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佳
我雖然是第一次來西塘,卻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依稀朦朧的,只覺得那些人是夢中人,景是夢中景,我邁著靈動的腳步,似乎就是為了有一天,來這里尋一片夢里水鄉(xiāng)。
西塘,被稱作千年古鎮(zhèn),青磚白墻黛瓦,老街弄堂幽巷,相似的格局,卻發(fā)生著迥然不同的故事。夜幕下,彩燈閃爍,在高高的馬頭墻的遮蔽下,藏著現代氣息濃郁的酒吧和歌舞廳。走過喧鬧的酒吧蹦迪一條街,過一座小橋,燈光突然轉暗。古老的小巷里,古樸的舊宅子,檀香陣陣,玉蘭樹婆娑的樹影里,恍若傳來上世紀初貴族音樂的旋律。
往前拐過幾個彎,來到了煙雨長廊。煙雨兩個字,極富情思,令人產生無邊的遐想。細雨如絲,如煙如霧,這樣的情景里,最適合兩個人漫游,漫步。走走看看,停停說說,沒有邪念,滿心思里,都是玉蘭白,薔薇紅,半溪水云,一坡胭脂,拂堤楊柳,那才是一生中最好的時光。
煙雨長廊的一側,小河上波光里的艷影在兩岸紅燈籠的映照下,水光瀲滟,法國干紅一樣的濃烈起來。尋到一個弄堂,蒼灰色的石板路,一叢翠竹從斑駁的院墻上探出來。抬頭望去,那扇木門上寫著“西園”二字。
1920年冬天,柳亞子偕同文友,曾在此雅集。年少時讀過柳亞子的詩詞,印象最深的是《浣溪沙》,“火樹銀花不夜天,弟兄姐妹舞翩躚,歌聲唱徹月兒圓?!敝皇?,逝者如斯夫,不夜天也好,月兒圓也罷,所有的過往都成了生命中的煙雨故事。
沿河皆為店鋪,撲鼻而來的都是麥芽糖、綠豆糕和臭豆腐、炒田螺的香氣。還有賣蠟染、披肩、圍巾、掛飾、桃木梳、扇子、吊墜、手鏈等各式各樣小玩意兒的小店。經過一個僻靜的胡同,暗紅的燈光下,有一處干凈而整潔的小院子。木門木窗紅燈籠,好一派小康人家過日子的喜氣洋洋。
小院的一堵墻上懸掛著幾根手工搓制的草繩,繩子上掛了一些古意的硬紙板的牌子,牌子上是毛筆寫的字:聊天、發(fā)呆、臆想、住宿、做夢、談情。沿河兩岸,到處都有這樣的談情、臆想的所在。隔著一條河,往對面望去,都是什么水云間,左岸咖啡,桃園人家,芙蓉閣,梧桐秋水之類五花八門的民居。
這樣走著,這樣想著,忽然有涼風穿過弄堂,撲面而來,知道時間已經不早了。一些鋪子在收攤了,一撥一撥的游客忽然消隱在小巷深處,街上的喧囂漸漸沉寂下來。走在晚風中的巷子里,我仿佛聽見了時光里鐘擺的聲音。
記住西塘的煙雨、燈籠、靠椅、拱橋,記住那一點難以釋懷的留戀與悵惘。
有一天,當我老時,親愛的,你若來看我,必要渡一片浩渺蒼茫的江南水岸,因為我在煙雨的江南,在江南煙雨的西塘,這樣從容、緩慢而饒有深意地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