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健林
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
第一場雪下過之后,一片枯黃的田地漸漸地有了一些新綠。是的,那是薺菜,迎著風霜雪雨頑強地生長出來,細細一聞,是沁人心脾的鮮香。
又是薺菜季,又想起了母親愛的魔法。
尋常巷陌,百姓人家,三尺灶臺,春夏秋冬,母親的煎炒烹炸,似有魔法,帶給我們幸福的生活。
父母親出生在上世紀的三四十年代,我們姐弟出生在六七十年代。那是一個物質匱乏的年代,尤其是對我們這個勞動力少、孩子又比較多的家庭,更是雪上加霜。父親在外教書,母親帶著我們生活在農村,父親每月只有30多元的工資,家中里里外外全靠母親一個人操勞。也幸虧母親聰明能干而又多愛,我們姐弟六個才無病無災個個長大成人。雖然吃飽穿暖都有些成問題,但我們幾個卻偏偏都挺挑食,氣得父親直罵我們是“奴隸的命,小姐的身”??蛇@些對母親來說都不是事,但凡母親炒出的菜,我們一個個都吃得津津有味,母親安詳?shù)乜粗覀兇罂诖罂诘赝炖锾铒埐?,一臉的幸福。每當有肉食的時候,我們都想多吃一點,母親就會對我們說:“一個人多吃了一塊,另一個就會少吃一塊。桌子上有多少個人,菜就要分成多少份,每人只能吃自己的那一份?!笨墒亲詈竽赣H都會把自己的那一份,這個分一點,那個分一點,自己只是吃剩下的湯湯水水,但她臉上始終都是滿足的。
慢慢地,我們都長大了,都有了自己的小家庭,生活也逐漸變得富足,可不管食材多好,始終吃不出母親做的那種味道來。于是隔三差五,我們都會帶著母親和孩子們喜歡吃的食材回家蹭飯。賢惠的弟媳把食材收拾干凈后,就會自動退在一旁,請母親來掌勺。母親熟練操作著,不一會兒,滿滿一桌菜就弄好了。孩子們早等不及了,但家里人沒到齊、母親還沒下“開吃”的命令他們也只能干瞪眼。父親總是最后一個“隆重”出場,也因此經常受到母親的批評,于是孩子們都笑了,家宴也就在這笑聲中開始了。母親一臉慈祥地看著孩子們,一如看著當年的我們,臉上充滿了幸福。這一桌的美味和母親的笑容,滿足了全家的嘴,填飽了大家的胃,溫暖了每個人的心。
全家人最喜歡母親做的一道菜就是薺菜湯了。家的附近有一片空地,被父母親整成了幾畦菜地。每年12月份的時候,薺菜都會悄悄地冒出頭來。母親每年都把最好的幾棵作為菜種留下來,讓它們自己把種子隨風撒在地里,來年便會給母親呈獻最好的食材。當薺菜長到10厘米高的時候,母親就會把它們摘來為全家人作湯。薺菜經拆分洗凈、不留一粒沙之后,放在一旁瀝干水。趁這當兒,母親會把一小塊三分肥七分瘦的豬肉細細地剁成肉沫,做成小肉丸,當鍋里的水沸騰后,把肉丸放入水中。肉丸從鍋底浮起,此時肉丸已有六七分熟了,這時將薺菜放入鍋中,再加上幾顆紅紅的枸杞,等水再次沸騰之后,母親就在鍋里撒上一些鹽,再加上一小勺芝麻油,剎那間,薺菜湯像是被母親施了魔法一般,鮮香四溢,滿屋彌漫,一大碗色香味具全的薺菜湯就做好了,碧綠的薺菜、紅紅的枸杞、粉嫩的肉丸、晶瑩的油花,讓人垂涎欲滴,走到多遠都忘不了。
家門口的那棵法國梧桐是我當兵那年父親種下的,現(xiàn)在已是參天大樹了,母親常在樹下等她的兒女帶著孩子們回家吃飯??粗赣H那望穿秋水的眼神,被風吹得有些零亂的滿頭白發(fā),喜從中來,也悲從中來。執(zhí)箸一桌美味,突然頓悟:母親菜肴的獨特魔法,源自于母親從心底流出的涓涓的愛,調和在百味間,成為獨特的如同母親乳汁般的香甜,醞釀成我們對母親的那份永遠割舍不斷的念念感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