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凌兒

舊居

我需要一些真實的風

或許只是一座橋

陽光在身后溫柔地切割我的草坪

一些細小的痛苦來自昨夜

那座被遺棄的房子

躲在干燥的樹陰下

幻想屋內的傷疤發(fā)出晦澀的光

……

直到今天，我還記得那張

比現(xiàn)在溫和一萬倍的臉

走在空寂的街上

酒館空著

商店和餐館空著

銀行空著

我時刻警惕著舊書攤上的繁體字

晦澀的日子侵入一段空著的時間

時光變得閃亮

理發(fā)店門簾半卷，亮著幽暗的氣息

我緊跟著東邊的電廠、煙囪、遠山

以及模糊而隱秘的輪廓

像毛發(fā)在地面擺出別離時的樣子

風從身后吹落時間上的灰

一個少年在路邊張望

他臉上的光

使我想起，我曾在秋天的荒蕪中

等過的那個人

美好的事

置身鄉(xiāng)野。在春天里

草木為杖，群山遼闊

我在這里看山，看云，看牛羊吃草

看它們體內的圣靈與自己講道

我希望有蟲鳴為伴，讓孤獨還鄉(xiāng)

早起劈柴，午后喂雞

在一只螢火蟲的光芒里，有屋檐和雨聲

我們安靜，或小聲交談

像咿呀學舌的孩童

不帶一絲人間的憂傷和破敗

感懷

我一直不能相信，在這個

不足50平米的房屋里

從容地活著

并忽略了人世的漫長

不止一次地懷疑

在慵散、繁瑣的冬天

雪深一層淺一層

我們像樹上的鳥兒

嘰嘰喳喳鬧騰

又嘰嘰喳喳散去

……

時間像墻角的灰

沿著殘破的玻璃爬上窗臺

我看見三歲的小女孩坐在樓梯上

眼角掛著淚水

……

敘事必須在此刻停止

我害怕自己再一次

被往事侵蝕得銹跡斑斑

過紹興

多年前

我卸下鎧甲和血肉

撐一葉烏篷船

去沈園看戲

戲臺下，有人在吃孔乙已的茴香豆

陸公子和唐婉

在《釵頭鳳》里相依為命

百草園有殘草積雪

先生的戒尺太短

找不見童年的棗樹

路過一座舊宅

那個叫秋瑾的女子，使我患上心疼病

——算了

還是聽越劇，唱昆曲

和一眾師爺喝狀元紅暢快

……

翌日酒醒，勾踐入城

西施移駕

吳王失了江山

半夏

若是愛她

就拒絕讓她遭受砍伐、煎熬

拒絕飲下湯藥

應該為她

儲存清涼和慈悲

為她忍住悲傷

藏住多病的肉身

為她筑起城池

為她圈養(yǎng)一些月光和露水

烘烤些時光和苦澀

絕不浪費人間

一滴好藥

責任編輯 郭曉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