加注,修正不甚適當?shù)脑~句[5]。苗懷明先生曾對此有過評價:“這種寓著于譯的翻譯方式在中外學術史上并不多見,它無論是對原作者還是讀者來說都是有益的,無疑也是值得提倡的。不過這種譯著方式并不是每一個翻譯者都能做到的,因為它對翻譯者的學術專業(yè)素養(yǎng)有著很高的要求,不僅要忠實于原著,同時還要能糾正原著中的一些疏誤,增補相關資料?!吨袊缿蚯贰返姆g不僅是一段佳話,它還給人們提供了很多值得深入思考的東西?!盵6]《中國近世戲曲史》翻譯到中國的歷程是東亞戲曲文化交流、戲曲學術交流的一個縮影,這部著作也成為一個值得關注和研究的代表性成果。

      《中國近世戲曲史》在許多方面都具有重要學術價值,王古魯在對其進行學術評價時,特別指出了此書在名著梗概撰寫方面的用心:“此書頗側重于敘述名著梗概,著者自己也曾指出。這對于要了解戲曲題材來源的讀者們頗有幫助的。我們知道過去戲曲的題材,大都淵源自說部,而且各劇種之間,互相有蟬蛻或借貸關系的?!盵7]青木氏在《中國近世戲曲史原序》中說:“書中所出之名作梗概,初欲置其取舍標準于收集戲場通行散出之《醉怡情》《綴白裘》《納書楹曲譜》《六也曲譜》《集成曲譜》所采之曲目上,擇其全本之可得者記之。嗣以其他不通行于歌場中,而系優(yōu)秀作品者不少,且以上述諸書中,所取雜劇極少,茍不一一加入,頗有遺珠之憾。因不厭其多,出之全力,以供讀者便覽?!肚?偰刻嵋芬粫婀8耪唠m不少,然極著名之作,反不見載,即有載者,亦往往敘事,有與原作少合之處。故今一切根據(jù)原本,親自作之,自有識者能辨之也?!盵8]

      《中國近世戲曲史》之一大特點,即青木氏本人親自撰寫其中重要劇作的梗概。他做出這一決定的原因在于,通過比對,他發(fā)現(xiàn)了之前相關著作存在的局限和缺陷。而他的這一決定很值得關注與肯定。首先,以域外學者的身份撰寫他國的戲曲史著作,重要劇作的情節(jié)介紹是一項基本內容,對于本國讀者了解異域作品格外重要,尤其是具有開創(chuàng)性的戲曲史著作,更需如此。青木氏充分考慮了讀者的需求。其次,青木氏對于中國戲曲史的了解和研究兼顧案頭與場上,因此在劇作梗概撰寫方面不僅重視“戲場通行”、流傳廣泛的散出所涉曲目,還涉及不通行于歌場的優(yōu)秀作品。視野比較全面,涵蓋比較寬泛,體現(xiàn)了他對中國優(yōu)秀戲曲作品的珍視。再次,青木氏親自撰寫劇作梗概很大程度是基于他對《曲??偰刻嵋穭∧渴珍洝⒆珜懛绞酱嬖趩栴}與缺憾的認識。說明他對中國戲曲研究資料了解比較充分,而且在學術方面有比較清醒客觀的認知,作為異域學者,沒有輕信盲從,不避繁瑣,從第一手資料出發(fā),難能可貴。

      青木氏不僅對劇作情節(jié)進行忠實的概括與記錄,他還在對情節(jié)梗概的提煉記錄中依據(jù)自己的閱讀和觀賞體驗、戲曲理論知識的積淀,對劇作情節(jié)的設置進行了評論,涉及本事來源、材料取舍、情節(jié)設置技巧、得失等方面的內容。盡管不乏偏頗之處,但在一定程度上改變了中國古典戲曲批評中多褒揚少貶抑、多空泛少精準的傾向與缺陷,多有可取之處。本文以青木氏對名劇《牡丹亭》及《臨川夢》的情節(jié)結構批評為例,分析青木氏戲劇情節(jié)結構論的優(yōu)點和局限。

      二、關于《牡丹亭》情節(jié)的批評

      《中國近世戲曲史》之《牡丹亭》(書中題《還魂記》)情節(jié)梗概字數(shù)約2500字,十分詳細,而且在相應情節(jié)中標明后世演出中歌場流行之出的出目,這在全書中都極為罕見,足見青木氏對此劇的重視。他用較長的篇幅對此劇本事進行了考證,認為:“要之我人知此記為敷演六朝間女子再生傳說者,一如作者自述,自其敷演構成上觀察作者創(chuàng)作能力若何偉大,足矣。至若劇之諷刺影射之穿鑿,與文學的價值,毫無關系也。”[9]此說實為通達之論,中國傳統(tǒng)文人對于戲曲作品的本事來源極為關注,因此許多批評均圍繞考證本事進行,時有饾饤瑣屑之弊或穿鑿附會之病,而往往忽略作者在藝術虛構、藝術創(chuàng)作方面的能力和表現(xiàn)。青木氏此論明確了判斷一部優(yōu)秀戲曲作品的價值需著重關注作者的“創(chuàng)作能力”、作品的“文學價值”,無疑具有針對性和啟示意義。他對《牡丹亭》的批評主要圍繞作品的文學藝術技巧及價值進行。

      他評價《牡丹亭》云:

      竊謂此記曲詞清新,逸出蹊徑之外,秾麗淡白,隨境變化手法,不獨自由自在驅使筆端顯示入神妙技,且科白亦用意周到,善于描寫人物性格,盡其委曲。至若結構,針線綿密,事件展開絕無不自然處,“靜場”與“鬧場”、“愁場”與“歡場”,布置得宜。唯稍可非難者,下卷麗娘再生以后事,關目往往有冗漫處。[10]

      此論著重評論了《牡丹亭》曲詞的高妙之處,兼及科白,但對于二者的肯定是圍繞它們對于人物性格塑造發(fā)揮的作用展開的,而不是孤立地欣賞曲詞的審美風格(如清新、秾麗、淡白等)。他的戲曲情節(jié)結構評論汲取了中國古代曲論的精華,如“針線綿密”與李漁《閑情偶寄》中的“密針線”主張有內在關聯(lián);事件情節(jié)展開注重“自然”,與李贄針對《琵琶記》《西廂記》《拜月亭記》批評中提出的“化工”“畫工”之說有所關聯(lián);“靜場”“鬧場”“愁場”“歡場”等概念則涉及戲曲的“排場”理論。中國傳統(tǒng)戲曲中的“排場”雖然在元、明、清三代劇作家的戲曲創(chuàng)作中都已不自覺地實際加以運用,但真正上升到理論高度,以清晰的面目出現(xiàn),歷經了清代洪昇《長生殿》、孔尚任《桃花扇》的創(chuàng)作實踐與明確主張,直到民國初年,在吳梅的戲曲論著和許之衡的《曲律易知》、王季烈的《螾廬曲談》等論著中才開始逐漸深入、系統(tǒng),并成為戲曲批評的重要尺度[11]。青木氏將“排場”作為評騭劇作優(yōu)劣的要素,足見其對中國戲曲理論成果的密切關注。排場直接關涉著故事情節(jié)在舞臺表演上的呈現(xiàn),足見青木氏對戲曲故事情節(jié)的關注沒有停留于“案頭”,而是延伸到了“場上”。

      更難得的是,青木氏盡管對《牡丹亭》推崇備至,但他也對作品中杜麗娘回生之后關目的冗漫提出了批評。自明代起,就有不少人對《牡丹亭》在情節(jié)結構、音律使用等方面存在的缺陷提出批評,亦有不少人加以刪削改編,后代學者也多有持此論者[12]。但直至目前,對于《牡丹亭》結構優(yōu)劣的認識尚存在很多不同的見解。比如徐朔方就認為:“中國古代小說戲曲都有從頭到尾敘述一個完整故事的傳統(tǒng)。結構松散、情節(jié)紛繁、節(jié)奏徐緩,差不多成為通病。這一點和現(xiàn)代戲劇異趣?!赌档ねぁ烽L達五十五出。盛名之下,有時也頗受后人指責?!@些責難雖非無中生有,卻是夸張失實。……為了汲取前代創(chuàng)作經驗以供借鑒,清初劇作家洪昇最早看出《牡丹亭》的謹嚴的內在結構?!皇菣C械地追求藝術形式的工整,而是在舞臺上千態(tài)萬象的變幻中加以適當?shù)陌才牛皇ё匀恢ざ忠姵鼋承?。”[13]他認為中國古代戲曲小說所具有的“通病”非《牡丹亭》獨有,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相反,比較其他眾多劇作而言,《牡丹亭》的結構堪稱“謹嚴”。這啟示我們思考這種普遍存在的現(xiàn)象究竟是一種特點還是一種“缺陷”和“毛病”。江巨榮結合劇本具體內容分析,更明確地指出:“作者利用傳奇的長篇體制,采用通常易見的武場與文場、冷場與熱場的交替方式,把杜麗娘故事的主線與宋金戰(zhàn)事、杜寶平亂、柳夢梅對策的副線交織進行,最后掃除妖氛,皇帝頒旨,完成麗娘、夢梅團圓,是一個有歷史和現(xiàn)實深度的,內容豐富、整飭合理的傳奇構成體制?!盵14]這些見解從中國古代戲曲文本創(chuàng)作的實際出發(fā),觀照了古代戲曲文本的創(chuàng)作傳統(tǒng)及傳奇等文體的特殊性,沒有生硬地以現(xiàn)代戲劇的標準來衡量中國古代戲曲,這是值得我們注意和進一步深入思考的。作為異域學者,青木氏指出《牡丹亭》“結構冗漫”的缺陷,既是一種當代學者面對長篇古典戲曲文本的直觀體驗,也應當是受到現(xiàn)代戲劇觀念影響的產物。但他更多的是通過自己的閱讀,揭示《牡丹亭》在情節(jié)設置方面的成功之處,而且他尤其關注后世活躍于舞臺的相關出目的功能與作用:

      《閨塾》與《肅苑》《驚夢》中間,設《勸農》一出,既用以調節(jié)事件之急速開展,同時又使“深閨”與“田園”、“雅”與“野”,互相對照,又點出春日情景,以示麗娘之父善政,頗有力,點綴妙用,使人不覺拍案。

      青木氏不僅發(fā)現(xiàn)了《勸農》一出調節(jié)戲劇敘事節(jié)奏的功能,而且注意到此出在場景轉換、審美風貌方面造成的強烈對比,在場次呼應、人物塑造方面的作用,見解豐富精辟。

      又以《寫真》一出,與后文之《拾畫》呼應,開《幽媾》《回生》之端,亦佳。

      指出了作者寫作《寫真》一出照應前后、引發(fā)劇情的匠心。

      更以《冥判》一出令麗娘再生人世,使人一見已處絕望之局面,忽然打開,手段最高?!囤づ小芬怀觯瑢崬橐粍£P鍵……此出作者以磊落不羈之逸才,縱露筆端,實痛快之極。以之與屠隆《曇花記》之《冥府》諸出相較,不得不驚嘆顯祖才大。

      《冥判》一出,確實為《牡丹亭》故事情節(jié)轉折之關鍵處,因為此出的情節(jié)設計,讓判官為杜麗娘的一縷幽魂提供了自由游走的空間,得以繼續(xù)“隨風游戲”,開始尋找柳夢梅的歷程,也為二人終成眷屬提供了必要條件。因此,青木氏認為這一出改變了全劇“絕望之局面”是十分到位的?!囤づ小贰⑴泄僦凇赌档ねぁ返闹匾?,以及湯顯祖對此出的用心,吳梅在《四夢跋》中也有十分精彩的論述:

      故就表而言之,則“四夢”中主人為杜女也,霍郡主也,盧生也,淳于棼也。即在深知文義者言之,亦不過曰:《還魂》,鬼也;《紫釵》,俠也;《邯鄲》,仙也;《南柯》,佛也。殊不知臨川之意,以判官、黃衫客、呂翁、契玄為主人。所謂鬼、俠、仙、佛,竟是曲中之意,而非作者寄托之意。蓋前四人謂場中之傀儡,而后四人則提掇線索者也。前四人為夢中之人,后四人為夢外之人也。既以鬼、俠、仙、佛為曲意,則主觀的主人,即屬于判官等四人,而杜女、霍郡主輩,僅為客觀的主人而已。玉茗天才,所以超出尋常傳奇家者,即在此處。[15]

      他認為判官乃是《牡丹亭》之“提掇線索者”,乃“主觀的主人”,這主要是基于特定戲曲角色在全劇結構設置、情節(jié)發(fā)展中的作用——他們左右著劇情的發(fā)展,操控著其他劇中人的命運,甚至常常起到主宰性、轉折性的作用。吳梅的觀點對于青木氏認識和分析《冥判》是很有啟發(fā)意義的。但青木氏并未止步于此,學者的敏感促使他主動將《冥判》與屠隆《曇花記》之《冥府》進行比對,足見其對中國戲曲文本的濃厚興趣與熟悉程度,以及嚴謹?shù)闹螌W態(tài)度。

      浸淫中國古典戲曲多年的青木氏對戲曲文本有極為細膩的感受力,他的行文不僅有理性思辨、材料考證,更不乏感性的體悟和充滿情感的生動表達。當然,這與王古魯先生精妙的漢語翻譯也是密不可分的:

      其次于《鬧宴》《硬拷》及《圓駕》諸出中,杜安撫不認柳生,不信麗娘再生,極力與之抗爭,令觀者之心至最后猶形緊張,有引千鈞之力。以之與《琵琶》《拜月》等名作末段吸引人心之力頓衰令人生倦者相較,有霄壤之差,真可謂為掉尾之一振也。至若《閨塾》之嬌癡可憐,《驚夢》《尋夢》之秾麗神秘,《寫真》《悼殤》之纖細悲痛,《幽媾》《冥誓》之幽怪凄艷,為劇中最吃緊處,其妙絕處,固無待我論矣。

      青木氏對觀賞閱讀直觀感受的精妙總結與傳達,無疑在一定程度上擺脫了學術著作慣有的刻板與理性,讓一部出版于日本的中國戲曲史具有文學作品式的感染力,可以與讀者形成良好的互動交流,引起他們對中國戲曲的興趣和愛好。

      三、關于《臨川夢》情節(jié)的批評

      清人蔣士銓的《臨川夢》與湯顯祖和《牡丹亭》有極為重要的血緣關系。青木氏在《中國近世戲曲史》中說:“《臨川夢》寫明湯顯祖之生涯,以心醉湯曲《牡丹亭》傳奇而死之婁江俞二娘事,潤色之也。蓋必因作者與湯顯祖同為江西人,于戲曲上又私淑之,景慕之念,遂發(fā)為此曲也?!盵16]他對《臨川夢》創(chuàng)作動機的探賾頗有啟發(fā)意義。筆者曾借鑒吳梅、青木氏等人的觀點,將蔣士銓創(chuàng)作《臨川夢》的動機歸結為如下四點:才人求同調,曲家許知音——才子情結與知音情結的驅動力;宦海共浮沉,蹭蹬節(jié)不移——相似人生遭際的觸動;彭蠡之濤,匡廬之瀑——鄉(xiāng)土情懷與文化自豪感的驅動;湯家夢偏好,清容夢亦酣——“臨川四夢”的感發(fā)。吳梅說,《臨川夢》“以若士一生事實,現(xiàn)諸氍毹,已是奇特,且又以‘四夢中人一一登場,與若士相周旋,更為絕倒”[17]?!杜R川夢》的確是一部詳盡的湯顯祖人生傳記,《牡丹亭》及其知音俞二娘的傳說則是貫穿劇情始終的重要線索,連接起創(chuàng)作者與欣賞者,打破夢境與現(xiàn)實、劇作與生活的區(qū)隔,塑造了瑰麗奇特的戲劇場景,推進劇情發(fā)展?!杜R川夢》獨特的創(chuàng)作手法,妙趣橫生的舞臺呈現(xiàn),值得今天學界和創(chuàng)作界高度關注。本節(jié)基于湯顯祖、《牡丹亭》與《臨川夢》的特殊關系,將考察的重點集中在青木氏對《臨川夢》情節(jié)設計的批評之上。

      青木氏評價《臨川夢》云:“湯顯祖不僅于戲曲上表現(xiàn)其偉大,即其人格氣節(jié)亦頗有可羨慕者,譜之入曲固為吾黨所快者。但余于此劇不滿意處,第一在結構上,第二在其描寫上?!盵18]他對《臨川夢》結構、情節(jié)的批評直言不諱。

      先就結構而言,如出與湯顯祖毫無關系之哱承恩叛亂三出(第八、第十二、第十四)全無意義。又如關于俞二娘事,于顯祖之全生涯中,究不過一種插話而已,而其關目夸張之為五出(第四、第十、第十五、第十六、第二十),反非所以彰顯此偉大作家者。又如拉來“玉茗堂四夢”中人物而發(fā)關目(第四、第十七、第十九),即吳梅氏所謂“無中生有”者,此雖亦為一法可許,然劇中情跡在于即《湯顯祖?zhèn)鳌钒雌湮⒓毮暝聵O現(xiàn)實以結構之,出此類非現(xiàn)實之關目,極不調和,且以此破壞全劇之調子也。[19]

      對于哱承恩叛亂三出的批評,學界有相對一致的看法,如邵海清在《臨川夢前言》中也指出:“從結構上看,如寫平定哱拜、哱承恩父子叛亂的《哱叛》《遣跛》《雙噬》三出,僅因參與平叛的梅國楨為湯顯祖的至友而旁及之,與湯顯祖本人實無關系,因而成了全劇的游離部分?!盵20]但這三部分亦非如青木氏所言“全無意義”,這三出與傳奇創(chuàng)作中冷熱調劑、文武互補的排場設置方法和習慣有密切關聯(lián)。這與前文所述《牡丹亭》中除杜麗娘情感線索之外的其他情節(jié)功能是一致的,盡管在情節(jié)結構上有游離之嫌,但從藝術角度而言又恰是作者的特別留心之處。

      青木氏批評的第二點是將湯氏一生之“插話”俞二娘之事敷演過多,“關目夸張”,并無益于彰顯作家的偉大。其實,俞二娘(劇中名為俞二姑)在劇中不僅是作為獨立描寫對象存在的,她還起到與湯顯祖互動、與《牡丹亭》互動、與杜麗娘互動的重要作用,是蔣士銓《牡丹亭》批評的重要代言者;同時,作為一條線索,勾連著湯顯祖的戲曲創(chuàng)作和政治遭際,絕非可有可無,亦未喧賓奪主;而湯氏與俞二姑之間微妙的、難以名狀的情愫無疑也是“十部九相思”的傳奇作品可以縱情筆墨之處。筆者以為,將俞二娘之事大加敷演恰恰是《臨川夢》最值得肯定之處,不僅暗合了傳奇創(chuàng)作的規(guī)律,而且承載了作者的“知音情結”,同時還讓作品更加富有戲劇性。

      至于青木氏所批評的第三點——“玉茗堂四夢”中的非現(xiàn)實關目與全劇的現(xiàn)實結構“極不調和”,實非的評。戲曲創(chuàng)作從來不排斥虛構,“非現(xiàn)實關目”的使用是中國戲曲創(chuàng)作悠久的傳統(tǒng),也是具有民族特色的、普遍采用的藝術手段。虛實相間,方可馳騁作者的構思與想象力,這種藝術處理的方法不一定與現(xiàn)實題材相抵牾,也不一定造成損害。相反,描寫現(xiàn)實題材的中國古典名劇,無論是《長生殿》還是《桃花扇》,無一不存在所謂的“非現(xiàn)實關目”。在蔣士銓的歷史題材劇作中,“非現(xiàn)實關目”的使用更為普遍,甚至成為他創(chuàng)作的一個重要特征。蔣士銓“與一般傳奇戲曲作家不同,他決不把虛構的情節(jié)與真實的事跡相互摻雜,使得真?zhèn)坞y辨。在他的劇作中,凡在大的關目需要虛構的情況下,他一般都用天堂、地獄、鬼神或夢幻的形式加以表現(xiàn),以便和真實的事跡相區(qū)別”[21]?!杜R川夢》將非現(xiàn)實關目運用于全劇的現(xiàn)實結構,相互交融,實際上可以豐富作家的戲劇創(chuàng)作手段,增加創(chuàng)作的自由度,起到了拓展戲劇空間、拓展劇作闡釋空間的作用。尤其是夢境、魂魄等因素出現(xiàn)在“非現(xiàn)實關目”中,形成與現(xiàn)實(包括劇作家為戲劇中人虛構的劇中現(xiàn)實生活環(huán)境以及當下觀賞者、讀者所處的現(xiàn)實生活環(huán)境)的多重對話之后,此種作用更加明顯。

      青木氏在《中國近世戲曲史》中說:

      次就描寫人物而言,雖鮮明描出顯祖為剛直廉潔官僚之面目,然其本來面目磊落不羈之文豪風格,反有未能寫盡之憾,此為余所最不愜意之一大缺陷也。譜《還魂記》不得新句泣于薪上之顯祖,為人非難其作有乖曲律而豪語“不妨拗折天下歌者之嗓子”之顯祖,玉茗堂中雞豚狼藉史書散亂,與客昂然談論古今于其間之顯祖風格,奈何竟不獲見于此劇中耶?[22]

      青木氏此處的批評極為到位,《臨川夢》的確“鮮明描出顯祖為剛直廉潔官僚之面目”,卻未能寫盡“本來面目磊落不羈之文豪風格”。許多感人至深的場景如譜《還魂記》不得新句泣于薪上足以表現(xiàn)湯顯祖的多愁善感;為人非難其作有乖曲律而豪語“不妨拗折天下歌者之嗓子”足以表現(xiàn)湯顯祖的自信與固執(zhí);玉茗堂中雞豚狼藉史書散亂,與客昂然談論古今于其間之足以表現(xiàn)湯顯祖的灑脫不羈。這些富于感染力的場景,完全可以被處理成精彩的、富有戲劇性的情節(jié),呈現(xiàn)在劇作中。但蔣士銓并未在《臨川夢》中使用這些素材,實在是一種遺憾,這些場景的缺失對于全面呈現(xiàn)湯顯祖的形象無疑是不利的。

      青木氏《中國近世戲曲史》有關湯顯祖和《牡丹亭》的相關章節(jié)使用了大量史料,對作家的生平、作品的內容和影響進行了比較深入的研究和詳細的呈現(xiàn)。在他心目中,這些經過遴選的材料所記載的事跡都極為重要,它們共同塑造著全面、立體、動人的湯顯祖形象。因此,他在批評《臨川夢》時能夠一一羅列這些細節(jié),有理有據(jù),惋惜遺憾之情溢于言表。

      毋庸諱言,《臨川夢》對于湯顯祖一生事跡的選擇、剪裁乃至呈現(xiàn)是存在一些問題的。但這可能與《臨川夢》的寫作主旨與實際呈現(xiàn)之間的差距有密切關系。蔣士銓《臨川夢自序》云:

      嗚呼!臨川一生大節(jié),不邇權貴,遞為執(zhí)政所抑,一官潦倒,里居二十年,白首事親,哀毀而卒,是忠孝完人也。……予恐天下如客者多矣,乃雜采各書,及《玉茗集》中所載種種情事,譜為《臨川夢》一劇,摹繪先生人品,現(xiàn)身場上,庶幾癡人不以先生為詞人也歟![23]

      他要寫的是“忠孝完人”湯顯祖,而非“詞人”湯顯祖,但事實恰如李漁所說:“湯若士,明之才人也。詩文尺牘盡有可觀;而其膾炙人口者,不在尺牘詩文,而在《還魂》一劇。若使若士不草《還魂》,則當日之若士,已雖有而若無,況后代乎?是若士之傳,《還魂》傳之也?!盵24]湯顯祖之名流傳萬代,是因為《牡丹亭》從誕生之日至今撞擊著無數(shù)人的心靈。作者試圖用“臨川夢”勾連起湯顯祖的臨川四夢,但由于四夢的主旨并不相同,導致“臨川夢”對于四夢的呈現(xiàn)不僅要顧及全面,還要突出重點?!赌档ねぁ纷匀皇侵刂兄兀淦c前因后果也得以在劇中鋪展??梢哉f,《牡丹亭》是《臨川夢》構思的起點乃至重點,而其他“三夢”明顯處于從屬地位。因為在該劇中,《牡丹亭》從《譜夢》一出便進入作者的寫作視野,并依附于閱讀者俞二姑的線索,貫穿始終。當然,這些方面是青木氏思考和論述較少涉及或不夠深入的部分。

      《中國近世戲曲史》作為一部東亞戲劇交流的文化結晶,它的結構設置、撰述方法、劇作批評、戲劇觀念、史學觀念、成書過程以及在中國戲劇史書寫史、東亞文化交流史上的價值乃至局限、缺憾、失誤等,都值得學界關注和進一步研究。限于個人能力與視野,僅能略作管窺,期待得到各位同好批評。

      注釋:

      [1][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1頁

      [2][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4頁

      [3][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7頁

      [4][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6頁

      [5][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5頁

      [6]王古魯著,苗懷明整理:《王古魯小說戲曲論集》,北京:中華書局,2013年版,第15頁

      [7][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2頁

      [8] [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2頁

      [9] [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78頁

      [10] [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179頁

      [11] 曾永義:《說“排場”》,載曾永義:《曾永義學術論文自選集甲編·學術理念》,中華書局,2008年版,第71?107頁

      [12]邵海清:《湯顯祖和他的〈牡丹亭〉》,《論古典戲曲小說及其他》,杭州:西泠印社出版社,2010年版,第19頁。指出“《牡丹亭》全劇五十五出,從結構上來說,不無劇情紛繁、冗長枝蔓之病。”

      [13]徐朔方:《湯顯祖評傳》,南京:南京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136?137頁

      [14] 江巨榮:《〈牡丹亭〉的歷史解讀與舞臺呈現(xiàn)》,載江巨榮:《湯顯祖研究論集》,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年版,第177頁

      [15] 毛效同:《湯顯祖研究資料匯編》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712頁

      [16] [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306頁

      [17]吳梅:《中國戲曲概論》卷下“藏園九種曲”條,載吳梅著,郭英德編:《吳梅詞曲論著四種》,北京:商務印書館,2010年版,第312?313頁

      [18] 王瑜瑜:《千古才人心相惜——蔣士銓〈臨川夢〉創(chuàng)作動機發(fā)微》,《劇作家》2016年第6期

      [19][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307頁

      [20]蔣士銓著,邵海清校注:《臨川夢》,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9年版,第7頁

      [21] 郭英德:《明清傳奇戲曲文體研究》,北京:商務印書館,2007年版,第271頁

      [22] [日]青木正兒原著,王古魯譯著,蔡毅校訂:《中國近世戲曲史》,北京:中華書局,2010年版,第307頁

      [23] 蔣士銓:《蔣士銓戲曲集》,北京:中華書局,1993年版,第209~210頁

      [24] 毛效同:《湯顯祖研究資料匯編》上冊,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第876頁

      責任編輯 原旭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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