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夢雨
宋代花鳥畫的發(fā)展非常蓬勃,宋人花鳥畫的構圖方式更是堪稱經(jīng)典。花鳥畫構圖在中國畫中屬于表現(xiàn)畫面形式的一種技法,是服務于筆墨的,同樣也是畫家表達自己情感的一種方式。因此一個畫家在繪畫花鳥畫作品的時候,構圖也是表達自己情感的一種方式,用以形成自己獨自的情感形式,也就被統(tǒng)一稱為畫家創(chuàng)作風格。但這種形式的存在并非一成不變的。這種形式是畫家來源于生活,對外界的深刻體會與認識。也就是說,一副作品的構圖反映作者的思想感情的表達。所以歷代花鳥畫在創(chuàng)作中都有著自己鮮明的特點。不同的時代不同的背景產(chǎn)生不同的文化,從而應影響花鳥畫構圖。
宋代花鳥畫構圖的方式主要有兩種,分別是全景式構圖和折枝式構圖。全景式構圖是來源于山水畫構圖的形式,比如:五代董源的《龍宿郊民圖》、巨然的《層巒叢樹圖》,南宋李唐的作品《萬壑松風圖》、元四家的山水、明四家的山水、清四王的山水作品等,這些山水作品多數(shù)是比較大幅的畫,多為四六尺整幅(如五代浩荊的山水畫《關山行旅圖圖》)。全景式構圖的畫面,一般是對場景的描繪,是一種描繪真實環(huán)境的的構圖方式。在唐代花鳥畫作品中,也多有很多用全景式構圖來展現(xiàn)花卉完整形象的作品。多數(shù)用來表現(xiàn)整株或多株花卉的組合畫幅,在畫面中添加魚、水、鳥、蟲、石用以點綴畫面,使畫幅飽滿豐富?;B畫用全景式構圖一般是表現(xiàn)出塵絕俗、畫風嚴謹而蕭散自然的氣勢,一般畫幅制作較大,畫面栩栩如生,氣勢奪人。工筆風格花鳥畫是設色艷麗、艷而不俗、工整細致、富有裝飾性、注重寫實??梢栽诨ɑ苤苓吿砑泳拔?,畫出遠景與近景的事物,用以突出花卉主題,而且可突出畫面的層次表現(xiàn),這樣的構圖方式大概是受到山水畫的影響吧。但現(xiàn)如今流傳下來的全景花鳥畫作品遠遠不如折枝花鳥畫作品多,可供參考、研究的代表作品也屈指可數(shù)。
較早全景式構圖的花鳥畫家黃居寀,字伯鸞,四川成都人,黃筌第三子,自幼隨家父黃筌習畫,畫史上與其父齊名,則畫藝甚至超越其父。他最初為后蜀畫院的“翰林待詔”。曾與其父黃筌合作殿廷壁畫、宮闈屏嶂。其畫風富麗,善畫工筆花鳥,有較高的寫實水平,適合宮廷的審美需要。其父黃筌去世以后,黃居寀繼續(xù)發(fā)揚“黃派”風格,成為當時“黃派”領袖人物。這種黃家專屬的“勾勒填彩,旨趣濃艷”的畫風,直到崔白,崔懿,吳元瑜創(chuàng)造新的繪畫風格之后才有所變化??梢?,黃氏畫風統(tǒng)治北宋前期的花鳥畫苑多達百年之久。其中,黃居寀的作用不可低估。成書于北宋末年的《宣和畫譜》中,記載黃居寀的作品多達三百余件,其中大多數(shù)為花鳥畫。
現(xiàn)藏于臺北故宮博物院的《山鷓棘雀圖》是黃居寀的重要代表作之一,公認是他唯一的傳世真跡。畫面主要突出近景形象,作者畫眼銳利,捕捉到這一生動的瞬間:一只長尾山鵲跳落在石頭上,將跳未跳,使畫面具有奇險的動感,中景的巨石,遠景的岸坡及畫面上方盤旋的飛鳥,又為這奇險的局面起到平衡穩(wěn)定的作用。刻畫的細膩逼真,穿插嫻熟,處理恰當,斷續(xù)相連。設色華而不俗,描法健勁平穩(wěn),帶古意之氣,有著前期中國花鳥畫的形式風格及生動古韻。明麗細膩的“勾勒填彩”,山鵲的嘴與足著色朱砂,身體以花青打底,罩石青,色澤濃麗,是畫面視覺焦點。另一方面,畫家對山石岸坡的刻畫,吸收了山水畫的皴擦技法,運用渴筆依山石的結構勾皴點染,用筆蒼勁有力,構圖精細飽滿,以突出長尾山鵲在石邊閑暇悠哉的豐姿。在構圖中,畫家借鑒了山水畫的構局,岸坡的轉折及遠飛的麻雀,不但增加了畫面的層次,加強了縱深感,而且拓展了花鳥畫的幅面空間,是山水畫與花鳥畫的一種高度結合。這幅畫的構圖緊湊而富有變化,疏密,動靜,意境別出,成為當時全景式花鳥畫構圖的經(jīng)典之作。
在黃居寀的影響下,兩宋的全景式花鳥畫得到了飛速的發(fā)展,出現(xiàn)了很多以全景式構圖為主的花鳥畫作品。比如:崔白《雙喜圖》,趙昌的《歲朝圖》,李迪的《楓鷹雛雞圖》,宋徽宗趙佶的《瑞鶴圖》,元代王淵的《山桃錦雞圖》,明代陳淳的《設色花卉》等作品,都是以全景式構圖為主的花鳥畫。
崔白 ,宋神宗時畫院畫家。崔白的作品是在繼承“黃體”的基礎上略施“變革”,當時的人評價其“性疏闊度”,畫風“體質清贍,作用疏通”。崔白非常擅長繪畫各種季節(jié)的動靜事物,借事物以表達季節(jié)變化之關系,了無雕琢之跡。其花鳥畫重寫生,不打畫稿,格調清淡、氣格雋秀,手法細致,形象真實,生動傳神,富于逸情野趣。尤其是畫荷花,葦岸,蘆丁,寒塘,秋江,煙波中的野禽鷺鷥,更見造型之功。據(jù)畫史記載,崔白“尤長于寫生”,堅持身臨自然,把深入觀察花鳥情態(tài)作為創(chuàng)作構思的基礎,在技巧上有多方面創(chuàng)造。因此他所擅長的,亦是在表現(xiàn)事物的虛實與靈動,用筆墨直抒胸臆從而將中國花鳥畫推上了一個新階段,突破原有“黃體”花鳥畫過于濃麗慎密的程式,成功改進了五代宋初的花鳥畫“黃氏體質”的舊格。成為兩宋花鳥畫創(chuàng)新的主力軍,數(shù)百年來深受畫家的崇拜與尊敬。其作品,即留存了“黃派”花鳥畫的宮廷貴氣,又將“寫生”的體會傳入院體畫內,拓展并豐富了這一院體畫科的語匯,努力推動了北宋宮廷花鳥畫的發(fā)展?!缎彤嬜V》 被評價為“所畫無不精絕,落筆運思即成,不假以繩尺,曲直方圓皆中法度”。傳世作品《雙喜圖》現(xiàn)被臺北故宮博物院收藏,《雙喜圖》被頌為傳世精品,是一幅情景交融的佳作,在中國工筆花鳥畫史上被列為經(jīng)典畫作。
《雙喜圖》在大片山野景色中,畫家以開闊恢弘的氣勢,描繪疏闊蕭瑟的秋韻:深秋之際,秋風呼嘯的曠野,西風勁吹之際,竹葉抖動,寒風孤葉,枯草落地,枯枝折倒,枝草枯黃,一股凄涼涌出,兩只山喜鵲,迎風而來,一只凌空振翅,一只踞于樹干上撲打翅膀,目光俱向下,同聲啼鳴。樹下的土坡旁,一只褐兔在落枝雜草之上回首仰視,神情十分警覺。不知雙禽的鳴叫,是護衛(wèi)領域的習性而向闖入者鳴叫張翅示威。還是因深秋的蕭瑟,在告誡褐兔寒冬臨近?而褐兔卻像融入這霜葉飄零的深秋中而被打擾,故佇足回首張望。山喜鵲與野兔三者動態(tài)與呼應之關系,恰構成似有S型之律動感。樹上的枝葉、地上的竹草,都被寒冷的秋風吹得傾倒俯地,借助聲色突顯了深秋之意,形成一種獨特的意境。從技法上看,崔白在繪畫手法是獨特的創(chuàng)新的:兼工帶寫,草葉雙勾,工整細膩中又帶有瀟灑淋淋之意。畫家借用了山水畫用筆,樹干的勾皴點染靈活多變,竹葉,雜草的用筆勁挺而嫻熟,坡石用筆粗闊酣暢,以干筆淡墨粗勾幾筆,然后略加皴擦,在突出重要的石坡上精細地皴擦過,將秋天蕭瑟的落寞凸顯出來。與禽兔細膩工致的筆法相映成趣。野兔的描繪繼承了“黃體”慎密周到的筆致,勾、點、染結合的一絲不茍,神情畢肖。在造型上,取其簡約端莊的側面,皮毛以筆尖簇點,通體以墨勾墨染為主層層積染,暈染出野兔的體積感,勾勒絲毛的筆意簡勁柔韌;禽鳥的羽毛則設色暈染,皮毛刻畫細膩顯出極強的質感。這幅畫的繪畫技巧如此變幻多端,土坡飛鳥與褐兔的相互呼應,將寒風吹下的凌亂景物表現(xiàn)的淋淋盡致,而樹身、枝干的勾、皴、擦、染,盡顯蒼勁有力的用筆,顯現(xiàn)出山水畫技法與花鳥畫的完美融合,技術已經(jīng)非常之成熟,以出色的畫技獨特的意境使觀者感同身受。用現(xiàn)代的說法,全局的經(jīng)營充滿了戲劇性的“張力”。
宋代全景式構圖的花鳥畫在中國美術史上有著非常獨特的藝術性,由于當時社會文化成長的獨特性,社會發(fā)展的特殊性,直接對思想和文學的過渡產(chǎn)生了較大的影響?,從而影響了倆宋花鳥畫的發(fā)展。宋代花鳥畫在不同于其他朝代的社會影響下,產(chǎn)生了不同的發(fā)展形式,也有著不同于時代的思想表達方式和流通交流的方式,因而較深地影響著中國花鳥畫的發(fā)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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