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 胡 旭
黑夜的變奏曲,此起彼伏的聲響,匯聚成一條河。在時空的小船上,我用夢游的手,盜月光。
愛情的一個眼神,便足夠兇猛,輕易拿走你的肋骨。那雙望穿秋水的眼,在黑色里閃亮,溫柔的骨頭,支撐被閃電擊中的日子。風雕雨磨,歲月有了干濕枯榮。
青春滾動著黑,骨髓制造著黑。搖擺的命運,被黑破譯肢解。生活的族譜里刻滿歡喜愁容,一滴汗就是一滴血。
木槳在浪花里鼓掌,人生的波瀾,輕得微不足道。青春脆如一根火柴,對陣千軍萬馬的寒和冷。時光,輕易被風吹亂被流水帶走。與黑糾纏的手,從此不再是手。身體在時光里,風化成一枚舍利。黑色在黑夜燃燒吧,目光舉起利劍。
哪怕成為灰燼的余煙,哪怕看不見來時的路,哪怕扶不起矮下去的背影,哪怕酸甜苦辣沉寂千年萬年,深埋大地——仍然是,一塊塊黑色的黃金,一道道黑色的閃電。
這是我見過的最抒情的海。沿海岸線徒步三十里,每一朵奔跑的浪,都是翻飛的鱗片。每一滴飛翔的水,都是深藍的心跳。
面對大海,一場虛幻的游走,從千軍萬馬的呼嘯開始,從腳底清涼的柔軟開始。還有什么比水更柔軟,更懂得淚水的滋味?潮濕的風,一波又一波,喧嘩帶走喧嘩。
靜坐在巨大的巖石上,等一只蝸牛,用殼裝滿濤聲。等海水撫摸,鋼筋扎進石頭的疼痛,紅色的疼痛。微弱地呻吟,被激起,被覆蓋。
驚濤拍岸,像骨頭敲打大地,時光脆響。一滴水邁開的每一步,都興高采烈,都毫不猶豫。
請原諒我的無意闖入。我被海邊的霞光和蔚藍吸引。
大海在胸中澎湃。腳與沙的肌膚之親,讓每個毛孔都釋放歡快。
隆起的小沙包,以波浪的形式,在這里安睡。那些低矮的草和小花點綴其間。潮起潮落,沙是靜止的水。風自海上來,是沙灘永恒的天籟。一粒粒沙緊緊擁抱,一萬粒沙緊緊擁抱,沙就站了起來。
堆積或者凹陷,是沙的命。穿過穆斯林墓地,以朝圣之心,踩一粒沙,如同踩自己。每粒沙,都有情感和溫度。目擊遠方遼闊的寧靜,大海裝著沸騰和欲望。暗流涌動,高潮迭起。在大海邊,我如沙卑微地站著。站著矮下去。
風云變幻,走失或者迷茫。靈與肉在大地上擁抱太陽,逆風而行。前進與后退,善美和兇惡,蔚藍色的種子在浪尖飛翔。穿過穆斯林墓地,我放慢腳步,呼吸輕柔。所到之處有過無數(shù)次潮漲潮落,有過無數(shù)的居無定所。
春天那雙眼,在風里是一棵樹、一株草,或者一滴水。站在路口迎你。幸福,在水和石頭之間碰撞。我看到風和樹擁抱??吹剿?,看到春天站在水的指尖跳動。春天的維也納為誰獻唱?手指是春天最美的王冠。
鋪展開,春天的浪,蕩漾陽光。張開雙臂飛翔,芬芳將我埋葬。這是我對春天的義無反顧。歡笑和淚水一一褪去,慈悲住我心。
身體陷入春天。流浪停下腳步,孤獨在發(fā)芽。芬芳長出的刺,扎疼我的春天。誰說春天不怕疼,不尖叫?攤開你的春天,疊加上我的春天。你拍一,我拍一,你拍二,我拍二。
那雙眼睛,迷惑過花朵,蝴蝶,四季,不止想入非非,不止潮起潮落。黃色的海,綠色的海,紅色的海,花枝招展的海。一往情深的海。朝朝暮暮的海,死心塌地的海,是天涯,也是海角。
今夜的海,沒有月光。春天不和月光攀比,爭寵。最美的月光是春天,最亮的春天是月光。只有那雙眼,才配得上做春天的月亮。
春天是你盛大的抒情,今夜是我給春天最后的加冕。
故意不跟城市的行道樹一起,規(guī)規(guī)矩矩列隊一排。故意在山坡的脊背上,拒絕一輪彎月。故意靠土地的呼吸近一些。讓遠處的炊煙有了遼闊的孤獨,拉長了黃昏,讓風遼闊著大地。
如果夜蟲不來,倦鳥不棲。向土地彎腰鞠躬,會不會有一片落葉帶走塵世的卑微。一望無際的秋高和氣爽,在田野鋪展。在你的腳下,淺淺生長的孤獨,會不會高過月亮,蹚過大河。
聆聽春生夏長,守望秋收冬藏。裸露筋骨的手,早已爬滿歲月的白發(fā)。風的耳語,是一只尋路回家的螞蟻。
暗下來的寂靜,在慢慢沉下去,在城市華燈初上的時候。匍匐在天空的鳴叫,收起飛翔的夢,投進你的懷里。站在遼闊的風中,站成四季的稻草人。
火車開進春天的子宮,疼痛醒來,美好正在分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