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琦軍

浙江省紹興市中醫(yī)院 浙江 紹興 312000

張景岳，明代著名醫(yī)家，紹派傷寒代表人物之一，遣方用藥以溫補為主，推藥有“四維”，尤重“熟地黃”[1，2]，更創(chuàng)《景岳全書·新方八陣》，共計新方186首，分列八陣。將其所用藥物按頻數(shù)排序，前三位為：炙甘草(67次)[3]、當歸(60次)和熟地(51次)[1]。甘草為中和之品，調(diào)和諸藥，用藥頻數(shù)之高，情理之中，但當歸用藥頻次高于熟地，實屬意外。筆者對含當歸的60張方劑進一步分析發(fā)現(xiàn)，張景岳應用“當歸”之特色較之“熟地”不相上下，故歸納分析如下。

1 新方八陣中當歸應用的基本情況

表1 張景岳新方八陣中當歸方分布情況

《景岳全書·本草正》云：“當歸，味甘辛，氣溫。氣輕味重，可升可降，陰中有陽。其味甘而重，故專能補血；其氣輕而辛，故又能行血。補中有動，行中有補，誠血中之氣藥，亦血中之圣藥也。”在《景岳全書·新方八陣》中，張景岳用熟地黃者共51方，而用當歸者多達60方，可見其雖法事溫補，擅用熟地，但同樣重視調(diào)補氣血，擅用當歸，見表1。

2 當歸炮制的特色

《景岳全書·本草正》云：“頭止血上行，身養(yǎng)血中守，尾破血下流，全活血不走?！痹谛路桨岁囍袕埦霸雷裱欧?，注重當歸用藥部位的選擇，如“六味回陽飲”中配當歸身養(yǎng)血固脫，“通瘀煎”中配歸尾破血消積，“連翹歸尾煎”中配歸尾破血以消毒火。傳統(tǒng)認為當歸酒制能行能散，補肝而不瘀滯，順應肝喜條達之特性，通行上下表里而直達病灶之所在，可增強其活血、補血、調(diào)經(jīng)的作用。但綜觀新方八陣，竟未見用酒制當歸，讓人疑慮。但進一步細閱張景岳新方八陣之篇首語，可知景岳創(chuàng)新方八陣，實為補古方之不備，古方已有者不再重復，且當歸雖未酒制，但煎服法中有用酒者，如三氣飲用酒浸，牛膝煎用“好酒一盅，浸一宿，次早加水一盅，煎至八分”[4]，可解惑矣。

3 當歸用量的特色

景岳遣方，君臣佐使，用法用量，恰到好處。同樣選用當歸，功用不同，用量也有較大差異。補血者取其味，故用量大；行血者取其氣，則用量輕。去除丸劑及未標明當歸用量的方劑，新方八陣中當歸用量分布情況如圖1所示。其中因陣、散陣中當歸用量較大，補陣中當歸用量居中，寒陣中用量偏少。進一步分析其所治疾病，因陣中含當歸方以婦科調(diào)經(jīng)和胎產(chǎn)方為主，散陣中以配伍柴胡，養(yǎng)營解表為多，主要發(fā)揮當歸之“味甘而重，故專能補血；其氣輕而辛，故又能行血”。補陣中當歸量大的應用，主要以配合熟地等補精血之藥，發(fā)揮其“補中有動，行中有補”之特點，且多為丸劑。張景岳認為，當歸的應用“其要在動、滑兩字。若婦人經(jīng)期血滯，臨產(chǎn)催生，及產(chǎn)后兒枕作痛，俱當以此為君。小兒痘疹驚，凡屬營虛者，必不可少”[3]。在因陣中，如逍遙飲、決津煎、五物煎、調(diào)經(jīng)飲、通瘀煎用當歸以調(diào)經(jīng)，胎元飲、固胎煎、涼胎飲、滑胎煎、殿胞煎、脫花煎、九蜜煎、毓麟珠、贊育丹用當歸治胎產(chǎn)之疾，皆為主藥，用量跨度較大，所謂“斯可以執(zhí)方，亦可以不執(zhí)方”，“此執(zhí)持中不可無圓活也”，根據(jù)病情以確定當歸之具體用量。在散陣中，如三柴胡飲、四柴胡飲、五柴胡飲、歸柴飲、麻桂飲、歸葛飲中，當歸佐以柴、葛、麻、桂等散表而治營虛而表不解者。在補劑中，用治精血虧虛，均以當歸為主藥，位居方首，三陰煎“當歸（二、三錢）”、小營煎“當歸（二錢）”、大營煎“當歸（二、三錢，或五錢）”，劑量較大，并視精血虧少之度而定，但較之散劑用量偏小。在右歸丸、歸腎丸、贊化血余丹中雖當歸總用量達三、四兩，但每次服用量較少，丸則緩也，徐徐補之。另外，取當歸通行氣血之功以佐助他藥時，一般用量也較小。在寒陣中，如“清流飲”用當歸一、二錢“治陰虛挾熱瀉痢，或發(fā)熱，或喜冷，或下純紅鮮血，或小水痛赤等證”；在固陣中，“菟絲煎”用當歸僅錢半。

圖1 當歸在景岳新方八陣中用量分布情況

4 當歸配伍的特色

《景岳全書·本草正》云：“當歸……大約佐之以補則補，故能養(yǎng)營養(yǎng)血，補氣生精，安五臟，強形體，益神志，凡有形虛損之病，無所不宜?！薄瓣幹嘘柼撜?，當歸能養(yǎng)血，乃不可少?！惫试凇缎路桨岁嚒分挟敋w、熟地黃經(jīng)常配合使用，聯(lián)用方劑達30首，分別起到補血、滋補陰精、補益精血、培補肝腎、助元陽等功效[4]，經(jīng)典配伍如“貞元飲”，全方僅三味，重用熟地以使元海有根，佐以當歸（二、三錢），以補則補，補肺降氣以歸元。

張景岳對臟腑用藥也較重視，視病位而定藥物主次。如病在肝脾，營血虧虛者，當歸為首，如“三陰煎，大營煎，小營煎”；病在腎，水火虧虛者，皆以熟地為首，重用熟地以填精補元，佐當歸以補精血，行氣血。腎虛腰膝疼痛，氣血不行，熟地之填精之力難達病所，不通則痛，非當歸之通行氣血之功，腎精難以下榮腰膝。

張景岳還善于發(fā)揮當歸可升可降的特點。在散陣中，當歸佐以柴、葛、麻、桂等散表上行，治營虛而表不解者，如三柴胡飲、四柴胡飲、五柴胡飲、歸柴飲、麻桂飲、歸葛飲。在金水六君煎中，仿《神農(nóng)本草經(jīng)》古法“主咳逆上氣”，取當歸養(yǎng)血補血，滋腎納氣，方選二陳湯加熟地、當歸，主治肺腎虛寒，水泛為痰，或年邁陰虛血氣不足，外受風寒，咳嗽嘔惡，多痰喘急等癥?！白糁怨t通”，如濟川煎中用通于補，方首重用當歸（三、五錢）補精血，疏肝氣以通便?！胺膊∩嫣摀p，而大便閉結(jié)不通，則硝、黃攻擊等劑必不可用；若勢有不得不通者，宜此主之。此用通于補之劑也，最妙最妙?！盵5]

5 當歸運用之禁忌

當歸香燥走竄行血活血，《沈氏女科輯要箋正》中云：“當歸一藥，富有脂液，氣味俱厚……其氣最雄，走而不守，茍其陰不涵陽而為失血，則辛溫助陽，實為大禁?！睆埦霸勒J為當歸“惟其氣辛而動，故欲其靜者當避之；性滑善行，大便不固者當避之。凡陰中火盛者，當歸能動血，亦非所宜”[3]。故便溏時宜忌之，如補陣中右歸丸“治元陽不足，或先天稟衰，或勞傷過度，以致命門火衰，不能生土，而為脾胃虛寒，飲食少進，或嘔惡膨脹，或番胃噎膈，或怯寒畏冷，或臍腹多痛，或大便不實，瀉痢頻作”[5]。關(guān)于當歸（三兩，便溏勿用）一藥，在六味回陽飲、溫胃散、三柴胡飲、四柴胡飲中同樣有類似描述。和陣中之金水六君煎，“如大便不實而多濕者，去當歸，加山藥”，當歸（二錢）實為宣降肺氣，調(diào)和金水之用。在固陣中，“菟絲煎”用當歸以補氣血，其量亦減之，用量僅錢半，固陣中其余方劑皆未選用當歸。

6 小結(jié)

張景岳應用當歸，配伍靈活，用量精準，體現(xiàn)了其對當歸性味歸經(jīng)特質(zhì)的把握，執(zhí)持中而有圓活，善于發(fā)揮當歸“可升可降，陰中有陽，補中有動，行中有補”之特色。據(jù)此可見，張景岳論治雖以溫補為主，擅用熟地，但同時也重視調(diào)補氣血，以助從陰引陽。總之，當歸在新方八陣中的地位不容小覷，其用藥特色對現(xiàn)代臨床具有重要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