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金
美國醫(yī)生鄧肯·麥克杜格爾,
這小子應該是個瘋子。我無數(shù)次
把胳膊伸過大洋,握了握那雙
白皙的手。
在麻省的一家醫(yī)院里,
他做了一個空前的實驗:
稱量一名垂死的結(jié)核病人,瞬間,
輕了21克。他認定這21克
就是靈魂的重量。
至今,沒有人延續(xù)這樣的實驗。
沒有人。
這改變了我對20世紀初
那晦暗的看法。天亮了一下,
上帝就站在那里。
就像我小時候,反復地
去拆散收音機,找到
那個發(fā)聲的人。
兩枚硬幣,一只蜂鳥?
女人說,21克也就是
兩根項鏈的重量。我傾向于
這個具象的說法:靈魂
就是一根項鏈。說這話時,
女人在陽臺給小貓洗澡,我在望云。
就看到一個女人,走到
停在馬路邊的車前,用后視鏡
看了一下自己的臉,
然后離開。
李以亮品讀:
今天,我們似乎默許了一個不成文的定理:應規(guī)避那些大詞,諸如“靈魂”“上帝”;換句話說,正面的切入那樣一些主題已經(jīng)不再適宜,而迂回接近或旁敲側(cè)擊卻十分必要?!?1克之詩》就是這樣做的,甚至將“21克”用來做了“靈魂”的轉(zhuǎn)喻修辭。詩人有意避開了“正面強攻”那種大而無當且很可能無效的方式。于是他采取了一種反諷、近于戲謔的語氣。
在這里,反諷或戲謔卻暗含了一種危險,即可能消解主題的嚴肅性,如果消解過度,甚至很可能導致相反的效果。所以,在第二節(jié)末尾,我們可以看到作者“反撥”了一下意義的指針:“至今,沒有人延續(xù)這樣的實驗。/沒有人?!惫室獾膹娬{(diào)帶來的嚴肅性,有效防止了詩意在反諷的單一向度上打滑、失控,畢竟,“靈魂”之存在與否,不是一個可以輕易玩笑的問題。
整體來看,這是一首非常有趣的詩。詩人的態(tài)度始終是松弛的,他列舉了幾個有趣的細節(jié),甚至明確表達了他的“傾向性”,但他仍然只是提出問題,他并不提出任何凝固、封閉性的結(jié)論,所以這也是一首開放的詩,它激起聯(lián)想和追問:“畢竟,我們只是偶爾有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