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坦胡氏的族內(nèi)過繼

古代社會，一個家族為了傳宗接代，沒有嗣子的要養(yǎng)“螟蛉”，而本宗族過繼更為常見。在徽州也是如此。

一

選擇立繼原因就是沒有男性繼承人，但是不同家庭沒有繼承人的原因也是各不相同的?；罩菀恍┘易鍥]有繼承人的原因有以下幾種：

1.夫婦無子且已過生育年齡

胡汪氏立繼書：“今夫妻兩人皆年近四十，胼翩弄瓦，尚無嗣息，頗感不安。幸次子成絡(luò)，今庚再索得男，可以彼注□。”主人胡成緒夫婦都年近四十，沒有兒子，理論上來說再次生育的可能性已經(jīng)不大了，所以選擇過繼。胡方氏立繼書：“今氏子年已四十，娶媳曹氏入門十余年，尚惶一索，千鈞一發(fā)岌乎其危。氏一息尚存，仰念先翁一脈，急宜為之擇嗣，以延血食。”胡方氏的這份繼書與胡汪氏的立繼原因相同，胡方氏的兒子已經(jīng)年過四十，兒媳入門10余年也未能生下一子，所以無奈之下選擇過繼一子以延續(xù)血脈。

這兩份繼書可以看出人們在選擇過繼時對年齡底線的要求，均以四十歲為界限（其他的文書中也多以四十歲為限）。胡成緒和胡方氏的兒子各自都沒有生育男孩，為何之前沒有立繼，而是要等到四十歲？在他們生活的年代里，為了傳宗接代而納妾并不是一件罕見的事情，但是在這兩份繼書里都沒有提到納妾，不管主人公是否這樣做了，年近四十依然無子卻是不爭的事實。究其原因，筆者猜測，在那個醫(yī)療不發(fā)達的時代，夫妻均年近四十想再次生育一個孩子的可能性本身已經(jīng)很小了，如果再要求這個孩子是男孩，那希望幾乎是微乎其微的，對于大多數(shù)人而言他們不會對這樣機會渺茫的事情寄予厚望的，因為風(fēng)險太大，相比之下，立繼則是一個更好的選擇。

2.有子，但是子不幸夭折，丈夫又早亡

胡余氏立繼書：“緣氏夫志宇公于光緒廿六年不幸謝世。所生一子士哲旋復(fù)早殤，家門不幸莫此為甚。氏一息尚存，一線宗祧詎忍聽其中絕，爰擇親房中士錦之子成章可以承祧兩房?！边@份繼書里沒有交代胡余氏的丈夫志宇去世時的年齡，但從其子士哲早殤可以推測志宇去世時應(yīng)該是比較年輕的，由其子“旋復(fù)早殤”可推知胡余氏的兒子“殤”時年幼，且又死于其夫之后，排除胡余氏老來得子的可能，其夫應(yīng)是英年早逝。這種情況對胡余氏來說是個沉重的打擊，不同于第一種年近四十無子而擇繼的情況，這種現(xiàn)實更為殘酷，因為其不再有絲毫獲得親生子的機會。

◇《族譜便覽》書影

◇《祖系紀略歌》

3.本身有子但已出繼他房，而余子遭受意外導(dǎo)致無嗣

胡志興立繼書：“緣生父輩兄弟五人……承先人之后者，惟生父端正公一人而已。生父生余兄弟二人，余又奉父命出繼端拱公，生父一脈惟長兄志鈞是賴……不幸嫂氏無出，物故有年，今冬長兄又復(fù)□□。生父一脈奉祀乏人?！焙九d的生父兄弟輩共有五人，但是除其生父外，其他叔伯都過繼出去了，只有胡志興的父親繼承其祖父一脈。胡志興本人也出繼給他人，承其生父一脈的只有胡志興的長兄一人而已，其長兄不但無子且已去世，導(dǎo)致胡志興生父一支后繼無人。胡志興的生父有子且不止一子，最后卻因一子過繼出去，余下的又因故不能延續(xù)后代才落得不得不過繼的情況，讓人唏噓。

4.因戰(zhàn)爭導(dǎo)致人口凋零后繼無人

胡貞桂立繼書：“兵燹以后，各房僅延一線，唯三房貞善兄乏嗣，四房貞篤兄將子端拱入紹，不料貞兄早卒，貞篤兄于光緒四年謝世，無子承祧。向之見為三房乏嗣者，今反變?yōu)樗姆糠λ靡印Ｊ且詰{族□繼勸身與貞如兄摘子雙繼。”胡曹氏立繼書：“咸豐間六房子孫不下三十余人，兵燹后各房均延一線，唯二房貞煜公之長子端品公延及孫士格乏嗣，次子端臣公生子志桂乏嗣，三子端心公所生之長子志拔娶程氏未婚俱逝，次子志元娶程氏未出而志元旋于光緒庚辰年謝世矣。程氏念貞煜公一脈嗣續(xù)尚虛，憑戚族立繼?！?/p>

以上兩份繼書里反映的都是因兵燹導(dǎo)致的人口減少，繼承人不足，本來無須過繼的家庭現(xiàn)在被形勢所迫不得不擇一繼子延續(xù)家族香火。

◇《親遜堂聚神譜》

二

從立繼的范圍來看，族譜里要求從親房中選擇，按血緣關(guān)系由近及遠的順序選擇，《胡氏族譜·凡例》中說：“今后凡無嗣者當(dāng)就親房摘繼，國有正法，切不可摘養(yǎng)異姓及贅婿紊亂宗族?！爆F(xiàn)實里人們確是遵循族譜的規(guī)定，大多是從兄弟、堂兄弟的兒子之間找繼承人，若是家族實在人丁單薄，近親中無合適的對象，也會從同祖的遠親中選擇。不管遠親還是近親，所擇對象均是同族，無一外姓。

不管是以兄弟之子為子還是以堂兄弟之子為子，前提是嗣子資源充足，他們都有可過繼之人。然而，一旦這個前提不存在了，那么擇繼的范圍就必須擴大。

胡曹氏立繼書：“緣氏夫祖貞□公兄弟輩分六房……兵燹后各房均僅延一線，唯二房貞煜公之長子端品公延及孫士格乏嗣，次子端臣公生子志桂乏嗣，三子端心公所生之長子志拔娶程氏未婚俱逝，次子志元娶程氏未出而志元旋于光緒庚辰年謝世矣。程氏念貞煜公一脈嗣續(xù)尚虛……以氏所生之季子士鉞出繼為志桂并志拔志元公后?！边@里可以理出胡曹氏夫的祖父貞□公和貞煜公是同父異母兄弟，作為繼子的胡曹氏的兒子士鉞與貞煜一脈的后人士格有共同的高祖，士鉞的生父和繼父們是同曾祖父的，即這個過繼過程中是從堂兄弟的兒子中尋找的。胡汪氏立繼書：“緣氏夫高祖大愿公派下兩房，長即氏夫之嫡派祖，次再傳失嗣，由氏夫考兼祧氏夫弟承祀。自遭兵燹，氏痛失所□……爰憑宗族擇以氏夫高叔祖派下之六世孫成興，雙祧氏夫士修公、夫弟士道公為后?！痹诖死泻羰戏虻母咦娲笤腹上掠袃煞?，長房即胡汪氏夫一脈，二房失嗣，胡汪氏的夫弟承祀二房，兵燹之后大愿公下兩房均無可承祀之人，為避免大愿公一脈從此中斷，故從大愿公兄弟的子孫中尋找過繼之人。也就是說胡汪氏夫士修和成興的父親往上追溯五代才有共同的祖先，即他們有同一個顯祖，這關(guān)系不可謂不遠。

◇ 過繼文書

如果說同曾祖、同顯祖過繼雙方的親緣關(guān)系較遠，但起碼還是同族，有的時候迫于無奈也會從其他族里選擇繼承人，那關(guān)系才是真正的遠。

胡天錫立繼書：“吾家自遭燹后門衰祚薄……今年逾四十，理宜立繼以延系統(tǒng)，本服內(nèi)無強近親。欲擇愛遠房，家傳絕少遺產(chǎn)，誰肯剜肉醫(yī)瘡。惟□都葉村胡氏，雖房分□共同譜系，如木之支分而共本、水之派別而同源也，身計無復(fù)之。擇到該族天葵公次子昭興立為身后。”在這一份繼書里胡天錫的兄弟都沒有兒子可過繼給他，服內(nèi)、遠房均無可過繼之人，被迫從其他族里擇嗣，而且這份繼書還透露出了嗣產(chǎn)在過繼過程中的重要性，即遺產(chǎn)較少是擇繼的不利因素。

徽州是一個宗族社會，宅坦村又是一個典型的徽州村落，重宗法，重子嗣，但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許多家庭缺乏繼承人，在不得已的情況下選擇過繼。繼承人的選擇并非隨意而為，而是按照由親及疏的原則進行的，一般是從兄弟或者堂兄弟的兒子中選擇一個，但是在家族男丁較少的情況下，可能會從同祖、同宗的親人，甚至血緣關(guān)系更遠的親人中尋找。但是不論關(guān)系有多遠，都是同姓，同根同源，以保證血緣純粹，這也是徽州社會重視宗法的體現(xi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