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黔
書法與政治的關系,一直以來讓人感到不是非常密切的。其原因與書法作為一種非再現(xiàn)性的藝術,與社會生活的關系并不密切有關。在所有藝術類型中,它可能與器樂、建筑等抽象藝術一道,構(gòu)成了離政治最遠的藝術門類群體。但是實際上,在一些特殊情況下,書法與政治的關系會變得緊密起來,從而讓這兩個不同的社會文化現(xiàn)象產(chǎn)生較為直接的聯(lián)系。最近臺北故宮博物院組織的《祭侄文稿》赴日展出,讓書法與政治的看似不太緊密的關系變得突然引人注目起來。
一
顏真卿的《祭侄文稿》,本身就具有極強的政治性,可以說它是整個中國書法史上為數(shù)不多的具有強烈政治性的作品。它雖然是顏真卿自己的家祭文稿,卻記錄了一段極為動蕩的政治局勢,折射出顏真卿的偉大人格和崇高的政治情懷。安史之亂爆發(fā)后,身為平原太守的顏真卿與其堂兄常山太守顏杲卿一起出兵對抗安祿山叛軍,不幸常山被叛軍攻陷,顏杲卿與其幼子季明被捕,全家30余人被叛軍殘忍殺害。兩年后,顏真卿在河北找到堂侄的頭顱,下葬之際,顏真卿不禁悲從中來,一氣呵成寫成《祭侄文稿》,由此留下了千古傳頌的“天下第二行書”。
與“天下第一行書”《蘭亭集序》相比,《蘭亭集序》的政治性不太明顯,雖然經(jīng)過分析我們也能找出背后曲折的政治背景,王羲之在該作品中反映出的對“一死生為虛誕,齊彭殤為妄作”的批判,雖然表現(xiàn)出書法家自己進取的一面,但在混濁動亂的東晉王朝,王羲之的觀點恰恰傳達出對當時政壇的一種批判,他的許多同時代人都因為現(xiàn)實政治的黑暗而以莊子的齊物論思想為指導,從而實現(xiàn)對自我的精神麻醉。而對這種人生態(tài)度,王羲之顯然是極不認同的,他從心里還是更認同謝安、謝玄等進取有為的政治人物,也希望同時代人能夠珍愛生命,不因生命的短暫、世事的無常而放棄應有的責任感和人生抱負。
與《蘭亭集序》隱含著的政治性不同,《祭侄文稿》的政治性要明顯得多。國仇家恨交織在一起,極端沉重的心情體現(xiàn)在文字內(nèi)容與書法手稿中,隨意涂抹的筆痕正反映出書法家內(nèi)心的極端的不平靜狀態(tài),而這一作品也因此成為慘淡的政治現(xiàn)實的寫照。這一偉大的作品與杜甫的《春望》之類詩歌一樣,在中國藝術史上因其深沉的政治內(nèi)容而具有不朽的藝術魅力!
二
回到當代生活,在祖國大陸,“新時代”思想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是要堅定地樹立文化自信,而書法文化作為其中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也自然成為了當代政治生活的一個縮影。書法作為離政治較遠的一種藝術樣式,它在當代雖然已經(jīng)失去了顏真卿的時代所具有的那種實用功能,但其作為一個純藝術門類的影響卻并未衰減,這一現(xiàn)象本身,就是當代政治生活的安靜、平和的反映。也就是說,與單個作品作為現(xiàn)實政治的反映不同,當代書法與政治的關系是全局性的,當代中國書法的興盛格局、持續(xù)不斷的書法熱潮,這樣一個總體性的藝術現(xiàn)象,反映出一種特殊的政治格局。
從政治生活角度,它要求書法藝術這一最具民族特色的藝術門類成為時代政治的象征,而這種象征,未必需要像顏真卿的《祭侄文稿》那樣直接傳達出直接的政治信息,而僅僅需要民族藝術在政治生活中扮演一個必不可少的角色。它時刻提醒著我們:自己是中華民族的一分子,包括書法在內(nèi)的民族藝術就是我們自己的另一張身份證。這種對民族文化的熱情,在一定程度上也是政治熱情,有時甚至是一種不自覺的政治熱情。
對于現(xiàn)實政治而言,《祭侄文稿》和《蘭亭集序》無論是書法藝術本身,還是其文字內(nèi)容所包含的文學性,都讓它們成為體現(xiàn)當下的政治生態(tài)的最好存在,盡管它們在歷史上體現(xiàn)政治生態(tài)的方式完全不同?,F(xiàn)實政治生態(tài)需要優(yōu)秀的傳統(tǒng)藝術文化作為自己的注腳,而天下第一、第二行書所體現(xiàn)出的積極向上的價值觀和人生觀,讓它們成為鼓舞、感染我們今天的書法欣賞者的重要媒介,在凈化我們的心靈的同時,也讓我們體會到安靜、祥和的現(xiàn)實生活的可貴,并由此派生出一種現(xiàn)實人生的幸福感和身為中華民族的一員的自豪感。這些正面的情感導向無疑會使書法藝術與現(xiàn)實政治融為一體,即使有一些書法愛好者并不認為自己與現(xiàn)實政治產(chǎn)生了多少關系。
三
讓我們中華兒女感到遺憾的是,祖國大陸與寶島臺灣之間,至今未能實現(xiàn)統(tǒng)一,海峽兩岸關系改革開放后雖然有很大的好轉(zhuǎn),但雙方的交流還經(jīng)常有不和諧的聲音產(chǎn)生?!都乐段母濉愤@類頂尖級的民族藝術作品,也見證了兩岸政治關系的微妙格局。
一直以來,祖國大陸的廣大書法愛好者就希望能在大陸一睹《祭侄文稿》的雄姿,但即使是兩岸關系最好的時段,這一良好的愿望也未能實現(xiàn)。之所以《祭侄文稿》的大陸之行未能成行,其原因就在于臺灣文化部門為這些文物向大陸展出設置了障礙:以所謂擔心大陸會扣押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文物為由,要求在文物送到大陸展出前與大陸簽署一個“司法免扣押”協(xié)議,而這種協(xié)議通常只會在國與國之間才簽署,顯然,兩岸的特殊關系不是國與國之間的關系,這種協(xié)議所包含的巨大的政治風險使這類協(xié)議無法簽署,也因此臺北故宮博物院的文物無法來大陸展覽。臺灣文化及其背后的政治當局人為設置的這一障礙,試圖以文化的“杠桿”撬動政治的大局,想讓大陸方面變相承認臺灣“主權(quán)”的存在,這個“坑”大陸方面顯然不能“跳”。而與臺灣方面的小格局、真機心相比,大陸對于國寶級文物到臺灣展出顯得開明得多。2011年,“山水合璧——黃公望與富春山居圖特展”在臺北故宮舉行,浙江省博物館將館藏《富春山居圖》前段《剩山圖》送抵臺北,與臺北故宮所藏后段《無用師卷》實現(xiàn)合璧展覽,但臺北故宮卻沒有“投桃報李”,將《無用師卷》借給浙博在杭州舉行合璧展。[1]《祭侄文稿》作為頂尖級國寶,堪稱流傳至今的中國第一法帖,卻無法與大陸廣大書法愛好者見面,這背后的政治的原因,怎不能讓我們嘆息?
四
就在我們對《祭侄文稿》之類頂尖級文物不能到大陸展出,對臺灣當局人為設置障礙阻礙這類有益民族文化交流的盛事開展時,2019年初,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院的一場“書圣之后——顏真卿及其時代書法”展覽舉行的消息讓大陸民眾(已經(jīng)不限于書法愛好者)五味雜陳,書法與政治的關系也再次得到了凸顯。
大陸民眾一直期盼的《祭侄文稿》大陸行沒有實現(xiàn),本屬于中華民族的共同文化財富的國寶卻被送去日本國展覽,表面上看,這是在傳播中華優(yōu)秀文化,但實際上臺灣當局的政治考量卻是使這場展覽成行的關鍵。
民進黨當局重新執(zhí)掌臺灣政壇后,兩岸關系進入到一個低谷。面對這種日益僵冷的兩岸關系,臺灣執(zhí)政當局不是積極地與大陸溝通,而是設法制造新的政治事件,在“開拓新的生存空間”的同時,持續(xù)傷害兩岸人民尤其是大陸人民的感情。
雖然我們知道日本東京國立博物院是極為專業(yè)的國際知名博物館,對于這一博物館保護重要文物的專業(yè)措施我們無須擔心。但是在兩岸政治關系的低谷期,《祭侄文稿》的赴日展出,卻堪稱是“文化搭臺,政治唱戲”的鬧劇,這一事件只會進一步惡化兩岸關系。
日本與中華文化有著悠久的歷史淵源,但近代以來,日本民族給中華民族帶來了巨大的災難,從來沒有哪一個民族像日本那樣給我們留下如此慘痛的創(chuàng)傷記憶。但同樣身受日本殖民統(tǒng)治之苦的臺灣,民進黨執(zhí)政當局卻在復雜的政治環(huán)境中選擇了親日甚至媚日,而《祭侄文稿》卻不幸成為臺灣執(zhí)政當局媚日的中介。
臺灣執(zhí)政當局的親日、媚日由來已久,李登輝當政時期,他一方面極力推行“臺獨”,另一方面極力親日、媚日,他說自己“22歲以前是日本人”,自認他從出生之日起就是“皇民”,“自幼接受正統(tǒng)的日本教育,當然也深受日本傳統(tǒng)的影響”,并于2007年不顧兩岸輿論悍然參拜東京靖國神社。蔡英文上臺后,在親日、媚日方面進一步發(fā)展,2018年7月7日,日本遭到暴雨襲擊,蔡英文當天就在推特上以全日文表示慰問,表示愿意提供包括派出救援隊等日本需要的支持,還指令外事部門向日本捐款3000萬日元。2017年4月16日,時任臺南市長的賴清德發(fā)現(xiàn)日本工程師八田與一在臺南的銅像被電鋸“斷頭”,便立即向日本方面匯報。[2]可以說,“臺獨”勢力的媚日之路,同時也是讓兩岸渴望統(tǒng)一的中華兒女扼腕痛心之路。
此次《祭侄文稿》赴日展出,又往渴望統(tǒng)一的中華兒女的傷口上撒了把鹽。《祭侄文稿》在中華藝術史的舉足輕重的地位,使這一次赴日展出的政治符號學意義遠遠超出了文化交流的象征意義,其所引發(fā)的兩岸民眾的強烈反響,遠遠超出了藝術事件本身,而成為“臺獨”分子樂于見到的政治秀。
日本人喜歡中國書法,對顏真卿書法的愛好不遜色于中華兒女,這是日本與臺灣地區(qū)文化交流的現(xiàn)實基礎。也正因為日本人對顏真卿書法的熱愛,使得《祭侄文稿》能成為臺灣當局媚日的中介。而此次《祭侄文稿》赴日展覽成行,臺北故宮博物院沒有少做功課,為了應對民眾的質(zhì)疑,可以說想好了各種合理性依據(jù)。而對于廣大中華兒女來說,一個基本的類比是:盧浮宮收藏的《蒙娜麗莎》怎么不送出國去展出呢?讓全世界人民都能欣賞到這一世界頂尖名畫不是功德無量的事嗎?但好像盧浮宮從來也沒有將《蒙娜麗莎》送出國去展出的打算。而近期在盧浮宮試圖舉辦一個佛羅倫薩畫派作品大展,在向烏菲齊美術館借頂級藏品展出時也遭遇了閉門羹。顯然,頂級文物一般是不外借展出的,畢竟其中隱藏的不可控的風險太大了,一旦損失,千古遺恨!對于中華兒女來說,《祭侄文稿》就是我們心中的《蒙娜麗莎》!以盧浮宮及烏菲齊美術館的做法對照,《祭侄文稿》怎么也不應該借出展覽,尤其是借到日本展出!對于《祭侄文稿》不能來祖國大陸展出,我們深感遺憾;而對于它的赴日展出,我們深感痛心,此刻的《祭侄文稿》見證的,是中華民族兩岸分裂這一政治事實,是少數(shù)“臺獨”分子為了自己的政治利益訴求而罔顧民族感情的倒行逆施。這種藝術政治學的考量可能會讓“臺獨”分子歡欣鼓舞,卻讓兩岸渴望統(tǒng)一的民眾痛心疾首!
顏真卿作為政治人物是偉大的,《祭侄文稿》作為承載著政治內(nèi)容的書法作品是偉大的,書法在當代樹立文化自信的政治語境中也有發(fā)揮其偉大作用的空間!但是,《祭侄文稿》的赴日展出,這一“臺獨”分子精心策劃的政治——藝術交流,卻讓渴望祖國統(tǒng)一的中華兒女感到痛心!顏魯公及其親人一直捍衛(wèi)的是國家的統(tǒng)一,九泉下的他如果得知自己的作品被作為變相分裂祖國的工具時,他又怎能安息呢?!
注釋:
[1]《〈祭侄文稿〉進東京激起兩岸凜冽風》,見https://www.toutiao.com/a6649952340310753805/
[2]《李登輝的“日本情結(jié)”》, 見https://view.news.qq.com/zt/2007/lidenghui/index.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