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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經(jīng)學傳承與哲學詮釋:《詩》儒家經(jīng)典化的途徑

      2019-04-12 01:58:44
      關鍵詞:儒者子夏儒家

      王 國 雨

      (浙江傳媒學院 馬克思主義學院, 浙江 杭州 310018)

      所謂“《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是指早期儒家通過自身的努力將本為“先王之政典”的《詩》轉化為飽含儒學意涵之經(jīng)典文本的過程,是意義再發(fā)現(xiàn)的“再經(jīng)典化”過程。春秋末期禮壞樂崩愈演愈烈,“周室微而禮樂廢、《詩》《書》缺”(《史記·孔子世家》),本來戴著“先王之政典”神圣光環(huán)的《詩》,隨著典禮歌《詩》和燕享賦《詩》的消歇而成為“先王之陳跡”(《莊子·天運》)?!对姟芳捌渌?jīng)典文本的地位遭遇嚴重危機,儒家之外的先秦諸子受各自學說的立論出發(fā)點和旨趣所限制,并未正面繼承和重視周代禮樂文明遺留下來的包括《詩》在內(nèi)的各經(jīng)典文本。只有早期儒家對《詩》《書》《禮》《樂》《易》《春秋》倍加珍視,并通過持續(xù)教習、詮釋和轉化,成功地使之成為儒家的經(jīng)典系統(tǒng)——“六經(jīng)”。然而,對《詩》等經(jīng)典文本的儒家經(jīng)典化過程,學者往往輕描淡寫地一筆帶過。其實,考察由孔子開其端并由戰(zhàn)國儒者持續(xù)努力而完成的早期經(jīng)學形成史,對我們認識儒家哲學的經(jīng)典詮釋學特質(zhì)及探究早期儒家學說的生成過程尤為重要。

      與其他經(jīng)典文本一樣,《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歷程由孔子開其端。這一方面體現(xiàn)在孔子對《詩》文本的編纂、整理和授受上,如孔子曾頗為自信地說:“吾自衛(wèi)反魯,然后樂正,《雅》《頌》各得其所”(《論語·子罕》)。司馬遷則對孔子編次《詩》有更具體的記載,即所謂“古者《詩》三千馀篇,及至孔子,去其重,取可施于禮義,上采契、后稷,中述殷周之盛”(《史記·孔子世家》)。另一方面體現(xiàn)在孔子所開啟的詮《詩》向度,孔子師徒賦予《詩》以新的精神和意義,儒家的價值理念不斷地被“注入”《詩》文本之中,使其“本義”不斷發(fā)生延伸、擴充,使其“次生意義”不斷被固定化,最終使《詩》成為飽含儒家思想的經(jīng)典文本。

      不過,從孔子開始至漢代官方經(jīng)學的確立,《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乃是經(jīng)過了戰(zhàn)國儒者持續(xù)不斷的努力方取得成功的。而且,仔細分析起來的話,由于孔子去世之后其弟子后學的分化,早期儒者在經(jīng)典授受、傳習和詮釋上各有側重,并不完全一致,也就是說,《詩》《書》《禮》《樂》《易》《春秋》六種“經(jīng)典文本”在不同的儒者那里,受到的重視程度并不一致。就《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途徑而言,首先依賴于早期儒家經(jīng)學系統(tǒng)中的《詩》學傳承與詮釋。

      一、經(jīng)學傳承:早期儒家《詩》學派鉤沉

      徐復觀提出,先秦儒者中有一批“以傳經(jīng)為業(yè)的經(jīng)學家型的人物”:“由《禮》之大、小戴《記》,《易》之十翼,《春秋》之三傳,可以推知另有一批經(jīng)學家,以某一經(jīng)為中心,做了許多解釋和創(chuàng)發(fā)工作。他們的思想與思想家型的不同之點,在于他們是順著他們所治的經(jīng)以形成自己的思想,有廣狹之不同,但先漢、兩漢斷乎沒有無思想的經(jīng)學家。……除《春秋》三傳外,他們幾乎都是無名英雄,難作以姓名為標題的敘述,這是非??上У摹盵1]46。也就是說,徐復觀認為,早期儒者可以分為經(jīng)學家型和思想家型兩大類,前者對儒家經(jīng)典詮釋學乃至儒學發(fā)展的貢獻頗大,但這些儒者本身常隱而不彰。學者常常將早期儒者分為“傳經(jīng)之儒”與“弘道之儒”[注]“傳經(jīng)之儒”與“弘道之儒”的區(qū)分雖然不能絕對化,比如孔孟荀均既“弘道”又“傳經(jīng)”,在經(jīng)典傳承和引用詮釋中都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但是這不妨礙我們從整體上對早期儒者做出上述區(qū)分。,這與徐復觀的經(jīng)學家型之儒和思想家型之儒的區(qū)分相類似,與梁濤將早期儒學分為“六藝之學”與“社會人生之學”的意見也是相一致的。筆者要強調(diào)的是,早期儒家的社會人生之學與其經(jīng)典之學(六藝之學、經(jīng)學)不僅是主線與輔線的關系,而且具有顯隱之別。也就是說,早期儒學是以其社會人生之學顯于當世而成為“世之顯學”的,《論語》《孟子》《荀子》等儒家著述也是以闡發(fā)社會人生主張為主題的,而經(jīng)學家型儒者的傳習、詮釋經(jīng)典文本的努力是在幕后支援和豐富早期儒學思想建構的,可以說,無論是蔚為大觀的中國經(jīng)學傳統(tǒng),還是早期儒家思想的形成、規(guī)模和性格,都深受早期儒家經(jīng)典之學的影響。

      具體到早期儒家《詩》學而言,情況同樣如此。孔子尤其重視學《詩》,其《詩》教相對于《易》教、《書》教等而言,對弟子后學影響更大更廣。從先秦儒家文獻來看,引《詩》、論《詩》以證事說理的情形也是最普遍的,如曾子學派著作《大學》,子思學派著作《中庸》《緇衣》《表記》《坊記》和竹帛《五行》,以及《孟子》《荀子》與上博簡《民之父母》等文獻均是如此。如果沒有《詩》學授受和傳習,很難想象早期儒者能夠如此熟練而圓融地引《詩》論證己說。然而,具體來說,早期儒家《詩》學授受與詮釋的廬山真面目如何呢?當我們試圖深入分析這一問題時發(fā)現(xiàn),正如徐復觀對早期儒家經(jīng)學進行探討時所說的那樣,早期儒家《詩》學史也很“難作以姓名為標題的敘述”。盡管上博簡《孔子詩論》的被發(fā)現(xiàn)讓我們看到了較為完整的早期儒家《詩》學專文,但是,我們?nèi)匀恢荒苷J可早期儒家《詩》學史上的儒者基本上都是“無名英雄”的事實[注]事實上,這也是先秦學術史的普遍現(xiàn)象。先秦時期的著作大多具有此特征,如《莊子》等可能都是一派學者的論文集。關于這一點,近些年有學者如李零、謝維陽等都有過討論。。不過,可以肯定的是,作為經(jīng)典文本的《詩》在傳承中系集體的活動,早期儒者做了大量努力,就此而言,早期儒家《詩》學史也并非無跡可尋。唐代陸德明在《經(jīng)典釋文·序錄》中論及《毛詩》在先秦的傳授世系時說[2]10:

      《毛詩》者,出自毛公,河間獻王好之。徐整云:“子夏授高行子,高行子授薛倉子,薛倉子授帛妙子,帛妙子授河間人大毛公,毛公為《詩故訓》,傳于家,以授趙人小毛公。小毛公為河間獻王博士,以不在漢朝,故不列于學?!币辉疲骸白酉膫髟?,申傳魏人李克,克傳魯人孟仲子,孟仲子傳根牟子,根牟子傳趙人孫卿子,孫卿子傳魯人大毛公。”

      徐整是三國時吳國人。“一云”說出自三國時吳國陸璣《毛詩草木鳥獸魚蟲疏》論及漢代四家詩源流時的觀點。

      對于這種關于《詩》傳授世系的說法,一方面要打破徐復觀先生所指出的“經(jīng)一線單傳的迷信”,要認識到經(jīng)典在傳承中系集體的活動,尤其是《詩》,孔門弟子及其后學傳習者必不在少數(shù),故對于這兩個傳授世系不必看得太死[3]101。另一方面,傳授世系記載的本身無疑透露出重要信息,即早期儒家《詩》學系統(tǒng)的存在及某些大儒在《詩》學史上的重要地位。下面對后一點作進一步論證,以說明《詩》學授受在《詩》儒家經(jīng)典化過程中不可忽視的重要作用。

      七十子及其后學雖均受到孔子《詩》教的影響,但并不是所有的弟子都以傳習經(jīng)典文本《詩》為中心闡釋儒學思想。正如《史記·儒林列傳》中所言,孔子去世后,“七十子之徒散游諸侯,大者為師傅卿相,小者友教士大夫,或隱而不見”。弟子四散,在“天下并爭于戰(zhàn)國”的時代,孔子身后的儒者或從政施展抱負,或志于提出救世的社會人生主張,但是,也有諸多儒者分頭承擔起了傳習“六經(jīng)”的重任。就《詩》而言,首先,子夏便是不可忽視的關鍵人物。子夏善說《詩》,在《論語》中便有充分體現(xiàn),即《八佾》篇中與孔子論《詩》章所透露的信息:

      子夏問曰:“‘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沃^也?”子曰:“繪事后素。”曰:“禮后乎?”子曰:“起予者商也!始可與言詩已矣?!?/p>

      此章所透露的信息頗為豐富,這里要強調(diào)的是,子夏作為孔子“四科十哲”之“文學”科高足,在六經(jīng)文獻之學上的地位至少在《論語》編纂群體那里是受到公認的。否則,不會在《論語》中出現(xiàn)此章。又如,上博簡《民之父母》(傳世文獻中可與之對觀的是《禮記·孔子閑居》和《孔子家語·論禮》)中,是以子夏借《詩·大雅·泂酌》中“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詩句請教孔子“何如斯可謂民之父母”這一儒家政治哲學中大本大根的問題開篇的,接下來針對孔子的“三無”說,子夏又進一步追問“何詩是近”?可見,被學者稱為《詩》學文獻的《民之父母》中,子夏與《詩》關系密切。還有一個不可回避的問題,即子夏與《毛詩序》的關系問題。子夏與《毛詩序》的關系密切,鄭玄“《大序》是子夏作,《小序》是子夏、毛公合作”的說法不能輕易否定[4]101。結合《漢書·藝文志》“毛公之學自謂子夏所傳”的記載,以及《后漢書·徐防傳》中徐防“臣聞詩、書、禮、樂,定自孔子;發(fā)明章句,始于子夏”之語等,可以肯定曾“為魏文侯師”的子夏,對《詩》的傳播和詮釋之貢獻不可磨滅。

      又如上文提到,子思學派作品的一大特征是慣于引《詩》,如此熟練而大量地引《詩》證理,如果說該學派沒有對《詩》的傳習和講授、討論,是可不思議的。此外,荀子作為戰(zhàn)國末期的大儒,被很多學者認為既是弘道之儒,同時也是傳經(jīng)大儒。根據(jù)漢代《韓詩外傳》多引荀說,以及通過對荀子與《毛詩》關系的鉤沉等,清代學者汪中認為漢代詩學都淵源于荀子《詩》學,這一觀點也為許多現(xiàn)代學者認同[5]。

      但是,反過來還要再次強調(diào),早期儒家傳《詩》并未也不可能被某位大儒(如子夏或荀子)所壟斷,徐復觀已經(jīng)指出,“經(jīng)一線單傳”是漢儒所造出來的“迷信”,廖名春也說:“先秦儒家傳《詩》,孔子以下,可能是多元而非單線”[6]。認識到這一點,對于我們探討上博簡《孔子詩論》的作者問題具有重要意義。《孔子詩論》的問世為研究早期儒家《詩》學系統(tǒng)的授受提供了彌足珍貴的文獻材料。作為迄今所能看到的“帶有學究氣”的唯一先秦《詩》學專文和系統(tǒng)解讀《詩》的作品,一經(jīng)問世便引起學者對其作者歸屬及其與《毛詩序》之關系的熱烈討論。關于其作者歸屬,有李學勤為代表的子夏說,廖名春為代表的子羔說,整理者馬承源的孔子說,劉毓慶為代表的孔門后學說,曹建國的子游學派說[7],等等,不一而足。其實,就《孔子詩論》本身而言,并無任何可以確證作者歸屬的證據(jù),學者的結論多是推定出來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即爭論本身表明,學者所認可的有詮《詩》作品的早期儒者的范圍是比較廣的。關于《孔子詩論》是否應該更恰當?shù)胤Q為《詩論》、古《詩序》或《詩大傳》,學者們也有爭議,但《孔子詩論》對60余首詩“一言以蔽之”的點評,充分顯示了早期儒家解《詩》“突出德和禮的觀念,以為情志之統(tǒng)帥”的詮釋原則。在這一過程中,《詩》不斷被賦予儒家的政教倫理義,當這些次生意義被固定化后,《詩》也就進一步被儒家化了。與此同時,儒家也通過汲取《詩》所蘊含的周文化之價值理念拓展了儒學的規(guī)模,表達人之心志和道德情操的《詩》,由此最終構成了儒家經(jīng)典體系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清儒陳澧在《東塾讀書記》中指出[8]84:

      《荀子》云:“《國風》之好色也,其《傳》曰:‘盈其欲而不愆其止,其誠可比于金石,其聲可內(nèi)于宗廟?!睋?jù)此,則周時《國風》已有傳矣。《韓詩外傳》亦屢稱“傳曰”?!妒酚洝と辣怼否蚁壬唬骸啊对妭鳌吩唬骸疁葹槠?,無父而生。’”此皆不知何時之《傳》也。

      陳澧眼光頗為獨到,他所指出的《詩傳》當是早期儒家《詩》學家根據(jù)春秋《詩》本事本義進而闡發(fā)《詩》義的《詩》學著述?!睹献印分泄珜O丑所提到的“高子”,應該便是早期儒家《詩》學系統(tǒng)中的經(jīng)學家型人物,只是他將《小弁》解讀為“小人之詩”被孟子批評為泥滯不通,所謂“固哉!高叟之為詩也”!此外,《孟子》中提到的“孟仲子”,《毛詩》曾明確引用“孟仲子曰”解釋詩句。如《毛詩》解釋《周頌·清廟》“維天之命,於穆不已”時,直接引孟仲子之言:“孟仲子曰:‘大哉!天命之無極,而美周之禮也。’”在解釋《閟宮》“閟宮有侐,實實枚枚”時,再次引曰:“孟仲子曰:是禖宮也”??梢酝浦现僮討撌桥c孟子關系密切的先秦《詩》學家。這樣的儒者及其著述應該是眾多的,徐復觀推測:“先秦本有一部敘述詩本事并發(fā)揮其大義之‘傳’,為漢初諸家所共同祖述,而不應強分屬于某一家”[9]8。這一推測是合理的。王博則說:“先秦時期或許不只有一部敘述詩本事及發(fā)揮其大義的傳,而是有多種?!盵10]474這里要強調(diào)的是,早期儒家《詩》學家與孟子等思想家型人物不同,他們是以《詩》為中心,通過對《詩》的詮釋闡發(fā)儒家政教倫理思想的,與漢代以后“無思想的經(jīng)學家”亦迥然有別。

      可以說,作為“早期經(jīng)學”的早期儒家《詩》學雖沒有漢代經(jīng)學那樣的師法和家法,當然也沒有官方政府支持的情況,但早期儒家“《詩》學派”通過以《詩》為中心進行傳授與解讀的不懈努力,不僅打破了原有的“學在官府”的局面,而且轉化和拓展了《詩》的意義世界,通過對《詩》篇的具體解讀,似乎《詩》天然地就飽含著儒家政教倫理義,從而成功地推進了《詩》儒家經(jīng)典化進程。經(jīng)學家型人物的傳習和詮釋對作為整體的早期儒家闡發(fā)社會人生之學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以至于“子曰詩云”成為儒家論說的共同特征。

      二、 哲學詮釋:早期儒者著述的引用脈絡

      經(jīng)典的形成不僅依賴于作者,也依賴于讀者,甚至可以說,正是在不斷地被閱讀、理解和運用當中,經(jīng)典的權威性才得以建立。正如美國思想家E·希爾斯在《論傳統(tǒng)》中所言:“圣典本身也是傳統(tǒng)。這種‘傳統(tǒng)’就是對經(jīng)文積累起來的理解;沒有詮釋,經(jīng)文將只是一種物件。經(jīng)文的神圣性使其與眾不同,但若沒有詮釋,經(jīng)文便毫無意義?!盵11]22希爾斯所說的“詮釋”,既應理解為以經(jīng)典文本為中心的注疏傳統(tǒng),也包括在運用中被解讀的傳統(tǒng)。就中國儒家文化而言,“征引”構成了自身的傳統(tǒng),構成了儒家文化的意義生長點和思想建構方式。

      《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可以看作承繼《詩》的經(jīng)典化歷程而來的“再經(jīng)典化”過程。在此過程中,除了早期儒家《詩》學系統(tǒng)中儒者群體的授受和詮釋之外,《詩》被廣為征引構成了其儒家經(jīng)典化的另一個重要途徑。正是在不斷被引用和解釋的過程中,儒學主張得以“灌注”到《詩》篇之中而被固定下來。具體分析而言,早期儒家引《詩》論《詩》以闡發(fā)自身的思想學說,有以下幾種情形:第一,以《詩》作為討論話題借以闡釋儒學主張,這時《詩》充當了哲學議題的引發(fā)者;第二,引《詩》以論證事理或自己的主張,這種情形最普遍,這時《詩》充當了哲學問題的闡釋者;第三,《詩》所蘊含的價值理念構成了早期儒家借以闡發(fā)的思想資源,這時《詩》充當了核心觀念的提供者;第四,《詩》言人之情志,《詩》之為詩,充當了興發(fā)早期儒家哲學思想的觸動者。這些方面既是《詩》在早期儒家哲學建構中所起的作用,也是《詩》儒家經(jīng)典化的具體途徑,正是在這種運用和詮釋中,《詩》儒家經(jīng)典化了。下面僅就第一、二種情形引申討論。

      (一) 討論話題:哲學議題的引發(fā)者

      以討論詩句的形式引出討論話題,并進而闡釋思想主張是《詩》參與早期儒家哲學建構的方式之一,也是《詩》之意義世界被重塑,被“注入”儒家價值理念的途徑之一。首先以《論語》中“子夏問《詩》”章為例。當子夏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為絢兮?!沃^也”提問孔子時,他所期待于孔子的是思想啟發(fā),而不是詩句的字面義。接下來的對答可以證明這一點,孔子“繪事后素”的回答實際上表示出了“先天的質(zhì)素是后天修飾的基礎”之義,而子夏“禮后乎”的進一步追問則將孔門師徒詮《詩》的特點暴露無遺。這則材料不應看作《詩》學系統(tǒng)中的解《詩》,而是將《詩》作為討論話題以探討思想主張的例證。又如,上博簡《民之父母》中子夏以詩句“愷悌君子,民之父母”請教孔子“何如斯可謂民之父母”這一儒家政治哲學中大本大根的問題。其后,詩句“民之父母”幾乎成了早期儒家普遍談論的話題,原僅為贊頌“君子”的詩句,在早期儒家這里得到了極大的發(fā)揮,內(nèi)涵獲得了儒家政教倫理化的轉化。此外,孟子師徒也曾多次討論《詩》篇或《詩》句,僅舉一例如下:

      公孫丑曰:“詩曰:‘不素餐兮?!又桓常我??”孟子曰:“君子居是國也,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凰夭唾狻?,孰大于是!”(《盡心上》)

      “不素餐兮”為《魏風·伐檀》中的詩句。公孫丑本是用來質(zhì)疑“君子之不耕而食”的,而孟子則借以講出了與其“勞心者治人”相一致的思想主張。對于孟子對詩句的解讀和發(fā)揮,顧頡剛批評道:“這明明是一首罵君子不勞而食的詩……所說‘不素餐’,猶說‘豈不素餐’”,并無孟子“其君用之則安富尊榮,其子弟從之則孝悌忠信”之義[12]76。

      顧頡剛是以“亂斷詩”評價“孟子說詩”的。在這里,他認為孟子對詩句的解讀是錯誤的,“不素餐兮”即“豈不素餐”之意,是對“彼君子”行為的否定性評價。如果顧先生的分析正確,那么公孫丑對詩句的理解當是來自于《詩》學系統(tǒng)對《詩》的解讀,而孟子的闡釋則可看作對詩句的轉化?!睹娦颉吩唬骸啊斗ヌ础?,刺貪也。在位貪鄙,無功而受祿,君子不得進仕爾?!边@雖帶有漢代詩學美刺說特點,但與孟子思路是基本一致的,后世《詩經(jīng)》學大多沿此思路解讀。從這一例子也可以看出,早期儒家將《詩》作為討論話題加以闡發(fā),導致《詩》篇含義發(fā)生了轉化,成為蘊含儒家思想主張的經(jīng)典文本。

      (二) 引《詩》論證:哲學問題的闡釋者

      “引《詩》論證”作為早期儒家著述的典型特征,表明《詩》在早期儒家哲學建構中,充當了哲學問題的闡釋者和論證者的角色。在論證儒家哲學的合理性和正當性過程中,《詩》篇主旨和詩句意涵被重新解讀和詮釋,從而賦予了其濃厚的儒學思想特征,當這種次生意義逐漸固定化后,《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便獲得了進一步加深。對大量早期儒家行文引《詩》均可作如此理解,這里略舉幾例加以說明。如《大學》引《衛(wèi)風·淇奧》曰:

      引《詩》并加以解說的情形在春秋時代已經(jīng)少量出現(xiàn),但是,在解釋中突出政治倫理思想,則是早期儒家引《詩》所獨有。《毛詩序》認為《衛(wèi)風·淇奧》歌頌的對象是衛(wèi)武公,高亨認為古書并無確證,應看作是一篇歌頌衛(wèi)國統(tǒng)治貴族的詩[13]51?!洞髮W》所引,為《淇奧》首章,是對貴族有修養(yǎng)、有威儀的贊美而已。但是在《大學》這里,通過對其詳細的解釋,詩句被納入到了論證“上老老而民興孝,上長長而民興弟”的語境之中。這里對《淇奧》的解釋,雖僅是以“道學”“自修”“威儀”“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等詞匯或話語對詩章原意的點明和引申,但已然轉換了《詩》的意義世界,這是早期儒家引《詩》的一貫做法。這則引《詩》材料很容易讓人想起《論語·學而》篇中子貢對《衛(wèi)風·淇奧》的引用:

      子貢曰:“貧而無諂,富而無驕。何如?”子曰:“可也。未若貧而樂,富而好禮者也?!弊迂曉唬骸霸娫疲骸缜腥绱?,如琢如磨?!渌怪^與?”子曰:“賜也,始可與言詩已矣。告諸往而知來者。”

      子貢此處引《詩》,朱熹有很精當?shù)慕忉專f:“言治骨角者,既切之而復磋之。治玉石者,既琢之而復磨之。治之已精,而益求其精也,子貢自以無諂無驕為至矣,聞夫子之言,又知義理之無窮。雖有得焉,而未可遽自足也,故引是詩以明之”[14]54。我們要說的是,這里子貢引《淇奧》本意在表達對孔子修身教導的理解,即修養(yǎng)在精益求精,精進不已,而實際上,經(jīng)此解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便飽含了儒家修養(yǎng)論思想,《大學》的引用便應看作與子貢一脈相承。此外,《荀子·大略》篇的引用也是如此:“人之于文學也,猶玉之于琢磨也。《詩》曰:‘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謂學問也?!边@也是從“修身”“修己”的角度解讀《淇奧》首章的表現(xiàn),因為早期儒家所強調(diào)的“學”,首先便是指向“修身”“修己”的。到了《毛詩》那里,在解釋《淇奧》首章時說:“道其學而成也。聽其規(guī)諫以自修,如玉石之見琢磨也”[15]254。比較早期儒家引《詩》與《毛詩》的解釋,有其一脈相承處,即均強調(diào)“道學”“自修”,只是早期儒家那里沒有“規(guī)諫”義,也未曾提及“美武公之德”之事??傊?,《衛(wèi)風·淇奧》首章經(jīng)過早期儒家的不斷引用和解釋,儒學意義上的“修身”意義超過了原有的贊美君子修養(yǎng)與威儀的意義,從而成功地完成了價值轉化,以至于后來的《毛詩》在解釋時深受早期儒家引《詩》時所闡發(fā)之義的影響。

      又如,《中庸》為論證“君子之道費而隱”,引用《大雅·旱麓》的詩句并解釋說:

      《詩》云:“鳶飛戾天,魚躍于淵?!毖云渖舷虏煲?。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

      詩句被《中庸》作者納入到了論證“君子之道費而隱”的語境之中,以“言上下察”釋之,借以闡明“君子之道,造端乎夫婦,及其至也,察乎天地”的道理。《中庸》的引用及解釋對《旱麓》這句詩含義的深刻影響從后來《毛傳》的解釋中可清楚地看出?!睹珎鳌穼Α傍S飛戾天,魚躍于淵”的解釋是:“言其上下察也。”顯然,《毛傳》是用了《中庸》引《詩》的釋義反過來注解《詩》。對此,孔穎達疏曰:“《中庸》引此二句,乃云‘言上下察’,故《傳》依用之,言能化及飛潛,令上下得所,使之明察也”[15]1180。這種將早期儒家引《詩》的解釋義化作對《詩》本身注疏思想資源的做法,在《毛詩》中還有多處體現(xiàn),此處不再贅述。這一方面反映出《毛詩》與先秦儒家《詩》學的淵源關系,另一方面也表明,早期儒家引《詩》對“《詩》儒家經(jīng)典化”產(chǎn)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響。

      早期儒家引《詩》有一個比較突出的特征,即常常以“此之謂也”作結,《中庸》《五行》《孟子》等文獻均出現(xiàn)過,《荀子》中尤多。這樣的段落往往可以劃分成“議論+引《詩》+此之謂也”的模式。引《詩》之后的“此之謂也”,具有將《詩》句的含義納入到某種論證語境之中去的作用,從而達到“引《詩》以結成義理”的效果。這種語境中的引《詩》是為了說明引用者前文的“議論”,以“此之謂也”作結表明,作者是按照“議論”的論旨理解《詩》句并作為論據(jù)的。因此,“議論”部分可以看作《詩》的“引申義”,“此之謂也”雖看似未對引《詩》義加以申說,但申說已經(jīng)十分明了。正是在這個意義上,荀子引《詩》論證被有的學者稱作“詩廣傳”或“詩外傳”。與前文已經(jīng)指出的一樣,《詩》句經(jīng)此引用,以及“此之謂也”的點明,由“議論”而闡明的“引申義”逐漸固定到對《詩》文本本身的理解中,推動了《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歷程。

      三、 余 論

      可以說,“立足于經(jīng)學講哲學”是儒學乃至中國哲學的顯著特質(zhì)?!坝挝挠诹?jīng)之中,留意于仁義之際”(《漢書·藝文志》)乃是對早期儒家頗注重從經(jīng)典文本中詮釋自身以“仁義”為核心之思想主張的深刻揭示。就早期儒家經(jīng)學意義上的“《詩》學”而言,其儒家經(jīng)典化過程本質(zhì)上即是儒家哲學的生成過程,其途徑有二,首先有賴于早期儒家經(jīng)典之學亦即早期經(jīng)學系統(tǒng)之授受與傳承,這是《詩》儒家經(jīng)典化的現(xiàn)實基礎;其次有賴于早期儒家對《詩》的引用和詮釋,以及對“《詩》言志”之整體意義的化約,從而使其內(nèi)涵儒學化,這是《詩》儒家經(jīng)典化的內(nèi)在根據(jù)。也就是說,《詩》的儒家經(jīng)典化是一個雙向運動過程:一方面,儒家的價值理念不斷地被“注入”《詩》文本之中,使其“本義”不斷發(fā)生延伸、擴充,使其“次生意義”不斷被固定化;另一方面,《詩》作為先在的權威文本,以其身份、豐富的價值理念和“詩”的靈動性參與到了早期儒家哲學建構之中。

      《詩》本為“周官之舊典”,作為早期儒家所“遭遇”到的文化語境,《詩》在春秋末期的存在方式有四個方面,即禮典上的應用、貴族詩樂教育、賦《詩》言志和言語引《詩》??梢哉f,春秋《詩》學對早期儒家的《詩》學觀產(chǎn)生了直接而深刻的影響。而由于“儒家者流”“祖述堯舜,憲章文武”,孔子及其弟子崇尚周文化,因此早期儒家一開始便將《詩》作為最基本的傳習文本。正如上文所論,基于早期儒家經(jīng)學系統(tǒng)中的《詩》學授受與“引《詩》證理”中的哲學詮釋兩條途徑,在漢代四家詩成形之前,儒家《詩》學已經(jīng)形成深深浸潤著早期儒家社會人生義理的詮釋傳統(tǒng),這是時下推進《詩經(jīng)》學研究所應特別措意的。

      與對《詩》之儒家經(jīng)典化歷程考察相關,早期儒家《詩》學史上的《詩》學文獻問題常被忽視。當然這有其客觀原因,一方面,除了出土文獻上博簡《孔子詩論》之外,早期儒家《詩》學系統(tǒng)中的《詩》學著述并無可述者,而另一方面,早期儒家著述中的大量引《詩》論《詩》材料又不被《詩》學研究所重視,認為不具有《詩》經(jīng)學意義。筆者認為,研究早期儒家《詩》學需要重新審視其文獻問題。早期儒家詮《詩》文獻有兩大類型,一類是以上博簡《孔子詩論》為代表的早期儒家《詩》學專論,另一類是散見于早期儒家論著的引《詩》論《詩》材料,二者同樣重要,尤其是透過早期儒家“子曰詩云”的論著模式,我們可以考察出漢代四家詩與早期儒家所理解之詩義之間的區(qū)別與聯(lián)系。當然,這需要做更深入的討論,已非本文之主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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