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呈
現(xiàn)代作家凌叔華和陳西瀅只生了一個孩子——女兒陳小瀅,這在那個時代算是比較少有的。
陳小瀅曾經(jīng)在回憶文章中這樣寫道: “我是父母唯一的女兒。我記得小時候經(jīng)常有大人跟我開玩笑,問我想不想再要個小弟弟,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于是抬頭看母親,而她總是很堅決地搖頭說不要。在她看來,生孩子太痛苦,做女人太倒霉。也許她想生個男孩子,所以對我很失望,也不怎么管我?!?/p>
凌叔華不管孩子,似乎是非常出名的。往好里說,她養(yǎng)出一個很野性、很自由的女漢子,陳小瀅從小和男孩子一起玩,爬樹摘果、下河摸魚、草地打滾,是小伙伴中的魔頭。她最不喜歡在家里吃飯,因為“他們兩個都不說話,我只好到鄰居查伯伯家蹭飯,他們家有三個兒子可以和我一起玩”。
若說凌叔華全然不管女兒,其實也不對。凌叔華對女兒的教育非常明確,就是培養(yǎng)鐵人。
陳小瀅還在襁褓里的時候,凌叔華看了一些育兒書,認為孩子不能一哭就抱,否則會形成以哭作為武器的習慣。所以每次陳小瀅在哭,她都故意不理。有次,陳小瀅哭了半小時或者更久,凌叔華才發(fā)現(xiàn)她被一個回形針扎傷了。
陳小瀅曾說:“我?guī)缀鯖]有母親抱我的記憶,只有一次,我記得她說‘洗小貓貓手。這是她頭一次這么親熱地喊我.所以我特別高興,一直記到現(xiàn)在?!蹦赣H還多次跟她講過,一個女人絕對不要結婚, “你絕對不能給男人洗襪子、洗內(nèi)褲,這丟女人的臉。女人絕對不能向一個男人認錯,絕對不能。”
陳小瀅似乎沒有辜負母親,終成一個鐵血女兒。抗戰(zhàn)時,她給自己取名“陳鐵云”,從這個名字也能看出她的個性,所以小伙伴們就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喊“鐵兄”。日寇進攻武漢之后,武大便遷到樂山,那是抗戰(zhàn)最艱苦的歲月,一心想為國出力的陳小瀅于1944年刺破手指寫下血書,要求棄學從軍。
相比于這些鐵一樣的教育,凌叔華那令人羨慕的資源和才氣卻非常吝嗇傳給孩子。
凌叔華還是個畫家,但陳小瀅這么回憶, “我一直沒想通的是,雖然我非常喜歡畫畫,但母親從不教我。1951年我們在法國時,蘇雪林還帶我去見潘玉良,潘玉良愿意教我畫,她也不肯。她的理由是畫畫沒前途,養(yǎng)不活自己,她自己收藏了很多名家字畫,也從未讓我看過?!?/p>
鐵一般的教育,讓陳小瀅的內(nèi)心長期存在怨恨。她說:“我承認,我對母親有過怨恨,但這么多年過去,那種怨恨的心情已慢慢消逝,轉而成為一種同情。”盡管陳小瀅自己的人生并不失敗,她在命運的某些疏忽里有驚無險地長大了,但還是給我們留下一些讓人惆悵的文字。關于母親,這是我們?nèi)松械谝环萦H密的關系,最該理直氣壯地得到愛意和柔情,陳小瀅卻沒如愿。作為母親,凌叔華是一個沒有練習就上路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