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文章對壯語“母親”義語素的多個義項進行了梳理,分析了它們的演變脈絡(luò),發(fā)現(xiàn)其中一些演變過程體現(xiàn)了多種語言的共性?;谖鸟R土語“母親”義語素充當詞綴的特殊性,文章擬測了其從“母親”義到充當無生名詞詞綴的語法化過程。
【關(guān)鍵詞】“母親”義;語義演變;語法化;詞綴
【作 者】呂嵩崧,百色學(xué)院文學(xué)與傳媒學(xué)院教授,博士。廣西百色,533000。
【中圖分類號】H218? 【文獻識別碼】A? 【文章編號】1004-454X(2019)06-0155-009
絕大部分壯語“母親”一詞是me?及其同源詞,或由me?或me?的同源詞充當構(gòu)詞成分;[1]650①少量有兩說的可能其中一個另有來源,如借自漢語;個別無me?的可能已為異質(zhì)成分所替代。據(jù)M.M.劉易斯推斷,稱呼母親的詞通常用帶m的詞。[2]各地壯語“母親”義語素皆為第6調(diào);韻母一般為e,或略有差異的?,個別復(fù)化,如i?、ei,體現(xiàn)出很強的一致性,應(yīng)具有發(fā)生學(xué)關(guān)系。為便于論述,下文討論壯語“母親”義語素時,均以me?為代表;本文將多次涉及與“母親”義相對的“父親”義語素,因各地壯語“父親”義語素多讀po?,除非專門說明,也以po?為代表。
一、壯語“母親”義語素的多義性
作為本義為“母親”的me?用法與一般名詞無異,我們不再討論。
壯語“母親”義語素大致還有如下義項:
1.妻子
與本義為“父親”的po?連用時,me?指“妻子”。
靖西:?o???po?me?? ? ? ? ? ?大新:????p??m??
二 夫 妻? ? ? ? ? ? ? ? ? 二 夫 妻
“母親”義語素、“父親”義語素連用指“夫妻”時要以?o???“二”修飾,說明其是有標記的,是后起的義項。
2.用于“母親同輩女性親屬”
這時,me?作為中心語受與父母同輩親屬稱謂名詞修飾,按壯侗語“正+偏”語序,居修飾語前。
據(jù)張均如等記錄,伯母:武鳴me?pa?,橫縣mi?la?u?,田東、田林、東蘭、都安me?pa?,廣南沙me?lu??,龍勝me?la?u?,邕南me?pe?k?',上思me?i?ta?i?,德保me?ke?。嬸母:武鳴me?θim?,平果me??o?i?,田林me?liau?,龍勝me?lun?,都安me?li?u?,邕南、隆安me??im?,上思mei?sam?,黑末mei?ni?。姑母(父之姐):平果me?ku?,都安me?pa?,上思mei?pa?。姑母(父之妹):武鳴、隆安me?ko?,都安me?ku?,上思mei?ku?,德保me??u?。姨母(母之姐):武鳴me?pa?,都安me?pa?,上林me?na?,邕南me?hei?,上思mei?pa?。姨母(母之妹):寧明me?na?。舅母(母兄之妻):武鳴、田東、田林、廣南沙、都安me?pa?。舅母(母弟之妻):武鳴、邕南、隆安me?kim?,田東、田林、龍勝、都安、連山me?na?,丘北mi??na?,上思mei?na?。[1]653-656
靖西:me?ma?姑媽? ? ? ? ? ? ? ? ? ? ?me?sam?嬸嬸
母 姑媽? ? ? ? ? ? ? ? ? ? ? ? 母? 嬸
此外,據(jù)黃海暑記錄,寧蒗壯語:伯母mi?lau?,叔母mi?na?,舅母mi?pha?。[3]
3.用于“父母長輩女性親屬”
這時,me?作為中心語受父母長輩親屬稱謂名詞修飾,按壯侗語偏正結(jié)構(gòu)“正+偏”語序,居修飾語前。
據(jù)張均如等記錄,曾祖母:邕南me?tso?,扶綏、崇左me?tso?,上思mei?tso?,寧明、大新me?tso?。祖母:凌樂me?p??,邕南me?na?i?,崇左me?pho?,寧明me?na???。外祖母:欽州、邕南、崇左、寧明me?ta?i?,上思mei?ta?i?。[1]650、655
靖西:me?ta?i?外祖母? ? ? ? me?pho?祖母? ? ? ?me?tso?ke?高祖母
母 外祖母? ? ? ? ? ?母 婆? ? ? ? ? ? 母 祖 老
大新:m??ts??祖婆
母 祖
武鳴:me?ta?i?外祖母? ? ? ?me?ke?祖母
母 外祖母? ? ? ? ? 母 老
橫縣:me?ku?姑祖母
母 姑
4.用于“同輩女性親屬”
這時,me?作為中心語受同輩女性親屬稱謂名詞修飾,按壯侗語“正+偏”語序,居修飾語前。
據(jù)張均如等記錄,嫂:武鳴me?θa?u?。弟媳:廣南儂、硯山儂me?na?,黑末mei?ni?。[1]651
靖西壯語還有以下用法:
me?tse?姐姐? ? ? me??a?u?嫂子? ? ? ? ? ?me??u?姑姑(丈夫之妹)
母 姐? ? ? ? ? ?母 嫂? ? ? ? ? ? ? ? 母 姑
壯語還有把me?用于“妻子”稱謂的,居“妻子”義語素前充當前綴,下文另做討論。
5.用于“晚輩女性親屬”
據(jù)張均如等記錄,兒媳:扶綏、崇左、寧明me?li?u?,上思mei?li?u?,龍州me?lu?,大新me?lu??,黑末mei?lu?。[1]652用于晚輩時,該女性親屬必是已婚的。
6.妻子
壯語中以me?表妻子的有:崇左、寧明tu?me?,龍州me?,大新?u??'me?,德保me?pa?。[1]650
7.泛指年紀較大(成年)女性
靖西:me?t?i?tsa?? ma??哪個女人還沒有來?
母 何 還未來
田陽:me??ni??li???hai???ho??.這個女的厲害啊。
母 這 厲害? 語氣詞
橫縣:me?ni?t?un?ma:n?t?ui?ko?nai??這個女人全村最能干。
母 這 全? 村? 最 做 得
各地壯語“女人”的編碼形式不一致,共同點是,“老年女性”>女人。
8.“大”義
一般用于“拇指”,與小指相對。以下列舉靖西、大新、橫縣三處壯語詞“拇指”和“小指”及武鳴壯語的“拇指”。
靖西:niu?mo??me?拇指? ? ? ?niu?mo??pja?i?小指
指? 手 母? ? ? ? ? ? 指 手? ?尾
大新:(1)n?u? m??拇指? ? ? n?u? luk?/n?u? tha???小指
手指 母? ? ? ? ? 手指 子 手指 尾
(2)jia??? me??拇指? ? ? jia???l?k??小指(許曉明提供)
手指 母? ? ? ? ? ?手指 子
武鳴:l?k?me?拇指
指頭母
橫縣:me?f???拇指? ? ? l?k?f???? mi?小指
母 手指? ? ? ? ?子 手指 尾
me?t?n?大腳趾? ? ? ?l?k?t?n?mi?小腳趾
母 腳? ? ? ? ? ? ? 子 腳 尾
各地壯語“拇指”多包含“母親”義語素,詳見《壯語方言研究》,此處不贅。[1]644
9.分類詞
靖西:?o???me?la?u??ai?tsau?tsau?le?ta?u?pai?lo?.那兩個老師(女性)早早就回去了。
二? 母? 老師? 早 早 就 返 去 了
田陽:??????me??kai???t??k??te???tau??pei???l?m??ho. 那兩個賣菜的(女性)早早就回去了。
二? 母? 賣? 菜? 那? 回 去? 早? 語氣詞
大新:????m??nu??man?ni?tshau?tshau?t??m??l?n?ja?.這兩個農(nóng)民(女性)早早就回家了。
二 母? 農(nóng)民? 這? 早? 早? 就 回 家 了
馬山:θo???me?va?i?? jou??u?i?k?n????.兩只母牛在山上吃草。
二? 母 水牛 在 山? 吃? 草
武鳴:θo???me? ?a?i?na?,θa?m?me? ?am? pjak?. 兩個耘田(女子),三個種菜。
二? 母? 耘 田? ?三? 母? 種? ?菜
10.指雌性
靖西:tu?m?u?me??o?mei?kha?i?na?u?.(這只)母豬我不賣。
只 豬 母 我 不? 賣? ?不
田陽:tua??ni??t?k??tua??me??.這只是母的。
只 這 是? 只 母
大新:tu?mu?m??kau?mi?kha?i?na?u?.(這只)母豬我不賣。
只豬 母? 我 不 賣? ?不
馬山:tu?mou?me?nei?kou??ou?ka?i?.這只母豬我不賣。
只 豬 母 這 我? 不 賣
武鳴:tu?me?t?k? tu? te?.母的是他。
只母? 是 只 他
橫縣:tu?ni? tu?me?.這只是母的
只 這只 母
晏殊也指出,崇左左州壯語,me?是雌性標記,用于獸類雌性和禽類成年雌性。[4]53
11.詞綴
覃鳳余提出了判定分類詞詞綴化的標準:(1)指稱上表非實指。(2)喪失分類詞的句法功能。具體而言,此分類詞喪失實指能力,如要表實指,還需另加分類詞。(3)語音弱化。[5]根據(jù)覃文所提出的標準,我們認為壯語“母親”義語素已演變?yōu)樵~綴的大略有:
(1)me?mi?“妻子”中的me?
以靖西壯語為例:ts??wei?me?mi?,mei?n?n?k?u?hat?pei?? na:u?.作為妻子,不能這樣做。
作為 母 妻? 不 能? 夠 做 這樣? 不
此時me?mi?泛指妻子,非實指。
?o?mei?than?tu?me?mi?na:u?ni?.我沒見到那個妻子啊。
我 不? 見 只母 妻 不? 呢
me?mi?前又加分類詞tu?表實指。
以上兩句,在靖西壯語中可接受,說明此時me?可視為詞綴;但并非完全自然,說明其是一個后起的功能。
(2)“女人”,多處壯語為“me?+‘女性義語素”,其中me?為詞綴
根據(jù)張均如等記錄,平果、柳江、宜山、河池、東蘭、都安、上林、來賓、貴港me?b?k?,南丹me?b???,德保me??i:??,靖西me?????,廣南儂me??i??。[1]657b?k?、b???、?i???、????、?i??均指“女性”。
我們以靖西壯語me?????為例分析:me?????wa?po?tsa?i?mei?t???na?u?.女人和男人不一樣。
母 女? 和父? 男 不 同? 不
這時me?????泛指女人,非實指。
tu?me????? t?n?la:i?? p??.這個女子厲害啊。
只母? 女 這 厲害 啊
這時me?????前須加分類詞tu?表實指。
壯侗語中,“女人”一詞編碼形式不一。但德靖土語、硯廣土語、黑末壯語、傣語較一致:德保me??i???、靖西me?????、廣南儂me??i??、硯山儂phu??i??、黑末壯語la?bu??i??[1]657,西傣kun?ji??,德傣kon?ji??/pu?ji??[6]116;妹妹,西傣n???ji??;女兒,西傣luk?ji??,德傣luk?ji??;侄女/孫女,西傣la?n?ji??。[6]118說明南部壯語和西南臺語的核心語素均為????及其同源詞,可見????及其同源詞本義為“女性”,me?????中的me?并無實際意義,是個詞綴。同理,北部壯語的me?b?k?和me?b???中表義中心為b?k?和b???,me?并無實際意義,是個詞綴。
二、壯語“母親”義語素的語義(功能)演變
1.以上幾個義項中,用于“父母同輩女性親屬”的,應(yīng)來自“母親”義。與父母同輩女性,一般情況下與母親年齡相仿,人們很容易將她們歸為一類,因此“母親”義泛化,用于“父母同輩女性親屬”。
類似用法,我們在諸多語言中可以觀察到。如壯語親屬語言布依語[7]91、傣語[6]117、118、仡佬語[8]77、水語[9]95等。其他少數(shù)民族語言,如白語[10]149、布朗語新曼俄話[11]169、高山族布嫩語[12]150、哈尼語[13]175、載瓦語[14]161、崩尼—博嘎爾語[15]102、苗語[16]172 、納西語[17]146-147、怒蘇語[18]149-150、佤語[19]173、拉珈語[20]204、四川喜德彝語[21]246,漢語方言如南寧平話[22]2、30、253,哈爾濱[23]92、263、烏魯木齊[24]230、63、38、福州[25]18、30、黎川[26]73、長沙[27]94、180、太原[28]41、47、貴陽[29] 34、51、67、112、197、203、婁底[30] 63、121、忻州[31]91、柳州[32]31、43、137、229、305、溫州[33]98、126、284、327、南京[34]28、39、53、58、183、234、303等地方言均有類似用法。
跨語的復(fù)見說明,“‘母親>‘父母同輩女性親屬”很可能是存在于大量語言中的一條較為普遍的演變路徑。
2.用于“父母長輩女性親屬”。這個用法是“父母同輩女性親屬”用法的泛化?!澳赣H”義本就包含“年長”義,而“父母的長輩”,默認為帶“年長”義。因此“母親”義泛化后,外延擴大,可用于“父母長輩女性親屬”。
漢語方言中,“媽”“娘”亦有用于作為父母長輩的女性親屬的。如黎川[26]47、63、福州[25]18、58、106、107、118、162、太原[28]199、忻州[31]104、128、溫州[33]36等地方言。
說明“‘母親>‘父母同輩女性親屬”的演變在多種語言存在,可能是多種語言共有的特點。
從各地壯侗語看,用于“父母長輩女性親屬”的,原先可能為ja?。根據(jù)張均如記錄,曾祖母:橫縣、龍勝、河池、連山j(luò)a?ma???,邕北、都安ja?ke?,平果、田東ja??o?,田林ja????/ta?,凌樂ja??o?,廣南沙ja?,丘北ja??o??,隆安ja?tha?i?',扶綏、上思、崇左me?tso?,邕南、寧明、大新me?tso?。祖母:橫縣ja?pou?,平果、田東、田林、廣南沙、龍勝、河池ja?,丘北?i?ja?,都安pa?ja?,連山?a?ja?,隆安ja?na?i?,凌樂me?p??,崇左me?pho?,寧明me?na??? [1]650。
各地壯語,ja?和me?均有使用,作用上,me?=ja?。
親屬語言的證據(jù):曾祖母,布依語?a?ha?u?,傣西ja?m?n?,傣德ja?len?,水語qo??ja?;[35]23祖母,西傣ja?/i??ja?,德傣ja?[5]117;水語ja?[8]95;布依語?a?[35]23。
黃海暑的研究表明,寧蒗壯語還完整保留ja?和mi?“母親”的清晰界限。[3]
事實上,“長輩女性親屬”,靖西壯語雖可用me?,亦可用ja?:me?pho?=ja?pho?“祖母”,me?ta?i?=ja?ta?i?“外祖母”,me?ja?ke?=ja?ke?“母親”。說明用于“長輩女性親屬”,原為ja?,me?泛化后在部分壯語中取代了ja?,在表“父母同輩女性”“父母長輩女性”時,me?=ja?。因本義為“母親”,其演變出用于“同輩女性”的用法,但應(yīng)該相對晚近。
靖西壯語,me?ja?ke?=ja?ke?,均指母親,都可作背稱。但ja?ke?還可作面稱,ja?意義接近于無。可作面稱,說明其在語言系統(tǒng)中歷史更長,層次更深。me?ja?ke?不僅是背稱,還略帶貶義和調(diào)侃義,說明me?的“年長”義尚有遺存。從壯語演變的規(guī)律看,與ke?組合更早的是ja?,根據(jù)覃鳳余的論斷[5],ja?詞綴化后,其前再加分類詞me?表示實指。它們的演變過程是:ja?ke?>me?ja?ke?。
根據(jù)張均如等記錄,妻子:武鳴、橫縣、邕北、田林、凌樂、廣南沙、丘北、南丹、東蘭、隆安、廣南儂ja?,平果pou?ja?,上林b?k?ja?,來賓、貴港mai?ja?,欽州pu?ja?,邕南、扶綏me?ja?,上思so:y?ja?,硯山儂ja??i??。[1]651 ja?早期應(yīng)該沒有“妻子”一義,“妻子”一義應(yīng)是由“老年女性”泛化后才具有的后起的意義。
那ja?是不是“母親”義固有詞呢?可能性也不大。我們上文已經(jīng)說明,各地壯語“母親”義語素主要為me?及其同源詞,或在雙音節(jié)詞中充當表義中心。所以,me?及其同源詞是壯語“母親”義固有詞。
親屬語言中,母親:布依語me?,傣西m??,傣德me?。[35]24也可為之證明。
世界語言的共同規(guī)律,也證明ja?本義應(yīng)該不是“母親”。羅曼·雅可布遜談?wù)撨^喬治·彼得·默多克有關(guān)鼻輔音和口輔音在雙親稱謂詞之間的分布情況的試驗成果,默多克發(fā)現(xiàn),表示“母親”的詞中有55%,而表示“父親”的詞中有15%包含m,n和?這三類輔音。由此,他進一步說明M.M.劉易斯的論斷“稱呼母親的詞通常用帶m的詞,稱呼父親的詞用帶p、b、t或d的詞”[2]有了有說服力的統(tǒng)計上的佐證。[2]因此,從世界語言的共同特征看,壯語最初“母親”義語素應(yīng)是me?而非ja?。
ja?很可能原指老年女性,后泛化為可指“妻子”。
3.用于“同輩女性親屬”,應(yīng)該來自“父母同輩女性親屬”義的泛化。此義泛化后,外延擴大,包括了雖同輩但比說話人年長的女性親屬。我們之所以判定其來自“父母同輩女性親屬”,是因為其不適用于同輩但年齡等于或小于說話人的女性親屬。
“母親”義語素的類似用法也見于親屬語言、其他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漢語方言。
壯語親屬語言中,妻子:西傣me?,德傣me?。[6]118水語ni?ja?。[9]95
納西語[17]147和漢語溫州方言[33]42、59、284、338也有類似用法。
說明“‘母親>‘同輩女性親屬”的演變在多種語言存在,可能是多種語言共有的特點。
4.泛指“年紀較大(成年)女性”的me?,應(yīng)該來自“母親同輩女性親屬”義。我們觀察到,其泛指女性時,一般不用于年輕女子。這與“母親同輩女性親屬”暗含的“年長”義是相應(yīng)的。以靖西壯語為例:
?o???me?kei?ke?kwa?lau?? pa??這兩個女人比我們老吧?
二? 母 這 老 過 我們 吧
*?o???me?kei?ja??tok?tso??j??pa??
二? 母 這 還 讀 中 學(xué) 吧
還念中學(xué),說明年紀不大,所以不能用me?。
黃海暑認為寧蒗壯語親屬稱謂擴展稱是親屬稱謂社會化的表現(xiàn)形式。[3]靖西壯語亦然,如,me?sam?“嬸娘”、me?m?u?“比父母年長的女性”、me?pho?“與祖母年齡相仿的女性”、me??a?u?“年齡長于自己的男性的妻子”,都是由親屬稱謂擴展為可稱呼不具有親屬關(guān)系的女性。
類似用法在漢語方言中也多有存在。哈爾濱[23]92、太原[28]41、47、福州[25]18、忻州[31]128、166、南京[34]53等地方言。
由親屬稱謂擴展為可稱呼非親屬,應(yīng)該是多種語言的共性。
5.“母親”義表示“妻子”,可能有兩個來源:
第一,來自與“父親”義語素po?連用的me?,即po?me?中的me?。po?me?連用,原指“父母”。我們推測,在語用中,人們會有意以夫妻年紀大加以調(diào)侃,所以,po?me?指“夫妻”應(yīng)先為語用用法,后意義逐漸固定,由“父母”轉(zhuǎn)指“夫妻”。因其后起,也為與“父母”義區(qū)別,遂常帶標記,如靖西壯語指“夫妻”的po?me?一般與?o:??“二”組合:?o:??po?me?。
親屬語言仡佬語p????(父)m???(母)也已經(jīng)可指“夫妻”。[8]77
但馬關(guān)壯語的bu?(父)mi?(母),仍是“父”和“母”合稱,還未泛化指夫妻,體現(xiàn)了這兩個語素連用的早期意義。
第二,來自“年紀較大女性親屬”。壯語中,不通過po?me?連用指“妻子”的有:崇左、寧明tu?me?,龍州me?,大新?u??'me?,德保me?pa?。1)崇左、寧明分類詞tu?居me?前。分類詞tu?和?u??放在me?前使之表實指,即“妻子”。2)德保壯語的me?作為中心語受pa?修飾限制,語義也應(yīng)為“年紀較大女性”。3)龍州壯語單用me?指“妻子”,其語義演變長度長于崇左、寧明、德保、靖西、馬關(guān)。因此,除了龍州,他處壯語me?指“妻子”須有標記,以此與“母親”義相區(qū)別。
6.作為分類詞,me?應(yīng)該來自“父母同輩女性親屬”義。當me?充當分類詞時,其計量的對象一般為年紀較大的女子。如:
?o???me?kei?ke?ke?,ja??hat?nai?k????a??(這兩個女子老老的,還能干活啊?)
二? 母 這老 老 還 做? 得 工 啊
但年輕女子,不能以之計量。如:
*?a?m?me?lok??a?u?? ? ?kei?khu?hi?hi?.
三 母 子 年輕女子 這 笑 嘻 嘻
須以專用于年輕女子的分類詞te?計量。如:
?a?m?te?lok??a:u?? ? ?kei?khu?hi?hi?.(這三個姑娘笑嘻嘻。)
三 個子 年輕女子 這 笑 嘻 嘻
7.壯語分類詞有詞綴化的趨勢,充當詞綴的me?應(yīng)該來自分類詞。以靖西壯語為例,其與“女性”義語素????、“妻子”義語素mi?組成“分類詞+名詞”結(jié)構(gòu),在雙音化等的推動下,它們結(jié)合日益緊密,me?意義逐漸虛化,遂演變?yōu)樵~綴。
8.一般而言,“母”與“子”相對,“子”小“母”大,因此“大”義來自“母親”義。如上,大新壯語 “拇指”和“小指”二詞中作為n?u?修飾語的m??“母親”和luk?“兒子”相對,橫縣壯語“拇指”和“小指”、“大腳趾”和“小腳趾”中作為修飾語的me?和l?k?相對,可為佐證。
,引申為“大河”。[36]可知,在泰語里,“母親”義語素含“大”義。因“母親”為本義,“大”義自然是由其演變出來的。
漢語方言有相類用法。北京、濟南、太原、成都、長沙、廈門、福州等地方言中表“拇指”的詞均包含“拇”。[37]261這些詞中,“拇”“大”連用,應(yīng)該是同義的疊加,即:拇=大。拇,從手母聲。宋人沈括《夢溪筆談》卷一四記載:“王圣美治字學(xué),演其義以為右文。古之字書皆從左文,凡字其類在左,其義在右。如水類,其左皆從水。所謂右文者,如戔,小也。水之小者曰淺,金之小者曰錢,貝之小者曰賤。如此之類,皆以戔為義也?!币虼?,漢語中,“拇”“母”義通,“拇”有“大”義,即“母”有“大”義。漢語方言“母”的這一語義演變,與壯語“母親”義語素演變出“大”義是平行的。
因此,“‘母親>‘大”的演變路徑,也存在跨語的復(fù)見。
9.世界語言中有“母親”,名詞>“雌性”,修飾語[38]289和“‘女人(女人,妻子)>雌性”[38]433兩種語法化路徑。那么,壯語的me?是從“母親”義名詞演變?yōu)楸怼按菩浴钡男揎椪Z,還是從“女人”(女人,妻子)演變?yōu)榇菩裕课覀冋J為是前者。壯語“母雞”一詞可作證明。
壯語中“未生蛋的母雞”和“生過蛋的母雞”二詞編碼形式有別,《壯語方言研究》對各地壯語做了詳細記錄[1]614。生過蛋的,以me?為“雞”的修飾語。若“雌性”義從泛指的“女人”義來,則雌性的雞無須分出“生過蛋”和“未生蛋”兩類。生過蛋,即這只雞已做了母親。因此,用動物的“雌性”義,應(yīng)該從“母親”義來。
“母親”義語素指“雌性”,各種語言多有存在。
壯語的親屬語言中,傣語[6]112、侗語[39]97、仡佬語[8]73、毛南語[40]91的“母雞”均包含“母親”義語素。其他少數(shù)民族語言如白語[10]141、錯那門巴語[41]164、獨龍語[42]212、哈尼語[13]175、基諾語[43]149、傈僳語[44]134、納西語[17]139、怒蘇語[18]142、普米語[45]111、羌語[46]197、佤語[19]168、布努語[20]196、彝語[21]288、鄂溫克語[47]173、高山族阿眉斯語[48]139、崩尼—博嘎爾語[15]96,漢語方言南寧平話[22]21、哈爾濱方言[23]48、烏魯木齊方言[24]48,柳州方言[32]34、太原方言[28]22、貴陽方言[29]41、南京方言[34]31、福州方言[25]27、33、57、104、溫州方言[33]41、60、192、218、272、273、烏魯木齊方言[24]48、忻州方言[31]31等都有類似的用法。
由上文,我們也看出,在各地壯語中,me?與動物名詞的組合,一般位于動物名詞后,按壯侗語“中心語+修飾語”的結(jié)構(gòu),其充當?shù)氖切揎椪Z。因此,壯語中me?充當詞綴并不多見。
由上,我們構(gòu)擬出壯語“母親”義語素的演變路徑:
妻子? ? “大”
↖ ↗
雌性←母親→母親同輩女性親屬(修飾語)→泛指年紀較大(成年)女性→分類詞→詞綴
↙ ↘
比說話人年長? ? 母親長輩女性(修飾語)
的同輩女性
三、文馬土語“母親”義語素的詞綴化
文馬土語“母親”義語素,語法化(詞綴化)程度比他處壯語更高。
戴勇認為,文山黑末村表“母親、雌性”的語素mei?,已經(jīng)語法化為一個組合關(guān)系比較泛化的名詞詞綴。[49]據(jù)戴文對黑末壯語mei?充當居前詞綴的描寫,結(jié)合我們觀察的馬關(guān)壯語“母親”義語素mi?的情況,我們對文馬土語“母親”義語素詞綴功能描寫如下:
1.用于動物名詞。一是雌性動物,主要是家禽家畜,一般總稱、雌性、雄性是區(qū)分的。
如,黑末壯語:水牛?u??,公水牛?u??d??,母水牛mei??u??;雞kai?,公雞b?u?kai?,母雞(生過蛋的)mei?kai?[1]611、614①。馬關(guān)壯語:狗mo?,公狗tha?mo?,母狗mi?mo?;貓mja?u?,公貓tha?mja?u?,母貓mi?mja?u?。二是家禽家畜以外的其他動物,不強調(diào)性別。如,黑末壯語:mei?po?“魚”、mei?l?u?“猴子”。一些大的或特殊的動物,無論雌雄,習(xí)慣以mei?為前加詞綴,如mei?pin?“老虎”、mei?mi?“豹(兼指老虎)”mei?l???“龍”。[49]馬關(guān)壯語:mi?pin?“老虎”、mi???n?“蚊子”。
2.植物名詞,以mei?為前加詞綴。如,黑末壯語:mei?mai?“成棵的樹”、mei?me?“果樹”、mei?du??“成棵的花”等。
3.無生名詞。一是某些通過人工獲取的器物、工具、用具。如,黑末壯語:mei?khuan?“斧子”、mei?th?i?“犁鏵”、mei?s?u?“柱子”、mei?xi?“梳子”。[49]馬關(guān)壯語:mi?lin?ba??“菜刀”、mi?dz??“湯匙”、mi?vei?“火種”、mi?ke?“木耙”。二是一些自然物。如,馬關(guān)壯語:mi?lin??o?“虹”、mi?l???“窟窿”。
由此,我們可對文馬土語“母親”義語素功能演變進行擬測:
(1)上文已經(jīng)討論,“‘母親>雌性”的演變存在跨語的復(fù)見,文馬土語當非例外。(2)由于壯語分類詞詞綴化的趨勢,我們推測:文馬土語“母親”義語素在演變?yōu)樵~綴之前,存在一個分類詞的階段。該分類詞最初用于計量女性,進而計量雌性動物。雌性動物名詞詞綴應(yīng)該是其演變到計量雌性動物后再行演變而得的。(3)雌性動物名詞詞綴語義進一步泛化,其搭配關(guān)系也進一步泛化,進而充當不分雌雄的動物名詞詞綴;進一步泛化后,可充當植物名詞詞綴;再進一步泛化的結(jié)果是,充當無生名詞詞綴。
由此,我們擬測文馬土語“母親”義語素mi?的演變路徑為:母親→雌性→分類詞(計量雌性動物)→雌性動物名詞詞綴→動物名詞詞綴(部分雌雄)→植物名詞詞綴→無生名詞詞綴。
參考文獻:
[1] 張均如,梁敏,歐陽覺亞,等.壯語方言研究[M].成都:四川民族出版社,1999.
[2] [美]M.M.劉易斯.幼兒言語(Infant Speech)[M]紐約.紐約人文出版社,1951.轉(zhuǎn)引自[美]羅曼·雅可布遜.為什么叫“媽媽”和“爸爸”[J].余前文,譯述.當代語言學(xué),1978(4).
[3] 黃海暑.寧蒗壯語親屬稱謂探析[J].百色學(xué)院學(xué)報,2019(1).
[4] 晏殊.崇左左州參考語法[D].南寧:廣西大學(xué),2018.
[5] 覃鳳余.壯語分類詞的類型學(xué)性質(zhì)[J],中國語文,2015(6).
[6] 喻翠容,羅美珍.傣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7] 喻翠容.布依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8] 賀嘉善.仡佬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3.
[9] 張均如.水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10] 徐琳,趙衍蓀.白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3.
[11] 李道勇,聶錫珍,邱鍔鋒.布朗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12] 何汝芬,曾思奇,李文甦,林青春.高山族語言簡志(布嫩語)[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13] 李永燧,王爾松.哈尼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14] 徐悉艱,徐桂珍.景頗族語言簡志(載瓦語)[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4.
[15] 歐陽覺亞.珞巴族語言簡志(崩尼-博嘎爾語)[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
[16] 王輔世.苗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
[17] 和即仁,姜竹儀.納西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
[18] 孫宏開,劉璐.怒族語言簡志(怒蘇語)[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19] 周植志,顏其香.佤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4.
[20] 毛宗武,蒙朝吉,鄭宗澤.瑤族語言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2.
[21] 陳士林,邊仕明,李秀清.彝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5.
[22] 覃遠雄,韋樹關(guān),卞成林.南寧平話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7.
[23] 尹世超.哈爾濱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7.
[24] 周磊.烏魯木齊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
[25] 馮愛珍.福州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26] 顏森.黎川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
[27] 鮑厚星,崔振華,沈若云,伍云姬.長沙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28] 沈明.太原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29] 汪平.貴陽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30] 顏清徽,劉麗華.婁底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31] 溫端政,張光明.忻州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
[32] 劉村漢.柳州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33] 游汝杰,楊乾明.溫州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8.
[34] 劉丹青.南京方言詞典[M].南京:江蘇教育出版社,1995.
[35] 中央民族學(xué)院少數(shù)民族語言研究所第五研究室編.壯侗語族語言詞匯集[Z].北京:中央民族學(xué)院出版社,1985.
[36] 搜狗百科.湄南河[EB/OL].(2019-09-10)[2019-09-11].https://baike.sogou.com/v41088.htm?fromTitle=湄南河.
[37] 北京大學(xué)中國語言文學(xué)系語言學(xué)教研室編.漢語方言詞匯[M].北京:語文出版社,1995.
[38] [德]Bernd Heine Tania Kuteva.語法化的世界詞庫[M].龍海平,谷峰,肖小平,譯;洪波,谷峰,注釋;洪波,吳福祥,校訂.北京:世界圖書出版公司,2012.
[39] 梁敏.侗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40] 梁敏.毛南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0.
[41] 陸紹尊.錯那門巴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42] 孫宏開.獨龍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2.
[43] 蓋興之.基諾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44] 徐琳,木玉璋,蓋興之.傈僳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45] 陸紹尊.普米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3.
[46] 孫宏開.羌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1.
[47] 胡增益,朝克.鄂溫克語簡志[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48] 何汝芬,曾思奇,田中山,林登仙.高山族語言簡志(阿眉斯語)[M].北京:民族出版社,1986.
[49] 戴勇.談?wù)剦颜Z文馬土語mei?的語義及用法[J].民族語文,1995(6).
THE MORPHEMES SIGNIFYING "MOTHER" IN
ZHUANG LANGUAGE
Lv Songsong
Abstract: This paper combs the multiple meanings of the morphemes signifying “mother” in Zhuang language, analyzes their evolution context, and finds that some of the evolution processes reflect the common features of many languages. Based on the particularity of "mother" morpheme as affix in Wenma dialect, this paper attempts to test its grammaticalization process from "mother" meaning to non-living noun affix.
Key words: the meaning of "mother"; semantic evolution; grammaticalization; affixes
﹝責(zé)任編輯:羅柳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