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 謙
(安徽商貿職業(yè)技術學院 人文外語系,安徽 蕪湖 241002)
捷克裔法籍作家米蘭·昆德拉是當代世界文壇中的一位重量級人物,曾獲得過耶路撒冷文學獎、奧地利國家歐洲文學獎、捷克政府功勛獎等重要獎項,并多次被諾貝爾文學獎提名。對于所有法國作家而言,能入選七星文庫是一項頂級的榮耀,是對其一生文學創(chuàng)作的最高評價,形同封圣。自七星文庫創(chuàng)建以來,入圍的作家絕大多數是已故的著名作家。2011年3月24日,昆德拉入選了法國七星文庫,他是世界上第12位活著便入圍該庫的作家,也是當時世界上唯一一位在世入選的作家。這說明了盡管昆氏尚在人世,但他在文學界已經獲得了不朽的聲譽。昆德拉的作品大多以小人物的日常生活為創(chuàng)作題材,通過并置、復調等敘事手法的精妙運用,加上恰到好處的旁征博引,將一些具有普遍意義的哲學道理用冷峻幽默的方式呈現在讀者面前。正因如此,昆氏的作品得到了全世界讀書界的一致好評。在中國,昆德拉也受到了廣大讀者的喜愛。2010年11月15日發(fā)布的中國外國作家富豪榜數據顯示,2000—2010年昆德拉在中國獲得的版稅為600萬元人民幣,在所有外國作家中名列第9位,這也充分證明了中國讀者對其作品的青睞。自昆德拉的作品傳入中國以來的30余年間,國內翻譯界和文學評論界相繼掀起了翻譯與研究的熱潮。本文擬全面梳理國內昆氏系列作品的中文譯本、專著出版以及學術論文,從而預測與展望未來的研究趨勢,期待為后續(xù)的研究者提供啟示。
我國翻譯界對于昆德拉小說的翻譯始于上個世紀80年代后期,早期的譯本中較有名氣的包括韓少功翻譯的《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景凱旋翻譯的《為了告別的聚會》、寧敏翻譯的《不朽》等??傮w來說,當時國內翻譯界對于昆氏作品的翻譯是零散的,而且多為對英文譯本的轉譯。到了2002年5月,經過長時間的不懈努力,上海譯文出版社終于一舉購得昆氏13部作品在中國大陸的中文版權。此后,出版社集結了余中先、許鈞、王東亮、董強等一大批著名的譯界專家,歷時數載,將昆氏系列作品的中文譯本呈現在了讀者的面前。到2011年,為了回饋國內讀者對昆德拉的持續(xù)喜愛,上海譯文出版社陸續(xù)對前期出版的昆氏作品再版,并邀請馬振騁翻譯出版了昆氏的新作《慶祝無意義》。至此,國內讀者可以在書店購買到完整的昆氏作品共計15部,其中包括小說10部、隨筆4部和戲劇1部[1-15]。
學術專著是作者根據在某一領域內科學研究成果撰寫的理論著作,因而對該領域的發(fā)展有著重要的意義。迄今為止,國內學者撰寫出版的昆德拉研究專著共有10部。這些專著作者皆為國內昆德拉研究領域中的知名學者,其中李鳳亮和彭少健每人出版了2部專著,折射出兩位專家對于昆氏的喜愛。在這些專著中,李鳳亮主編的《對話的靈光:米蘭·昆德拉研究資料輯要1986—1996》[16]出版于1999年,書中詳細地梳理了國內早期昆氏作品的譯介與研究情況,是國內第一本相關的研究著作。到2006年,李鳳亮以博士畢業(yè)論文為主體,出版了專著《詩·思·史:沖突與融合米蘭·昆德拉小說詩學引論》[17]。該作從世紀之交中國昆德拉熱的文化現象,作品中的復調、幽默及隱喻敘事,小說敘事藝術中詩、思和史的對話與碰撞等幾個層面,深入地分析了昆德拉作品的藝術魅力,是國內昆氏研究專著中的經典之作。其余的專著主要是從昆德拉的生平與作品創(chuàng)作背景、小說中的存在主義哲學思想、悖論現象、小說的藝術以及敘事題旨與結構等視閾出發(fā),結合昆氏作品中的人物與情節(jié),進行整體上的分析與闡釋[18-25]。
1977年,楊樂云在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主辦的刊物《外國文學動態(tài)》上發(fā)表了《美刊介紹捷作家伐措立克和昆德拉》[26],這是國內期刊中最早介紹昆德拉的譯介文章。八年之后,李歐梵在《外國文學研究》1985年第4期上發(fā)表了《世界文學的兩個見證:南美和東歐文學對中國現代文學的啟發(fā)》[27],向中國讀書界大力推薦南美作家馬爾克斯和捷克作家米蘭·昆德拉。該文的問世引發(fā)了中國學者對昆德拉的關注,為昆氏研究熱潮的到來作出了貢獻,但文章仍是以介紹性為主,學術性不強。數年之后,胡智鋒在《外國文學評論》上發(fā)表了《昆德拉的世界——〈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讀后》[28]一文,以韓少功翻譯的昆氏代表作《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為研究對象,分析了昆氏對傳統(tǒng)小說寫作的創(chuàng)新與突破。上世紀90年代中期,李鳳亮加入研究之中,他在1994—2006年對昆氏小說進行了持續(xù)研究,獨立發(fā)表了20余篇學術論文,研究視閾涵蓋復調、結構、題旨、哲學文化隱喻等多個維度。在李教授的引領下,國內學界掀起了一場昆德拉研究的熱潮。這一時期,研究論文涉獵的視角包括存在主義、女性主義、復調技巧、題旨隱喻以及昆德拉與國內外其他重要作家的比較研究。2010年之后,國內昆德拉研究的發(fā)展勢頭有所減緩,但依然有一批中青年學者加入研究隊伍之中,他們嘗試用符號學、系譜學、身體敘事學等新的文學批評視閾來詮釋昆氏的系列小說,為作品的解讀開辟了新的思路與方法。
根據中國知網檢索,截至2018年1月1日,以昆德拉為研究主題發(fā)表的期刊論文共有2435篇,其中發(fā)文超過5篇的作者有5人,分別是李鳳亮(22篇)、趙謙(17篇)、曾憲文(8篇)、王宏圖(7篇)以及高興(5篇)。在統(tǒng)計的兩千余篇論文中,有144篇發(fā)表在核心學術期刊上(注:此處核心期刊指北大中文核心和南大CSSCI源刊及擴展版)。根據統(tǒng)計,在核心刊物上獨立發(fā)表2篇以上學術論文的研究者共有8人,其中李鳳亮獨占鰲頭,共發(fā)表了17篇核心期刊論文,仵從巨和張志忠各發(fā)表了3篇。此外,趙謙、劉成富、解華、劉爽、姜瑜和王桂榮各發(fā)表2篇。值得一提的是,刊發(fā)昆氏研究論文多的核心刊物多為文學類權威期刊,如《外國文學研究》(8篇)、《當代外國文學》(7篇)、《小說評論》(6篇)、《讀書》(5篇)、《外國文學評論》(4篇)、《國外文學》(4篇)、《中國比較文學》(4篇)。
被引頻次是判定論文質量好壞的一個量化指標,受到學界的普遍關注。在國內發(fā)表的昆德拉研究論文中,被引頻次排名前10的論文全部發(fā)表在核心期刊上,其中李鳳亮共有5篇論文入圍,是本研究領域當之無愧的領軍人物。此外,仵從巨也有2篇論文入圍,趙稀方、胡志明和高興各有1篇論文入圍[29-38]。值得一提的是,排名前10的高被引論文的發(fā)表時間都集中在上世紀90年代和本世紀初。由此可見,國內的昆德拉研究在經歷了本世紀初的熱潮之后,呈現式微。在最近10年間發(fā)表的論文中,被引超過10次的論文僅有3篇,分別為張再紅的《荊棘叢生的背叛之旅——試論米蘭·昆德拉筆下的背叛者群像》[39](20次)、徐真華的《米蘭·昆德拉:小說是關于存在的詩性之思》[40](17次)和趙謙的《論〈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的矛盾哲學》[41](13次)
成立于1958年的中國人民大學書報資料中心每年都在已發(fā)表的論文中遴選部分質量上乘的佳作,將它們重新分類后集結再版。因為遴選過程要求嚴苛,經人大復印資料全文轉載的論文得到了學界的廣泛認可。如今,國內多數高等院校和科研單位每年都會統(tǒng)計本單位科研人員被人大復印資料全文轉載論文的數量,將其視為科研實力的一項硬性指標。外國文學類的文章極少有機會被人大復印資料全文轉載,至今僅有5篇論文被轉載[29,37,42-44]。統(tǒng)計顯示,所有被人大復印資料全文轉載的論文全都發(fā)表在核心期刊上,視閾都是宏觀的整體性研究??梢?,以昆氏某一部作品為研究對象的論文幾乎沒有被轉載的可能性。
值得關注的是,在國內學者發(fā)表的2000余篇昆氏研究論文中,綜述類文獻僅有3篇,為李鳳亮發(fā)表的《接受昆德拉:解讀與誤讀——中國讀書界近十年來米蘭·昆德拉研究述評》[31]《米蘭·昆德拉及其在中國的命運——昆德拉作品中譯述評》[45]和趙謙發(fā)表的《21世紀中國國內米蘭·昆德拉研究綜述》[46]。在《米蘭·昆德拉及其在中國的命運——昆德拉作品中譯述評》中,李鳳亮從昆德拉生平及作品介紹、上世紀80年代至90年代國內(含港臺)譯界對昆氏系列作品的翻譯以及昆氏對于作品外譯的原則與要求三個方面詳細地梳理了昆氏作品在我國的譯介;《接受昆德拉:解讀與誤讀——中國讀書界近十年來米蘭·昆德拉研究述評》則是從整體解讀、個體比較、立場參照和翻譯研究四個維度對國內20世紀90年代的昆德拉研究進行了全面總結,最終提出了建構“昆德拉學”的設想?!?1世紀中國國內米蘭·昆德拉研究綜述》則是對21世紀國內米蘭·昆德拉研究的相關成果進行分析梳理,發(fā)現其中存在的問題,并提出了應對策略與方法。
通過全面梳理30余年來昆德拉研究的相關成果,筆者以為,今后國內的昆氏研究將呈現出四大趨勢與特點。
首先,未來的研究將不再局限于存在哲學、復調敘事等陳舊的研究視角,一些新的視閾將會融入到昆氏作品的解讀之中。最近三年,不少研究者嘗試拓寬思路,用當下流行的新興理論重新詮釋昆氏的作品,如在《西方文學摯愛主題的建構與流變——以昆德拉〈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為中心的系譜學闡釋》[47]一文中,楊曉河以昆氏代表作《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中的摯愛主題為切入點,運用系譜學的理論梳理了西方文學自柏拉圖《會飲篇》以來這一相同主題的流變史,從而探討了作品中真愛題旨的當代意義。論文《米蘭·昆德拉小說中符號意象的隱喻智慧》[48]則以符號學為理論基礎,從數字符號、夢境符號和動物符號三個方面深入剖析了昆氏系列小說中符號意象的隱喻意義。論文《精神生態(tài)視閾下昆德拉小說中的倫理隱喻》[49]從精神生態(tài)批評理論出發(fā),分析了昆氏作品中人物精神世界的荒原、身份焦慮、婚外情現象與亂倫行為,由此反思小說中蘊含的倫理意義。這些別出心裁的優(yōu)秀論文為我們解讀昆氏作品提供了新的思路與方法,也昭示著今后研究中可能會呈現出來的多學科融合的態(tài)勢。
其次,未來的研究中對昆氏某部作品的單一研究將逐漸減少,宏觀的整體研究成果會不斷增多。早期的昆德拉研究論文中,很多是對昆氏某部作品的解讀,如以《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生活在別處》等名作為研究主題發(fā)表的論文皆接近百篇。昆氏系列作品中文版本譯介的完成為昆氏作品的整體研究奠定了基礎。知網的統(tǒng)計顯示,發(fā)表在核心期刊上的昆氏研究論文絕大多數是對其作品的整體性研究,對某部作品的研究論文大多只能刊發(fā)在普通刊物。不少研究者對昆氏進行了歷時數年的持續(xù)研究,相信今后希望能夠在核心刊物上發(fā)表成果,進行宏觀性的研究是必由之路。
再次,今后的研究者可能會加大撰寫綜述類文獻的力度,尤其是對國外研究成果的述評。如前所述,國內昆氏研究的綜述類文獻僅有3篇,其中2篇是梳理國內上個世紀八九十年代的研究成果,1篇是對21世紀的成果進行分析。筆者以為,對國內30余年來昆氏研究的整體發(fā)展脈絡與成果進行綜述,可以看出研究視閾的流變過程,管窺研究中存在的問題,這對于后續(xù)的研究大有裨益。因此,今后的研究者應該會不斷地對國內的研究進行整體性的梳理。在國外,昆德拉也有不少的粉絲與研究者。根據百度學術檢索,在國外學者發(fā)表的昆氏研究論文中,有284篇被AHCI收錄,78篇被SSCI收錄。一些國際知名的文學研究刊物,如Poetry、WorldLiteratureToday等都刊登過昆德拉研究論文。在這些外文論文中,有不少視角獨特的佳作。以近三年發(fā)表的代表性論文為例,Daniel Just在論文“Milan Kundera and the Poetics of Novelistic Truth”[50]中指出,昆德拉的小說敘事隱含著一種詩性的真理。文章以《不能承受的生命之輕》為例,闡述了小說傳遞給我們的有關生命與世界的寶貴真理。次年,他又在ComparativeLiterature2016年第2期上發(fā)表論文“Literature and learning how to live: Milan Kundera’s Theory of the novel as a Quest for Maturity”[51],論述了昆德拉小說觀念對文學理論與歷史的影響。Daniel Just認為小說理論的目的在于激活讀者對生活的反思與自省。同時,成熟是指從不同角度動態(tài)看待生活的能力,而小說正是使人成熟的催化劑與媒介。2017年近期刊發(fā)的論文“Utopia and Its Otherwise: Revolutionary Youthfulness, lyricism, and the ‘East’ in Kundera’s Life is Elsewhere”[52]以東歐和西歐同一年發(fā)生的“布拉格之春”與法國“五月起義”兩大歷史事件為研究視閾,分析了昆氏力作《生活在別處》中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問題。由此可見,對國外學者這些前沿性的研究成果進行閱讀梳理,對推動國內的研究具有十分重要的意義,這也是今后學者應該關注的方向。
最后,國內的研究將打破少數研究者獨領風騷的局面,呈現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態(tài)勢。一方面,國內前期昆德拉研究的領軍學者李鳳亮自2006年停止了對昆德拉的研究,仵從巨、彭少健也在同期紛紛退出了研究。另一方面,近十年來一些新的研究者如劉成富、趙謙、解華、曾憲文等加入到研究隊伍之中。相信在未來,一定會有更多優(yōu)秀的中青年學者加盟到昆德拉研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