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燕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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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榮姐的第一次見面,有點戲劇性。
那是2012年的春季,我已連續(xù)兩個多月反復(fù)感冒發(fā)燒,成了單位附近一家社康中心的???。那天正在上班的我又發(fā)燒了,頭痛欲裂,整個人都軟綿綿的,雖然單位距離社康中心大概只有一公里,步行十分鐘左右就能到達(dá),但我覺得自己已沒有力氣能走到那里,于是打了輛的士。
到了社康門口,卻發(fā)現(xiàn)忘記帶錢包了。便對的士司機說:“不好意思,我忘記帶錢包了,你能不能在這里等我一下?我馬上叫同事送錢來。”見不能及時收到錢,的士司機立馬拉長了臉說:“我要趕時間呢,你沒帶錢包,打什么的呀?!蔽乙仓雷约旱囊笥悬c過分,開的士的,時間就是金錢。我只好對司機說:“那我到里面向朋友借給你吧,很快的?!?/p>
其實我是騙他的,我沒有朋友在社康中心,我是不想聽他噦嗦和給他添麻煩。站在社康中心的收費窗口前,我茫然四顧,來來往往的人中,都是陌生的面孔。收費窗口里的中年婦女倒是經(jīng)常見,昨天也是她在收費。我的醫(yī)藥費總共是165元,我給了她200元,她卻找給我45塊,我邊對她說“你多找我錢了”邊把錢退給她。我硬著頭皮走近收費窗口對中年婦女說:“大姐,我忘記帶錢包了,你能借我20塊錢先付的士費嗎?我已打電話叫同事送錢來,等一下就還你?!?/p>
旁邊幾個排隊等候交費的人都奇怪地看著我,一個中年男人忍不住發(fā)出了一聲嘲笑說:“人家又不認(rèn)識你,怎么可能借錢給你?真是好笑?!?/p>
我不理會他,接著對收費員說:“你放心,我不會不還你的,你昨天找多了錢給我,我還退給你了呢。”不知是不是我這句話打動了她,她把20元錢遞到我手里。在我轉(zhuǎn)身出門時,看到那中年男人一臉驚愕。
2
第二次見榮姐是在《觀瀾河》雜志舉辦的名家見面會上,已下決心不再寫作的我,本來是不想?yún)⒓拥模?jīng)不住《觀瀾河》雜志朱編輯的熱情相邀,加上當(dāng)初參與了這份雜志的創(chuàng)辦,對她還是有著不能割舍的情分。
提前到達(dá)會場,看到朱編輯正在和一名中年婦女聊天,看到我,朱編輯與我打招呼后,對身邊的中年婦女說:“這是阿梅,是《觀瀾河》雜志的第一代編輯。”中年婦女四十七八歲的樣子,齊耳短發(fā),大眾化的鵝蛋臉上一雙帶著笑意的雙眼散發(fā)著和善的光芒。我覺有點面熟,但不記得在哪見過了,便禮貌地與她說了句你好,就打算找個角落坐下。榮姐卻熱情地自我介紹:“你好,我叫鄭榮,很喜歡《觀瀾河》雜志和寫作,能把你電話號碼給我嗎?以后我要多向你學(xué)習(xí)。”榮姐記了我的電話號碼后,主動把她的聯(lián)系方式寫在我的筆記本上。
見面會結(jié)束后,我沒有參加晚宴就回家了,把筆記本往書房一扔,就再沒有動過它。
幾天后,我卻接到了榮姐的電話,說約了幾個文友聚餐,叫我一起來。我推搪說:“我身體、心情都不好,就不去了?!?012年,我正處在人生的谷底,剛剛經(jīng)歷了喪母之痛,一個自己給予了許多幫助的親戚又與我上演了一出現(xiàn)實版的“農(nóng)夫與蛇”的故事,讓我見識了人性最最丑惡的一面,也顛覆了我一直以為“好人會有好報”的認(rèn)知。那時我經(jīng)常夜半驚醒,然后流淚到天亮。我的QQ簽名是這樣寫的:“我是笨笨的農(nóng)夫,溫暖了毒蛇,卻撕碎了自己?!毙幕乙饫涞奈覍κ裁炊继岵黄鹋d趣,更不想與人有什么交集。
榮姐卻在電話里說:“心情不好,更要出來聚聚,忘掉不開心的事情,你的身體自然就會好了,妹子,我是醫(yī)生,你聽我的沒錯。”怪不得那么面熟,原來她就是社康中心的那個收費員。因此,不再抗拒與榮姐交往。
榮姐是一個熱心腸的人,她的熱情不單只是對我,而是對身邊的每一個人,她就像熱情的一把火,照亮和溫暖身邊的人。她建了個QQ群,只要遇到喜歡寫作的人,她就拉進(jìn)群,讓大家可以相互交流、學(xué)習(xí),促進(jìn)了大家寫作的熱情。榮姐還經(jīng)常組織文友聚會,每次聚會,她就像個開心呆,逗得大家笑聲不斷,有時為了活躍氣氛,她自我調(diào)侃,甚至不顧形象地自黑,有時大家拿她開玩笑,她也不會生氣。雖然有時會給人一種沒心沒肺的感覺,但大家沒有因此而輕看她,反而覺得她的無心機、不做作、不計較很可愛,與她交往不會有壓力。也讓我明白真實地活著是件多么輕松與令人愉悅的事,于是,我撕下臉上的“假面具”,坦誠地面對朋友,果然也收獲了許多真實的友情,我那顆曾經(jīng)冰冷的心也慢慢地?zé)岷跗饋怼?/p>
3
榮姐的寫作水平并不高,但她很努力,遇到什么事,她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寫出來。我有一本已發(fā)表文章的剪貼本,榮姐看到后,便說要采寫我。我對她說“我就是發(fā)表了些豆腐塊,沒什么好寫的?!钡珟滋旌髽s姐卻把一篇《阿梅與她的作品集》發(fā)給我,請我提修改意見。文章水平一般,沒有什么特別之處。我便回了一句,我真的沒什么值得寫的,然后就置之不理了。
本以為榮姐會因此而疏遠(yuǎn)我,但她沒有,依然熱情地對我,只要有什么文學(xué)活動,都會叫上我。還鼓勵我參加龍華草根文學(xué)大賽。還沉浸在傷痛中的我,已不再相信文學(xué),也不相信人間有真情。別說寫東西,就連看書都無法集中。但榮姐不停地鼓勵我,說我發(fā)表了那么多文章,一定行的。我不知怎樣去推辭,只好拿出一篇自己之前寫著玩的小說參賽。沒想到獲得了二等獎,榮姐很高興地向我道喜,雖然那次比賽她只獲得了優(yōu)秀獎。榮姐的豁達(dá)與無私,讓我很感動,在她的影響下,我漸漸找回了寫作熱情與信心,經(jīng)常與榮姐去參加各種文學(xué)活動,眼界開闊了,生活充實了,人變得也越來越開朗了。
有一次,開車和榮姐去市里聽一個文學(xué)講座,回來的路上,榮姐接到一個電話,對方像是在向她訴說什么人對她不好,氣得生病了。榮姐耐心地開解她,教她吃什么藥,通話時間足足有十幾分鐘。掛了電話后,我問是你媽媽給你電話嗎7榮姐說:“不是的,是我前婆婆,她和我前夫吵架了?!痹瓉?,榮姐四十歲時離婚了,她帶著傷痛與女兒離開四川,來到了深圳。雖然如此,她依然待前婆婆如親母,每次回四川都去看望她,她前婆婆有什么事也習(xí)慣了打電話給她,她也總是不吝余力地幫忙。聽了榮姐的訴說,我不由自主從心里生出敬意,看她整天都樂呵呵的,怎么也想不到曾經(jīng)歷了這么多的不幸。原來,每個人都會遭遇風(fēng)雨,難得的是歷盡滄桑,依然保持著一顆善良、純真和樂觀向上的心,榮姐就是這樣的人。在她身上,我學(xué)會了怎么去面對挫敗。
如果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那深圳文學(xué)圈是個不小的江湖,在形形式式的人群中,有的像東邪西毒,有的像黃蓉,也有的像滅絕師太,這些人在一起演繹著精彩紛呈的人生大戲。而榮姐就像是郭靖與老頑童的合體,表面看有點笨拙,但卻真誠,憨直,可愛,雖然剛開始她沒有高超的武功,但她有鍥而不舍的學(xué)習(xí)精神。認(rèn)識她幾年,已親眼目睹她寫作水平的進(jìn)步,她的文章已從內(nèi)刊走上了各大公開發(fā)行的報刊,在今年龍華區(qū)的“健康與生活”征文比賽中,她獲得了一等獎,用她的話說:“拿了多年的優(yōu)秀獎,終于獲得一次大獎了?!睒s姐的進(jìn)步讓我明白,才華的高低并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有沒有堅持的精神。相信在人生和文學(xué)的道路上,勤奮的榮姐會越走越寬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