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州 楊啟剛
我不會想到。七夕翌日,七月半之前,在陰陽之間的河岸,你竟然會以這種殘忍而極端的方式,來結(jié)束你寶貴的生命!
當你冰冷的身體躺在那片秋后的原野上,秋風里獨自搖曳的那片野花,讓我感受到了人間的冷。
當你一襲黑衣,在喧囂的城市斑馬線上飄過時,我看到了你眼里漸漸熄滅的溫度與火焰。
那個夜晚,不堪回首。是人間的凡塵,再也留不住你的步履,還是太多太多的病魔,已經(jīng)把你折磨得奄奄一息?
最后你只有放棄生,而去赴死,赴一場死神的約會!
我真的不想原諒你,你就那么輕易地放棄生命,輕易地舍下妻女和所有的親人與朋友,輕易地舍下那片藍天與白云!
你心里有太多的苦,我或許不知道;你在黑暗中溢出的淚水,我或許沒有發(fā)現(xiàn);你那早已滋生的赴死的念頭,我也沒有一絲察覺!
在這個九月,黑夜與黑夜迭加在一起,就變成了雙重的傷痛。
當漫山遍野的茅草,在秋風中紛紛揚起雪白的蘆花,我知道,一場蓄謀已久的大雪,正在呼嘯著趕往墓地的路途。
而路途迢遙。一個念頭,便切斷了你回家的道路;一個念頭,便把你永遠定格在54歲的坐標!既然生不如死,既然絕望已經(jīng)壓過了希望,既然生活的質(zhì)量正在一點一點地吞噬你最后的防線,那潰不成軍的,必定是城頭上那鉛灰的絕望!
十萬病魔壓境,你已經(jīng)找不到突圍的通道。
茫然四顧,你已經(jīng)把生命置之度外。
你曾經(jīng)熱血的身體,正在慢慢地降溫;你眸子里異樣的回望,讓我感到了徹骨的凄涼。
九月的深秋,你的生命戛然而止!
滾滾紅塵,已經(jīng)留不住你漸漸冰涼的內(nèi)心!
我們?nèi)匀换钪纳?,珍惜只能是唯一的堅守?/p>
不要輕易放棄生命,就像每個人都不能放棄空氣、水、食物,不能放棄浩瀚的星空與太陽,更不能放棄生命中緩緩升起的溫度!
盡管又快要到秋分了,寒霜也將隨后降臨,陰氣漸重。
眾山,也將披上白雪皚皚的孝帽……
一年又將荒廢,回望水的來路,布滿了惆悵與無奈。
像一次慘淡的人生,半途所經(jīng)歷的希望和絕望,修行與自省。
九月的落葉,與其他諸月的落葉又有什么兩樣?一直掛在樹梢上的那片葉子,也還是春天的那片葉子呀。只不過,它有兩個被蟲蛀空的小洞。在陽光的照射下,像兩只小心翼翼的眼,偷偷地窺視人間的生死與游戲。
對面的河岸上,一座隆起的新墳,又悄悄地將一個人收回大地。
生老病死,春夏秋冬,季節(jié)的輪回,來生的祈禱,注定了九月的蒼涼。
天空此時已經(jīng)黯淡,山谷里的陰風,把春天收走,讓秋日復出。
他們看見了金黃,人間卻奉之與暗夜。
九月,充滿玄機,一葉知秋,萬物歸巢,人心悸動。
當秋葉落盡,一個透明晶瑩的世界,將會呈現(xiàn)于眾神面前。
抵達彼岸的,那是一行行彎曲的荒道。
在世界的邊緣,我永遠只是一個拾荒之人,在高高的屋檐下求生與活著。
在城市與鄉(xiāng)村之間漂泊,我的足印一個比一個淺顯,我的微笑也越來越僵硬。
白晝里,我的歌聲喚不醒秋蟬;我的祈禱,請求不來一炷人間的煙火;夜幕鋪開時,只有星空,孤獨地掛在我的眼簾。
三千里延綿不絕的江山啊,我只想擁有一間潦草的茅屋,來放置我這枚日漸蒼老的心房。
我只想與杜甫老兄在一起喝喝酒,當黑云壓城時,還能壯著膽子傾訴過往的舊事與錯失。
一盞油燈散發(fā)出的微光,能否壓過都市里的斑斕霓虹?
一間鄉(xiāng)村孤獨的茅屋,能否在這個城市化的進程中,仍然能夠保持它的淳樸與悠閑?
杜甫兄啊,你悲戚而不語,只用凄惶的眼眸,來嚴厲地制止我的追問,讓我瞬息之間就墜入秋分時刻的深淵。
所以啊,作為一個居住者,我的背景只能是一面空空蕩蕩的老墻。
作為另一個居住者,我的內(nèi)心已經(jīng)越過塵世的千山與萬水。
當世界歸于岑寂,秋蟲便在三更里發(fā)出窸窸窣窣的低鳴。
我知道,正有一個精致的籠子,在清晨的露珠上,冷笑著等待它的入住與囚禁。
偽裝者,請褪下你的面具吧。我沒有時間,來揣摩你的每一句言辭與心思。
我聽不見你的心房在跳動,也望不穿你職業(yè)笑容里隱藏的匕首。
在漆黑的夜晚,我害怕與你同行,你的每一個動作,仿佛都是從車間里批量生產(chǎn)出來的機器零件,沒有溫度,沒有質(zhì)感,甚至沒有人間的煙火與氣息。
行走在鋼筋水泥的叢林之中,冷笑于江湖職場里,你的面孔已經(jīng)被殘酷洗劫得千瘡百孔。因此在白晝熾烈的陽光下,也看不到你真實的內(nèi)心世界!
我想與你傾心交談,你卻用微笑的冷漠來裝飾你的匆忙,拒絕我伸出來的雙手,也拒絕我茫然的揣測。
夜幕降臨的狹小房間里,只有一只孤獨的哈士奇,在陰影里舔著你的傷口。
偽裝者,我看見了你悄然流下的淚滴,也看見了你的面具正丟棄在夢的深處,隨著子夜的降臨而慢慢地裂變。
你內(nèi)心曾經(jīng)熊熊燃燒的火焰,也正在生活的暗處,慢慢地熄滅。
孤枕難眠,你只在你自己狹小的房間里褪下沉重的面具。
窗外的寒風,正呼嘯著從北而來。一場狂雪,正準備偷襲這座南方的城市。
而此刻,比這個寒冬更冷的,是你那枚漸漸冷卻的心臟。還有你眼里,正在慢慢消失的光芒。
蜥蜴需要偽裝,它是害怕同類吞噬它的膽怯。
毒蛇需要偽裝,它是要潛伏在樹枝上,等待毫不設(shè)防的鳥兒自投羅網(wǎng)。
戰(zhàn)士需要偽裝,他是因為接受任務(wù),而時刻準備著獻身。
你呢,生活中的偽裝者,當精致的畫皮脫落,丑陋的面具現(xiàn)形,你該走上哪一條天堂?
迎接你的,將是鮮花,還是荊棘?
是眾叛親離,還是孤老而終?
一只調(diào)皮的流浪貓,此刻正躲在窗前,嘲笑著門前那棵銀杏落下的一堆黃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