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佳佳,楊 臻

(1.新鄉(xiāng)學院 教育科學學院,河南 新鄉(xiāng)453003;2.新鄉(xiāng)學院 培訓中心,河南 新鄉(xiāng)453003)

約翰·濟慈(John Keats)出生于18世紀末,英國杰出的浪漫主義詩人,與拜倫、雪萊齊名,“但濟慈缺少拜倫式的強烈反抗精神,也不像雪萊對未來充滿憧憬,而是沉溺于‘純美的’‘永恒的藝術’領域中”[1]47。其一生愛美、尊崇美、追求美。濟慈一生悲苦,因此將自己全部的激情都奉獻給了詩歌創(chuàng)作,并通過想象力構建了一個理想化的世界,“濟慈認為詩歌想象構建了一個全新世界,人們可以詩意地棲居的家園是用‘想象力’建造的”[2]57。而《秋頌》正是詩人對美的無盡追求,才促使他將眼中的美景通過想象力化作不朽的詩行。

詩歌分為三節(jié),詩人從秋景、秋人和秋聲著手,塑造了三幅極具美感的秋景圖、秋人圖和秋聲圖,整首詩字斟句酌、精雕細琢,構成一幅濃墨重彩的水彩畫,描繪了豐富而具體的秋之美。

一、成熟豐碩的秋景圖

開篇伊始,“霧靄的季節(jié),果實圓熟的時令”[3]17(season of mists and mellow fruitfulness[4]129),詩人將時間定格在初秋的早晨,清晨的霧氣尚未散去,放眼望去萬物一派成熟之象,不禁讓人心生愉悅之情。接著第二句詩人提到秋的密友——“Close bosom-friend of the maturing sun”[4]129,秋和成熟的太陽結成親密的伙伴。接下來,隨著詩人的筆觸,我們看到了葡萄綴滿藤蔓、蘋果壓彎老樹、葫蘆和榛子長相大好、花開遍地，就連蜜蜂也忙碌得一刻不停。當這一系列的畫面徐徐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我們不禁隨著詩人的描寫進入他的這幅成熟圓潤、豐收喜悅的秋景圖中。而在這幅秋景圖中,又處處暗藏著顏色的搭配,我們看到了白色的晨霧、火紅的朝陽、五彩繽紛的果實以及姹紫嫣紅的花朵等,充滿生機的顏色搭配使我們不禁沉醉在這色彩斑斕的秋日美景之中。

在這一詩節(jié),我們不僅能看到一幀幀秋天萬物成熟的靜態(tài)畫面,初秋的早晨,空氣清新、花香四溢、果實圓熟,同時從這些精挑細選出來代表秋收意象而搭配的動詞也能感受到詩人的用心良苦。葫蘆用的是“swell”[4]129(脹起),榛子用的是“plump”[4]129(變胖),花朵用的是“set budding”[4]129(催開),勤勞的蜜蜂則更加繁忙,不僅從夏天開始采蜜,而且從“summer has o’er-brimm’d their clammy cells”[4]129這句中可以看出,蜜蜂夏天采的蜜都已經(jīng)要溢滿蜂房,而秋花又在不斷開著,竟讓蜜蜂產(chǎn)生錯覺,“以為暖和的光景要長駐”[3]17。通過一系列動詞的運用,仿佛這一幀幀溫暖豐碩的靜態(tài)圖也靈動起來了。在這里,靜態(tài)與動態(tài)的巧妙融合,使我們充分感受到初秋的魅力,陶醉在秋日的美景中久久無法自拔。

詩人在這一節(jié)運用頭韻的修辭手法,如第一行的mists and mellow[4]129以及第十一行的clammy cells[4]129。頭韻的使用使詩行具備語言的音樂美和整齊美,通過聲音使詩歌的意境和音韻和諧相融,加強了語言的表現(xiàn)力和感染力,同時也使得這幅成熟豐碩的秋景圖變得立體起來。

盡管這一詩節(jié)處處體現(xiàn)著秋日的成熟豐碩,感受著詩人看到美景后情不自禁的愉悅之情,可“詩人卻用了‘密謀(conspiring)、背負(load)’這樣飽含貶義的詞語。正是因為秋和摯友太陽的‘密謀’,才使得蘋果掛滿枝頭,老樹不堪重負,盡管這是成熟的象征,但也預示著死亡的來臨”[5]46。 因此,整首詩的基調看似歡欣愉悅,背后也隱藏著美景易逝的淡淡憂傷。

二、豐收喜悅的秋人圖

詩人在第二節(jié)一開始就用擬人的手法提出一個疑問,“誰不曾遇見你經(jīng)常在倉廩的中央?”[3]17仿佛是在和秋對話,答案是任何有田野經(jīng)驗的人(whoever seeks abroad[4]129)都會發(fā)現(xiàn)，你時而“漫不經(jīng)心的坐在糧倉的地板上”[3]18；時而“在收割了一半的犁溝里酣睡”[3]18；時而“像拾了麥穗,跨過溪水”[3]18；時而“傍著榨汁機,一刻又一刻仔細的瞧”[3]18。在這里,“秋”化身為四個不同勞作者的形象,或是隨意(sitting careless[4]129)坐在打麥場上的打麥者，或是熟睡(sound asleep[4]129)在田壟上的收割者，或是緩步(keep steady[4]129)跨越溪水的拾穗者，或是耐心看著(patient look[4]129)酒釀留下的釀酒者。詩人塑造的四個人物形象,分別從坐(sitting careless[4]129)、睡(sound asleep[4]129)、行(across a brook[4]129)、立(by a cider-press[4]129)這四態(tài),既刻畫了秋農(nóng)忙碌時的不同形態(tài),又充分表現(xiàn)了勞作者秋收時喜悅的心情。在這幅秋人圖中,四位秋農(nóng)看似都是靜止的勞作者的形象,可讀者卻不禁化身為詩中的打麥者,隨著詩句中簸谷的風發(fā)絲飄揚(hair soft-lifted[4]129),變身為收割者為詩中的罌粟花香所沉迷(drows’d with the fume of poppies[4]129),隨著拾穗人跨越溪水(across a brook[4]129),看著釀酒者榨出酒漿(cider-press[4]129)?！霸谶@里,‘靜’與‘動’互相襯映,留下的視覺意象是那樣的溫馨和諧。”[6]52

通過農(nóng)夫們的忙碌,可以看出詩人將時間定格在了秋之中的秋收時分,從農(nóng)夫睡臥在收割一半的田壟上(on a half-reap’d furrow sound asleep[4]129)可以推測出具體的時間應是農(nóng)夫們忙碌過后的午憩。如果說第一詩節(jié)是在秋晨霧氣籠罩下萬物成熟的時節(jié),那么在這里,“秋”化身為四位具有代表意義的農(nóng)夫,來親身體驗秋收時的喜悅。因此,在這幅秋人圖中,詩人為我們精心刻畫了四位神態(tài)各異的勞作者形象——打麥者、收割者、拾穗者、釀酒者,通過他們,詩人既寫出了秋收時農(nóng)夫們辛勤勞動,喜獲豐收的愉悅之情,同時又感受到了他們在勞動過后休憩時的恬靜心情。如同詩人在第一詩節(jié)通過頭韻的方式來表現(xiàn)語言的美感,詩人在這一詩節(jié),選用擬人的修辭手法,將秋天擬人化,化身為忙碌的秋農(nóng)們,并賦予其行動和情感,真正達到了物我一體,并運用反問看似在發(fā)問,等待答案,實則是建立起和讀者之間的溝通與交流,引起共情,共同感受豐收時的喜悅之情。

如同詩人在第一節(jié)詩選取的飽含貶義的詞來暗示美景易逝,在這節(jié)詩中詩人用“hours by hours”[4]129來暗示時間的不斷流逝,期望通過秋農(nóng)們的忙碌,來暫且忘卻這秋之將末的無奈之情。

三、美妙動聽的秋聲圖

第三節(jié),隨著情感的不斷發(fā)酵,歡欣喜悅之情達到高潮,詩人情不自禁地想要高歌一曲,“春歌在哪里?哎,春歌在哪里?/別想念春歌,——你有自己的音樂”[3]18。盡管有無數(shù)膾炙人口的春之歌,可是你卻擁有屬于你的獨一無二的交響樂。因此,在這一節(jié),詩人為我們描繪了一幅充滿聽覺意象的秋聲圖。在這幅圖中參加合唱的嘉賓有小昆蟲(small gnats[4]130)、群羊(lambs[4]130)、蟋蟀團(crickets[4]130)、知更鳥(red-breast[4]130)以及燕群(swallows[4]130),并且每一種動物都精心搭配了動詞來模仿其叫聲,“mourn”“bleat”“sing”“whistle”“twitter”[4]130。正如詩人在第一節(jié)和第二節(jié)運用的修辭手法,詩人在這里也運用了擬聲的修辭手法。這些擬聲詞的運用,不僅惟妙惟肖地模仿了動物們的叫聲,同時使得詩行也變得生動、立體起來,使得秋天變得有聲有色,隨著詩人身臨其境般地沉醉在這美妙動聽的交響曲里。在如此美妙動聽的交響曲中,動態(tài)中包含著靜態(tài)。當夕陽映照在雖收割完但仍留麥茬的大地時留下玫瑰般的余暉,這么溫暖人心的靜態(tài)畫面頓時讓我們愛上了這收割后的田野。在這里,動態(tài)與靜態(tài)、聲音與色彩巧妙融合在一起,讓我們不禁沉醉在這秋之美景中。

然而,從飛蟲同奏哀音(wailful choir[4]130)可以看出,這是到了晚秋時節(jié),詩人在表達無限的留戀之情。從“soft-dying day”[4]129(將逝的一天)可以看出是在傍晚,農(nóng)夫們在一天的忙碌過后,便在這專屬于秋天的音樂會中感受別樣的秋日之美。在這一詩節(jié),這幅秋聲圖同樣是動靜相宜。詩人把所有的聲音匯成一支悅耳動聽的交響曲,帶領我們在美妙動聽的樂曲里感受不一樣的秋天。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詩人在心生愉悅之情的同時表達了對秋天已逝的無限眷戀和緬懷,在描寫秋蟲的合唱時,選用的仍然是飽含貶義的“wailful”[4]130和“mourn”[4]130。可以說，這兩個詞的出現(xiàn),既讓我們聆聽到了小動物們合唱時美妙的樂曲之音,又讓我們感受到了樂曲中對秋天已逝的悲鳴和哀嘆。因此,整首詩也可看作生命的一場輪回：詩人在第一詩節(jié)描寫秋日萬物成熟的景象;在第二詩節(jié)描寫秋農(nóng)們忙于收獲的喜悅之情;第三詩節(jié)便在歌聲中表達了對秋天已逝的緬懷之情。從秋之初的一派生機,到秋之中的忙于豐收,再到秋之末的無限留戀,我們不僅感受到時間的變換,同時也看到了生命的起滅。讀完全詩,我們既能感受到秋天的美好和豐碩,也能感受到愉悅背后淡淡的憂傷。

四、結語

濟慈一生都在追求美,而這首《秋頌》正體現(xiàn)了他對美的極致追求,整首詩無論是從結構上、內(nèi)容上，還是寫作技巧上都極具美感。結構上一分為三,相互映襯;內(nèi)容從秋景到秋人再到秋聲,既有萬物成熟的美景,又有忙于豐收的農(nóng)夫,還有自然界的各種蟲鳴鳥叫……這首詩既包含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主題,又從五官上給人帶來無盡的美感,視覺上我們看到了果實成熟、花開遍地、蜜蜂采蜜、秋農(nóng)忙碌、群羊咩叫、蟋蟀唱歌、知更鳥呼哨、燕子呢喃……嗅覺上也仿佛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各種香氣:果香、花香以及麥子成熟的香氣和釀酒時的酒香……聞到這些香氣便使人口舌生津,好像嘗到了水果香甜、酒漿醇綿的味道,還有自然界的蟲鳴鳥囀,我們似乎聽到了秋蟲們的聲音匯織而成的秋日交響曲,隨著詩人描繪的這一幅幅秋日美景圖,秋天變得具體形象、可觸可感。同時,整首詩的時間跨度不僅是從秋之初、秋之中再到秋之末，也從一天的清晨寫到中午再到傍晚。我們不僅感受到一天之中從早到晚的時間變化,也體會到整個的季節(jié)變換。整首詩雖然在描寫秋天,卻在“第十一行提到夏天,第二十三行提到春天,最后在暗示了冬天的來臨,從詩歌的段落結構上也可以感受到這種季節(jié)循環(huán)以及人的出生、成熟、死亡的生命輪回”[7]142。

因此,《秋頌》這首詩經(jīng)過詩人精心的構思,三個詩節(jié)相互獨立又相互融合,人和物、靜與動、聲音和色彩巧妙地構成一個整體,將秋之韻味表現(xiàn)得出神入化。盡管這首詩將收獲之秋的歡喜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但也隱含著淡淡的憂傷和對美景的無限眷戀。讀這首詩,完全是一場視聽盛宴,詩人為我們描寫的“秋景圖”“秋人圖”和“秋聲圖”,不僅詩中有畫、畫中有樂,而且動與靜的融合又是那么的完美,我們不但領略了秋的無限韻味,更能親身感受到秋在不同時間段內(nèi)的無限風情?！肚镯灐愤@首詩完全給人耳目一新的感覺,詩人筆下的秋是活靈活現(xiàn)、可觀可感、具體而形象，且令人充滿向往之情的,也完全體現(xiàn)了詩人對美的極致追求,細讀每一詩節(jié)的內(nèi)容，我們都感受到無盡的美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