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大碩 胡亞超
摘 要:九七刑法意在解決對防衛(wèi)行為限制過嚴的問題,但是司法實踐并未正確回應九七刑法的立法宗旨,仍將大量本屬于防衛(wèi)(包括防衛(wèi)過當)的行為認定為互毆。欲解決該問題,須在法教義層面回歸傳統(tǒng)刑法理論,修正現(xiàn)有的互毆認定標準。
關鍵詞:互毆;防衛(wèi);斗毆意圖;認定標準
中圖分類號:D924.1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2095-4379-(2019)17-0195-02
作者簡介:劉大碩(1995-),男,西北政法大學刑事法學院,2016級法學專業(yè)本科生,研究方向:刑法學;胡亞超(1997-),男,西北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2017級法學專業(yè)本科生,研究方向:國際法。
九七刑法第二十條旨在通過明確防衛(wèi)成立條件的方式,將更多“灰色行為”納入防衛(wèi)的外延中。但是,司法實踐中,該立法目的并未達到。在兩人互相攻擊并存在傷亡的情形下,司法人員往往直接以不具備防衛(wèi)意圖為由將二人的行為認定為互毆,否認防衛(wèi)的成立。筆者欲借助現(xiàn)有的理論成果,修正互毆的認定標準。
(一)互毆概念性質不明
互毆概念本身具有包括事實屬性和法律屬性在內的二元屬性,需明確事實意義上之互毆與法律意義上之互毆的區(qū)別。①事實意義上的互毆,僅僅指兩人實施了符合構成要件的行為,是否存在斗毆意圖進而排除防衛(wèi)意圖,在所不問。因此,事實意義上的互毆概念不能排除防衛(wèi)行為的成立。法律意義上的互毆,是客觀上的互相傷害行為加上主觀上的傷害故意和斗毆意圖,是傷害行為和斗毆意圖的統(tǒng)一。只有存在斗毆意圖的行為,才能排除防衛(wèi)意圖,否認防衛(wèi)行為的成立。亦即,法律意義上的互毆可以否認防衛(wèi)的成立。但是,在司法實踐中,司法人員在未明確互毆概念具有二元屬性的前提下,混用互毆的事實屬性與法律屬性,將大量本可以定性為防衛(wèi)的行為認定為法律意義上的互毆。
(二)部分互毆的認定標準違反罪刑法定原則
即使司法人員明確區(qū)分了互毆的事實屬性與法律屬性,但是如果未能正確理解法律意義上的互毆的內涵,不能正確把握其認定標準,亦可將本應認定為防衛(wèi)的行為錯誤認定為法律意義上的互毆?;恼J定標準問題,第三部分講有詳述。
根據(jù)筆者對防衛(wèi)異化原因的分析,欲解決異化問題,應當明確互毆概念具有兩重屬性——事實屬性與法律屬性,在此基礎上,準確構建認定法律意義上之互毆的標準。對于前者,實屬司法人員的意識問題,只需其認識到互毆概念具有兩重屬性并有意識地加以區(qū)分即可。困境在于后者,因為即使司法人員認識到互毆的兩重屬性,但若不知如何區(qū)分,終歸于司法實踐無益。因此,本文的重點在于構建法律意義上的互毆的認定標準。
(一)互毆認定標準之邏輯起點——防衛(wèi)的正當化依據(jù)
法秩序維護說認為,由于防衛(wèi)通過制止他人不法侵害行為的方式保護了法益,故它除了使生命、財產(chǎn)等具體法益轉危為安之外,進而對違法犯罪行為產(chǎn)生了一般預防的效果。與違法行為破壞法秩序的尊嚴不同,防衛(wèi)行為恰恰維護了法秩序。因此,盡管防衛(wèi)行為符合刑法分則的構成要件,但是不具備社會危害性,不應當認定為犯罪。②“法秩序維護說”是行為無價值論者的主張,結果無價值論者則主張“侵害人值得保護性下降說”。該說認為,“侵害人在自由意旨的支配下,侵害了他人的法益,使自己陷入了可能遭受的險境之中。侵害人違反不侵害他人法益的義務,因此,其自身法益大幅度貶值,其應受保護程度低于反擊者法益?!雹?/p>
(二)互毆認定標準之核心——斗毆意圖的解釋
斗毆意圖是互毆概念的核心,學界已達成共識。目前的分歧點在于,斗毆意圖是否包括傷害故意。通說認為,斗毆意圖包括傷害故意。批判傳統(tǒng)觀點的學者主張,防衛(wèi)意圖與傷害故意是可以并存的,不能以傷害故意否認防衛(wèi)意圖。如果認為斗毆意圖是防衛(wèi)意圖的對立面,那么傷害故意就不是斗毆意圖的必要條件或充分條件,亦即,欲定義斗毆意圖的內涵,需脫離傷害故意的束縛,另辟蹊徑。該學者認為,斗毆意圖是指基于欺凌、報復、逞強斗狠、尋求刺激等動機而主動去挑起斗毆或積極參與斗毆的主觀心理態(tài)度。其認為,斗毆意圖與防衛(wèi)意圖均可以包含傷害故意,即二者均為傷害故意的上位概念。④筆者認為,二者的根本不同之處在于,斗毆意圖支配下的斗毆行為具有主動性,防衛(wèi)意圖支配下的防衛(wèi)行為具有被動性。前者的存在不以不法侵害行為的存在為必要,亦即,即使不存在不法侵害,斗毆行為也不會隱而不發(fā);即使客觀上存在不法侵害,不法侵害與斗毆行為之間亦不存在條件關系。后者的存在則以不法侵害的存在為必要,且后者與不法侵害之間存在沒有不法侵害就沒有后者的條件關系。
(三)現(xiàn)有互毆認定標準之批判
在事先有約定的互毆,因為參與互毆的雙方均具有積極加害對方的意思,具備斗毆意圖,因此可以排除防衛(wèi)的成立;事先無約定的互毆中,原則上,先動手的一方構成不法侵害,后動手動一方構成防衛(wèi)。但是,存在大量例外,如后動手者事先具備斗毆意圖,再如后動手者存在防衛(wèi)挑撥行為時,均可以否認后動手者的防衛(wèi)行為。⑤不難看出,對于“事先約定”、“動手”等概念,既有觀點大都對其進行形式解釋,以致于出現(xiàn)大量例外。
筆者將以斗毆意圖為核心,以既有標準為基礎,摒棄以往的形式解釋方法,對各概念進行實質解釋,達到修正既定標準、消除現(xiàn)存標準中例外的目的,為司法人員區(qū)分法律意義上的互毆行為與防衛(wèi)行為提供明確的指引。
(一)事先有約定的互毆
事先有約定的互毆,是指參與斗毆的雙方在斗毆意圖的支配下互相傷害對方的情形。在該情形下,無論雙方誰先動手,均可以將其定性為斗毆。因為雙方的行為均在事先即存在的斗毆意圖支配下進行,具有主動性,與對方是否采取加害行為并無關系。簡言之,在事先有約定的互毆情形中,雙方行為之間并不存在條件關系,先動手與后動手僅存在時間上的差別,不存在性質上的不同。與傳統(tǒng)觀點不同的是,筆者認為,此處的“約定”,應當解釋為包括但不限于以“要約——承諾”為表現(xiàn)形式的約定。以“要約——要約”為表現(xiàn)形式的交叉要約方式,為司法實踐所否認,進而將其歸入事先無約定的互毆類型。在筆者看來,是不恰當?shù)摹K^交叉要約,在互毆的情境下,是指參與互毆的雙方采取非直接對話的方式,相互提出兩個獨立但內容一致的斗毆要約。關于交叉要約的性質,存在肯定說與否定說兩種立場,但是,交叉要約場合,雙方存在合意,符合約定達成的要求,僅僅主觀上互相不知曉對方的意思,不能否認客觀上約定的成立。刑法學界往往將這種交叉要約式的互毆認定為事先無約定的互毆,進而為認定先動手行為和后動手行為的性質帶來了困難。如果采交叉要約肯定說,將這種情形納入事先有約定的互毆類型中,就可以直接否認先動手行為和后動手行為間的條件關系,肯定法律意義上互毆的成立,排除防衛(wèi)。
(二)事先無約定的互毆
事先無約定的互毆,不僅排除了“要約——承諾”型互毆,也排除了“要約——要約”型互毆。因此,在互相攻擊的兩方主體中,僅有一方實施了在斗毆意圖支配下的斗毆行為,另外一方的反擊行為對斗毆行為具有較強的依附性,存在沒有后者則沒有前者的關系。先動手者的行為具有主動性,毋庸置疑?;诖?,可認為,先動手者的行為構成不法侵害,后動手者的行為構成防衛(wèi)。該觀點與司法實踐的現(xiàn)行處理方式無異,但是司法實踐對“動手”大都僅僅進行形式解釋,片面地將動手理解為故意傷害行為,是不妥當?shù)?。筆者認為,應當將此處的“動手”與防衛(wèi)起因等同視之,不應對“動手”進行限縮解釋。
[ 注 釋 ]
①筆者僅在事實層面使用互毆概念,若涉及到當事人具體行為的法律判斷,筆者統(tǒng)稱為斗毆或相互斗毆.
②王政勛.正當行為論[M].法律出版社,2000:114-116.
③陳璇.克服正當防衛(wèi)判斷中的“道德潔癖”[J].清華法學,2016(2).
④鄒兵建.互毆概念的反思與重構[J].法學評論,2018(3).
⑤張明楷.故意傷害罪司法現(xiàn)狀的刑法學分析[J].清華法學,2013(1).
[ 參 考 文 獻 ]
[1]王政勛.正當行為論[M].北京:法律出版社,2000:174-175.
[2]賈宇,主編.刑法學[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16:120-126.
[3]鄒兵建.互毆概念的反思與重構[J].法學評論,2018(3):171-1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