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八艷之陳圓圓：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一）

□木匠

1673年秋的一天，在昆明翠湖旁一個新建的尼姑庵中，一個50多歲的老婦人，悄然死去了。她死時，身邊沒有一個人……她就是一代名花陳圓圓！

提起陳圓圓，稍對中國古典詩歌感興趣的人大概都讀過明末清初大詩人吳偉業(yè)的《圓圓曲》。

《圓圓曲》是一首足可以和白居易的《長恨歌》比肩的敘事長詩，全詩共有七十八句，可分為六段，前五段敘事，后一段議論，組織結構十分嚴謹，語言極其流暢。這首詩高就高在它看似在寫陳圓圓的復雜身世，卻圍繞著“沖冠一怒為紅顏”這個主旨，通過倒敘、夾敘、追敘等各種敘的手法，將當時發(fā)生的很多重大歷史事件都連綴在了一起，而一點不顯生硬。

清人趙翼嘗謂此詩：“以唐人格調，寫目前近事，宗派既正，詞藻又豐，不得不推為近代中之大家?！甘骂惽?，宛轉如意?！保ㄒ浴懂T北詩話》）又，清人胡薇元也嘗說：“此詩用春秋筆法，作金石刻畫，千古妙文。長慶諸老（指元稹、白居易等人），無此深微高妙。一字千金，情韻俱勝?！保ㄒ浴秹艉垧^詩話》）

《圓圓曲》（節(jié)選）：

鼎湖當日棄人間，破敵收京下玉關。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紅顏流落非吾戀，逆賊天亡自荒宴。電掃黃巾定黑山，哭罷君親再相見。家本姑蘇浣花里，圓圓小字嬌羅綺。夢向夫差苑里游，宮娥擁入君王起。前身合是采蓮人，門前一片橫塘水。橫塘雙槳去如飛，何處豪家強載歸？

若非將士全師勝，爭得蛾眉匹馬還。蛾眉馬上傳呼進，云鬟不整驚魂定。

專征蕭鼓向秦川，金牛道上車千乘。斜谷云深起畫樓，散關月落開妝鏡。傳來消息滿江鄉(xiāng)，烏桕紅經十度霜。教曲妓師憐尚在，浣沙女伴憶同行。舊巢共是銜泥燕，飛上枝頭變鳳凰。

嘗聞傾國與傾城，翻使周郎受重名。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全家白骨成灰土，一代紅妝照汗青。君不見：館娃初起鴛鴦宿，越女如花看不足。

為君別唱吳宮曲，漢水東南日夜流。

其中“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妻子豈應關大計，英雄無奈是多情”都是可以傳唱千古的名句。

又，陳圓圓的知名度在“秦淮八艷”中，絕對是在第一集團當中的（要我來排的話，第一肯定是李香君，第二就應該是她，第三則由董小宛和柳如是兩個人來爭，第五則由顧橫波、卞玉京、寇白門三個人來爭，最差是馬湘蘭），但后人詠陳園園的詩卻不多，與她的知名度完全不相匹配。想來也是因為有了吳偉業(yè)的這首《圓圓曲》，所謂“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陳家有女初長成

陳圓圓，本不姓陳，而是姓邢，公元1622年出生在蘇州。她的父親是個挑水工，母親沒工作，就是個家庭婦女。一家三口日子過得雖然頗為清苦，但父親卻挺懂得苦中作樂，挑水之余，喜歡哼兩句昆腔，并結交了不少街頭藝人。

圓圓4歲時，就已跟父親學會了幾出小戲。不料，在她5歲那年，一場時疫，奪走了她雙親的性命，圓圓成了孤兒。幸虧她的姨母見她可憐，便收養(yǎng)了她。因為她的姨父姓陳，遂改了陳姓。

圓圓的姨父是一家戲班里的箱頭，常帶她去戲班里玩耍。圓圓模樣秀麗，特別是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格外有神，加之她的嗓音十分清甜，不管是什么曲兒，一從她嘴里唱出來，都別有一番韻味兒，所以戲班里的人都很喜歡她。

當時，戲班里有一位唱小生的演員，名叫徐傲霜，是戲班里的臺柱子，對圓圓更是喜愛，他主動提出要收圓圓為徒。陳家本來人口就多，生活不富裕，現(xiàn)如今又多了一口人，日子過得就更捉襟見肘了。圓圓若是能去學戲，自然也就能減輕一點家庭負擔，陳家人當然是求之不得。

按照梨園行的規(guī)矩，師父收徒，大致有兩種形式：一是師父拿出二十兩銀子，將孩子買去，師父便成了徒弟的終身父母；二、從師學藝，師父也管吃住，藝成后，要為師傅唱六到九年戲，收入都歸師父，之后則可以自立門戶。

陳家選擇的是前者。這徐傲霜在當時也算是一個名演員了，他對圓圓也是真心喜愛，他們師徒倆，一個教得認真，一個學得用心。圓圓12歲時，就已能登臺演出了。此后，她便跟著師父，經常在蘇州、昆山、常熟、無錫等地演出。圓圓一來長相可人，二來唱得也的確是不錯，很快就紅了。

也是合該有事，圓圓15歲那年，有次演出《玉簪記》，戲演到一半，突然來了一位闊少。這位闊少不是別人，正是上?？偙顒壮傻墓永蠲舷獭Ｋ疽讶⒂H，卻仍愛到處尋花問柳。他一進到戲園子里來，就看到臺上由圓圓扮演的陳妙常那叫一個美艷。不由淫心大起。

當戲演完后，李公子就帶人沖進后臺，見到班主后，只說要賣剛才在臺上唱陳妙常的那個小妞給他做妾，也不管班主同不同意，丟下一百兩銀子，就要把陳圓圓帶走。當時，徐傲霜也在場，本欲上前阻攔，卻被李的手下一巴掌扇倒在地……

這下戲班全亂了，李公子將陳圓圓擄走后，戲班馬上就去報了官，但當蘇州府尹一聽說搶人的人是上海總兵大人的公子，根本不敢派人去追。

再說李公子將陳圓圓帶回船上，馬上就要行奸污之事。這時，他的一位塾師及時叫停了他。他的這位塾師是位老夫子，與其父有著不錯的交情。他說：“你要納妾，雖說不是什么大事，可也不是一件小事。須先秉明父母，待父母點頭了，才能成其好事。你好歹也是個總兵之子，怎能做出這等于理不合之事？”李孟咸不敢違背，陳圓圓這才免遭強暴。

第二天，船到松江（上海當時的叫法），李公子命人用一頂軟轎將已哭啞了嗓子的陳圓圓抬入李府。李的正室也是一位官家小姐，她見丈夫不知從哪兒帶回了一個小美人，口口聲聲說要納妾，頓時醋海生波，哭鬧起來，很快便驚動公公和婆婆。

這李勛成雖是一員武將，卻對麻衣相術頗有研究。他一見到陳圓圓，不由暗吃了一驚，便對夫人說道：“此女貴相，絕非是我李家所能消受得了的。”說完，他便擺出一副笑臉，對陳圓圓說了很多安撫的話，之后，又對兒子大聲訓斥道：“混賬東西，叫你出去以文會友，你卻學會強搶民女了是吧！來人啊，把他給我關進書房，叫他好好反省，沒我的話，誰也不能放他出來！”之后，又立刻派人將陳圓圓送回了蘇州。

陳圓圓平安歸來，戲班上下都很高興，徐傲霜更是驚喜交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封建社會，梨園中人是很被人看不起的，特別是女演員，社會地位之低，幾乎等同于妓女。不管當官的老爺，還是街頭惡霸，只要看中哪個女演員，就可以點名要她來陪酒作樂。戲班為了生存，都不敢不從。陳圓圓這次羊入虎口，竟能僥幸逃脫，也可說是一個奇跡了。卻誰知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當時，蘇州有個惡霸，名叫汪起光，他的妻舅是崇禎皇帝的寵妃田氏的父親田畹。平日，他倚仗著田家的勢力，橫行鄉(xiāng)里，欺男霸女，無惡不作。他竟也看上了陳圓圓。不過，就在汪起光想要將陳圓擄去之時，一位貴人的出現(xiàn)，讓陳圓圓又一次逃脫了魔掌。這個貴人不是別人，正是一代文豪、官居禮部尚書的吳偉業(y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