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春嫻
摘要:當前,疾病恐慌、醫(yī)療歧視、醫(yī)患糾紛等問題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人文教育、人文理念、人文關懷在醫(yī)學、醫(yī)道和醫(yī)術上的回歸任重道遠。本研究擬結合醫(yī)學人文理念,以疾病隱喻為研究對象,從修辭與文本、話語與意義、思維與行為三個層面探索疾病隱喻衍生出來的文學意義、道德倫理意義和社會蘊意,厘清疾病隱喻的內涵及其與人文醫(yī)學之間的關系,具備深刻的理論意義和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醫(yī)學人文;疾病隱喻;醫(yī)學教育
一、研究目的和意義
如今,“談癌色變”、“乙肝恐慌”、“艾滋歧視”等現(xiàn)象屢見不鮮。疾病的影響已經(jīng)深入人們生活的方方面面,疾病衍生的意義范圍及內涵也在不斷地演變和深化,并且正在深刻地改變著人類的思維方式。20世紀70年代末,美國著名批評理論家蘇珊·桑塔格(Susan Sontag,1933-2004),罹患乳腺癌仍筆輟不耕,思考疾病文化寫就了批評文集《作為隱喻的疾病(Illness as Metaphor)》,擲地有聲地論述了“疾病隱喻”,將文學批評延伸至醫(yī)學領域。10年以后,她再度發(fā)表《艾滋病及其隱喻(AIDS and Its Metaphors)》。這兩篇文章隨后結集出版為《疾病的隱喻(Illness as Metaphor&AIDS and Its Metaphors)》,引起廣泛熱議,蜚聲中外學界。書中,桑塔格細致考察了疾病(尤其是傳染性流行病,如結核病、麻風病、梅毒、艾滋病,及惡性腫瘤病,如癌癥等)的病癥和意義,深入分析疾病是如何在社會的演繹中被一步步被隱喻化,如何從“僅僅是身體的一種病”被隱喻成一種道德批評、一種心理懲罰、甚至是淪為一種政治態(tài)度或者社會壓迫的過程。桑塔格指出:在不同的歷史時期,任何一種病因不明、醫(yī)治無效的重疾都承載著“意義”。[1]這些意義關乎文化、道德、倫理、軍事和政治,而疾病獲得這些意義的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人們在各種話語中把疾病作為一種隱喻修辭加以使用。在話語實踐中,患病原因、患病人群、發(fā)病癥狀、病情的嚴重程度逐漸被演化成各種隱喻的類型,對應著不同時期人類心理的、審美的、政治的、文化的多重方面被加以運用??梢愿爬ǖ卣f,疾病不僅僅只是限于醫(yī)學范疇的事實問題,更是一種意義、隱喻和闡釋?!凹膊‰[喻”是桑塔格在疾病領域、文化領域、政治領域上進行的一次具體而微的實踐,主要目的是消解鬼魅般縈繞在疾病之上的眾多“意義”,從而“平息想象”,使疾病恢復其作為一種自然生理現(xiàn)象的本來面目。
正如桑塔格說:“居住在由陰森恐怖的隱喻構成道道風景的疾病王國而不蒙受隱喻之偏見,幾乎是不可能的?!盵1]疾病“神秘化”、“隱喻化”、“過度闡釋化”引發(fā)的疾病恐慌、醫(yī)療歧視、醫(yī)患糾紛等成為社會問題并引起了廣泛關注。社會各界高度呼吁醫(yī)學人文精神的回歸,重新定義醫(yī)學的目的,關注患者的生命價值及尊嚴。鑒于此,本文以醫(yī)學人文為功能導向,以疾病隱喻為研究對象,通過深入剖析隱喻修辭中的道德修辭、神話修辭和政治修辭,探索疾病隱喻衍生出來的文學意義、道德倫理意義和社會蘊意,從而在理論和現(xiàn)實上為大眾思考疾病和疾痛提供深刻的人文反思和倫理關懷。
通過挖掘疾病隱喻修辭機制的基本規(guī)律,為人們更好地思考生命、進行人文反思、道德批判提供一定的思維指導。同時,通過對疾病及其隱喻的認識、分析和理解,能夠使醫(yī)學生充分認識醫(yī)學的局限性和無限可能性,更好地指導醫(yī)學生的臨床實踐,繼而深入解讀疾患的痛苦,重新審視非主流醫(yī)學(包括人文醫(yī)學、心理醫(yī)學、行為醫(yī)學、社會醫(yī)學等)越來越重要的時代背景下的醫(yī)患關系,有助于人文理念、人文精神、人文情懷在醫(yī)學教育的回歸、重建和發(fā)展??傊?,疾病隱喻的分析和研究在醫(yī)學人文關懷逐漸被弱化甚至忽略的精準醫(yī)學時代,具有不可或缺的實際價值和實踐意義。
二、疾病隱喻研究現(xiàn)狀分析
“隱喻”是一種廣泛運用的語言現(xiàn)象與表達方式,也是人類思維方式的表現(xiàn)。西方社會長久以來一直關注隱喻研究問題。對于隱喻研究的系統(tǒng)性成果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希臘,隱喻隸屬于修辭學和詩學的研究范疇。亞里士多德在《詩學》中的經(jīng)典解釋是“以他物之名名此物?!盵1]傳統(tǒng)學派從修辭學或詩學角度出發(fā),認為隱喻即是一種對文本效果的修飾,能夠輔助語言表達,為文本增添文采。20世紀中期,隨著語言學研究趨從語言結構到意義層面上的轉移,隱喻研究中心聚焦于隱喻的內涵和意義。雅克·德里達和保羅·利科分別從解構主義角度和闡釋學角度批評了傳統(tǒng)觀點對于隱喻問題的理解。其中,以德里達為代表的解構主義理論派指出隱喻不再是一種修辭形式,它同時也是內容。20世紀70年代,西方隱喻研究進入了“隱喻熱”階段,隱喻研究進入語言哲學、認知語言學、隱喻詩學等多維角度。20世紀70至80年代,桑塔格提出“疾病隱喻”這一概念,指出話語實踐中的隱喻成為了一個社會文化問題,促使隱喻在疾病研究上具備更多的哲學、美學范疇的指向性。
國內的現(xiàn)代隱喻研究始于20世紀,前期主要引入西方對隱喻的修辭學研究成果,在修辭學范疇內對隱喻進行分析研究。20世紀90年代以后,隱喻研究突破了以往隸屬于比喻修辭的研究范疇,成為一個獨立的研究主題,受到國內學術界關注。彼時,大部分學者聚焦于桑塔格“反對闡釋”、“風格論”、“新感受力”和“靜默美學”的批評主張進行探索實踐。疾病隱喻為人們提供了研究疾病文學的新視角和新思維,不少學者認為是桑塔格用其“反對闡釋”思想在疾病領域上的一次具體實踐。對于疾病隱喻的反思,國內學者陳新儒進行了綜合性反思,包括:疾病隱喻的來龍去脈及其文化定義,如何成為一種神話修辭,以及其在當今社會語境下有何新的意義和影響等。[2]查日新批判了疾病隱喻作為政治修辭、文化壓迫和道德審判的悖謬。[3]對于疾病隱喻的研究大多拘泥于修辭學層面,把隱喻視為附有色彩的修辭學工具。
三、醫(yī)學人文與疾病隱喻的創(chuàng)新內涵
較之先前側重于修辭和文化層面的疾病隱喻研究不同,醫(yī)學人文視域下的疾病隱喻研究深入分析疾病隱喻所傳達的意義和闡釋,探討了認知行為的影響以及對認知思維結構形成中所起的作用。身體批評、創(chuàng)新研究與桑塔格的批評觀非常契合,我們有理由相信從醫(yī)學人文的角度出發(fā)探幽疾病隱喻、疾病闡釋、疾病敘事能夠成為未來富有成果的研究途徑。同時,本研究有助于將大眾從對疾病中心的過分關注轉變?yōu)閷膊∫饬x過度闡釋的深刻反思,重構桑塔格式超越身體意義的疾病意識,重新審視非主流醫(yī)學越來越重要的時代背景下的疾患苦痛和醫(yī)患關系,以期在醫(yī)學人文教育的基礎階段強化學生的醫(yī)學人文認知與情懷,實現(xiàn)培養(yǎng)醫(yī)學生核心素養(yǎng)中的同理心與共情力的教育目的。
在醫(yī)學人文的大背景下,疾病隱喻研究包含范疇研究、內涵研究、關系研究和成果研究等,具體可在以下不同層次不同方面開展:1.疾病研究的兩種范疇:疾病本質性的事實范疇(自然生理現(xiàn)象)與指涉性的意義范疇(文學、道德、文化、政治意義)。2.內涵研究的三個層面:疾病隱喻在文學層面上的“他者性”的建構內涵、道德層面上二元對立批評模式和“邏各斯中心”的解構內容、社會層面上的“權力話語”和“秩序結構”的顛覆方法。3.疾病隱喻的三對關系:隱喻修辭與意識形態(tài)的喻批評觀關系、身體文化與道德意義的關系、疾病文化與人文教育的關系。4.疾病隱喻的三種成果:疾病隱喻的批評研究于醫(yī)學人文教育的內容、意義和作用。疾病隱喻批評觀研究涵蓋三個方面:文學層面,詞匯、句子、語篇衍生出來的疾病隱喻修辭機制;道德層面,疾病隱喻的批評結構和批評模式;社會層面,疾病隱喻延伸的權力、話語和等級秩序。
為了有效解答“以醫(yī)學人文為功能導向的疾病隱喻研究應當依托何種形式服務于醫(yī)學教育體系的人文教育、醫(yī)學教育課程體系的人文知識、醫(yī)學教學體系的人文環(huán)境?”的問題,本研究拓展了疾病隱喻研究的新視角,將疾病隱喻的研究從詞匯和形式層面轉向了意義、話語和思維層面,疾病敘事的文本研究從閉合走向開放,從靜態(tài)走向動態(tài);開發(fā)了疾病修辭研究的新方向,將疾病研究從醫(yī)學范疇的事實現(xiàn)象轉向文學、道德、文化、政治領域,從而豐富了疾病修辭研究的內涵;轉變了疾病隱喻的批評模式,將疾病隱喻研究從二元對立的傳統(tǒng)批評模式轉化到多元的批評觀和批評理論模式;豐富了醫(yī)學人文英語教育理論,從疾病隱喻化到“思考-分析-抵制”疾病隱喻化的思考方式,有效建構人文醫(yī)學的教學理念。厘清疾病隱喻的內涵及其與人文醫(yī)學之間的關系有助于在理論層面豐富疾病文學、疾病敘事和疾病隱喻的內涵,在思維層面為醫(yī)學生思考疾病和疾痛提供深刻的人文反思和倫理關懷。
四、結語
本文通過分析疾病隱喻環(huán)境下的修辭機制與文本內涵、話語表達與指涉意義,思維建構與行為表現(xiàn),思考疾病隱喻的本質,探討疾病隱喻的批評觀,以期更新大眾對于疾病隱喻化的話語意義、道德行為、思維方式的認知,使現(xiàn)代社會已解或未解疾?。ㄒ腋?、艾滋病、癌癥等)“去神秘化”、“去隱喻化”、“去他者化”,消解依附于疾病之上道德批評的“邏各斯中心”,從而推動大眾對醫(yī)學人文的思考和反思。
參考文獻:
[1]蘇珊·桑塔格(著).疾病的隱喻(漢英對照)[M].程?。ㄗg).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2014.04,9-10;17;23-24.
[2]陳新儒.“反對隱喻”之后——對疾病隱喻的一種文化反思[J].文學與文化,2016(04):125-132.
[3]查日新,湯黎.淺析桑塔格對疾病隱喻的文化解讀[J].國外理論動態(tài),2009(07):79-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