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克慰

灰喜鵲：不道枝頭無可落

一

大地新綠，花朵綻放，這個季節(jié)，灰喜鵲抖動輕盈的翅膀，在藍(lán)天，在山嶺，以生動的姿態(tài)，站成大地上一道亮麗的風(fēng)景。

無數(shù)次，在山野的林子里，在村莊的房前屋后，在城市的公園里，與你相遇?！案隆筮筮蟆蟆眴握{(diào)的聲音，拖著長長的尾音，撞擊著我的耳膜。可能是這個季節(jié)太過寂寞，灰喜鵲，它們想以歌聲，打破沉寂的大地。

我喜歡這種鳥，它們總是在你孤獨(dú)的時候，出現(xiàn)在你眼前。十來只，撲棱棱飛過來，百十只，撲棱棱飛過來，落在樹枝上。樹枝晃悠幾下，它們“唧”地一聲，長尾巴一翹飛走了。

我覺得，灰喜鵲，是最沒耐性的鳥，一會兒飛這里，一會兒飛那里，在人的眼前繞來繞去，讓人眼暈。這鳥，看起來不畏人，但你大喊一聲，可能就驚了它們，于是一哄而散，跑得無影無蹤。鳥，畢竟還是怕人。不過，當(dāng)它們覺得沒有危險時，還會成群結(jié)隊(duì)，返還到原來的地方，好像那里還有它們舍棄不掉的東西，比如，成片的果子，美味的蟲子，遺落的谷粒和草籽，等著它們?nèi)ナ斋@。

灰喜鵲，在我看來，是一種害怕孤獨(dú)的鳥。我看到的灰喜鵲，很少單獨(dú)行動，它們總是結(jié)成群，集體行動。灰喜鵲另一個明顯的特點(diǎn)，就是喜歡在人類居住的地方活動，對人類有著某種依戀。用我們家鄉(xiāng)的話說，這鳥，戀人。沒有人居住的山野，你很少看到它們的影子。如果你在山野里看到它們，你也一定會看到它們與八哥、烏鴉等鳥類混成一群。

作為雀鳥，灰喜鵲算得上是美鳥。它們的外形與喜鵲相似，身上的羽毛較為鮮艷，尾巴也比喜鵲稍長一些。它們的頭黑色，上體灰色，散發(fā)著淡紫色的光澤，翅膀和尾巴青藍(lán)色，胸腹灰白色，是一種具有觀賞價值的鳥。

在鄉(xiāng)村，人們給予了灰喜鵲與喜鵲同等的待遇，把它們視為吉祥鳥，出門見到喜鵲，人們就會說：“出門見喜，好兆頭?！甭犚娤铲o的鳴叫，人們就說：“聽見喜鵲叫，好事定來到?！币虼耍卩l(xiāng)村，你幾乎看不到有人傷害喜鵲和灰喜鵲。就是喜歡養(yǎng)鳥的人，也很少養(yǎng)灰喜鵲。也有養(yǎng)灰喜鵲的，大都是城市人，是因?yàn)橄矚g，養(yǎng)一兩只玩玩。鄉(xiāng)村人捕捉麻雀、斑鳩、鵪鶉等鳥類，但從不獵捕灰喜鵲。

每年的五月，是灰喜鵲的繁殖期。這個季節(jié)，在鄉(xiāng)野稀疏的林子里，在村莊和城鎮(zhèn)的行道樹上，你會看到灰喜鵲飛來飛去，叼著樹枝忙碌著，這是它們在為自己筑巢。它們的巢，很多建在路邊的楊樹、榆樹、松樹等喬木上。山坡上稀疏的林子里，偶爾也能看到它們的巢，但不多見。也有的灰喜鵲，利用烏鴉廢棄的舊巢，生兒育女，繁育后代。

說實(shí)話，灰喜鵲的巢，極其簡陋，看著就覺得這鳥愚笨。記得有一句成語叫：鵲巢鳩占。最早出自《國風(fēng)·召南·鵲巢》一詩，有“維鵲有巢，維鳩居之”一句。意思是：喜鵲筑巢在樹上，布谷飛來就居住。我看到就想笑，灰喜鵲的巢，在雀形目鳥類中，是最沒激情和想象力的，建筑工藝十分粗糙，霸占這樣的鳥巢，除非是比灰喜鵲還要愚蠢的鳥，才干這樣的傻事。

灰喜鵲的鳥巢，大多筑在樹的枝椏間，距離地面10米左右，可能是為了防止受到傷害，筑在高高的樹枝上，人與動物很少能觸及到。鳥巢很簡單，有的像盤子，有的像個平臺，外面是細(xì)小的樹枝，里面是草莖、草葉、纖維以及動物毛發(fā)。每窩產(chǎn)卵4-9枚，卵為橢圓形，灰色、灰白色、淺綠色或灰綠色，蛋殼布滿褐色斑點(diǎn)。孵化期半月左右，幼鳥出殼后，再養(yǎng)育20來天，小鳥出窩，跟著父母練習(xí)飛翔。

繁殖期間的灰喜鵲，基本是一夫一妻成雙活動，共同哺育幼鳥。如果你仔細(xì)觀察，你會發(fā)現(xiàn)，因?yàn)樽优姸啵枰喠魑桂B(yǎng)，大約10分鐘，幼鳥的父母就會過來喂食一次，往返不斷，十分辛苦?？梢哉f，一天中的大部分時間，幼鳥的父母是用來捕捉蟲子，喂養(yǎng)小鳥食物的。

到了秋天，繁殖期過后，灰喜鵲就輕松了很多，十幾只或者幾十只鳥聚集在一起，又開始了它們的群居生活。也許，這段時間，是它們一年中最自由最愜意的日子。

二

在眾多的鳥類中，灰喜鵲無疑是屬于聰明的一類鳥。

說灰喜鵲聰明，是指它們能與人和諧相處，并能很好地領(lǐng)會人們的意圖。這種鳥，經(jīng)過訓(xùn)練后，可以按照主人的要求，到果園捕食害蟲。

我在家鄉(xiāng)時，見過溫玉奇養(yǎng)灰喜鵲。在村子里，也就溫玉奇養(yǎng)，這人，懂鳥。其實(shí)灰喜鵲很容易養(yǎng)，養(yǎng)熟了，甚至不需要關(guān)進(jìn)籠子，一般情況下，是不會離家出走的。溫玉奇養(yǎng)的灰喜鵲，就是除蟲能手。他家院子里有幾棵桃樹，桃子容易生蟲，因此，種桃的人，常常給桃樹打藥滅蟲。但溫玉奇家的桃樹，從不打農(nóng)藥。每年桃子快成熟的季節(jié)，他養(yǎng)的灰喜鵲，就成了蟲子的克星。當(dāng)然，灰喜鵲不僅除蟲，也吃桃子，哪個桃子鮮艷，就啄哪個桃子。

它們的聰明，還在于它們對食物的需求上，是有選擇地挑選食物。比如吃東西，就專撿美味的吃。如果吃不飽，然后才吃其他的東西。再比如它們吃無花果，不吃皮，在果實(shí)上挖個洞，嘴巴伸進(jìn)洞內(nèi)，專吃果肉。它們吃葡萄，也是把嘴伸進(jìn)葡萄內(nèi)，把果肉吃凈，留下一個空葡萄皮。這比其他的鳥類精明一點(diǎn)，很多鳥，見啥吃啥，不加選擇，吃飽就走。

我看過溫玉奇逗灰喜鵲，他一手拿個蟲子，一手拿個果子，看灰喜鵲先吃哪個。這小東西很精，上去就啄蟲子，溫玉奇就把拿蟲子的手縮回去，但灰喜鵲不干了，飛到拿蟲子的手上，強(qiáng)行把溫玉奇的手撬開，吞下蟲子。然后再飛到另一只手上，去啄果子。逗得溫玉奇嘻嘻哈哈地笑個不停。

灰喜鵲不但聰明，還很機(jī)智。在鄉(xiāng)村，你會看到灰喜鵲飛到農(nóng)家，鉆進(jìn)你的房屋內(nèi)，偷食食物。早些年，民風(fēng)淳樸，鄉(xiāng)村人出門干活，門一般是不上鎖的，甚至房門大開，也有時是忘了關(guān)門。如果農(nóng)家的房門敞開著，就給了灰喜鵲可乘之機(jī)，它們飛到農(nóng)家，留三兩只鳥在門外警戒，就是站崗放哨。其他的鳥鉆進(jìn)屋內(nèi)，見啥吃啥，糧食、饅頭、剩飯、剩菜，只要能吃，絕不嫌棄。如果沒有危險，它們就輪流享受著農(nóng)人留下的美味。

對于灰喜鵲的調(diào)皮搗蛋，農(nóng)人并不反感。有的人看著它們偷吃，也不會去打擾他們，吃就吃吧，能吃幾顆糧食？也有的人，看到灰喜鵲偷吃糧食，就罵一句：“吃嘴的家伙?！睋]揮手吆喝一聲，看著它們一哄而散，驚慌而逃，然后“哈哈”大笑。

八幾年吧，我那時還在鄉(xiāng)下，有一天干農(nóng)活回家，剛到院子前，就看到幾只灰喜鵲從屋內(nèi)飛出來。進(jìn)屋后，看到一只灰喜鵲從木窗里往外擠，可能是窗杈間的距離窄，被卡在窗子上，老老實(shí)實(shí)地被我活捉。

我活捉的那只灰喜鵲，是一只當(dāng)年出窩的鳥，沒啥經(jīng)驗(yàn)，要不，也不會被卡著讓我活捉。本來我想把它放了，后來想到溫玉奇養(yǎng)有一只灰喜鵲，正好可以做伴，就把那只鳥送給了溫玉奇。看見那只灰喜鵲，溫玉奇很高興地說：“我養(yǎng)一只母的，你又給我送來一只公的，一公一母，正好一對?！?/p>

溫玉奇養(yǎng)的那對灰喜鵲，幾年后那只母鳥死了。死的那只鳥，應(yīng)該是老死的吧。我給他送那只灰喜鵲時，他的母喜鵲就養(yǎng)了好幾年，算下來，也有十來年了，一只鳥，能活到十幾年，很不錯的。母喜鵲死后，那只公喜鵲很傷心，不大吃食，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溫玉奇看它可憐，就把它給放了。被放的那只灰喜鵲不愿走，好多天就在溫玉奇家轉(zhuǎn)悠，但最終還是走了。

溫玉奇說：“灰喜鵲，通人性。養(yǎng)得時間長了，與人就有感情。這種鳥，不能養(yǎng)，養(yǎng)了，總有一天會讓人傷心的。”溫玉奇后來確實(shí)沒有養(yǎng)過灰喜鵲，我后來去過他家多次，沒見到過灰喜鵲。而且，他養(yǎng)的鳥越來越少。

其實(shí)，我個人認(rèn)為，養(yǎng)鳥等同于殺鳥，是對自然生態(tài)平衡的一種破壞。不養(yǎng)鳥，是對鳥的一種保護(hù)。盡管我無法要求別人不養(yǎng)鳥，但我卻盡力做到自己不養(yǎng)鳥。何況，很多鳥，是益鳥。

三

鳥是溫柔的，除了鷹、雕、鷂、鷲等隼形目猛禽外，很少具有攻擊性。在眾多的雀形目鳥中，具有攻擊性的鳥更是少之又少。但也有例外，比如灰喜鵲，就是比較兇猛和善于攻擊的鳥。但與隼形目的猛禽相比，它們的攻擊性相對較弱。

聰明的鳥，往往也是容易記仇。記仇的鳥，也就具備了報復(fù)心，有報復(fù)心的鳥，就有攻擊性。對于人來說，如果人沒有威脅到它，一般來說，它們是不會主動攻擊人的。但灰喜鵲記仇，我是有記憶的。

早年在鄉(xiāng)下，曾經(jīng)招惹過灰喜鵲。記得那年房后的一棵榆樹上，突然間就多了一個鳥巢，兩只鳥整天“嘎嘎唧唧”地叫，煩人。那時小，十來歲吧，有一天看到灰喜鵲蹲在鳥巢里，就撿了顆石子，向鳥巢投去，雖沒砸著鳥，但也驚得它“嘎唧”一聲，飛出很遠(yuǎn)。后來，只要我從房后過，它們看見我就從樹上飛下來，翅膀扇得“嘩嘩”響，在我的頭頂盤旋。它們追著我，追出很遠(yuǎn)，能感覺到頭頂上有一股風(fēng)。

看著很兇猛的鳥，但對其他人很溫柔。我們兄妹幾個，只有我到房后去，它們才追打我。我的兄妹們到房屋后邊玩，兩只灰喜鵲看到就像沒看到一樣，任憑他們吵吵鬧鬧，蹲在樹上，動也不動。

也有這樣的現(xiàn)象，在灰喜鵲育雛期間，你從灰喜鵲巢下走過，或者在它們的巢邊停留，驚動了它們，很有可能，灰喜鵲會群起而攻之。它們先是圍著你，在你的頭頂“嘎唧”亂叫，然后以迅猛之速度俯沖下來，用翅膀拍打你的頭。直到你離開，它們認(rèn)為沒有了危險，才會停止對你的攻擊。

灰喜鵲雖兇猛，但它們更勇敢。有一種害蟲，叫松毛蟲，不要說是鳥，就是人，一旦誤食，不死也得脫層皮。但灰喜鵲不怕，把這種毒蟲當(dāng)美味，百食不厭。

松毛蟲，是林業(yè)上的第一大害蟲，如果發(fā)生松毛蟲災(zāi)害，成片成片的松林，被松毛蟲吃得光禿禿的，慢慢枯萎而死。一只松毛蟲，一天可吃掉三十多根松針。一棵樹，只要有百八十條松毛蟲，很快就把松樹吃得光禿禿的。

松毛蟲繁殖速度快，而且身上長滿毒刺，很多食蟲的鳥不敢接近它們，更別說吃了。但灰喜鵲卻特別喜歡吃松毛蟲，在吃松毛蟲時，它們把松毛蟲叼起來，找一塊石頭，將毒刺一根根蹭掉。然后將松毛蟲啄成碎塊，美滋滋地享受美味。據(jù)說，一只灰喜鵲每年可吃掉1500多條松毛蟲。

到了秋天，松毛蟲開始吐絲，把自己變成蛹藏在繭內(nèi)。一根根毒毛從繭內(nèi)穿出，好似利劍，讓很多鳥兒望而生畏。盡管松毛蟲把自己藏在繭內(nèi)，但依然阻止不了灰喜鵲對美味的渴求，它們用尖利的嘴，把掛在樹上的繭撕破，從里面揪出一條胖乎乎的黃蛹，悠然自得地享受著美味。有些繭僥幸躲過灰喜鵲的大口，變成了蛾子，從繭內(nèi)鉆出，搖身一變，成了一只只黃粉色漂亮的飛蛾，它們展開翅膀輕飄飄地飛起來，尋找配偶傳宗接代。

看到漂亮美味的飛蛾，灰喜鵲當(dāng)然不會放過。緊追飛蛾飛奔而來，飛蛾自然不會坐以待斃，就在林子里與灰喜鵲兜著圈子，以此借機(jī)而逃，但灰喜鵲窮追不舍，瞄準(zhǔn)目標(biāo)，飛撲過去。最終，一只只飛蛾被灰喜鵲吞到肚子里。

由于灰喜鵲對松毛蟲有著強(qiáng)大的殺傷力，科學(xué)家們研究用灰喜鵲捕殺松毛蟲，有計(jì)劃有目標(biāo)地馴化灰喜鵲，用灰喜鵲代替農(nóng)藥等滅蟲方法。1983年，徐真拍攝的科教片《灰喜鵲》中，就有利用馴化的灰喜鵲捕捉松毛蟲的宏大畫面：

飼養(yǎng)員吹著哨子走在前面，一群灰喜鵲從籠內(nèi)飛出來，緊跟在飼養(yǎng)員的后面，哨音響起，一只只灰喜鵲連綿不斷奔向林中“戰(zhàn)場”。頓時，松林內(nèi)群鵲飛舞，猶如千軍萬馬，各自施展捉蟲本領(lǐng)，一條條松毛蟲被啄食，葬身鳥腹。場面宏大，十分壯觀。

不過，這樣的畫面，在我的家鄉(xiāng)，是看不到的。我家鄉(xiāng)松樹林面積很小，后來開荒造地，又砍伐了不少，山坡上的松樹，長得稀稀拉拉的，別說沒有松毛蟲，就是有松毛蟲，也不可能出現(xiàn)大規(guī)模的蟲災(zāi)。

但是，那個震撼人心的畫面，卻留在了我的心中。一直以來，對于灰喜鵲，我始終心存敬畏！

太平鳥：枝頭飛羽正諧融

一

我喜歡去單位門前的林子里散步，或者說是去看鳥。散步，看鳥，聽鳥鳴，這是我多年的習(xí)慣。單位在南陽李寧體育園，西邊是盛產(chǎn)中國名玉“獨(dú)山玉”的獨(dú)山，東邊就是白河。靠白河邊有一大片紫荊林，中間是一條路，路西邊是一片桃園，要么沿著白河邊的紫荊林走，要么沿著兩片林子中間的路走，紫荊林和桃園都既能看鳥又能聽鳥鳴。

單位的四周，都是樹，有桃樹、塔松、紫荊樹、楊樹、銀杏樹、玉蘭樹等二三十種，從遠(yuǎn)處看，你根本看不到那是一個占地十多畝的單位，你看到的只是樹。這么多樹，還靠著白河，鳥自然就多。有多少，我記不清。我在單位十多年，每年來來往往的鳥多了去了，有的今年來明年不來，有的常年就在這里住著。

我能記清的鳥，大概幾十種吧！有麻雀、喜鵲、燕子、白頭鵯、灰喜鵲、繡眼、牛屎八哥、戴勝、斑鳩、畫眉、白頸鴉、金翅雀等等，白河里還有蒼鷺、白鷺、鴛鴦、綠頭鴨、綠翅鴨。鳥太多，多得你想不起來，每天都能看到不同的鳥在飛來飛去，叫來叫去。

有一天我散步回來，單位的小周說：“你看到?jīng)]有，有一種鳥，特別的美，顏色亮麗，最美的是頭上的一撮毛，根部橙黃，梢部淡灰色，尾巴上有黑黃色的斑紋，恐怕你都沒有看到過。”頭上有一撮毛的鳥很多，鳳頭百靈、戴勝、鳳頭雀鶯、鳳頭雀嘴鵯等，頭上都長一撮毛，鳳頭鳥實(shí)在太多，一時也想不起來。

小周說：“我敢說，你沒看到過，恐怕看到這樣鳥的人不多。長這么大，我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鳥?！彪m說想不起來是啥鳥，但小周的話，我記在了心里。

有一段時間，我去散步，格外關(guān)注小周說的那種鳥。但天空上飛的，沒有鳳頭鳥；樹上落的，也沒有鳳頭鳥；地上跑的，還沒有鳳頭鳥。小周說的鳳頭鳥，再也沒有出現(xiàn)在林子里，神秘地消失在空曠的大地上。

很快，我就把鳳頭鳥的事淡忘了。再去林子里散步，也就沒有想起小周說的鳳頭鳥。日子就這樣，在淡忘中匆匆過去。

2016年的春天，我再次去林子散步，走著走著，從林子里傳來一陣“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的鳥叫聲，鳴叫聲輕柔，帶著脆響。這樣的鳥鳴聲，有點(diǎn)熟悉，但一時想不起來是什么鳥的鳴叫。

我抬起頭，循著鳥聲望去，我前邊的林子里，幾只鳥蹲在樹枝上，仰頭鳴叫。樹上的小鳥，羽冠沖天，蛾眉細(xì)長入鬢、眼睛上有著橘紅色眼影，尾羽的顏色和眼影相呼應(yīng)，但尾梢淡黃。模樣十分可愛，如果把它們稱為小精靈，一點(diǎn)也不為過。

這鳥我熟悉，它們叫太平鳥。今年春天，我還在伏牛山石人山南麓風(fēng)景區(qū)看到過。這次看到的太平鳥，是第二次看到。其實(shí)，太平鳥在我們家鄉(xiāng)，不是什么稀有的鳥，早些年，我在家鄉(xiāng)的山坡上看到過。每年，總能看到幾次，三五只，十幾只，五六十只的都看到過。但后來突然就不見了蹤影，從家鄉(xiāng)的山坡上消失了。

也可能是家鄉(xiāng)的松林大面積砍伐的原因，也可能是它們不再適應(yīng)家鄉(xiāng)的氣候，就離開了。但在伏牛山深處，還能看到它們的身影。十多年前，我就在位于伏牛山深處的喬端鄉(xiāng)的大山里看到過成群的太平鳥。沒有想到，2016年春天，我再次看到太平鳥。我突然覺得，能與美麗的小鳥相遇，是多么的幸運(yùn)

見到小周時，我對他說：“你看到的鳥叫太平鳥，如果在十多年前，你能看到成群的太平鳥，現(xiàn)在少了，很難看到?！?/p>

小周說：“要是能抓一只養(yǎng)養(yǎng)，該多好啊！”我對小周說：“養(yǎng)啥鳥，就是因?yàn)轲B(yǎng)鳥的人多，野生的太平鳥都快被抓光了。現(xiàn)在山野里已經(jīng)很少了，你能看到，就很不錯了?！?/p>

太平鳥偶爾也光顧城市的公園，但很少見。能在城鄉(xiāng)結(jié)合部看到太平鳥，說明這里的生態(tài)保護(hù)完好。是的，現(xiàn)在的李寧體育園，西傍獨(dú)山，東靠白河，還有大面積的草地，有山有水有草有樹，環(huán)境確實(shí)不錯，太平鳥來這里游玩，也在情理之中，并不意外。

二

記憶里，家鄉(xiāng)的山坡上，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樹，不缺鳥。山坡上到處都是松樹，油松、馬尾松，漫山遍野。那時候，在山坡上能找到一點(diǎn)吃的，就是酸棗，其次是山楂。像大山里的柿子、獼猴桃、野葡萄、核桃、毛栗子等野果子，是根本看不到的。就是酸棗、山楂這樣的野果，成熟季節(jié)，也被鳥們啄食。因此，我少年時的山坡上，除了樹就是鳥。

在我的家鄉(xiāng)，能看到的鳥，大都是很普通的鳥。像太平鳥這樣艷麗的鳥，很少看到。其實(shí)，太平鳥在我們老家，不叫太平鳥，而叫連雀。很少有人知道，這種美麗的小鳥叫太平鳥。我們還給它起了一個名字：嘀嘀鳥。

在鄉(xiāng)村，最容易看到太平鳥的季節(jié)，是在春天和冬天。這個季節(jié)，走進(jìn)家鄉(xiāng)的山坡，如果你幸運(yùn)的話，你可能看到百八十只成群的太平鳥，一般情況下，也就三五只、十來只。就是小群的太平鳥，也不常見。

少年時代，我們一群小孩，經(jīng)常去山坡上玩。春天捉鳥抓鳥蛋，夏天挖山韭菜，秋天摘野果。只要聽到“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的鳥叫聲，我們就很興奮，支棱著耳朵，聽鳥叫聲傳來的地方，然后跑過去看這種鳥。在山坡上，我們追著太平鳥看，看它們從這棵樹飛向另外一棵樹，看它們從樹上飛向天空，直到消失在遙遠(yuǎn)的天際。

我始終無法理解，那個時候，我們?yōu)槭裁磿σ环N鳥那么的執(zhí)著，滿山嶺地追著鳥看。現(xiàn)在的孩子，是不會像我們那樣，狂熱地走向山坡看鳥。

那時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抓一只太平鳥養(yǎng)，其實(shí)根本就抓不到，想養(yǎng)鳥，只是一種奢望而已。

我曾經(jīng)與村子里的小坡、小明抓過太平鳥，但始終沒有抓到，主要是找不到這種鳥的鳥巢，也想過用網(wǎng)粘鳥，但那時的鄉(xiāng)村，除了漁網(wǎng)，根本就沒有粘鳥網(wǎng)。我們曾在山野里尋找它們的鳥巢，但一無所獲。也許，這種鳥本身就是一種旅鳥，不在我們的家鄉(xiāng)繁育，生兒育女，去哪里找鳥巢呢？

我們?nèi)齻€借了一輛自行車，去離我們村子十幾里的鴨河水庫偷漁網(wǎng)，漁網(wǎng)是偷到了，但人也被逮著了。好在是鄉(xiāng)鄰，父輩們都認(rèn)識，才放我們回家。走的時候，還給我們一截爛網(wǎng)，藍(lán)色的尼龍絲網(wǎng)。我們?nèi)齻€人很高興，拿著爛漁網(wǎng)興沖沖地回家了。

回去后，我們把爛漁網(wǎng)固定在樹上，蹲在松樹下，等著太平鳥往網(wǎng)上撞，但次次落空，連一只山麻雀也沒網(wǎng)到。有一天我們看到幾十只太平鳥在松樹上跳來跳去，就把網(wǎng)固定到前邊幾十米的松樹上，然后轟鳥?？刹还芪覀冊趺崔Z，那鳥就是不向網(wǎng)的方向飛。最后，一群太平鳥被我們轟得四零五散，飛向遠(yuǎn)處的山林里。

現(xiàn)在想想，我們那時候有點(diǎn)天真，那破漁網(wǎng)，就是粘著鳥，也無法把鳥纏著，先不說網(wǎng)是藍(lán)色的，容易識別，就那尼龍絲，在當(dāng)時感覺很細(xì)，但也沒有現(xiàn)在的細(xì)如發(fā)絲，還是很粗的，且沒有彈性。鳥撞上去，很容易逃脫。

后來我們?nèi)齻€還想了很多辦法，但都沒有成功。最笨的一次，我們用牛尾織了五十多個網(wǎng)套，固定在太平鳥常去的地方，我們隔三差五去看看，有沒有套到鳥。我們總是滿懷希望去，帶著失望歸。現(xiàn)在想想，那時的我們，是多么的幼稚、可笑。

三

看鳥，在我的童年和少年時代，似乎成了習(xí)慣。其實(shí)，那時候看鳥，并不是真正的喜歡鳥愛鳥。家鄉(xiāng)山坡上除了樹，就是鳥，不看鳥又能看什么？

不過，遇上好看的鳥，還真的喜歡。比如畫眉、黃鸝、金翅雀，再比如太平鳥。我看鳥，從不驚動它們，就那么坐在山坡上，呆呆地看著?？此鼈冄鲱^鳴叫，一聲接著一聲；看它們抖動翅膀，從一棵樹跳到另一棵樹。直到它們玩得無聊，自己飛走。

有一天我去南洼種豆角，走到山洼里，看到一群太平鳥，在一個小堰潭里洗澡。我有點(diǎn)驚奇，知道畫眉喜歡洗澡，沒想到太平鳥也喜歡洗澡。其實(shí)，看看太平鳥高貴俊美的身姿，就應(yīng)該知道，它們的高貴和俊美，源自于它們的干凈衛(wèi)生。試想，一只鳥灰頭土臉，身上沾滿草屑，它們還能高貴俊美嗎？

堰潭的堤壩上，長著很多油桐樹，我坐在樹下，悄悄地看著它們。最早是兩只鳥在洗澡，堰潭上面的一汪清水，被兩只鳥撲騰得水花四濺。接著，又飛過去幾只，原來洗澡的那兩只，可能是洗干凈了，就飛到堤壩上面的松樹上，看著它們的同伴洗。幾只鳥在水中撲騰一陣，也飛到樹上，“嘀嘀”地叫，叫聲清脆，好像是在呼叫同伴。它們的鳴叫聲剛停，就有幾只鳥飛過來，在水塘里鬧騰。

它們洗澡，不時地忽扇翅膀，拍打水面，然后抖動翅膀，弄得水珠飛舞。也有的鳥靠近另一只鳥，使勁拍打水面，把水濺到另一只鳥的身上。它們一邊拍打水面，一邊“嘀—嘀”地叫?？刺进B洗澡，感覺就像我們小時候打水仗，一邊把水往伙伴身上撩，一邊笑著叫著，玩得既瘋狂又盡興。

大概有十多分鐘時間，最后一撥鳥也飛到松樹上，仰著頭叫一陣，然后“嘩啦啦”飛向天空，落到不遠(yuǎn)處的松林里，繼續(xù)鳴叫。我突然覺得好笑，原來，鳥跟人差不多，高興時，也會打鬧逗樂。

其實(shí)，鳥們也有喜怒哀樂，七情六欲，它們和人一樣，唯一的區(qū)別，是語言不同而已。

有人認(rèn)為，鳥的智商并不比人低，有時候，它們也會與人斗智斗勇。說鳥不比人智商低，這我相信。有一年深秋，蘋果成熟時，我在老家的果園里，就看到一群太平鳥，與人捉迷藏。

蘋果園是村子里張小猛家的，蘋果成熟季節(jié)，張小猛就到果園看蘋果。我與小猛關(guān)系好，沒事干時，就到果園找小猛玩。有一次我去果園，小猛說：“果園有十幾棵黃香蕉，長得黃爽爽的，摘幾個你嘗嘗?！?/p>

小猛家的果園，有二十幾畝大，西邊一二十畝，東邊發(fā)個岔，有四五畝，那十幾棵黃香蕉，就在東邊的溝岔里。我和小猛走到東岔口，還未走近果園，就看到十幾只太平鳥，在果樹上啄果子。

看到太平鳥，小猛說：“這鳥，吃嘴著呢，光來偷吃蘋果?！毙∶途蛯χ区B吆喝起來，聽到吆喝聲，太平鳥就飛起來，飛到果園邊的松樹上。蹲在樹梢上，看著我們摘蘋果。我們摘了幾個蘋果，走出果園，走到半山坡，那群鳥就飛到果樹上，繼續(xù)啄蘋果。我們倆站在山坡上對著鳥吆喝，但太平鳥像沒聽見一樣。我們往果園走，還未走到果園邊，一群鳥又飛到松樹上，小猛就甩石子轟鳥，鳥就飛走，但不飛遠(yuǎn)，落在松樹上。我們前腳剛走，它們就又飛到果園里。

小猛說：“這鳥精得很，咋轟也不走。有一次我沒事，轟了十幾次，也沒轟走。你轟它們就走，你走它們再回來。長在最上面的蘋果，都被啄個洞。也有其他鳥偷吃蘋果，但轟一次，半天都不來，就這鳥，難纏。”

小猛笑笑說：“其實(shí)，鳥到果園，一般是來吃蟲子，很多鳥不吃果子。就這鳥吃蘋果，還專挑黃香蕉吃。不過，也吃不幾個，被它們啄過的蘋果，就留給它們吃吧！”

四

太平鳥其實(shí)有兩種，一種叫大太平鳥，另一種叫小太平鳥。兩種鳥長相差不多，不仔細(xì)分辨，很容易混淆。大小太平鳥唯一的區(qū)別在尾巴，大太平鳥翅膀邊緣有黃色的斑紋，尾梢的羽毛黃色，別名十二黃、連雀；小太平鳥的翅膀上有一條紅色斑紋，尾梢的羽毛也是紅色。因此，小太平鳥叫十二紅、緋連雀、朱連雀。

小太平鳥，我也看到過，一兩只，三五只的。有時候，小太平鳥就混在大太平鳥群里，與大太平鳥一起活動。不過，在我們鄉(xiāng)下，不管是大太平鳥，還是小太平鳥，我們都叫它們“嘀嘀鳥”。鄉(xiāng)下人，對鳥的名字，不大關(guān)心。

在我的記憶里，小太平鳥性情活躍，不停地在樹上跳來跳去，很少看到它們在地面活動。不過，已經(jīng)有很多年，我沒有看到過小太平鳥。或者是看到了，沒有仔細(xì)辨認(rèn)，把它們當(dāng)做了大太平鳥，這也有可能。

但值得欣喜的是，我在十多年后，兩次看到太平鳥，對我來說，是一件多么欣慰的事情。但愿，這美麗的小鳥，能在我們家鄉(xiāng)常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