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虱子

◎ 張曉風(fēng)

塔克拉瑪干大沙漠又稱“死亡之?！?，號稱“有進(jìn)無出”的絕域。七年前，一隊澳洲人前去探險，雇了一些本地人料理雜物。由于人員眾多，必須雇駱駝運補(bǔ)給品，而駱駝雇多了，又必須再雇駱駝專拉駱駝的糧食。一切安排妥當(dāng)，終于上路。

大沙漠的可怕不在于獅虎熊羆出沒，而在于千里萬里寸草不生。

走著走著，這一天，有人在明晃晃的大太陽下清清楚楚地看到沙地上有一只虱子在爬。哇！不得了！快樂的探險家簡直要落淚了，他們立刻七手八腳地拍攝照片，打算立此為證。想想看，人類史上首次在絕域中發(fā)現(xiàn)生物的就是他們啊！

拍完了所有角度的照片，他們又打算把虱子帶回去做標(biāo)本。這時候，拉駱駝的人說話了：“干嗎呀？他們怎么對這只虱子那么熱心？”

翻譯人員向拉駱駝的人解釋：“一向都說塔克拉瑪干大沙漠絕無生物，可是我們就在沙地上發(fā)現(xiàn)了一只，這當(dāng)然是破天荒的啦！”

不料拉駱駝的人大笑起來：“哎呀，這不是什么，這是我家駱駝身上的虱子呀！駱駝走著走著，虱子掉到地上來，就是這么回事！”

探險隊的人一時都愣住了，前一秒鐘的美夢此刻全破滅。

探險家只犯了一個錯：他們看到了“此刻”虱子在沙地上爬，沒有看到“剛才”它還在駱駝身上爬。

每每講完這個故事，學(xué)生都很捧場地大笑，我也每每乘勝追擊：

“笑什么，你們以為只有小孩和探險家才會亂下結(jié)論嗎？在學(xué)術(shù)界的專家和學(xué)者就不會鬧這種笑話嗎？而你們這些被專家和學(xué)者的資料喂大的學(xué)生，難道就不會吃下錯誤的資料嗎？小心啊，至少要有點常識，好嗎？”

（摘自《我們都是借道前行的過路人》江蘇人民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