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熙原
“契闊死生君莫問,行云流水一孤僧。無端狂笑無端哭,縱有歡腸已似冰?!蓖饷嫦轮苊艿挠辏彝蝗幌氲搅颂K曼殊,那個非僧非俗、亦僧亦俗的漂泊者。
幾乎每一個底色蒼涼的人都有一個殘缺的童年。蘇曼殊是中日混血兒,父親是廣東茶商,母親是日本人,他是私生子,因此在家中備受歧視,養(yǎng)成了敏感脆弱的性情。十三歲時,他在遭受了一次來自養(yǎng)母的虐待后憤然出家為僧。但他畢竟年幼,又一向貪吃,不久便因偷吃鴿肉被趕出寺廟。十五歲時,他去日本留學(xué),與日本姑娘菊子一見鐘情,他的內(nèi)心終于有了一個小小的避風(fēng)港。然而,他們的戀情遭到雙方家長的極力反對,菊子遭到父母痛打后投海自盡。蘇曼殊心灰意冷,萬念俱灰,回到廣州后再次出家。不過,不久之后,他便悄然離去,返回日本繼續(xù)求學(xué)。
他迷惘,他焦慮,偏偏又遇上了那個紛亂的時代,人們昏頭昏腦地被驅(qū)往未知的將來,對個性、自由的追逐再次為他點燃明燈,他渴望破壞這舊世界,建立一個公道的新世界。
救世,漂泊就這樣有了目的。
作為激進的革命派,他痛斥孔子學(xué)說,企圖暗殺保皇黨人康有為,然而革命受挫后,他又縮了回去。他無法擺脫環(huán)境的局限進行整體觀照,最后又落得一無所有。生命,又沒了奔頭兒。
救世不成,只能救贖自己,他再次遁入佛門,與其說是執(zhí)著的信仰,不如說是無奈的寄托。
他始終尋覓著,尋覓著自身的歸宿、生命的真諦……
孤高的個性使他難容世俗,纖弱敏感的神經(jīng)使他過分體察世間涼薄,脆弱的感情使他難以擁抱痛苦,倔強、內(nèi)向的性格使他無法排解自身的苦痛。
激烈的自嘲背后,是難以言說的心酸;浪蕩不羈的外表下,是孤芳自賞的悲涼;契闊死生的豁達后,是解不開的矛盾心結(jié),難怪他“無端狂笑無端哭”。他要找到真實的自己,人世,出世,“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蘇曼殊是個奇才,詩、畫、翻譯樣樣精通。靈魂流離失所后,他說過要“尚留微命作詩僧”,以詩人的身份把虛無化作美。面對似乎與自己格格不入的現(xiàn)實,他只得蜷縮在自己的內(nèi)心世界,悄悄而無奈地傳達心聲。
縱觀蘇曼殊的一生,如果有一個永遠愛他、撫慰他的人該多好,這樣或許他就不用頻頻在矛盾中掙扎,進也憂,退也憂;擔(dān)不起,放不下,“在愛中涅槃”如同鏡中看花。柔情似水,空門如刀,“抽刀斷水水更流”,他對自我的救贖似乎注定是失敗的。
執(zhí)著的人永遠無法超脫紅塵,“壯士橫刀看草檄,美人挾瑟請題詩”,由冰而堅的現(xiàn)實到熱切而柔弱的理想,蘇曼殊至死也沒找到渡口。
每個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都藏著一個蘇曼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