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子荷

摘要：王弼將老子哲學思想的核心概括為“崇本息末”四字，并在此基礎上提出了“以無為本”“名教本于自然”等重要思想。探究王弼“崇本息末”的思想有利于深入了解王弼思想之中的“本末”觀與“有無”觀，能夠在分析“崇本息末”思想之實質(zhì)意蘊和現(xiàn)實價值的基礎上，通過“無為”和“舉本統(tǒng)末”等途徑為道德之“全有”與道德之“實”的實現(xiàn)提供理論與實踐上的參考和啟迪。

關鍵詞：王弼 崇本息末 本末 有無

中圖分類號：B2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349（2019）05-0219-02

王弼在老子、莊子等前人的思想上，通過創(chuàng)造性的詮釋與提煉挖掘了老子哲學中的“本末”思想，并將其升華概括為“崇本息末”四字。王弼在《老子指略》中指出：“《老子》之書，其幾乎可一言而蔽之。噫！崇本息末而已矣?！雹俣俺绫鞠⒛彼枷朐谕蹂龅恼麄€玄學思想體系之中也占有極為重要的位置。

一、何為“本”“末”

“崇本息末”是王弼玄學思想中的根本性觀念，在他的思想體系中，“本”與“末”是用來概括老子關于“道”與“萬物”關系的一對范疇，均是一種具有概括性的內(nèi)容，并非是局限于字面意義上的孤立的概念。王弼認為：“樸，真也。真散則百行出，殊類生，若器也。圣人因其分散，故為之立長官……復使歸于一也?！雹凇叭f物萬形，其歸一也。何由致一？由于無也。由無乃一，一可謂無?！雹垡虼耍蹂鏊枷胫械摹氨尽迸c“末”是“由一系列關聯(lián)概念構成的‘概念簇，其中‘本、‘母、‘無、‘樸、‘無為、‘無欲、‘寡、‘一等為‘本系列，‘末、‘子、‘有、‘器、‘有為、‘有欲、‘眾、‘多等為與之相對的‘末系列?！盵1]

（一）“以無為本”

《晉書·王衍注》中有道：“魏正始中，何晏、王弼等祖述老莊，立論以為：天地萬物皆以無為本。”因此，“無”即是“本”，王弼明確指出：“天下之物，皆以有為生。有之所始，以無為本?！雹懿⒈硎荆骸氨驹跓o為，母在無名。棄本舍母，而適其子，功雖大焉，必有不濟;名雖美焉，偽亦必生?！雹萃蹂觥耙詿o為本”的思想實質(zhì)上是對《老子》“有生于無”思想的繼承與改造。在《老子》中，“無”與“有”是“母”與“子”的關系，“無”是世界的本原。而王弼在繼承《老子》思想的基礎上，對《老子》的思想進行了進一步的發(fā)揮與闡釋，他將“無”視為“有”之“本”，將其視為“有”得以生成和存在的根據(jù)，認為“無形無名者，萬物之宗也?！盵2]p256王弼曾在《論語釋疑》中指出：“道者，無之稱也，無不通也，無不由也，況之曰道，寂然無體，不可為象?！倍暗啦贿`自然，乃得其性”[2]65，因而實際上，王弼思想中的“無”即為“道”“自然”，這種“無”并不等于沒有，而是指一種“無形無名”的無具體規(guī)定性的存在，由于“有形則有分，分則不能統(tǒng)眾”⑥，因此“無”作為“有”之“本”，可以主宰萬物。

（二）“名教本于自然”

“仁義，母之所生，母之所生，非可以為母;形器，匠之所成，非可以為匠也。捨其母而用其子，棄其本而適其末，名則有所分，形則有所止。雖極其大，必有不周;雖盛其美，必有憂患?！雹萦纱丝芍?，王弼思想中的“末”即為仁義道德。王弼的這一思想與老子對于仁義禮節(jié)等道德規(guī)范的表述相似，老子認為，仁義道德是在萬物之“本”喪失之后才產(chǎn)生的，《道德經(jīng)·十八章》中寫道：“大道廢，有仁義?；壑浅觯写髠?。六親不和，有孝慈。國家昏亂，有忠臣。”而王弼也提出，在原始社會，人們無知無欲，處于一種既樸而真的“自然”狀態(tài)，而隨著社會的不斷發(fā)展，這種人性之“樸”與“真”開始消散，隨著這種“自然”狀態(tài)的消散，仁義道德便開始出現(xiàn)，于是便“始制官長”，用來維護社會尊卑的名教便化生而出。對于名教，王弼將其視為由“自然”之“母”化生而出的“子”，并指明仁義雖為“母之所生”，但卻“非可以為母”，這也即為學界常說的王弼的“名教本于自然”的思想，換言之，也即為“名教本于道”“本于無”。在王弼的思想中，“名教”與“自然”之間即為一種“本”與“末”的關系，而學界則普遍將此觀點概括為“名教本于自然”。王弼將“自然”視為“名教”之“本”，將“名教”視為“自然”之“末”，強調(diào)要維護名教，就必須從“自然”之“母”入手，必須“守母崇本”，而非“舍母適末”。

二、“崇本息末”思想淺析

（一）生成基礎

“見素樸以絕圣智，寡私欲以棄巧利，皆崇本以息末之謂也。”①王弼所說的“守母崇本”即為“見素樸”和“寡私欲”，在他看來，名教綱常之所以遭到破壞，并非是由于人們對名教不重視，相反是因為人們過于重視名教綱常，但人們重視的并不是名教綱常的仁義實質(zhì)，而是名教綱常能夠帶來的美名與地位，因而這種對名教綱常的所謂重視反而會使名教綱常變?yōu)橐环N虛偽的用以求取功名的工具。在此社會背景之下，王弼在“以無為本”和“名教本于自然”的基礎上，提出了“崇本息末”的思想。王弼曾說：“甚美之名生于大惡……若六親自和，國家自治，則孝慈、忠臣不知其所在矣?！雹咚J為道德規(guī)范和道德美名的產(chǎn)生意味著社會風氣的衰敗和社會關系的混亂，而正是因為舍棄了道德之“本”、之“母”，舍棄了“無”“道”和“自然”，才導致了如此的結果。因此，王弼“崇本息末”的思想實質(zhì)上是要扭轉(zhuǎn)社會上人們追逐道德之“末”，舍棄道德之“本”的“舍本以逐末”的現(xiàn)象。

（二）實質(zhì)意蘊

名教綱常旨在修德，而在王弼看來，目前的名教綱常已失去了其所追求的“真德”，而淪為了沽名釣譽之人通過“虛德”來滿足利欲之心的手段。名教所要追求的是仁、義、禮之本真的道德價值，而要保全這種本真的道德價值，就必須通過“崇本”方可實現(xiàn)，因而王弼提出要：“不攻其為也，使其無心于為也;不害其欲也，使其無心于欲也?！盵2]p198通過絕圣棄仁，崇“無”崇“本”，使民復歸“自然”，在無知無欲無為的狀態(tài)下實現(xiàn)無心為仁而仁存，無心為義而義存，達到“行名俱有而邪不生，大美配天而華不作”的效果。

對于統(tǒng)治者，王弼也明確提出要“以道治國，崇本以息末;以正治國，立辟以攻末”。⑧《道德經(jīng)·五十七章》中寫道：“我無為而民自化，我好靜而民自正，我無事而民自富，我無欲而民自樸?！蓖蹂鰧Υ俗⒃唬骸吧现?，民從之速也。我之所欲唯無欲，而民亦無欲而自樸也?！雹嗖⒋怂恼吒爬椤俺绫疽韵⒛┮病！雹嘣谶@里，所崇之“本”即為治國之“道”，上德之人“唯道是用，不德其德，無執(zhí)無用”⑤，而這也即為“崇本”，只有追求“本”，方可由此“本”實現(xiàn)名教之義。而統(tǒng)治者也只有順應自然，抱樸無為，方可由“本”舉“末”，實現(xiàn)名教所要追求的仁、義、禮之本真道德。

三、“崇本息末”思想之現(xiàn)實啟示

（一）惟“無為”方可“無不為”

“道”作為“萬物之母”，是“生而不有，為而不恃，長而不宰”的，因而“道”之所以能生養(yǎng)、成就、領導萬物皆是因其“無為”，而“無為”則能“無不為”?！暗莱o為”實質(zhì)上是對“道”之無意志、無目的本貌的一種概括，但道之“無為”并不是不作為，其本身也是一種“為”，是一種“為無為”。在王弼的思想中，“貴無”而“無為”也即為“崇本”，而惟有崇此“無為”之“本”方可由“下德”回歸“上德”，由“無德”復至“有德”。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之下，人們忽略了“無為”之“本”，紛紛追求“有為”之“末”，而這種對“有為”的追求卻使得道德之本真逐漸消失，導致了空有道德之名卻無道德之實的現(xiàn)象。因此，王弼這一“以無為本”“崇本息末”的思想實際上是對當時道德虛名和道德虛偽現(xiàn)象的一大批判。

現(xiàn)如今，仍存在以道德之名行道德敗壞之事的現(xiàn)象，“道德規(guī)范的提出，是人類自身道德生活的自覺，標志著人類道德生活由‘自在向‘自為的躍進和轉(zhuǎn)化”。[3]而以王弼的“崇本息末”思想觀之，道德規(guī)范惟有成為人心之“自然”，成為每個人由心而生的自然之為，方可使道德之本真在人心無所蔽的情況下，成為每個人心存“篤誠”的“無為”而“為”，而正是要通過人們此種自發(fā)地對道德之實的“無為”，方可真正實現(xiàn)道德之“全有”，達到“無為”而“無不為”的效果。

（二）“舉本統(tǒng)末”方可復歸道德

道德治理旨在針對社會中的不道德現(xiàn)象進行處理，而在如今的社會背景下，要使道德治理順利有效地開展，不能僅將道德治理視為一紙空話，還必須明晰如何使道德之“實”實現(xiàn)復歸。由于“‘本指無形無名者，‘末即指有形有名者;‘本指‘無，‘末即指‘有;‘本指形而上者，‘末即指形而下者。”[4]因而在王弼的思想中，有無不可分，本末不可離。因此，要實現(xiàn)道德的復歸，就不可過多地偏向兩者中的某一方，而是要實現(xiàn)二者的有機融合，做到“舉本統(tǒng)末”。實質(zhì)上，道德之“本”就是個體內(nèi)在的德心和良知，而道德之“末”則是外在的道德形式和道德規(guī)范，因而“舉本統(tǒng)末”即為對人們內(nèi)心良知與外在道德形式的統(tǒng)一。因此，要實現(xiàn)人民道德水準的實質(zhì)性提高，僅有制度規(guī)范層面的建設是遠遠不夠的，在未來的思想道德建設中，不僅需要繼續(xù)加強外在道德規(guī)范的完善，同時更要使人民在內(nèi)心形成對道德的認可，從而達到人民對道德之本真內(nèi)化于心、外化于行的效果，實現(xiàn)真正意義上的道德之“實”的復歸。

注釋：

①老子指略。

②老子道德經(jīng)注·二十八章注。

③老子道德經(jīng)注·四十二章注。

④老子道德經(jīng)注·四十章注。

⑤老子道德經(jīng)注·三十八章注。

⑥老子道德經(jīng)注·四十一章注。

⑦老子道德經(jīng)注·十八章注。

⑧老子道德經(jīng)注·五十七章注。

參考文獻：

[1]傅齊紈.王弼《老子注》“本末”思想及詮釋方法[D].華僑大學，2014.

[2]樓宇烈.王弼集校釋（上下冊）[M].北京：中華書局，1980.

[3]朱貽庭.中國傳統(tǒng)道德哲學6辨[M].上海：文匯出版社，2017.

[4]沈艷華，任國升.王弼“崇本息末”思想探微[J].河北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10，35（2）：131-133.

責任編輯：趙慧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