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
眷戀一座村莊,感恩一個人。
1
堂哥沒能如期到達(dá)縣城的旅館。寒風(fēng)颯颯,左顧右盼東張西望地等待,充滿恐懼和無奈。倚在旅館的窗口,一窗黑暗如黑云壓城,偶有燈影射來,有車輛的尾燈掃過,那剎那的光明點燃內(nèi)心的焦灼,期待堂哥在燈火中如期到來。
寒夜、旅館、孤燈,一個17歲的貨郎,輾轉(zhuǎn)反側(cè),如坐針氈,無法成眠。靜的山城,靜得只聽得到心跳,風(fēng)聲掃來、腳步雜沓,我都認(rèn)為是堂哥叩門的聲響;等待,穿過寒夜來堅定少年的信仰。堂哥常年月久在山區(qū)里挑著貨郎擔(dān)做小生意,哪個地方哪個角落哪個村子哪條路他都了如指掌。春季山里要針頭線腦兒的,夏季賣一些短褲頭汗衫的……堂哥最大的買賣是娶了一個山里的妹子。
堂哥有責(zé)任有擔(dān)當(dāng),要不,我家生活再怎么的困苦,母親也不至于將一個讀書的少年郎托付給他。和堂哥相伴做小生意已有幾多回了,從初中到高中階段每個寒暑假期,挑著幾十斤的雜貨物品,翻山越嶺,飽一餐餓一頓,日曬雨淋,夜宿涼亭用稻草起暖。貨郎的艱辛,在山盡頭水窮處,在有人煙的地方,用針頭線腦兒去賺起微薄的利益。利益多少不重要,有錢賺就行,在那個年代是多么開心的一件事,也深感賺錢不容易。和堂哥進(jìn)山,他從沒有丟下我,哪怕再黑的天他都會按時在哪個地點哪個集鎮(zhèn)哪個旅館哪個河口哪個古樹下等到我找到我。晚上在某處集合或睡一張床,他都會給我盤算一天的得失及籌謀第二天的線路,他都會搞一盆熱水給我燙腳,看我滿腳血泡,他都會搖頭,說我吃不了這苦,還是好好讀書,將來干體面的事。他也會教我一些買賣上的事,嘴巴要放肯說點要甜點要乖巧,要放斯文點要有禮貎厚道。天亮了,我們又分開走鄉(xiāng)串戶各自賣自個的貨,他的貨賣完了就幫我賣,平安順利地又帶我回家。
農(nóng)村的孩子,躬耕勤讀,享受著自然生存的法則。我是邊讀邊耕邊經(jīng)商,儼然成了一個掌柜。
天是如何亮的我不知道,下學(xué)期我就要高考了,母親答應(yīng)我最后一次進(jìn)山,如今堂哥不帶我了,堂哥未歸的事實,讓我恐懼的牽盼布滿一夜,也許堂哥自己的生意走不開,也許堂哥去了他老丈人家,也許堂哥刻意要回避我,讓我自個去闖嗎,這也來得太突然了,他早說過,我可以獨立行走江湖。
江湖是什么?一擔(dān)三十斤的米酒曲要我自個走鄉(xiāng)串戶賣完。要我放下書不讀如他一樣成就一個貨郎。我捋了捋思緒,堂哥不帶我了,我已跨出了門檻,生活是要繼續(xù)的,路是要靠自己走的。
天已亮了,我硬著頭皮挑著兩袋米酒曲沿著縣城的河道往東,向山深處進(jìn)軍。
2
收秋后,大別山腹地家家戶戶都要用新谷自個吊米酒過年,成缸成缸的,無論走進(jìn)哪個村子哪家,都會飄來米酒的醞香,年景好時,整個冬天山里人都在做一件事——釀酒喝。
悲悲歡歡一杯酒,無酒不成年,這是山里的習(xí)俗。老米酒成就了我們平畈上人的生意經(jīng):要釀酒就要用酒曲。
從我記事起母親一年四季都在張羅著做酒曲的活。用篩子從粳米中篩出糙米,糙米經(jīng)洗滌后拿到石臼中搗碎成面團(tuán),再按糙米份額配備一定的植物花(油麻花、石花)作酒花揉合在一起,再在石臼中混合攪拌搗爛。又拿到家中將面團(tuán)用手一個一個搓成湯圓大小晾在簸箕中,撒上薄薄一層存年的酒曲粉,再將那酒曲鋪在新鮮稻草上,用一張大的簸箕蓋上,再蓋上棉被放在陰涼處待三四天。那酒曲經(jīng)過幾天發(fā)酵,便飄出酒的味兒了。又是陰涼又是太陽曬,母親掌握這火候的辦法是拿半顆新出的酒曲拌一碗冷飯做米酒,氣溫高時,一日米酒就可以喝了,酒曲好不好,是看做出來的米酒是香甜還是苦澀,是白色還是黑色。
平畈上的人都將做酒曲當(dāng)成一種生意來做的。三毛錢一斤糙米,一斤米可以搓成60顆酒曲兒,一毛錢可以買2顆,一計算那生意自然便有了。
3
信念如火炬般堅定,我如初生牛犢不怕虎,硬著頭皮見村莊就進(jìn),家家戶戶推銷米酒曲。堂哥告訴過我,在這山區(qū)做這酒曲的買賣不是傳統(tǒng)的賣貨拿錢,別人不知你的酒曲好不好,甜不甜,要讓他們相信的辦法先用一碗冷飯做出來喝一喝再收錢。我堅信母親做的酒曲質(zhì)量沒問題,母親多年來自己進(jìn)山賣貨賺錢,貼補(bǔ)一家大小幾口人的開支,供我兄弟幾人上學(xué)讀書。
縣城旁的村莊不好賣,要么價錢太高一毛錢要3顆,又說酒曲太小,要么不相信酒曲質(zhì)量,是否香甜?要么欠賬,生意不好做。有幾個老奶奶看我斯斯文文的,不像孬種,問七問八的,知道我是學(xué)生不可能欺騙人,相信我可憐我似的,拿一塊錢的,村人都是這樣的,只要有一個人先開個頭買,自然就有人跟風(fēng)似的,在那個村莊賣了十幾元錢,那老奶奶說要是好,下次一定要過來,要多買。
沿著山路又走了幾個村子,陌生的地方陌生的人,要想讓別人相信我的酒曲好非易事,只賣了幾塊錢。到達(dá)一個靠近河邊的村子時,村口幾條大黃狗“汪汪汪”地追著我直叫,向我迎面撲來,我立在原地,拋下膠袋的貨物,抽出小扁擔(dān)防范,那狗兇狠地盯著我這個陌生人不讓進(jìn)村子,那刻我有種想哭的感覺,小時怕狗也被狗傷過,見到狗只好繞路,現(xiàn)在那狗正戳著我的痛處,聽到狗的瘋叫,村子出來幾個人,以為我是乞丐,一邊阻擋著狗,一邊叫我快走,不然會傷人。生意也不做了,膽顫心驚離開村子,在一個大樹下坐著,眼淚都流出來了,要是被狗咬了怎么辦?要是堂哥在身邊多好?這生意沒辦法做了,那刻我想到回家,回家,回家去。
天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夾雜著寒風(fēng)凜凜,我繞著山路已走了幾十里了,忘記中午水米沒進(jìn),昨晚堂哥不在身邊幾乎一夜未眠,如今又困又餓,走了一會,在山崗處我望見了一個涼亭,一個前不靠村后不靠店的涼亭,便想到那休息一會兒再說。
大汗淋淋走到?jīng)鐾ぃ吭谀局?,困了的人一閉上眼就睡著了。也不知睡了多久,還做夢了,夢到了堂哥帶我到旅館給我用熱水泡腳,夢到了母親給我煮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在面條底下還藏了幾個荷包蛋,吃得正歡,突然發(fā)覺有個人推醒我,說孩子你要到哪里去?睜開睡眼,天都黑了,那人立在我面前說,這里經(jīng)常有野狼出沒,快點回家吧。
回家。這是什么地方。
是個老人。說是虎頭關(guān)。
離我們麻城有多遠(yuǎn)?
至少三百多里路,那老人說我回不去了。
老人看到我一籌莫展,問我到這里來干什么。
賣酒曲的,我擁著面前的兩個包,說這么晚了,這里能不能找一個地方住一宿?
住客棧,虎頭關(guān)走那一邊到最近的集鎮(zhèn)搭車都要走二十多里路。老人瞅了瞅我的神情,少不更事的落寞一覽無余地呈現(xiàn),又問了我的年紀(jì),問了我出門的情況,嘆息地說,走吧。到我家去住一宿。
挑著膠袋,跟著大叔一前一后走出涼亭,寒風(fēng)颯颯,寒雨拍打,我打了幾個寒顫,感覺頭重腳輕,迷迷糊糊的,身子有點飄飄;行走在山林叢中,看不到路,踩著樹枝枯草行走,有幾次都摔倒了,大叔扶起我,沒有燈火,看不清任何物體,除了黑暗還是黑暗。樹藤拉扯行李,行不動路,大叔不由分說從我肩上奪過擔(dān)子,說他熟路,讓我小心走。大叔家在虎頭關(guān)頂,直往山上爬,說三里路走起來比五里路還長,大叔一路問我家里的情況是務(wù)農(nóng)的還是經(jīng)商的,有幾口人,說我父母好狠心,這么小不讓去讀書,讓我到山里來找罪受。當(dāng)他聽說我還在讀書,出門賣貨只是補(bǔ)貼家用時,他無不感嘆農(nóng)村人生活的艱辛。
也不知走了多久,到達(dá)大叔家時,我累得幾乎倒下,攤坐在木凳上,大概風(fēng)寒所致又咳嗽起來,我臉色蒼白,一摸我的額頭有些發(fā)燒,孩子,你感冒了,吩咐大嬸用生姜煮紅糖水給我喝。
家里只有大叔和大嬸倆人,顯得那么簡單而樸實。木桌上飄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我有些昏昏沉沉的已無胃口,勉強(qiáng)吃了幾口,坐在那里不說話。
出門不容易啊,大嬸拿來生姜水給我喝,爾后又端來一盆熱水,讓我洗洗去睡。孩子,你就好好休息一晚吧,不要去想做生意的事。
我流下了兩滴清淚。木屋、客居、病中,那是何等落寞的情懷。賣貨、堂哥已游離于我的思想,我放下所有,只想好好地睡一覺,待明天再作打算。
寒風(fēng)颯颯,檐前雨滴更漏,滴滴答答……
4
第二天起床已是晌午時分。雨還沒停,山區(qū)霧蒙蒙一片,傳說中的虎頭關(guān)之峻、奇、險,在云霧繚繞里,什么也看不到,木屋置身于霧海,仿如仙境里瓊樓玉宇,除了霧朦朧還是霧朦朧。
孩子,你總算醒過來了。大嬸做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還加了幾個荷包蛋,要我吃。火塘邊生起了樹蔸子火,暖暖的。大叔看出我的心思,孩子,這叫下雨天留客天,你就在這待著,待天晴你再去賣貨。
不,不能打擾你們。
大叔說他有一個兒子和我年紀(jì)差不多,年前都去上兵了,女兒也出嫁了,放心在這里住下,就不存在什么打擾了。
大叔和我嘮家常,他說他早年去過我們麻城,那是丘陵地帶不像他們山區(qū),他年輕時當(dāng)過兵,好多戰(zhàn)友都是麻城的,現(xiàn)在有幾個戰(zhàn)友都當(dāng)大官了。也說他年輕時,要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的,更舍不得祖祖輩輩獨守的村莊,他也會去省城工作的。
大叔叫得水,他讓我叫他水叔。又說我們畈里人精明,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出門做生意。
我說,田少地薄只能搞點生意糊口吧。
中午時分水叔家里廣播響了,村民同志們,請注意,昨晚有狼在虎頭關(guān)出沒,咬傷了一戶村民家里的幾只羊。雨霧天氣不要出門,要注意安全。
水叔說聽到?jīng)],不要出門。在通訊條件還不夠發(fā)達(dá)完善的山區(qū),廣播喇叭就是村民們相互傳遞信息的重要工具。
火塘上火苗正紅,水叔放下吊鍋要在火塘上煮菜,山里人的吊鍋,把蘿卜青菜豆腐臘肉筍干好吃的菜煮在一起。水叔又拿出存年的米酒要我品。我不會喝酒自然不會品,對于米酒只要進(jìn)口甜、醇、濃就差不多的。喝了一口水叔的米酒,酸澀得很,我母親說過那是酒曲不好。我從膠袋拿出我的酒曲,湯圓大小雪白雪白的,抓在手中有一股酒的醞香,母親的酒曲是良心所做。
大嬸用半顆酒曲搗亂成粉末狀均勻灑在一碗剩飯上,然后用筷子攪拌調(diào)和,再灑上一層涼開水,用蓋碗密閉蓋好,放在火塘邊發(fā)酵,晚上便聞到酒的醞香。
天漸放晴,我說水叔我要去轉(zhuǎn)轉(zhuǎn)。水叔說你耐心地待一天,保證你的酒曲會賣完的。我知道水叔的意思,只要我的酒曲做的米酒甜,便能保證幫我把我的酒曲賣完。
米酒在火塘邊高溫發(fā)酵,散發(fā)出酒的醞香。次日午飯后,水叔掀開碗蓋,飯上布滿白發(fā)的茸毛,那便成了米酒,黃橙橙的,他用勺子挑了一勺含在嘴里,好甜。
要是有糯米、新谷做出的酒才好。
水叔迫不急待拿起廣播擴(kuò)音器:虎頭關(guān)的村民們,年關(guān)將至,好酒曲已上市,銷售地點在我家,王得水。
中午時分來了兩個中年男子,來水叔家看酒曲的,水叔便拿出做好的米酒給他們嘗一口,好甜。水叔便趁機(jī)說:我干兒子賣的酒曲是放心的、良心的酒曲。我的臉剎那緋紅,水叔你沒問我一下,我?guī)讜r做了你的干兒子。此情此景我也不計較,能推銷完酒曲好回家。
水叔說趁下雨有時間把酒釀了,按做一百斤米要二斤酒曲計算要多少酒曲?水叔給我當(dāng)家,每斤3元,用秤稱。那倆中年男子二話不說,每人搞了五斤,現(xiàn)金結(jié)賬。
下午又來了好幾撥人,他們都是沖著水叔而來的,相信水叔,也就相信他干兒子的酒曲,人情和臉面有時比貨物更有價值。二十多斤酒曲水叔不費吹灰之力都搞定了,只有幾斤了,我不賣,留給水叔,水叔說現(xiàn)在兒子不在家,女兒也嫁了,只有他兩口子,這個年不做那么多酒;留下幾十顆后堅持把幾斤酒曲轉(zhuǎn)讓給一村民。傍晚時分,來了幾個人要酒曲,已沒有了,水叔答應(yīng)別人待一周后大量供應(yīng)。
運氣和福氣就是在不經(jīng)意之間到來,橫亙在心里的痛苦和悲傷一夜之間煙消云散。晚上,大嬸在吊鍋里又煮了好多菜,水叔拿出存年的米酒,放在壺里加熱。
水叔說看到我如看到了他的兒子。山里人少,每個逢時過節(jié)的,他都會和兒子對酌。
水叔……我舉起裝滿米酒的碗,想說什么又欲言而止。
水叔這酒我敬你。我鼓起勇氣,喝了這碗米酒,你就是我干爹,我就是你干兒子。
水叔有點措手不急,大嬸喜極而泣。滿滿三碗酒交織在一起,碰撞出人間多少情感的火花。
爐火噼里啪啦,暖暖的,圍爐夜話是古人的意境,多少年后,我仍懷念那夜那酒那火那份真摯的情誼。
5
告別了虎頭關(guān),水叔打著手電筒送我下山,還背了一大包山里的土特產(chǎn),什么花生、筍干、板粟,要我?guī)Щ丶?。走了幾里地到達(dá)集鎮(zhèn)上,搭了一輛開往縣城的三輪車,水叔送我上車,告訴我要速去速回,很多鄉(xiāng)親都等著我家的酒曲。那刻我真感覺信念的力量,更多是一份情感與責(zé)任。
為承諾,火急火燎的在年前我又去了一次虎頭關(guān)。母親感恩地備了好多禮物特產(chǎn),也是在答謝他的兒子在危難之時搭救之恩。母親仍覺得我是一個孩子有愧于水叔家,還是讓堂哥陪我走一程。
堂哥陪我登上虎頭關(guān)時都感嘆,山勢之徒峭,山路之難行,他知道越過了虎頭關(guān),那邊便是安徽的地界了。他沒走過的地方,我居然到了,想不到還在那里攀上了一門親戚。
水叔又一次將四十多斤的酒曲全給我賣完了。本來母親的意思是能賣多少是多少不要麻煩人家,賣不完的放在水叔家待開春再說。
圍著火塘,堂哥陪水叔喝酒聊天,邀水叔空閑時到我家走一遭,說我可能再沒時間進(jìn)山了,開年后就要讀書高考,以后堂哥會經(jīng)常來看水叔的,也說我少年磨礪多肯吃苦,也說我以后有出息了,要懂得感恩,要記得干爺,有時間要經(jīng)常過來走走看看。
圍著火塘,吃著吊鍋里從早煮到晚的魚、肉佳肴,喝著老米酒,人生快樂幸福真的很知足了。水叔要我們多住幾日,堂哥事多堅持要回家。水叔厚重地說,看到我如看到了他的兒子,如今都要走了,這是年輕人的路。短暫的歡聚便是別離的開始,水叔眼眶閃過淚花。
水叔依然送我們下山,這個六十多歲的漢子哽咽地說讓我忘記虎頭關(guān),好好發(fā)奮讀書。
6
堂哥偶爾從虎頭關(guān)回來說我干爹很牽念我,讓我放假了去山上住一段時間。我真的再也沒去了,也沒時間去挑著貨擔(dān)走鄉(xiāng)串戶做一個貨郎。隨著讀書升學(xué)直至參加工作,很多年了,總說找個空閑時間去虎頭關(guān)走走,一直沒成行。
“往來千里路常在,聚散十年人不同?!甭犝f有一年大嬸在山洪暴發(fā)時為趕牛回來不慎摔進(jìn)了峽谷,永遠(yuǎn)沒有回來了。聽說水叔一人獨守山林,怎么也不離開虎頭關(guān),也不和兒女們?nèi)コ鞘猩睢?/p>
有一年,我費盡千辛萬苦在深圳找到了水叔的兒子,我們的見面相當(dāng)投緣,年輕的思緒和意志讓我們像親兄弟般和諧,他答應(yīng)要讓父親來深圳居住養(yǎng)老。
在深圳見到水叔時,我淚花飛濺。水叔老了,蒼蒼白發(fā),容顏憔悴,他已認(rèn)不得我了。他兒子介紹后,他握住我的手自嘲地說,老了記性不好不中用了,叫我不要見怪。
帶水叔去了一趟世界之窗,又去了一次小梅沙,我懷著感恩之心面對水叔。后來要帶他去河源萬綠湖時,水叔不去了,看山看水還是自家的山好水好。水叔從我的郁悶中看出端倪說,孩子,你太善良、忠厚了,要是生意不好做,就轉(zhuǎn)行做別的工作。
水叔還是回虎頭關(guān)了,他特別叮嚀不要告訴我。那時我剛重新啟程,在一家公司上班。
很多年了,再也沒有見到水叔。我想我是該去看一下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