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春葉
(中國國家博物館 北京 100006)
黎錦熙(1890—1978年),湖南湘潭人,字君緝,號劭西,別號鵬庵,筆名無名、瑟澗齋主人。中國偉大的教育家、語言文字學家、字典編纂家、文字改革家。黎錦熙一生為我國的文字改革作出了巨大貢獻,主要成就有創(chuàng)立句本位語法體系、研制國語羅馬字、推行注音字母、編纂《中國大辭典》。黎錦熙一生著作豐富,論文有300余篇,專著30余部[1]。主要著作有《國語運動史綱》《新著國語文法》等。著名學者郭紹虞曾評價黎錦熙:“先生的學問,說得狹一些,是語法專家;說得廣一些,是國語學的專家。聲韻、訓詁以及語法修辭、文字改革等,無不在他的鉆研范圍。專而能通,博而返約,這是近世學者中比較少見的?!盵2]
黎錦熙生于書香世家,自其父黎松庵起家中就有藏書樓。黎錦熙自幼嗜書,一生以“勤”“恒”二字治學。他興趣范圍很廣,除語言學外,在歷史學、文學史、哲學、佛學、圖書館學、目錄學等學科皆有較深造詣[3]。因而他的藏書種類豐富,數(shù)量極多。黎錦熙曾有詩云:“西方一室客廳虛,東南五間書庫實?!弊阋愿Q見黎錦熙藏書之多。黎錦熙在生前多次將藏書贈予國家。第一次是1961年,黎錦熙將其所藏的有關革命文獻的書札、刊物和印品共3種交給了中央檔案館,這些都是研究毛澤東早期思想的珍貴資料[4];第二次是把五四時期的大量期刊和專著文獻捐贈給了中央編譯局;第三次是把在中國大辭典編纂處的部分書刊資料和搜集整理的300多萬張卡片捐贈給中國科學院語言研究所詞典室;第四次是將一套珍貴的《二十四史》和《四部叢刊》贈送給了北京師范大學[5]。黎錦熙在生前立下遺囑將剩余的所有圖書在他去世后捐給國家。1978年,黎錦熙先生去世不久,其家人遵從遺囑,把黎錦熙生前所收藏的部分圖書資料捐獻給了中國國家博物館圖書館(原中國革命博物館資料室),共10 792種15 997冊圖書,含1949年以前的圖書13 648冊。捐贈的圖書包括線裝書、平裝書、期刊、書信、檔案等。另一部分捐給了中國國家圖書館(原北京圖書館)。細數(shù)黎錦熙的多次捐書,可以說他捐給中國國家博物館的數(shù)量最多,種類也最為豐富,這為我們研究黎錦熙的思想、事跡等提供了極大的便利。
名人贈書在豐富館藏上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最為重要的是這些書由于被名人收藏過,留有名人的墨寶而具有非凡的意義。這一點在黎錦熙捐贈的圖書中就深有體現(xiàn),比如書中留有黎錦熙的批注、勾畫、圈點;部分書的首頁和扉頁有黎錦熙用漢字、注音字母、國語羅馬字或者漢語拼音簽署的名號,如“劭西”“黎劭西”“黎錦熙”等;有的還詳細標注了購書的地點和時間,或者是書的來源。除此之外,部分圖書是黎錦熙的朋友、學生、晚輩所著的書,這些書都是著者親筆題贈后送給黎錦熙的。通過這些題贈,我們可以推測黎錦熙和這些贈書人的關系。比如同輩人之間贈書就稱呼黎錦熙為“劭西兄長”“劭西學長”“劭西院長”,如錢玄同、楊樹達等;學生一般稱“劭西先生”“劭西吾師”“夫子”“劭西老師”,如王重民、孫楷第、張舜徽、吳奔星、趙元任、顧頡剛、謝國楨等;晚輩稱呼為“劭叔”,如顧學頡等。這些贈書人是中國現(xiàn)當代某一學科領域的專家,本文從中挑選幾位大家所熟悉的學者題贈,講述黎錦熙與他們之間的交往事跡。
2.1.1 錢玄同贈書
黎錦熙贈書中有一本是國學大師錢玄同送給黎錦熙的書,名為《志摩的詩》。封面有錢玄同朱筆題贈“奉送劭西先生.疑古玄同.一九二五,八,二五”(如圖1所示)。該書為鉛印線裝本,為初版本,封面題有“志摩的詩”,扉頁上有作者自題“獻給爸爸”四字。這是徐志摩的第一本白話文詩集,全書共收錄55首詩,第一首為《這是一個懦弱的世界》,最后一首為《康橋》。鈐“疑古”“玄同”朱文方印。徐志摩為中國新月派現(xiàn)代詩人,是白話文寫作的踐行者。黎錦熙和錢玄同又是推崇白話文的主力軍,他們之間的這本白話文詩歌贈書見證了他們對白話文的推崇。
圖1 《志摩的詩》封面書影
“黎錦熙的朋友很多,最談得來的莫過于錢玄同?!盵6]關于二人的交往,據(jù)黎錦熙為錢玄同作的《錢玄同先生傳》中記錄,黎錦熙與錢玄同初次相識于民國六年(1917年)的中華民國國語研究會第一次大會的會場,后二人因工作中接觸頗多,加之年齡相仿、志趣相投而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甚至于黎錦熙說錢玄同有十六七年的時間是和他一起生活的,經(jīng)常一起吃飯、一起喝茶、一起工作,可見二人關系非常親密。他們是一生并肩作戰(zhàn)的好伙伴,為我國國語運動作出了巨大貢獻?;仡櫠说慕煌饕性?個方面:一是二人不畏統(tǒng)治者,甚至與統(tǒng)治者相悖而行,合力創(chuàng)辦《國語周刊》。該刊為我國第一份白話刊,在推動國語運動中起到了不可或缺的作用。二是二人合力推行注音符號。民國十七年(1928年),他們二人聯(lián)名致函教育部長蔣夢麟:“漢字有一個大缺點就是有形無聲,給它加上一個音標,實為今后之要務?!盵7]民國二十二年(1933年),注音符號由教育部公布,規(guī)定小學教科書及兒童讀物一律加注音符號,各種書籍雜志等印刷品,最低限度應于名稱上加注音符號。三是一起編纂《中國大辭典》。黎錦熙和錢玄同在北平籌建中國大辭典編纂處,他們將之稱為建設中國文字的總“糧臺”。盡管后來因為抗日戰(zhàn)爭的爆發(fā),《中國大辭典》最終并未編完,但在編纂過程中編纂組積累了寶貴的經(jīng)驗,并取得了一系列豐富的學術成果。
2.1.2 胡適贈書
胡適贈給黎錦熙的書共有《嘗試集》《神會和尚遺集》《章實齋先生年譜》。贈書均有胡適題贈。其中《嘗試集》《神會和尚遺集》留有黎錦熙的批注或圈點?!墩聦嶟S先生年譜》為1922年商務印書館發(fā)行,是胡適為章學誠所著的年譜。此書是一部開風氣之先的作品,曾在學界引起了極大的反響。梁啟超對該譜給予了高度評價:“如胡適之之實齋譜,不惟能擷譜主學術之綱要,(吾尚嫌其未盡) 并及時代思潮。凡此諸作,皆近代學術界一盛飾也。”杜維運說:“領導中國新學術之胡適于一九二二年繼寫《章實齋先生年譜》,章氏旦夕漸變?yōu)橹袊穼W界炙手可熱的人物?!?胡適贈送給黎錦熙,并在封面題字:“劭西先生,適?!保ㄈ鐖D2所示)
圖2 《章實齋先生年譜》封面書影
黎錦熙與胡適的交往最早可以追溯到1916年,1916年由黎錦熙發(fā)起并成立了“中華民國國語研究會”,大力宣傳“國語統(tǒng)一,言文一致”。黎錦熙和胡適就是通過國語研究會認識的。胡適提倡白話文,倡導新文學革命,是20世紀新文化運動的領導者之一,為白話文的推廣作出了突出貢獻。對于黎錦熙所倡導的國語運動,胡適是非常支持的。遠在美國的胡適得知成立了“中華民國國語研究會”后,寄來了用白話文寫的明信片申請加入國語研究會。1919年教育部國語統(tǒng)一籌備會成立后,黎錦熙、胡適都出任了委員[8]。
黎錦熙的學生曾經(jīng)將胡適《國語文學史》講義排印出版。胡適后來在《白話文學史》自序中講述出版《白話文學史》的緣由時提到:“我的朋友黎劭西先生在北京師范等處講國語文學史時,曾把我的改訂本增補一點,印作臨時的講義。我的學生在別處作教員的,也有翻印這部講義作教本的。有許多朋友常常勸我把這部書編完付印,我也有這個志愿,但我始終不能騰出工夫來做這件事。去年[民國十六年(1927年)]春間,我在外國,收到家信,說北京文化學社把我的《國語文學史》講義排印出版了,有疑古玄同先生的題字,有黎劭西先生的長序。當時我很奇怪,便有信去問劭西。后來我回到上海,收著劭西的回信,始知文化學社是他的學生張陳卿、李時、張希賢等開辦的,他們翻印此書不過是用作同學們的參考講義,并且說明以一千部為限。他們既不是為牟利起見,我也不便責備他們。不過拿這種見解不成熟,材料不完備,匆匆趕成的草稿出來問世,實在叫我十分難為情。我為自贖這種罪過起見,遂決心修改這部書。”[9]
民國十九年(1930年)12月17日適逢胡適40歲生日,黎錦熙還被邀請前往祝壽[10]。1935年下半年,黎錦熙為了配合“宋、元、明學術思想概論”的教學,請時任北京大學文學院長的胡適到北京師范大學來講學,每周一講,共四講[11]。
1946年齊白石請胡適為其寫傳記,胡適完成了初稿,他覺得自己對齊白石家鄉(xiāng)習俗了解不多,也不熟悉繪畫和刻印,所以在完成初稿后將稿子交給黎錦熙進行補充。黎錦熙與齊白石為世交,熟悉湘潭一帶的文物掌故,而且黎錦熙本人也通繪畫和刻印。黎錦熙拿到稿子后,花了半年的時間對胡適的稿子進行了補充,增加了許多材料,《齊白石年譜》得以完成[12]。
此外,胡適的日記中還有一些關于黎錦熙的片段。胡適在1937年1月3日的日記中記道:“今日在假期中,故星期上午不見客。只見了黃子英、黎劭西、孫子書。”[13]1922年3月11日:“黎劭西來談。中華書局現(xiàn)請劭西去考察中華的編譯所,如我之考察商務編譯所,故劭西來訪問我的意見。中華大概有意請他去做主任?!盵14]可見黎錦熙非常尊重胡適,請胡適為他拿主意。
2.1.3 楊樹達贈書
楊樹達將著作《老子古義》贈予黎錦熙,封面題:“《老子古義》邵西吾兄教 弟樹達 十一.十一.廿四?!保ㄈ鐖D3所示)
《老子古義》為楊樹達運用諸子百家及史籍對《老子》進行的詮釋,以便學者使用。此外,我們還收藏有楊樹達贈送黎錦熙的多種書籍。分別為《跋后漢書集解》,1927年出版;《積微居文錄》,1931年商務印書館出版;《群書檢目》,1934年北平好望書店出版,以上書籍均有楊樹達墨筆題贈。
圖3 《老子古義》封面書影
黎錦熙與楊樹達同為湖南老鄉(xiāng),二人具體是從何時相識不見于文獻記錄,但黎錦熙曾于1913年任湖南省立第四師范學校歷史教員,而同時楊樹達在該校講授國文法,1920年楊樹達寫的《“所”字的研究》一文中,就提到了二人1913年在湖南曾就文法問題進行討論[15]。大約他們是那段時間相識的。
楊樹達與黎錦熙的關系在1920年至1924年時比較親密,在白吉庵先生整理的楊樹達《積微居日記》中頻繁提到:“一九二〇年八月二十九日晨六時到京,隨訪劭西(黎錦熙)…,午后劭西來,小坐。”“三十日 邀劭西領《中國語法綱要》獎金,劭西邀往益鍋西餐館午餐?!薄柏σ蝗?偕劭西至中央公園長美軒晚餐。”[16]由此可以看出二人來往頗多,一直到1924年全都如此。1920年楊樹達初來北京,黎錦熙是他在北京為數(shù)不多的熟人,所以交往較多。黎錦熙侄子黎澤濟所寫的《積微翁回憶錄非議時人》一文中提到“楊氏原與家錦熙叔相交頗洽,民十北京《晨報》登替易君左辯解啟事,楊未征黎同意即代署名,可證交非泛泛?!盵17]
因白吉庵的《積微居日記》只節(jié)選了1920年8月至1924年3月的日記。在這之后的二人交往情形通過查閱《積微翁回憶錄》可以得知。
《積微翁回憶錄》提及交游人物,均稱字而不稱名。民國十四年(1925年)后,對黎錦熙卻直書其名?!盵17]查《積微翁回憶錄》“一九二五年 二月 偶遇汪一庵,見告教育部編審處改組,余任編審員… 訪黎劭西,欲探究竟,不遇,歸寓。”[18]17由此可推斷至1925年二人關系還未發(fā)生太大變化。到了1933年5月19日記錄:“黎錦熙送其所著文法書來,略一翻閱,引《史記·項羽紀》‘項伯則馳之沛公軍’仍將‘軍’字刪去,昔年師范大學入學考試,渠以此為題,曾弄出一笑柄,至今不改,真不可思議也?!盵18]50,此時對黎錦熙的稱呼已經(jīng)直呼其名,可見此時二人關系已經(jīng)發(fā)生變化。后面《積微翁回憶錄》中批評黎錦熙的記錄還有許多條,似乎積怨頗深。直到1955年9月,楊樹達到北京期間拜訪黎錦熙“與峻同訪黎邵西于成方街?!盵18]291此時,他又稱呼黎錦熙為邵西,可能此時二人關系又稍稍緩和吧。
2.1.4 顧頡剛贈書
在這批贈書中有顧頡剛題贈的一共是三本,分別為:《古史辨》,扉頁墨筆書“劭西先生評正 頡剛敬贈”;《州與岳的演變》,封面有顧先生墨筆題贈“邵西先生正 頡剛敬贈”;《戰(zhàn)國秦漢間人的造偽與辨?zhèn)巍?,有顧頡剛墨筆題贈配題贈圖片(如圖4所示)。
圖4 《戰(zhàn)國秦漢間人的造偽與辨?zhèn)巍贩饷鏁?/p>
查閱《顧頡剛日記》,我們發(fā)現(xiàn)首次記錄黎錦熙是在1925年5月3日。他在日記中記錄到:“到萬生園,為研究所懇親會。二點許開,四點許散。晤黎劭西?!盵19]卷1:614當時顧頡剛就職于北京大學研究所,黎錦熙當時任北京女師大國文系代主任。他們共同的朋友有錢玄同、魏建功、胡適等人,經(jīng)常在一起吃飯論學。1925年后,顧頡剛的日記中經(jīng)常出現(xiàn)關于黎錦熙的消息。
1959年,顧頡剛接受中央指示的《尚書》整理任務。顧頡剛請黎錦熙為其作《大誥》語法。他在1963年6月28日的日記中寫道:“劉起釪來,同到黎劭西處,談加入《語法》事?!盵19]卷9:692黎錦熙很快就為顧頡剛完成了添加語法的工作。同年7月17日顧頡剛在日記中寫道:“起釪來,送黎劭西《大誥語法》?!盵19]卷9:699對于此事顧頡剛很是感謝黎錦熙。在黎錦熙逝世一周年之際,顧頡剛曾作《追懷黎劭西先生兩絕句》一文來紀念黎錦熙先生:“平生風義憶當年,倉雅標音最擅專。為我殷勤譜周誥,壁中殘字始成篇。先生嘗助我作《尚書·大誥》語法圖解。而后《周書》語法頓明?!盵20]
1979年黎錦熙去世周年時,其女兒黎澤渝應文教資料簡報編輯部之約,撰寫《黎錦熙先生傳略及年譜》。成稿后,黎澤渝請顧頡剛對該稿進行審閱補正[21]。這點在顧頡剛日記中也有所體現(xiàn)。1979年4月6日,他在日記中寫道“黎澤渝來,送其父著述目錄?!闯擅???磮蟆?蠢枸课髦瞿夸洝!盵19]卷11:643從這些信息我們可以了解到,黎錦熙一生和顧頡剛交往頗多,顧頡剛也是比較了解黎錦熙生平的人之一。
2.2.1 吳奔星贈書
在黎錦熙贈書中有吳奔星贈送的《職工業(yè)余學校中級適用語文課本》(1—6冊),每一冊封面均有吳奔星題贈“劭西師指正 學生奔星敬贈 五一年六月;劭西師教正 學生奔星敬贈 五一,六,八;劭西師指正 弟子奔星敬贈 五一,六,八;劭西師正 受業(yè)奔星敬贈 五一,六,八;劭西師評改 學生奔星敬贈五一,六,八;劭西師賜正 學生奔星敬贈 五一年六月八日”(如圖5所示)。該書為吳奔星所著,1951年由北京市人民政府文教局工農教育處出版,作為職工業(yè)余學校的語文教材。此外中國國家博物館圖書館還收藏有吳奔星贈送黎錦熙的《工農兵詩歌欣賞、朗誦和寫作》一書,該書出版地、出版時間不詳。扉頁有著者墨筆贈言“劭西我?guī)?賜教并問候您的健康 學生奔星五三,三,廿于蘇州”。
吳奔星是黎錦熙先生的學生。吳奔星在《在向劭西師請教的日子里》[22]一文中記錄到,三十年代初他考上國立北平師范大學國文系后,無力支付20元注冊費,后在大哥的引薦下拜見國文系主任黎錦熙,請黎錦熙幫助解決經(jīng)濟困難。這是吳奔星和黎錦熙的第一次見面,黎錦熙非常賞識吳奔星的文言文功底,愿意用自己薪水作擔保,讓吳奔星暫緩交學費,順利入學。以至于在多年以后,吳奔星感謝黎錦熙當年的慷慨捐助,黎錦熙卻笑著說:“人情不是賬,算賬還不清。你記著就好了,記得比加倍償還還好的多哇”。
圖5 《職工業(yè)余學校中級適用語文課本》封面書影
在上大學的日子里,吳奔星經(jīng)常到黎錦熙家里請教,是黎錦熙啟發(fā)他走上了學術論壇的道路。在國立北平師范大學讀書期間,黎錦熙認為吳奔星有古典文學基礎,讓他利用課余時間為北平師范大學研究所標點《二十四史》中的魏晉南北朝及隋唐幾部史書。如此一來,吳奔星不僅能夠提高學術水平而且還能夠獲得微薄報酬,貼補生活,可見黎錦熙對吳奔星愛護有加。
抗戰(zhàn)期間黎錦熙和吳奔星一個在西北,一個在東南,但書信往來,從未間斷??箲?zhàn)勝利后,他們在南京多次相見,吳奔星之子吳心海在《關于黎錦熙吳奔星等唱和詩作的補正》一文中刊登了吳奔星1948年3月14日手書的與黎錦熙唱和詩及附志中記錄了吳奔星陪同黎錦熙與夫人賀澹江由南京前往蘇州參加“大眾傳播”委員討論會的細節(jié)。
1951年吳奔星應聘離開北京到南方任教時,黎錦熙還作了一首詩為其餞行:
一家七口,知名吳教授,
三心二意,東西南北瞅,
五顏六色,看中就占有,
四通八達,處處皆朋友,
十拿九穩(wěn),先干餞行酒[23]。
雖為一首戲言詩,但不難看出詩中飽含了黎錦熙對吳奔星不舍的情懷,也對吳奔星的前途充滿了祝福。此后師徒二人聚少離多,但吳奔星向黎錦熙的請教卻一直沒有中斷過,直到黎錦熙逝世。據(jù)吳心海所作《吳奔星先生年表》記錄,吳奔星兩次到北京探望黎錦熙,一次是1964年夏,并和黎錦熙一家人在國泰照相館照相。另一次是1973年,61歲的吳奔星以看病名義得到當?shù)亍案锩瘑T會”批準,赴京探望恩師黎錦熙,并住在黎錦熙家[23]。
1978年,黎錦熙在北京逝世,吳奔星還從徐州赴京奔喪,行最后的弟子禮。
2.2.2 孫楷第贈書
《日本東京、大連圖書館所見中國小說書目提要》是孫楷第于民國廿一年(1932年)贈予黎錦熙的,封面墨筆題“呈 劭西師糾謬 受業(yè) 孫楷第二一,八,十六”(如圖6所示)。此書包括《日本東京所見中國小說書目提要》6卷和《大連圖書館所見中國小說書目提要》1卷兩部分。分別著錄孫楷第1931年赴日本東京所見的圖書館和私人所藏的中國通俗小說,以及由日本回國途中在大連滿鐵圖書館所見日本人大谷氏捐贈的中國通俗小說,為中國通俗小說目錄史奠定了基礎。
圖6 《日本東京、大連圖書館所見中國小說書目提要》封面書影
孫楷第與黎錦熙先生相識是在1922年。孫楷第求學于北平師范大學,黎錦熙為其教授國語課。在此期間,他們經(jīng)常討論現(xiàn)代白話和古語相通的問題。黎錦熙很欣賞孫楷第的才華,認為孫楷第搞訓詁,不僅通古文字,也通俗文字[24]。由此可見孫楷第進行小說書目研究,一方面與自幼形成的閱讀興趣有關,另一方面黎錦熙可以說是引路人。在《中國通俗小說書目》中孫楷第曾作序:“楷第幼耽異聞,長嗜說部。及入北平師范大學,學目錄學于守和先生,習而悅之,遂有志于撰作。于時,劭西先生亦在師大講貫,間以談?,語及斯旨。先生因謂:清修《四庫提要》,去取未公。其存目之中,即多佳著;正書所錄,亦有具臣。又不能收南北曲,僅以《顧曲雜言》、《欽定曲譜》、《中原音韻》三書附諸集部。小說則貴古而賤今,唐以后俗文概不甄錄。虛爭閥閱,只示偏窄。今欲補其缺略,宜增通俗小說及戲曲二部。戲曲如靜安《曲錄》,搜采略備,唯通俗小說仍無人過問。此可乃也。當時悅懌,深味斯言。惜不久離平,未及著手。民國十八年,服務中國大辭典編纂處,遂奉命纂輯”[25]6-7。
黎錦熙認為中國不乏有許多優(yōu)秀的通俗小說,但因歷史原因導致通俗小說書目這塊仍舊是個空白,孫楷第自身具有優(yōu)勢,可以先從小說書目著手整理。1928年孫楷第畢業(yè)后來到“中國大辭典編纂處”,當時黎錦熙任編纂處的總編輯,將孫楷第分配在搜集組工作,主要負責搜羅唐宋以來用近代語寫成的文學作品,如詩、詞、散曲、白話小說、歌謠、俗諺以及佛家及儒門之語錄、書札,以及現(xiàn)代語體書報等專籍中的詞句。孫楷第在搜集史料過程中積累的豐富經(jīng)驗,為編纂小說書目打下了基礎。
1933年1月,孫楷第輯錄的《中國通俗小說書目》即將出版時,黎錦熙為該書作序,稱贊該書“振近代語之宏綱,破著錄屆之天荒也”[25]卷首。此外師徒二人還一起編校了《西廂記曲文輯雍熙樂府本》,黎錦熙請孫楷第為此書作序,由立達書局出版。
2.3.1 顧學頡贈書
《元代雜劇》是顧學頡贈予黎錦熙的,封面題:“劭叔教正 學頡 一九六二年十二月”(如圖7所示)。顧學頡與黎錦熙亦師亦親,顧學頡1934年考入國立北平師范大學中文系,當時黎錦熙為文學院院長,顧學頡的勤奮用功讓黎錦熙頗為賞識。在黎錦熙到西北大學、西北師范大學任教時,顧學頡一同前往任教。后來黎錦熙還將本家侄女黎靖介紹給顧學頡為妻,這樣他們的關系就由師生、同事變?yōu)榱艘鲇H。解放后,他們又一同回到北京,經(jīng)常討論學術問題。顧學頡在《黎錦熙傳略》一文中提到:他們談話的內容,多半是黎錦熙新近對某問題研究的見解、成果或新出版的著作,以及顧學頡新編寫的書籍,可以說顧學頡取得的成績飽含黎錦熙的指導和鼓勵[26]。
圖7 《元代雜劇》封面書影
2.3.2 張舜徽贈書
《廣校讎略》是張舜徽早期的代表作之一。此本為1945年壯議軒自刻本(如圖8所示)。半葉12行,行35字,白口,四周雙邊,單黑魚尾,版心下印“壯議軒自刻本”。封面內有作者墨書:“劭西先生 教正 后學張舜徽奉上”。對于此書,黎錦熙在封面墨筆題寫了書名,并書:“卅七年五月著者贈劭西”,鈐有“錦熙鑒藏”白文方印。書中有經(jīng)黎錦熙批閱的墨跡。
黎錦熙和張舜徽為湖南老鄉(xiāng)。張舜徽18歲那年,到北京求學住在四姑夫余嘉錫家中。余嘉錫時任輔仁大學教授,并在北京大學、師范大學各校教授目錄學,與黎錦熙素有來往。余嘉錫為張舜徽引薦了黎劭西,二人初次相識。1981年,70歲的張舜徽撰《湘賢親炙錄》回顧自己平生學術之路,“而吾湘前輩若楊樹達、黎錦熙、駱鴻凱諸先生,咸任教各大學,舜徽以同鄉(xiāng)后進,時往請教,往來尤密?!笨梢钥闯鰪埶椿蘸屠桢\熙來往較密[27]345。
圖8 《廣校讎略》封面書影
1946年秋,張舜徽受聘蘭州大學中文系教授。剛辭去西北師范學院院長的黎錦熙發(fā)函給新任校長,建議聘張舜徽兼任西北師范學院中文系教授。黎錦熙在信中高度評價了張舜徽。此后張舜徽每每因事入京,都要去拜訪黎錦熙。黎錦熙也將自己的《廿年紀事詩存》送給張舜徽鑒賞。張舜徽在與黎錦熙交往過程中受到熏陶和指教,拓展了視野,增長了見識,學問大有長進[27]353。
黎錦熙一生友朋遍天下,桃李遍寰宇。這一切緣于黎錦熙的平易近人,和藹可親。雖為大家,但從未以大家自居,不遺余力地幫助每一個人。黎錦熙對待同輩坦誠相待、重情重義;對待青年學者愛護有加,鼓勵學生創(chuàng)作、研究,知人善任;對待貧困的學生助之膏火,務必使其成才,為我國培育出一代又一代的語言學家、文字學家,為人敬服,使人敬重。本文中所涉及到的題贈書僅為中國國家博物館圖書館收藏黎錦熙題贈書目中的一小部分,關于黎錦熙更多的贈書在廣度和深度上有待繼續(xù)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