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南昆陽鎮(zhèn)坡南街的歷史探源

陳琦 陳李冬

摘? 要：昆陽鎮(zhèn)有一條坡南街，始于通富門，南至河埠頭，延綿二三華里。多年來由于河道并未發(fā)生大的改變，因此街道基本保持歷史面貌，古橋、民居、街巷、寺廟、碼頭等各類建筑，還隨處可見。人們走過坡南街，像是走進歷史的隧道：農(nóng)耕社會時期的商業(yè)文化、農(nóng)耕文化、海洋文化、儒家文化以及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爭文化的遺跡，比比皆是，是平陽農(nóng)耕社會的一個縮影。

關鍵詞：昆陽鎮(zhèn);坡南街;商業(yè)文化;歷史淵源;農(nóng)耕社會

昆陽鎮(zhèn)有一條坡南街，始于通富門，沿山坡下伸，至平地則一邊為河，稱為坡南河。街道沿河而走，大多是半爿街，延綿二三華里，直至坡南河埠頭。街道原系石板鋪的路面，現(xiàn)僅存通富門下百米，其余均已于20世紀90年代改造成水泥路面。街道旁邊雖也新房簇簇，但一兩層的舊磚木結(jié)構(gòu)的民房和雕砌考究的門臺還隨處可見。人們走過坡南街，像是走進歷史的隧道：農(nóng)耕社會時期的商業(yè)文化、農(nóng)耕文化、海洋文化、儒家文化、宗教文化以及冷兵器時代的戰(zhàn)爭文化的遺跡，比比皆是，是平陽農(nóng)耕社會的一個縮影。

一、沒落的古鎮(zhèn)

通福門是飛云江平原與鰲江平原間的一個隘口，也是浙閩通道上的一個隘口，坡南街沿隘口而下，成為閩浙通衢。由于坡南街處在水陸交通的轉(zhuǎn)運站的位置，隨后逐漸形成了一個市鎮(zhèn)。

據(jù)《宋史·職官志》：“諸鎮(zhèn)置于管下人煙繁盛處，設監(jiān)官火禁或兼酒稅之事?！睖刂莺Ｉ腺Q(mào)易興起，北宋紹圣年間（1094—1098），溫州知府楊潘有詩：“一片繁榮海上頭，從來喚作小杭州?！蹦纤谓ㄑ姿哪辏?130）置市舶務，專管海外貿(mào)易，與日本、高麗、真臘都有商船往來。元世祖時，還設有溫州市舶司，直至元末方國珍起義才關閉。海上商貿(mào)帶動了商品經(jīng)濟的發(fā)展，也帶動了周邊城鎮(zhèn)的崛起。北宋時，平陽置有前倉、舶艚、泥山三鎮(zhèn)。明時，沿用宋制，明初增置平陽鎮(zhèn)（在坡下）、松山鎮(zhèn)、蒲門鎮(zhèn)。

交通的便利帶來了商業(yè)的繁榮。乾隆年間的縣令何子祥在《浚坡南河記》中寫道，當時坡南河上棚屋甚多，有的已住了幾代人，可見當時的熱鬧。1956年，坡南街也是客棧多、飯店多、賣草鞋的多，可見行旅之多。其他如九和醬園、張春盛雨傘、回春堂藥店、珍寶盛綢布店等也都頗有名氣。還有一些怪地名，什么打鑼巷、倒谷橋、花園坑等，當?shù)乩先诉€能說出一些故事來。

據(jù)《平陽六年》：“本鎮(zhèn)舊有城南，橫陽兩鎮(zhèn)，民國初同隸縣治。民國三十年，除舊城汽車路東并入鰲江務洋鄉(xiāng)外，以公路為界，合稱昆陽鎮(zhèn)?！睋?jù)此，坡南鎮(zhèn)當于1941年合并，至于合并的原因，是橫陽鎮(zhèn)的發(fā)展。因為清乾隆年間，城里只有“市”，即市集，是進行商業(yè)活動的場所。歷史就是這樣，彼消此長，用老百姓的話來講則是“三十年水流東，三十年水流西?！蹦睦锔m合發(fā)展，哪里就發(fā)展了。由于城內(nèi)商業(yè)的發(fā)展，坡南街漸趨沒落了。

二、古鎮(zhèn)的河道和街道

街道是商業(yè)活動的主要場所，河道和道路則是交通運輸?shù)幕緱l件。坡南街基本保持歷史面貌，是因河道沒有變，而街道結(jié)構(gòu)也基本沒有變。人所見、所記之事不過幾十年，20世紀五六十年代，小船還可劃至匯頭附近，當?shù)乩先硕歼€記憶猶新?，F(xiàn)在雖然不行船了，但河道還在，短短千余米的河上有十六條石板橋①，這是坡南街曾一度興盛的見證。河道的疏浚不能不歸功于縣令何子祥。

何子祥是乾隆三十年（1765）調(diào)任平陽縣令。坡南河上，現(xiàn)有石板橋十六條，有些還可辨別建橋與重建的時間和橋名的銘文。如吳隆興橋②建于北宋治平三年（1066），建橋時間最早，也是坡南鎮(zhèn)風光一時的見證。坡南河為旅人行者帶來了方便，也為居民營造了良好的居住環(huán)境，是何子祥的一座有形的“功德碑”。只要坡南河還在，這無字的歷史豐碑就在。

老年人都還記憶猶新的被腳板磨得光滑的石板路，現(xiàn)在只留下通富門下百余米，以供人回顧歷史，其余的在1989—1994年間，分兩次改建成水泥路了。石板路是誰建的？何時建的？已很少有知曉者。然而歷史既留下痕跡，必然有跡可循。查民國《縣志》，得《邑南大路告成碑》，知坡南街石板路修于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其時知縣劉鐘琪到任，見“傾古道，履之彌艱，久為行人苦”，乃捐金首倡，得到鄉(xiāng)紳吳乃伊③響應?！八禅F工材，董督勸輸。殷戶樂善者踵之，或任百馀丈，或任數(shù)十丈，以次減者，聽其力之自便。始自壬寅冬，迄癸卯秋，閱十月而工竣。自縣門至坡南夾嶼橋，約九百余丈，頓然改觀焉?！?/p>

每當見到坡南河和通富門下的石板路，筆者常想：何子祥是何人？劉鐘琪是何人？吳乃伊是何人？除了研究地方史的少數(shù)幾個人外，恐怕99﹪的人即使一生受其恩澤，也都不知道其人其名。但這又有什么關系呢？社會就這樣前進的，歷史就是這樣前進的。

三、儒家文化的遺物——牌坊與儀門

坡南街舊屬儒林坊，孔廟就在坡南鳳山腳下。中華儒學以孔子為宗師，祖述堯、舜，效法文、武，崇尚“禮樂”和“仁義”，提倡“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以修身齊家為本，達到治國天下的目的。因而在政治上主張“德治”和“仁政”，教育上主張“有教無類”。這些都對中華民族文化的形成和發(fā)展產(chǎn)生了重大影響。

坡南街上，最能體現(xiàn)儒家思想的遺物有兩處：一是“師儒侍養(yǎng)”牌坊;一是仕巷口的孔廟儀門。

牌坊是宣揚、褒獎忠孝仁義儒家思想的“光榮榜”。明制，凡貢生、舉人、進士，官授牌坊，坡南街原有牌坊八座，如世英，為陳奎立;文魁，為陳璣立;明刑，為陳宣立。而現(xiàn)在只留有為鄭思恭立的“師儒侍養(yǎng)”牌坊。鄭思恭，原籍龍江江口，父時遷坡南，萬歷四十年入貢，官永康縣訓導。他設會課督諸生學習，捐棒銀添置教具，賑濟貧困生員，驛宰喪不能葬，又賺以銀兩，因此深得永康人的敬愛。后升藍山教諭，因父年邁，不忍長別，逐辭職侍養(yǎng)父親，并著書立言，有著作26部，均系“憂思”之作。因此，浙江本政使姚永濟，溫處兵備道萬鐘，特為建坊，以表彰其孝道。

還有一個儒家的遺物——“后街”（舊名“仕巷”），位于孔廟路口的地儀門是清嘉慶三年任平陽教諭周瑾所建的。舊時，孔廟是春秋兩祭的，且祭祀時很隆重，所以在數(shù)百米外建有儀門，文官至此下橋，武官至此下馬。舊時還有下馬石，現(xiàn)已失。儀門外有一個亭，亭的左邊有一座全部用磚燒制部件搭建而成的小殿?，F(xiàn)在還祭祀著天、地、水三位神仙，每月逢初一、十五還有鄉(xiāng)人上香。磚制的殿，原本是倉頡廟。倉頡造字，又被人稱為“倉圣”，因此在儒林街通往孔廟入口處，建倉圣廟和惜字爐是合情合理。只是不知何時變成三官廟，被天、地、水三神占去了。經(jīng)仔細觀察，在小殿外側(cè)磚柱上尚有一聯(lián)，“紹書香當珍八法，廣福祉莫棄殘書”。據(jù)此可知，倉頡廟是農(nóng)耕社會尊重文化知識的見證。龍頭的文明塔④，也是提倡儒學的證據(jù)。

四、海洋文化的見證——新羅太子廟和天后宮

坡南街匯頭有座新羅太子廟，原名叫靈護廟，俗稱匯頭殿，祀新羅太子。解放后，該址改為烈士墓。群眾又遷新羅廟于新羅山。相傳唐時，新羅太子航海朝見，遇風溺于海，顯靈此山，以保護航海人。原廟在新羅山，南宋時遷儒林大街，于明代天順甲申重修。

新羅太子何以落籍平陽？查《市志》：“南宋寶佑元年，詔頒義船法，廣征民船作戰(zhàn)船。溫州四縣（樂清、永嘉、瑞安、平陽）被征民船達5080艘。元后至正二十年，平陽州官正二十二年，方國珍部，以三千余舟列營平端，攻打平陽?！庇纱丝梢?，宋元時，海上貿(mào)易、海上漕運及漁業(yè)十分發(fā)達。新羅太子溺?；癁樯瘢Ｓ雍胶Ｆ桨?，人們在出海前，前往燒香，或舉行出海儀式，正是海洋文化的一部分。只因時日久遠，明清兩朝又屢屢禁海，故此漸被忘卻罷了。海洋文化的遺跡，在嶺門還有一座天后宮為證。其神稱媽祖，福建湄州島林氏女，是海神，能使“海不揚波”，香火也盛。兩位海神落戶平陽，都是古代海洋文化的見證。

五、農(nóng)耕社會的精神支柱之一——三皇廟和三官廟

在農(nóng)耕社會里，人們希望風調(diào)雨順、五谷豐登、人畜興旺、國泰民安，但自然災害又往往無法抗拒。因此，人們向祖先、神仙祈求以求得保護。

坡南街匯頭有三皇廟，即藥王廟，祀伏羲、神農(nóng)、黃帝，該三皇是我們漢民族的祖先。子孫向祖先求保佑，那是天經(jīng)地義的。

坡南河頭有三官廟，現(xiàn)改成問津亭。三官廟原承天靈應廟，祀天地水符三官。清《會典》：“凡祈詣雨分真武廟、東獄廟、城隍廟、三官廟、關帝廟無處祈禱?！彼麄兪浅刑烀霓k事官員，管一方土地，保百姓平安的。

坡南街還有南廓廟（原大夫廟）、招財廟等，小小的地方，廟宇甚多，代表了農(nóng)耕社會人們精神的需求，是農(nóng)耕文化的反映。其他如大門臺內(nèi)的二進、三進住家，四周圍以墻的建筑比比皆是，都是舊時農(nóng)耕社會耕讀傳家的人家。

六、變革中的設想

坡南街作為交通通衢，在歷史長河里，歷經(jīng)千年以上;作為商業(yè)鎮(zhèn)，也度過六百多年;作為戰(zhàn)爭文化標志，城墻及城門（通富門城門及已圮的坡南河頭的矮城墻和城門洞，俗稱矮門洞）也完成了歷史使命，終于沉寂了。然而，在文化教育方面的使命，卻方興未艾。平陽一中、電視大學平簡陽分校、溫師院平陽分校、平陽教育發(fā)展中心、平陽實驗學校、平陽育秀中學、平陽武校、平陽縣中心小學、平陽烈士館、平陽文物館等均在近幾十年中落戶坡南，形成了平陽的教育文化中心。

如果以龍山為中心，把科學館、展覽館、博物館、圖書館、文化公園等有計劃地建在坡南，把木偶戲、唱詞等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在此集中保護，使之成為文化休閑中心，鄉(xiāng)土教育中心，使它的歷史遺留的實物與現(xiàn)代的文化氣息有計地結(jié)合，那么它成為文化教育中心名副其實。因為它離鰲江鎮(zhèn)不到三、四公里。鰲江鎮(zhèn)作為商業(yè)、工業(yè)中心，坡南作為文化教育中心，昆陽（城區(qū)）作為政治中心，各具特色、互相補充，那么昆鰲就真正融為一體了。

在歷史的進程中，淘汰一些不適應時代生活的東西是必要的。但保留一點實物，作為歷史的見證，讓后人知道，我們是從哪里來的、怎樣走過來的、將走向何方，也是必要的。所以在坡南的改建中，如何有計劃地進行改造，不但需要指揮員有遠見，而且還需要高超的藝術，切莫因我輩之失為后人留下太多遺憾！

注釋：

①十六條石橋俗名，由北向南分別是太平橋—張宅橋—習藝所橋—紫云橋—（佚名）—珍寶盛橋—仕巷橋—南山橋—倒谷橋—鄭宅橋—義和店橋—九和前橋—吳隆興橋（建于北宋治平三年九月）—蔡橋頭—大夫殿橋—矮門洞橋。

②吳隆興橋為三板橋，石板北側(cè)已被加寬的水泥封住，南側(cè)題橋文字為“治平三年九月丙午朔初”。

③吳乃伊（1775—1844），字莘夫，金鄉(xiāng)夏口人。

④文明塔：塔原為佛教鎮(zhèn)佛教圣人舍利子的建筑物。坡南文明塔，原塔圮多時，清時，科舉不振，為重振“東南小鄒魯”的儒學雄風，鄉(xiāng)坤于光緒四年重建此塔。

作者簡介：陳琦，碩士，溫州大學美術與設計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建筑與環(huán)境設計。

陳李冬，溫州大學甌江學院講師。研究方向：建筑與環(huán)境設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