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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黃雀

      2018-12-21 03:06余一鳴
      長江文藝 2018年11期
      關鍵詞:秀蘭紅杏李總

      余一鳴

      華虎是我的中學同學,高中畢業(yè)全班就我倆考上了大學,我畢業(yè)后留在高校做了老師,華虎呢,分到了省直機關。華虎是個喜歡熱鬧的人,他在一個要害部門,那時候請他吃飯的人很多,如果是節(jié)假日,他就會捎個電話給我,教授,出來打牙祭。我推托,他就不耐煩,說不就添雙筷子的事嘛。等我真當了教授,這家伙早辭了職,去一家大型房地產公司做了高管。這幾年,他年薪五六十萬的高管也不做了,干脆自己開了公司,當老板。

      華虎有個缺點,好色,好色不算男人的缺點,好色而口無遮攔,就成了朋友們的笑料。這么多年來,我看著華虎結婚離婚,每次出場都帶著不同的女孩子,他像跨欄運動員一樣,一路跨越七O八O九O年代的女人,不知疲倦。他身邊的女孩子們有一個共同點,年輕,漂亮。甚至,他辭去公務員時也揚言,這籠子實在憋悶,連找個情人都提心吊膽,現(xiàn)在,老子連嫖娼都不怕誰了。這話不靠譜,那些倒霉的貪官,有誰不是身邊一大堆女人,出事之前,誰都看上去光明磊落廉潔清正。只不過華虎那張臭嘴,確實不適合在官場混。

      華虎的好色是天賦,在中學時代就臭名昭著。上個世紀八十年代初期,我們在縣中讀高中,華虎家是郊區(qū)菜農,我父母是偏僻鄉(xiāng)村的農民。華虎走讀,我住校。住校的學生都得上晚自習,高考恢復后,盡管錄取率低得可憐,可畢竟讓我們鄉(xiāng)下孩子看到了跳出農門的希望。有一天放學后,華虎把我拉到了一邊,說,求你個事,幫我把這張紙條晚自習后放進第二組第四排靠窗桌子的抽屜。我說,什么東西?搞得像讓我去做特務似的。華虎說,你別管,你最好也不要看這紙條上的內容。我呢,不會虧待你,這是一角錢菜票,你答應了,這菜票就是你的了。那年代,一角錢菜票可以在食堂買一份紅燒肉,這對我是擋不住的誘惑。晚自習后,我堅持到教室里只剩我一個人,第四排,靠窗,我得對得起晚飯吃的那份紅燒肉。將紙條悄悄地放進桌肚時,我還四顧看了一眼周圍,沒人,窗外只有濃濃的黑夜。第二天早自習,我看了一眼那座位上的人,是女生,是鄭紅杏。天哪,鄭紅杏是什么人?副縣長的女兒。不僅是副縣長的女兒,還是我們文科班最美的女生,用今天的話講就是“班花”。那時候的風氣,是男生和女生彼此不講話,我作為學習委員專注于學習,連班上很多女生的人和姓名都混淆,但是鄭紅杏我還是記在腦中的,只是遇見她時從來都不敢正面看一眼。鄭紅杏坐下,取出那張折疊的紙條,臉上滿是好奇,突然,她燙了似的丟下紙條,“哇”的一聲哭了起來。教室里的同學都在背單詞或者讀課文,她的聲音被淹沒了。這哭聲應該只有我和華虎兩人聽到,簡直響如霹靂,沒想到還有第三個人聽到了,班主任。班主任在我們眼中是個馬屁精,對縣長的女兒當然特別關注。班主任拿著那張紙條走到講臺上,他笑瞇瞇地看完了,突然臉色一變,大聲嚎叫,誰干的,這是誰干的?教室里瞬間安靜了,班主任又惡狠狠地重復了一遍。很多同學都茫然地看著他。我硬著頭皮站了起來,班主任冷笑一聲,是你呀,真看不出來,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你上來把你寫的東西,當著全班同學的面讀一遍。俄而,班主任說,不對,這不是你的筆跡。從小學到中學,班主任幾乎個個都是筆跡學專家,班主任說,不是你寫的,你為什么要冒稱?我心里說,你剛才問的是誰干的,又沒有問是誰寫的。華虎說,老師,是我寫的。他大大方方地走上講臺,一字不漏地把情書讀了一遍。

      這件事讓華虎在校園里名聲大振。華虎并不在乎別人的指指戳戳,他跟班主任賭氣,硬是把學習成績提升得飛快,排名直逼我這個學習委員。當然,從此我和華虎結下了深厚的友誼,為了報答我的勇敢擔當,他從家里偷了十個雞蛋,讓我過上了好一陣子的幸福生活。若干年后我在酒席上向紅杏敬酒,真誠地說,沒有你,我就吃不上那份紅燒肉和十個雞蛋。

      再次看到鄭紅杏,是高中畢業(yè)十周年聚會。聚會安排在寒假期間,外地的同學都在老家過春節(jié),人會到得多。華虎當然不會放過出風頭的好機會,他人在老家,卻讓單位的駕駛員專門把桑塔納開了過來,先把我從鄉(xiāng)下接到縣城。小車停在我們村村口,引得村里的老老少少圍著車研究了好一陣子,讓我爹娘在村里地位陡升。下了車,我問華虎,司機怎么會給你這么大面子,華虎哈哈大笑,說,我送了他一條紅塔山。那時候一條紅塔山是我半個月的工資,華虎這本錢下得大了。

      我們原來上課的教室還在,只是比十年前破舊了,教室的墻上貼著紅紙標語,“高考壓倒一切”“少年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后面的黑板報上畫了一個醒目的日歷,下面一行字,“距高考還有某某天”。這陣勢,看來學弟學妹們的日子比我們當年慘多了。課桌圍成了一個四方形,華虎不時地移開桌子,給男生們發(fā)一圈香煙。我知道他坐不住了,鄭紅杏遲遲沒有出席。鄭紅杏出場的時候前呼后擁,有六七位女生和她一起進的教室。鄭紅杏的父親已經做了老家的縣長,她呢,也新婚不久,丈夫是銀行一位前途無量的信貸科長。很多同學站起來迎接,還有人鼓了幾下掌。天冷,鄭紅杏的臉紅撲撲的,臉色真的像是紅杏子,她頻頻跟大家點頭招呼,幾分嬌羞。走在前面的女生李秀蘭引她入座,很有風度地擺擺手,同學們才安靜了。

      那時正逢改革開放下海潮,機關的、企事業(yè)單位的能人紛紛下海,同學們見面很多人先掏出一張名片,名頭都嚇人,其實也就倒騰鋼筋水泥化肥之類,還有一位農副業(yè)公司的老板,直言主營就是販運豬崽。李秀蘭的名片是客運公司的總經理,她有老家到滬寧線幾個城市的客運準營證,公司有十幾輛中巴車。李秀蘭說,同學們要出行,報我的名字,車票打對折,很是豪邁。

      晚上的聚餐煞是熱鬧,都是三十左右的年齡,男生喝酒能斗狠,女生呢,該懂的都懂了,該有的經歷也都有了,酒桌上撒個嬌撒個潑的手段都得心應手。華虎不含糊,拽著我和鄭紅杏李秀蘭坐了一桌。開席前,李秀蘭說,今天全班聚會的晚餐我請客,聽說有省里來的領導想包圓,沒門,這是在老家的地面上。鄭紅杏答應,我也不答應,我們所有土著戶都不答應。省里來的領導?就我和華虎在省城混口飯吃,她肯定是說華虎。這話聽上去是吹捧,再想一想卻是諷刺。他一個小公務員,在秀蘭的嘴里成了省領導,如此夸張,說的人聽的人居然能不動聲色。席間,華虎一直在和鄭紅杏說話,不時地逗她笑得臉頰飛紅??磥?,鄭紅杏不是華虎一個男生的暗戀對象,沒隔一會兒,就有男生來向她敬酒,這時候,李秀蘭眼疾手快,總搶先端起紅杏的酒杯,一飲而盡。男生抗議,李秀蘭說,你們那點小算盤,就別在我面前扒拉了。想把紅杏灌倒,因愛生恨?有我在,不能讓你們的陰謀得逞。

      我鄰座的老班長悄悄跟我說,這秀蘭,心思太縝密了。

      回去的路上,我問華虎,真有那么多男生暗戀過鄭紅杏???華虎用手指敲著我的額頭,說,你傻呀?李秀蘭沒有鄭紅杏這棵大樹,她的公司能有今天?舉個例子,鄭紅杏老爺子批一噸鋼筋,八百元,拿到市場上就賣兩千。我說,李秀蘭她不做鋼筋生意。華虎說,鋼筋也能彎曲,你那根筋怎么就轉不過來?生意人只要有錢賺,何必硬為自己設門檻。再說,沒有鄭家?guī)兔?,她的客運證哪里弄得到?黑市上一轉手就是幾十萬。沒有鄭紅杏老公幫忙貸款,她哪里來錢買那么多中巴?

      華虎說,你以為那些男生是真的暗戀過紅杏?那都是討好她,套近乎,跟她搭上人脈,在老家這地盤上辦事就簡單了。李秀蘭替她推擋,意在不讓別人瓜分她的資源。

      我沒吭聲,在當官的人眼睛里什么都是政治,在商人眼睛里什么都是生意。在一個教文學課的講師眼睛里,我保留發(fā)現(xiàn)愛情的權利。至少,我中學時看鄭紅杏,那就是女神,只是覺得她離我太遙遠,我膽子小。

      同學聚會,就像是往池塘里撒了一次網,把散落的斷枝碎石重新網羅到一起,老家的同學與我們的聯(lián)絡漸漸多了。當然,來省城次數(shù)最多的是李秀蘭,李秀蘭的生意越做越大,聽說增開了一家物流公司,房地產熱,她又轉向了房地產開發(fā)。李秀蘭來,華虎就張羅飯局。李秀蘭說,華虎請客,不是請我,他是想見紅杏。我一次次當電燈泡,華虎該給我開一份辛苦費。我呢,認為秀蘭雖是說笑話,卻沒錯,我起哄說,那按理,華虎也該給我掏一份辛苦費。不過,我畢竟是上班族,在單位里還有一級級臺階要爬,副教授,教授,博導,長江學者,煩人的事情多,有時候向華虎請假,華虎說,你不要拎不清,做學問當教授,在大學里是人人都爭搶的東西,聚光燈下過獨木橋,得不償失。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覺得在機關里一個個像烏眼雞似的盯著處長廳長的位置,活得太累。他可以瀟灑,拔腿就走,他是華虎呀,我是誰?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華虎說,你這榆木疙瘩,說白了,你得動腦子,大家都去搶職稱,你搶別的呀,去弄個院長校長當當!

      華虎的話我不會當真,但是,幾年后我真的競聘當了所在學院的院長。也許,潛意識里我還是聽進了那家伙的話,只是不愿承認。做了院長,評教授博導的職稱反而順利了,真是條條大路通羅馬。不說那些,這年頭,有些能說的話不能做,有些能做的事不能說。

      我參加華虎的飯局漸漸少了,但是那一回,華虎說,李秀蘭來了,專程來請你,別不給面子。

      李秀蘭已經是縣城聞名的“六姐妹”之一,其他五位都是縣長局長們的太太。李秀蘭的老公官小,車管所所長,權力卻不亞于一個局長。這六姐妹在縣城沒有辦不成的事。即使我遠在省城,也時常耳聞六姐妹的傳奇故事。華虎離開那家著名的房地產公司后,一直想與李秀蘭合作,在老家搞一個房地產項目,他現(xiàn)在與李秀蘭應該打得火熱。李秀蘭這個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找我能有什么事呢?我不能太被動,直接打電話給李總。

      李總說,院長大人,能接到你的電話,受寵若驚呀。

      我說,這話說反了,受寵若驚的應該是我。

      我這人,用華虎的話說,智商尚可,情商不足。我說,李總啊,找我是什么事啊?

      李總朗聲大笑,老同學,沒事就不能找你?想你了。

      老話說,沒有免費的午餐,現(xiàn)在,有事都喜歡在飯局上解決。她不露口風,我只能問華虎,華虎說,她想咨詢一下做貴校校董的條件。

      我明白了。那幾年,高校有所謂的指標生。像我所在的高校屬重點大學,花一百萬可以捐個校董,名額有限。做了校董的好處,是可以照顧直系親屬錄取本校,條件是考生分數(shù)必須達到一本線。這是公開的秘密,學校是為了增加一點辦學經費。我也為人之父,窮民也好,富豪也好,孩子的事是大事,我打聽了一下,這事得找招生處王處,王處是從文學院出去的,我實話實說,老王答應了出席。

      晚宴安排在郊區(qū)的一處國賓館,有山有湖,環(huán)境美好而安靜。來的人除了我和老王,就是我的那三位同學。有些日子沒見鄭紅杏了,她盡管化了淡妝,眉宇間還是看得出有幾分憔悴。李秀蘭介紹鄭紅杏時,說,我的辦公室主任鄭小姐。我看華虎,華虎并不驚奇,看來他已經不是今天才曉得紅杏的新頭銜。鄭紅杏怎么屈尊做了李秀蘭的手下?我百思不得其解。王處是個喜歡鬧酒的人,三杯酒下肚,興致就高了。鬧酒者總是想灌倒酒桌上的某一位,一般是選擇新朋友,最好是女性,美女首選,老王當然就盯上了鄭紅杏。鄭紅杏既然是辦公室主任的角色,替老板喝酒就成了分內的事。李秀蘭這會兒像變了個人,一會兒說酒量小,一會兒說在養(yǎng)生,端了酒杯,也只是像林黛玉一樣抿一小口。我和華虎明知道她這是矯情,在陌生人面前端老總的架子,但是這場合,誰也不能拆穿。老王的目標是紅杏,他找各種進攻的理由,前半場鄭紅杏還能對付,到中場她就端著酒杯遲疑了。

      老王說,這杯酒,我再次祝愿李總心想事成。

      李總說,她這做干媽的比我還心疼兒子。

      鄭紅杏咬咬牙,干了。

      老王說,這杯酒,我再次祝福美女青春永駐,今年二十,明年十八。

      都是俗話套話,李總看著鄭紅杏,紅杏眼一閉,干了。

      按慣例,鄭紅杏得回敬,鄭紅杏去取酒壺,身子一斜,倒在華虎身上。華虎扶住她,問,還行不行?紅杏說,行,沒事,今天來我吃了解酒藥。這分明是不行了,說話沒了分寸。我出面打圓場,老王,我這位老同學今天已經是舍命陪君子,你可向來是憐香惜玉。老王可能也沒想到這女子原來沒什么酒底子,忙起身說,不回敬了,免禮免禮。講實話,他也并不是對鄭紅杏有什么非分之想,酒場慣性而已。坐在他那個位置上,想見識什么樣的女人都不難。李總和紅杏都住這家賓館,我說,華虎,你送紅杏上樓休息去吧。

      李秀蘭只能打頭陣了,其實,老王的酒量斗不過秀蘭,何況剛才秀蘭打了埋伏。只幾個回合,老王就趴下了。秀蘭囑咐司機進來扶上他,送他回府。

      桌上就只剩下我們兩人,這包廂是個套間,里間是茶室,我們移步喝茶。

      我忍不住打聽,說,李總,紅杏是不是遇到什么坎了?

      李秀蘭說,什么李總王總,私下里還是喊我的名字覺得親。你居然還不知道紅杏的事?先是電子儀器廠破產,紅杏下了崗,接著是她男人出事,受賄,判了八年。紅杏去求她老爸,鄭書記雖說退下來這么多年了,畢竟在位二十幾年,只要肯出面,還是有可能擺平??衫蠣斪邮前俜职俚牟紶柺簿S克,任紅杏跪在他面前,也堅持說女婿是罪有應得。紅杏跟老爺子翻了臉,一個人帶女兒過,我看不下去,收留了她。

      我想不到鄭老爺子會如此絕情。秀蘭說,外面都傳說我做生意是靠了鄭書記這個后臺,其實,倒真是冤枉了他,他從沒給我批過一張條子,從沒為我打過一個電話。這個倔老頭,時刻提防著被人利用,就像一塊硬石頭,你把它放進了鍋里,還是油鹽不進,成不了你盤中的菜。不過,我也承認,紅杏這塊招牌幫了我,當官的人都想著拍馬屁,紅杏在他們面前說話還是有用,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秀蘭嘆息說,我從小到大都羨慕紅杏的日子,姑娘時有家庭罩著,結婚后有老公哄著,做什么事都不用費腦子,三四十歲了還像小姑娘一樣天真。這才是幸福女人的日子,像我,天天與男人們在生意場上打拼,斗智斗勇,爾虞我詐,除了有錢,就是一肚子辛酸。只可惜,紅杏的好運氣沒能堅持到最后。

      時間不早了,華虎還沒有下來,我說,要不要上樓看看紅杏?華虎這小子會不會不下來打招呼就走掉?

      秀蘭搖搖頭,說,你別去壞了人家的好事。莫非你電燈泡還沒當過癮?

      秀蘭說,不怕你笑話,告訴你一件往事。當年,班主任喊華虎上講臺念情書時,誰最緊張?不是紅杏,也不是你,是我。我那時迷上了華虎,給他遞了三封情書。我擔心華虎受不了班主任的整治,把我出賣。

      想不到還有這一段隱情。我說,華虎這是搞三角戀呀。

      秀蘭說,不,他那時的心思放在紅杏身上,根本不理我。怎么說呢?用你們文人的話說,螳螂捕蟬,黃雀在后。

      我覺得這個比喻不恰當,當然,我不會說出來。華虎這小子,原來那時候就艷福不淺。

      第二天上午,我正在辦公室上班,華虎來電話了,說,你過來一起吃午飯吧,這里叫車不方便,順便把我接走。

      我說,你在哪里?

      華虎說,還能在哪里,昨晚一起吃飯的賓館。折騰了一夜,她們都走了,我上午補了一覺。

      我說,哈,你終于把她辦了。

      華虎不承認,說,我要辦她,早就辦了,還要等到現(xiàn)在?現(xiàn)在人家老公在牢里,自己又醉得云里霧里,我要是趁人之危,下作了。

      午餐時,我看華虎一臉倦容,哈欠連天,打趣說,守著美女一宿,還得學柳下惠坐懷不亂,辛苦了。華虎說,她酒醒了以后,先是一場大哭。我認真教導了她一番,這位大小姐終于開竅了。這個世界,要么有權,要么有錢。她老爺子退下了,權沒了。她老公進去了,錢又沒了。這兩樣都沒了,她就只能做李秀蘭的跟班,仰人鼻息。

      我說,看來,你是站在講臺上,給紅杏講了一夜的課。

      華虎不理會我的挖苦,說,那倒不是,后半夜基本上是我痛訴個人奮斗史。

      華虎的發(fā)家史,真要說出來,可以拍電視連續(xù)劇。加上華虎那能說會道的口才,虛美不隱惡的德性,就是講一夜怕也講不完。

      鄭紅杏回去之后,就辭了職。她和老爺子修好,把孩子托付給父母,自己去了南方,據說她哥哥在云南做生意,做得很大,她朝老爺子低了頭,投靠她哥哥去了。

      幾年后的一個寒假,臨近春節(jié),李秀蘭打電話給我,教授,紅杏回來過春節(jié),你快來我食堂,陪美女喝個酒。李總的生意做得越來越好,在省城置下了幾處房產,她說的食堂,是其中一處,將平層四套公寓房打通,有食堂、客臥、茶室等,其實是不對外營業(yè)的私家會所。近幾年八項規(guī)定抓得緊,官員們不敢去飯店賓館,活動紛紛轉向地下,這所謂的食堂正是合適的去處。有人引我進門,屋子里笑語喧嘩,聲音幾乎要掀掉天花板。三個女人一臺戲,這屋子里有六七位女人,圍著一張牌桌遮得嚴嚴實實。秀蘭向我一一介紹,大姐、二姐,四妹、五妹、六妹,我猜出這就是六姐妹的另位五位,秀蘭該是排行老三。那些女子的穿著打扮,看上去雍榮華貴,根本看不出是來自小縣城。我在茶桌前坐下,問秀蘭,紅杏呢?秀蘭手一指,客位坐的不是她嘛。講實話,剛才滿目桃紅柳綠,我的眼睛有些慌張,沒顧上細看。坐上餐桌,紅杏說,教授,不認識我了?我說,實話實說,真沒敢認,變回二十年前的紅杏了。這話當然是恭維,紅杏穿著絨衣呢裙,身材沒走形,但臉上涂抹的脂粉,描畫的眉眼,跟這六姐妹如出一轍,難怪我認不出她。我心中驚奇,鄭紅杏今天坐在上座,比那位大姐安排的座位還顯赫,再看六姐妹,眾星捧月,百鳥朝鳳,說話都以她為中心。這鄭紅杏去了趟南方,突然間把丟失的公主勁兒找回了。桌上八位,除我之外,全是女性,這酒一旦鬧起來,我肯定是眾矢之的。我問秀蘭,華虎呢,華虎怎么沒來?秀蘭不吭聲,桌子上幾位都安靜了,面面相覷。我又追問一句,秀蘭說,不提他,提那位白眼狼做什么。

      我意識到我說的是不受歡迎的話題。幸虧紅杏端起酒杯敬我的酒,解了我的尷尬。

      看來是華虎和秀蘭鬧僵了,恐怕還不止是與秀蘭鬧僵,估計把這六姐妹也得罪下了。生意場上,兄弟姐妹翻臉的事聽說過很多,何況他倆只是同學關系。華虎說過,生意場就是個江湖,小魚吃蝦米,大魚吃小魚?;蛘呓凶?,螳螂捕蟬,黃雀在后。你永遠都要腦后長只眼,否則即使你是大魚你是黃雀,也不知道什么時候死,死在誰的手里。誰是大魚誰是小魚,誰是螳螂誰是黃雀,弄不清他們。我只能在心中嘆息一聲。

      一頓酒喝完,我基本聽出了個大概。紅杏的哥哥在云南做的行當是開礦,旗下有多個礦產。紅杏上次回來,偶然提到她哥哥正打算開新礦,礦產是一種珍貴的玉石,前期手續(xù)都齊全,回報率高得嚇死人。六姐妹聽了,留了心,她們正愁手里的錢沒地方投資。六姐妹推舉三姐李秀蘭做代表,想入股鄭紅杏哥哥的礦業(yè)。紅杏說,你們去云南考察一趟再決定,開礦利潤高,風險也大。六姐妹風風火火去云南考察了項目,都是老江湖了,沒看出什么破綻,回去后六個人商量了一下,投,都做了玉石礦的股東。

      難怪她們抬著鄭紅杏,紅杏原來是她們的財神。

      回家后我把這故事講給老婆聽,老婆說,這樣的好事,李總怎么就沒想到你呢?你跟著這幫女同學廝混這么多年,就光顧著貪色?

      這話說得太難聽。不過,老婆的意思我聽懂了,從事先秦文學研究的女教授也想搞一次投資,想在紅杏那礦里分一杯羹。

      借著酒興,我給紅杏打了電話。電話那頭吵得聽不清,喝了酒的女人比男人還瘋癲。我說,紅杏,你出去找個安靜處聽電話。

      我說了老婆的意思,紅杏說,你們手頭有多少錢?我老婆在邊上插嘴,能湊個整數(shù),一百萬。紅杏說,教授,你們這錢可都是辛苦錢,就不怕被我騙了?我說,要是老同學你也會騙錢了,那這天下還有誰能信得過?紅杏說,教授,實話告訴你,每股一千萬,你這錢夠不上。

      鄭紅杏決然地掛了電話。我老婆說,你看看你這些同學,都是些什么人,她們吃肉,你想喝口湯都喝不上。我正告你,不準你再跟她們去混吃喝,一個男人,總得守點尊嚴。

      我跟老婆哈哈一笑,說,不投也罷,同學朋友之間,有了金錢來往未必是好事,弄得不好,彼此就成了冤家。

      這事不幸被我言中,一年后的一天,秀蘭突然撥通我的電話,問我最近與紅杏有沒有聯(lián)系。我說,在你家食堂一別后,與她就斷了音信。秀蘭說,鄭紅杏是個騙子,大騙子,她說那礦開砸了,挖出來的都是廢石頭。她把我們的錢卷走了。

      我不敢相信,說,你們不是有完整的法律文書嗎,可以去法院起訴。你們找到她,也得走法律途徑才有用。

      光陰荏苒,一晃我們就面臨退休了。我現(xiàn)在身上有“三高”,老婆整天趕我出門走路,每天完成一萬步。那天傍晚走到新區(qū)廣場,我看到椅子上坐的一位身影有點眼熟,她背對著我,面前是一輛嬰兒車。我走過去,果然是紅杏,她也認出了我。我說,做外婆了?紅杏說,是的,老了呀,女兒大學畢業(yè)后,在省城安了家,我就隨他們過了。打量紅杏,美人遲暮,頭發(fā)白了一半,臉龐比以前清瘦了一些,多了安詳和從容。紅杏說,坐一會,咱倆好多年不見了。

      我說,后來,李秀蘭她們沒找你的麻煩?

      紅杏說,你肯定也聽說了。我讓她們去法院告我,她們都不敢告。

      我說,為什么?她們有合法的手續(xù)呀。

      紅杏說,教授就只認白紙黑字。你想想,她們的老公都當官,那些錢有幾個是干凈的。

      那,那她們的錢究竟有沒有投進挖礦?我說完,就意識到自已問得唐突。

      紅杏咧開嘴笑了,這一笑,又是中學時代那個沒心沒肺的大小姐。紅杏說,華虎沒跟你說過?我哥根本就沒礦產,她們去的那礦是我哥朋友的。那筆錢,華虎勸我吞了,我也動了念頭,可我家老爺子知道了,三番五次找我談話,說,那種錢不能要,要了后半輩子你就睡不著覺,子孫后代也遭報應。他一個老共產黨員,居然用報應這種說法來勸我。我想想還是答應了,老爺子給了我一個他常捐款的賬號,全捐了,老爺子說,那錢可以在窮困地區(qū)辦很多學校。

      華虎跟我常聯(lián)系,這些年他的生意做得不溫不火,也考慮收山了。但是,他在我面前從沒提過紅杏與他一直聯(lián)系??磥砟昙o大了,這家伙的嘴巴也曉得設崗哨了。

      紅杏說,你知道我喝醉那次的事吧,華虎陪我到天亮。你別壞笑,那天我們真沒有什么。華虎那天講了一個故事,說他的一個朋友,也是一個區(qū)域經理,打算自己單干,就動了公司的腦筋,吞了五百萬。公司每到一個城市開發(fā),都有一筆給官員行賄的款項,公司審查他時,他硬說五百萬送了某官員。這種事也見不得光,公司也不敢起訴他,怕拔出蘿卜帶出泥,只能開除他了事。

      這故事我也聽華虎講過,他跟我吹牛時,那故事的主角是他自己。

      我們在廣場上靜靜地坐了好久,遠處是山,近處是水,風清云淡,歲月靜好。孩子睡醒了,朝我們綻開明亮的笑容,那眼睛,使我想起了紅杏年輕時的清澈無瑕。

      責任編輯 鄢 ?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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