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華

中華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是國產(chǎn)動畫電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寶庫?；仡櫧陙韽V受好評的國產(chǎn)動畫電影，都在不同程度融入了中國本土的歷史文化或社會現(xiàn)實，并從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養(yǎng)分?！段饔斡浿笫w來》取材自明代小說《西游記》，《白蛇：緣起》取材自中國民間故事“白蛇傳”，《大魚海棠》的創(chuàng)意源自《莊子·逍遙游》，而《哪吒之魔童降世》則又一次選擇了傳統(tǒng)故事的題材。這些都說明，國漫的傳統(tǒng)文化題材日趨增加。

從《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到《大魚海棠》，從《白蛇：緣起》到《哪吒之魔童降世》，我們看到了中國動畫電影人的不認命不服輸，也見證了國產(chǎn)動畫電影在逐漸崛起。

——題記

有個學生，畢業(yè)后開了一家文化創(chuàng)意店，想讓我周末去做一次講座。我說，講什么呢？這個學生說，講講超燃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吧，當然，也可以講講古典詩詞，比如您在課堂上總給我們分享唐代詩人李翱的詩，可以講講李翱的詩。

自己的學生，按說應該去捧捧場，但轉(zhuǎn)念一想：我這個年齡，還不好好在家讀書，再去拋頭露面，即使自己不煩也難免惹人厭，再說我又沒有什么資源帶給學生，真去了，人家忙前忙后，還不會產(chǎn)生任何收益，還是免了。

我說，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如果確實對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或者李翱的詩感興趣，我去你店里，就咱們倆聊聊，“萬丈紅塵三杯酒，千秋大業(yè)一壺茶”。至于講座，我可以給你推薦一個當紅的“80后”人氣作家，上過熱搜的，顏值又高，又年輕，肯定能給你的店帶來人氣，如何？我這個年齡的人，有自知之明，不惹人討厭就好，“選得幽居愜野情，云在青天水在瓶”，相信你能夠理解。

學生明理，于是，我們有了一次聊天，關于《哪吒之魔童降世》，關于李翱——其人其詩。

問：在“國漫崛起”的呼聲下，暑期檔的國產(chǎn)動畫片總是多了幾許關注度。7月26日上映的《哪吒之魔童降世》創(chuàng)下紀錄：上映僅1小時29分，影片總票房就破億，上映30小時票房達3億元，刷新了國產(chǎn)動畫電影“最快破億”紀錄。

超燃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刷爆朋友圈。影片連續(xù)2日登上微博熱搜，引發(fā)全網(wǎng)熱議，“國漫之光” “燃爆”等呼聲甚高。上回在動畫電影領域見到這樣的陣仗，還是《大圣歸來》。巧的是，《哪吒之魔童降世》和《大圣歸來》一樣，都是以神話題材為背景的動畫電影，只不過一個是“封神”，一個是“西游”。

疲憊的三角眼、深邃的黑眼圈，一副喪出天際的表情，這就是陳塘關的“熊孩子”哪吒。

“逆天改命”的哪吒，成了當代的西西弗斯！三天票房破7億，9.7的評分讓人不寒而栗。編劇加導演：餃子，竟然是學醫(yī)的，也許中國的漫威時代已經(jīng)來了……朋友圈里這樣的話，比比皆是。

主人公哪吒這個表面壞小子，打砸搶燒，一身邪魅，不再是少年英雄，而是“生而為魔”，是個“問題孩子”，卻一心想做一位真正的英雄，勇敢與命運進行斗爭，其成長故事感動了無數(shù)觀眾，好評如潮，連《人民日報》都為其點贊。您如何評價《哪吒之魔童降世》？

答：長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灘上。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導演餃子是個“80后”，從分鏡、表情示范、配音到海報都由其親自掌舵。他的作品特色之一是深刻的現(xiàn)實內(nèi)涵。

生而為魔，不受喜愛，哪吒的童年怎一個“慘”字了得。眾人對他避猶不及、侮辱取笑。

電影的海報上有8個字，很醒目：生而為魔，那又如何？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有兩個主角：一個魔丸，一個靈珠；一個正，一個邪，“入魔還是成人”，這是一個問題。哪里有壓迫，哪里就有反抗；哪里有低谷，哪里就有高潮。

1979年5月19日，中國第一部大型彩色寬銀幕動畫長片《哪吒鬧?！饭场＿@部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的動畫處女作，后來成了幾代中國人的童年記憶。在很多70后、80后的記憶里，舊版《哪吒鬧海》堪稱經(jīng)典。哪吒的形象也就成了“扎兩個沖天鬏，光著倆小腳丫，踩的是風火輪，乾坤圈手中拿”的經(jīng)典形象。

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餃子將哪吒的形象改編成一個“熊孩子”，這個“熊孩子”一點也不萌，相反，看上去很喪的樣子，頂著兩坨黑眼圈，整個就是一玩世不恭的亂世“魔童”形象。哪吒成了類似毒液的“反英雄”，一身缺點但內(nèi)心不壞，亦正亦邪?？梢哉f，這種設定顛覆了很多人的經(jīng)典記憶。哪吒之所以與眾不同，就在于他渾然天成的反叛精神。不認命、不信命，正如道家的葛洪所說的那樣，我命由我不由天。

影片中沒有枯燥的說教，沒有聲嘶力竭地高喊“正義戰(zhàn)勝邪惡” 的口號， 而是講“熊孩子”哪吒的丑、喪，講他的內(nèi)心世界的真實情感，講他的內(nèi)心如何在人性善惡和世人白眼中，徘徊與掙扎。邪的時候，整個村莊的人都怕他。正的時候，他也交往了一個朋友——敖丙，他們在海邊一起踢毽子，兩人亦敵亦友，成了惺惺相惜的命運共同體。善惡同時存在于哪吒的身上。

最大的敵人是昨天的自己。哪吒希望做人：天真，敦厚，克制。有底氣，不戰(zhàn)戰(zhàn)兢兢，更不沾沾自喜。然后，再有一雙可以看見平凡生活里魔幻的眼睛，能夠洞見“花柳繁華地、溫柔富貴鄉(xiāng)”中真實的無奈、悲涼、苦難和絕望。也許，在哪吒看來，這樣一個在世俗人眼中只有享受和快樂的地方，不過是一座金碧輝煌的監(jiān)獄。一如仁慈的賈府里，有跳井的金釧，吞金的尤二姐，觸壁的司棋，自縊的鴛鴦。那里，有一個個不被當作人看的、被侮辱與被損害的“人”。

人道主義，本是一種情懷。記憶里的哪吒和敖丙，一個勇敢善良，一個作威作福，因鬧海一事勢不兩立。但導演來了個劇情顛覆。反派的敖丙，帥到?jīng)]朋友，成了溫潤如玉的龍二代。哪吒丑到像妖怪——從玩世不恭的混世魔童到對抗命運的高燃英雄，這個就是哪吒的成長主線。他頑強地反抗命運，“若命運不公，就和它斗到底”。陰差陽錯，他從靈珠轉(zhuǎn)世墮入天降魔星，面對命運的落差，哪吒反抗偏見，如果世人皆誤解，不如獨自對抗世界。他不信命，只是認定“你是誰，只有自己才說了算”，憑著一腔熱血，逆天改命。喪氣人生，也不要失去自我。面對眾人的有色眼鏡，哪吒自我覺醒，最終成為人生的主人，完成了華麗的蛻變。導演餃子表示：劇本初稿完成耗時半年時間，之后又進行了66版的修改，每一次修改都要經(jīng)歷“一整天面對天花板，閉門苦思”的時光。影片敖丙的配音演員瀚墨也現(xiàn)場透露道：雖然導演是很隨和的人，但對于制作電影卻很嚴苛：配音過程“錄一遍，演一遍，一句話經(jīng)常會經(jīng)歷一百遍的幕后”。影片監(jiān)制易巧直言表示：用3年時間啃下哪吒這塊硬骨頭的餃子及其團隊，本身就是“不認命”哪吒最好的證明。面對影片制作的用心，片尾曲演唱者張碧晨表示道：“作為動漫迷，能為影片出一份力，感到高興而有意義。”

看同樣一部電影，我們“60后”和你們“90后”的感觸可能會不一樣，痛點也不一樣。比方說，我個人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之后，一個最強烈的感受就是：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尤其是對母親來說，兒子是母親的心頭肉。無論兒子多么與眾不同，是妖是魔，她都無條件地接受，給孩子最大的愛。你看，周圍的人都說哪吒是個“問題孩子”，她母親還是一口一個“小吒”“吒兒”地叫，他父親甚至選擇替兒子受難。張愛玲曾在《半生緣》里說：“人到中年的男人，時常會覺得孤獨，因為他一睜開眼睛，周圍都是要依靠他的人，卻沒有他可以依靠的人?！?/p>

為什么有的父母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會流淚呢？也許，他們在電影中看到了自己，比方說，自己的孩子生下來就與眾不同，就自閉、或者躁狂，或者精神分裂，被其他人視為異類，視為“問題孩子”。鄰居、老師、社會，都用異樣的眼光看孩子。這個時候，父母最理解孩子，他們知道孩子需要什么，他們不會放棄，更不會嫌棄。他們給孩子最大的愛。

在《哪吒鬧海》里，李靖對哪吒這個“怪胎”的出世，總感到悶悶不樂甚至有些丟人；而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他從一開始就接受了兒子的與眾不同。導演把哪吒設置為象征邪惡的“魔丸”轉(zhuǎn)世，他的命運注定悲慘：在3歲生日之時，他會給世界帶來浩劫，而他自己也會死于天雷的懲罰。即便早就知道結(jié)局，但李靖仍不愿放棄。他一邊求來“換咒符”，準備在大難來臨之際代替兒子受難；一邊懇求太乙真人收哪吒為徒，盡力引領哪吒走回正途。哪吒的母親表示不解：“如果哪吒終究會死，為何不讓他快快樂樂過完剩下的日子？”對此，李靖的回答是：“我不想他這么渾渾噩噩過一生，到死都被人當妖怪?！?/p>

哪吒天生神力，卻整天被限制行動?！吧鵀槟А眳s從不認命，勇敢與命運斗爭，從而逆襲成英雄。是什么讓一個“問題兒童”轉(zhuǎn)變?yōu)椤俺売⑿邸?？是愛。因為愛，最終給了他克服自身缺陷的勇氣。

問：一位女性觀眾哽咽著說道：看完《哪吒之魔童降世》，哪吒和父母的感人故事讓我想起了自己的父母。片中父親李靖、母親殷夫人對于哪吒深沉的愛更使得現(xiàn)場“哭成一片”。不善言辭卻為兒犧牲的李靖，工作繁忙卻盡力陪伴哪吒成長的殷夫人，有著許多現(xiàn)代父母的影子。片中，李靖夫婦對“魔童”哪吒的理解與包容，改變著哪吒對于世人偏見的態(tài)度，是促使其最終“逆天改命”的重要原因。

在我記憶中李靖是一個國比家大的人，但是，在《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卻表現(xiàn)出了濃濃的父愛，不得不說那一句“他是我兒”讓人十分感動。我看新聞報道，神話中的“剔骨削肉”不見了，曾經(jīng)的“父權(quán)壓迫代表”李靖，化身為不善言辭、但理解兒子的中國慈父，和那個雖工作忙碌卻盡力陪伴孩子成長的殷夫人一起守護哪吒——這段讓人熟悉的親子情引發(fā)了不少父母與子女的共鳴。

哪吒的母親，性格十分堅毅，片中的母親懷胎三年還跳過門檻入府。丈夫去往仙界求助，孩子頑劣搗亂，世上妖魔橫行。而她披甲上陣殺妖，回來后卻仍有為母的柔軟。

在哪吒將遭受天雷轟的時候，他沒有說“爹娘孩兒舍不得你們……”或是“孩兒這一世幸成爹娘的孩子……”“爹娘莫想孩兒，孩兒會在天上看著你們的……”諸如此類的常見煽情臺詞。而是選擇了一句孩子氣的話：“今天是我的生日宴，都不準哭哦?！?/p>

現(xiàn)代人生活節(jié)奏快、壓力大、焦慮指數(shù)高，卻又非常關注自己心理的健康。最近看一篇文章，說有一部電影《聶隱娘》因其過分寫意的風格而爆紅，“構(gòu)圖美但打斗無聊”“演員沒表情臺詞太少”。

不管看沒看懂，觀眾們對片中聶隱娘的那一句“一個人，沒有同類”都應該印象深刻。廈門一心理醫(yī)生說 ：從電影中表現(xiàn)的一些特點來看，聶隱娘有病，很有可能是一位亞斯伯格癥候群（泛孤獨癥）患者。該心理醫(yī)生指出：一個唐代的傳奇人物被設定為孤獨癥患者，這是不是難以理解？但撇開她所在的年代身份，你會發(fā)現(xiàn)，聶隱娘武術奇高，但在感情世界里非常固執(zhí)，且整部電影里基本就說了一句話，還一直面無表情。這也符合亞斯伯格癥候群患者在行為上的一些主要特征：有社交和溝通上的障礙，極度熱衷于特定的事物或興趣，有正常的認知發(fā)展，智力表現(xiàn)和正常人一樣，或高于正常人的平均智力。

答：你說的這篇文章，我也看過，我還記得文章的標題叫《聶隱娘有病 是孤獨癥患者》（見《海峽導報》2015-09-04）。文章中提道：在廈門同安區(qū)一所特殊兒童學校工作的高老師說，他曾接待過一個5歲的男孩田田讓他印象深刻。半年前田田的家長帶他來時說，孩子不愿意開口說話，也拒絕上學，對和小朋友玩耍他也毫無興趣。帶他去醫(yī)院就診，醫(yī)生經(jīng)過一系列的檢測，認為田田屬于典型的“亞斯伯格綜合征”，給他開了一些藥，叮囑按時服用。

高老師說：田田從不理會身邊的人在做些什么，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如果有人試圖接觸田田的身體，他就會顯得特別生氣。但在學校的游戲室里，田田坐了一個下午，居然用積木搭建了一個范圍近兩米、擁有復雜圖案的多米諾骨牌陣，其結(jié)構(gòu)之精巧，讓老師們都驚訝不已。

“孤獨癥的中、高功能孤獨癥、學者癥候群的患者智商很可能處于中等或更高水平，有些甚至超乎常人，但在語言理解與表達、人際互動方面有困難，他們的真正問題在于無法理解自己的行為到底是什么。”廈門市仙岳醫(yī)院院長王文強說：這些患者本身要是具備特殊才能，如果能從小受到悉心引導，長大后從事的職業(yè)能和自己的特長相關，說不定能化弊為利。

有資料顯示，孤獨癥患者是一個龐大的群體，中國的孤獨癥兒童已不下兩百萬，在廈門，僅已明確癥狀入院接受治療的患者每年就超1200人次。面對如此龐大的群體，廈門發(fā)布了特殊教育的三年提升計劃，對處于義務教育階段的孤獨癥孩子接受合適教育實行“零拒絕”，被鑒定為低功能的自閉癥孩子可到市或區(qū)的特殊教育學校接受九年義務教育，中、高功能的自閉癥孩子可到普通學校隨班就讀。

我的一位老師，名叫馬延超，是一位精神科的臨床醫(yī)生。前幾天我和他喝茶，他提到剛剛看過一位“亞斯伯格綜合征”患者，像哪吒。這個患者13歲，男生，在海南一所名校的國際班讀書。他14歲的哥哥帶他來看精神方面的疾病。我問，你爸爸媽媽怎么沒來??？他說，我爸爸媽媽都在上班，忙賺錢呢，沒有時間。我弟弟不聽話，像哪吒，就是一個“熊孩子”，總給家里惹事，所以，我?guī)麃砜床　?/p>

馬醫(yī)生問：他怎么不聽話了呢？那個哥哥說，他前些日子從爸爸那里騙了20萬元，買了一部“水車”（走私的進口車，不合法，不能上牌，但老板會給你一個假的車牌，交警未必查得到。所以他居然在馬路上開了好多天）。后來，這事被爸爸知道了，嚇了一身冷汗，他只有13歲，未成年，一旦出了問題，作為監(jiān)護人的父母親可就麻煩大了。爸爸馬上報警，20萬買的“水車”被交警拖去銷毀了。這20萬元就這樣打了水漂。沒撞到人已經(jīng)是萬幸。

馬醫(yī)生問：一個13歲的孩子是怎么從爸爸那里騙到20萬的呢？哥哥說，他上的是國際班，費用本來就高。放暑假之后，弟弟給爸爸打電話，說學校要補課一個月，每個星期需要交5萬元，4個星期，要交20萬。爸爸說，錢怎么不轉(zhuǎn)到學校的賬號呢？弟弟說，學校放假了，老師說，需要當面轉(zhuǎn)給老師。爸爸分四次轉(zhuǎn)給了他，讓他轉(zhuǎn)給老師。這20萬到手后，他就去買了“水車”。

馬醫(yī)生問：他會開車嗎？哥哥說，他在網(wǎng)上通過視頻學的。買來之后，他很快就開著上路了。

那你爸爸媽媽不會發(fā)現(xiàn)嗎？哥哥說，平時家里就我們倆，爸爸媽媽都在上班，不回家。吃飯的話，我們都是叫外賣。家里的廚房，根本就沒做過飯，火都沒開過。

就你們倆在家，不擔心嗎？擔心啥，家里裝了很多攝像頭。攝像頭和電話，是連在一起的。爸爸媽媽通過攝像頭和我們溝通，也可以視頻。

5G時代，很多行業(yè)都會發(fā)生天翻地覆的變化。比如，精神科的患者，原本就不希望他人知道，有個隱形的問題，5G的網(wǎng)速那么快，又不會卡，患者不需要再像現(xiàn)在這樣，和醫(yī)生面對面。所有的咨詢、問診、開藥，在視頻中，就可以完成。那個虛擬空間和面對面問診，是一樣的，高清。患者表情，面色，舌苔等等，就像坐在醫(yī)生的對面一樣。所以，精神科醫(yī)生真的不需要和患者面對面了。

有些科室，比如婦產(chǎn)科，需要醫(yī)生當面操作，患者才需要跑醫(yī)院。

問：我在7月16日、17日的《羊城晚報》上看到記者李麗寫的報道，說《哪吒之魔童降世》點映場口碑超過《大圣歸來》[1]。報道說，正義凜然的小英雄哪吒，在懂事前是個人見人厭的問題兒童；而害得哪吒丟掉性命的“狠心父親”李靖，則成了新版故事中最大的催淚點。該片從劇本到制作都表現(xiàn)出近年國產(chǎn)動畫大電影的巔峰水準，一位觀眾走出影院時更表示：“我覺得比《大圣歸來》強?！?/p>

1979年5月19日，中國第一部大型彩色寬銀幕動畫長片《哪吒鬧?！饭场＿@部上海美術電影制片廠的動畫處女作，后來成了幾代中國人的童年記憶。

不過，放在今天看，《哪吒鬧海》的故事著實有些“硬核”，其中哪吒剔骨還父的場景更是當年不少小觀眾的噩夢。如何在這個家喻戶曉的故事基礎上，重新打造一個符合現(xiàn)代人價值觀的哪吒？《哪吒之魔童降世》選擇在李靖和哪吒這對父子的人設和關系上作顛覆。

事實上，2015年曾震撼無數(shù)觀眾的國漫電影《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就已經(jīng)開始了“中國版超級英雄”的嘗試。相比起來，4年后誕生的《哪吒之魔童降世》還更勝一籌。這不僅是指日新月異的動畫技術，更重要的是對劇本的成熟把控。兩部影片的主角同樣經(jīng)歷了從“頹”到“燃”的轉(zhuǎn)變，但在角色內(nèi)心動機的解釋上，《哪吒之魔童降世》更加真實可信。該片呈現(xiàn)的主題似乎跟《西游記之大圣歸來》的故事沒什么兩樣——“如果命運不公，那就跟它斗到底”，但因為劇情有足夠的鋪墊，觀眾不但信了，還被感動哭了。

在電影圈，有這么一個不成文的規(guī)則：如果你對自己的作品沒信心，那就剪一個絢爛的預告片，然后靜悄悄地等片子上映；如果你對自己的作品有一定的信心，那就邀請影院經(jīng)理提前看片，只要他們看好，片子就能在正式上映時獲得不錯的排片率；另外，還有比較少見的第三種做法：面向普通觀眾開設大規(guī)模的提前點映場，直接讓觀眾的真實口碑來決定票房命運。顯然，《哪吒之魔童降世》選擇的是最冒險的第三種。

《哪吒之魔童降世》號稱首部在中國IMAX影院上映的國產(chǎn)動畫電影，片方表示特效鏡頭在全片占比80%，還加入了港式無厘頭風格。影片出品方中，有兩家分別參與打造過《大魚海棠》和《大圣歸來》。

答：我看了《哪吒之魔童降世》之后，思考了很多。電影中，龍子敖丙不再是哪吒的仇人而是朋友，師父太乙真人給了哪吒無私的愛，這個哪吒，又皮又喪，跟我們印象里的太不一樣。

哪吒救了龍子敖丙一命。龍子敖丙送給哪吒一個海螺殼，說需要我的時候，吹響它，我隨時出現(xiàn)在你身邊。一諾千金。有朋友看了這個細節(jié)，發(fā)微信說：我可以請你吃一千塊錢的飯，也可以請你喝兩千塊錢的酒，但是你欠我的一百塊錢你得還，這就是規(guī)矩。人再窮，不能坑身邊朋友，再難，不要說話不算數(shù)，永遠不要丟掉別人對你的信任，因為別人信任你，是你在別人心目中存在的價值，人生路很長，自己別把路走窄了。把人做好了，什么都會有的。永遠不要透支身邊的人對你的信任。多一點真誠，少一點套路。有一天有人提起你的名字的時候，最起碼讓別人說：這人還行！

生日那天，孤獨的哪吒想起了龍子敖丙。踏紅塵伊人醉，飲一杯為誰。行江湖英雄淚，尋半生因你。于是，吹了海螺號，龍子敖丙如約而至。

哪吒，是具備廣大群眾基礎的人物IP，我們可以根據(jù)需要做各種改編，這也是豐富我們的文化物種。你看《紅樓夢》開宗明義，“為閨閣昭傳”?！都t樓夢》至少讓我們看到了真實的女性生活史。

導演餃子沒有“人云亦云”，他非常聰明地選擇了“哪吒出世”的切入點進行核心創(chuàng)作。哪吒的出世，在《封神演義》第12回中，屬于一筆帶過，原文描寫：“這位神圣下世，乃姜子牙先行官是也，靈珠子化身?！?/p>

導演根據(jù)這句話，進行故事的演繹?！赌倪钢凳馈冯m然立足于國人耳熟能詳?shù)纳裨拏髡f，但進行了顛覆性的故事新編。被世人定義為“妖怪” 的哪吒，用“是魔是仙，由我說了算”的態(tài)度，與命運進行著斗爭。這種“我命由我不由天”的抗爭精神充滿現(xiàn)代感，現(xiàn)實生活中不甘于現(xiàn)狀、敢于打破成見的年輕人很容易從中看到自己的影子，從而產(chǎn)生情感共鳴。

我覺得，動畫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有這么幾個特點：第一個特點，對哪吒“去神化”，還原為鄰家小孩。哪吒愛好打油詩、熱衷惡作劇，這更貼近現(xiàn)實，也更容易引起共鳴。

導演用一種很“諧”的方式，表達了一種很正的理念。

在人們的通常印象中，哪吒腳下有兩個輪子，轉(zhuǎn)得快了還會有火焰，所以就叫風火輪。其實就是哪吒的代步工具，“風風火火”，反正比今天的跑車跑得快。但是，輪子冒火的時候，哪吒的腳難道不覺得燙嗎？所以，《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沒有突出風火輪。而是總描寫他的委屈，被父母關起來，限制自由，怕他危害周邊的村民。這個丑丑的、有點邪的“臭小孩”哪吒，“生而為魔”，被當成“問題孩子”。

歷史上的哪吒傳說，是流傳在宜賓市一帶的民間故事，相傳翠屏區(qū)南廣鎮(zhèn)是哪吒出生地。宜賓被認為哪吒故里。在宜賓，有關哪吒的傳說和故事比比皆是，至今，在南廣河與長江交匯處，還有哪吒鬧海的陳塘關、金光洞遺址和“龍脊石”遺跡，在翠屏山上還有傳說中的“哪吒洞”，尤其是南廣鎮(zhèn)一帶，地理河川之名與哪吒文化有關聯(lián)的地址就有二十多處。

當哪吒在陳塘關“自剖其腹，剜腸剔骨”之后，《封神演義》寫下了這樣一段發(fā)人深省的文字：“真人將一粒金丹放于居中，法用先天，氣運九轉(zhuǎn)，分離龍、坎虎，綽住哪吒魂魄，望荷、蓮里一推?！蹦倪傅纳徎ɑ砭统晒ν瓿闪恕Ｔ谶@個化身中，他的腳下踩著風火輪，手中拿的是火尖槍，恰似一個煉丹的鼎爐，在熊熊烈火中煅燒著太乙真人的這粒金丹?？梢?，哪吒的傳說，和道教的煉丹術有關。

第二個特點，動畫片中的中國味道，讓觀眾沒有任何違和感，同時也兼顧了小朋友和成年人。哪吒的形象史上“最賤最壞”，因為“最賤”，所以讓人“一見難忘”。片中太乙真人一口“椒鹽普通話”，能不能逗笑觀眾不重要，重要的是喜劇效果，是輕松和幽默。片中“山河社稷圖”等場景，特別有中國味道，蘊含中式山水的風格，層巒疊嶂，寧靜悠遠，展現(xiàn)出唯美的東方意境。

第三個特點，導演餃子把自己不認命的精神追求投射到了哪吒身上，哪吒不屈服、不妥協(xié)、不信命的精神內(nèi)核，贏得了不少觀眾的心。10年前，30歲的餃子在一篇自述里這樣自嘲：“名牌醫(yī)科大學畢業(yè)，轉(zhuǎn)行來搞動畫，正經(jīng)的工作辭職不干，一個人餓著肚子做短片，這人是不是有病??？我常說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嘛，一下就被看穿了，我真的有病耶！”

不管多么富有，多么美麗，沒有人不曾經(jīng)歷艱難的時光。餃子辭職之后，閉關3年8個月，靠母親每月1千元退休金度日，憑自己一己之力做出一部堪稱橫掃業(yè)界贊譽的動畫喜劇短片《打，打個大西瓜》。2008年，這個短片曾獲得包括第26屆德國柏林國際短片電影節(jié)國際競賽單元評委會特別獎在內(nèi)的30多個獎項，被眾多網(wǎng)友稱為“華人最牛原創(chuàng)動畫短片”。真是人不瘋魔不成活啊。

餃子對媒體說：《哪吒之魔童降世》歷經(jīng)兩年劇本打磨，3年制作，最終由近2千個鏡頭完成，其中約80%為特效鏡頭。電影的三家出品方都很有來頭——彩條屋影業(yè)曾推出過動畫電影《大魚海棠》 ；可可豆動畫影視的動畫短片《打，打個大西瓜》曾風靡網(wǎng)絡，評分高達8.6分；燕城十月文化的《大圣歸來》更是被譽為國產(chǎn)動畫的一個高峰。

“ 《哪吒之魔童降世》是參與人數(shù)最多的一部國產(chǎn)動畫，全國20多家公司的1600余人參與制作。”餃子說，“如果說電影最終不成功，我的公司肯定會‘死’，很多外包公司也肯定活不下去了。我們這樣不計成本地投入，就是希望得到觀眾的認可，也希望中國動畫能夠火起來，讓更多年輕人投入其中?！?/p>

第四個特點，無厘頭式的搞笑表演?！?0后”太熟悉周星馳了。他們可以說是看著周星馳的電影長大的。在電影圈，一說起周星馳，在內(nèi)地“80后”“90后”心目中，絕對是當之無愧的經(jīng)典，當年在電影圈，從星仔到星爺稱呼的轉(zhuǎn)變，可以說明他在影視圈的影響力。尤其是《大話西游》，像“愛你一萬年”之類的臺詞，不少“80后”都能背下來?！洞笤捨饔巍分械摹白舷枷勺印焙汀爸磷饘殹?，這對銀幕情侶并沒有走到一起，曾經(jīng)大家公認的一對，到最后卻分道揚鑣。周星馳在《大話西游》中說：“曾經(jīng)有一份真摯的愛情，擺到我的面前沒有珍惜，直到失去以后才追悔莫及?！边@大概就是星爺本人的回應吧。

多少年才出一個周星馳？不知道，但周星馳的傳奇一生，以及他在中國幾億影迷心中的地位，已經(jīng)無法復制，他就是唯一的喜劇之王，沒有其他。有人曾評價過周星馳的電影：“最初看是搞笑，笑中又藏著無數(shù)的淚點?！?借用《功夫》的臺詞來評價他，他就是世間僅有的絕世高手。但周星馳在人情世故上卻顯得很蒼白，很冷漠，很絕情，很寡義，這導致他被很多合作伙伴所拋棄，眾叛親離。有人說過：天才有兩面性，一面是完美，一面是極端。當年圈內(nèi)很多人評價星爺：合作電影可以，但要是當朋友的話就不必了，這從一個側(cè)面也說明他性格方面的古怪。周星馳從小的家庭環(huán)境與他初入社會后遭遇的一系列的打擊，讓他的性格發(fā)生了巨大的改變，變成了極端的性格。他對自己沒有安全感，他害怕有一天失去這一切，才導致他對什么事情都比較謹慎，從而導致他會失去很多東西，比如友情，比如愛情。周星馳的所作所為都來源一句父輩常說起的話：窮怕了。這樣的思想是那一代人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這也讓他的思想變得極端。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片尾，就說了，要感謝周星馳。在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有很多致敬周星馳的地方，比如，進入“山河社稷圖”的時候，太乙真人手里拿著一本書，書名叫《神仙的自我修養(yǎng)》。很明顯，這是在致敬周星馳的《喜劇之王》。

第五個特點，也是最重要的一個特點，那就是“云不在青天，水不在瓶”的反叛精神。因為天生怪力，加上哪吒出生的時候露出了魔鬼的樣貌，陳塘關所有百姓都懼怕他，小孩子都會叫他妖怪。但是哪吒并不知道自己是妖怪，他只是感受到來自陌生人的惡意，對這份惡意，他很惱怒，所以每次有人叫他妖怪的時候，他會氣得動手打人。哪吒每次都會逃出去大鬧一場。從小被當作妖怪的哪吒，在孤獨與誤解中成長。玩世不恭的哪吒，不認命，逆天命而行。被世人定義為“妖怪”的哪吒，用自己“生而為魔，那又如何”的態(tài)度，與命運進行著斗爭。

不走尋常路，是導演的選擇。用導演餃子的話來說，在當今社會，哪吒可以作為和命運斗爭的勇士，讓觀眾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如同哪吒打破世人的偏見、電影顛覆觀眾的傳統(tǒng)觀念一般，餃子最終想通過這部作品傳遞一種現(xiàn)實意義——“打破偏見，你是誰，只有你自己說了算”。

哪吒是那樣地堅強，堅強到了可以大無畏地嘲笑這世俗的偏見。最后，他要告別父母了，淡然說了句“其實我這三年過得挺開心的”，沒什么好傷心的。“開談不說《紅樓夢》，縱讀詩書也枉然”，以《紅樓夢》中的諸多人物為例，還是焦大活得真實、可愛，其實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焦大是最堅強的，今天被塞了一嘴的馬糞，明天照樣高高興興地給主子上工去。他沒有感到羞辱，也沒有因此想要有任何改變。而賈寶玉是癡傻而脆弱的。他居然為了一個極為卑賤的奴才所受的委屈而悲傷。有一種人麻木而堅強；有一種人敏感而脆弱，因為這種脆弱的名字是“愛”。

哪吒從一個順從世人偏見的“魔童”，到最后與命運頑強斗爭，“不認命”，用行動去突破出身、環(huán)境的限制，成為自己人生中的英雄。打破命運偏見，不斷勇敢蛻變，這就是“云不在青天，水不在瓶”的哪吒精神。

這樣的哪吒精神，需要擁有孤獨、完整的孤獨，越孤獨，越不需要別人來插手生活，別把自己弄得千瘡百孔，被全世界遺棄才好。

問：“云不在青天，水不在瓶”，這么來概括哪吒精神，非常有意思。我特別喜歡李翱的詩，尤其是這句詩：“云在青天水在瓶”。我甚至從李翱的詩中化出一對聯(lián)：庭院塵稀書韻雅，明窗風靜墨翠香。老師說的哪吒“云不在青天，水不在瓶”的哪吒精神，我很感興趣。

想聽聽老師對“云在青天水在瓶”的理解。

答：“平生忘機終難忘，一朝意斷棄塵去”，很多人羨慕這種境界，我也一樣，羨慕，特別羨慕。雖不能至，但我“心向往之”?！靶南蛲边@4個字我是加了雙引號的。我今天和你兩個人聊天，肯定和我在課堂上講課的感覺不一樣，是吧，氣氛也不一樣?！靶南蛲保@4個字我加了雙引號，原因就是：我也好，你也好，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人啦，家中還有老人，我們不可能“一朝意斷棄塵去”，選擇出家或者怎么樣，因為我們有個擔當，有個責任，是吧。所以，也只能停留在“心向往之”這個境界，因為我們的確“雖不能至”。這也是我們喜歡“云在青天水在瓶”的原因?！霸圃谇嗵焖谄俊保瑒袢穗[了嗎？沒有。隱，比“云在青天水在瓶”的境界，似乎要低一些。

水在瓶中，亦如云在天上。大道至簡。這是一句夠“究竟”的詩句。都不用解釋，人人都看得懂。是什么，就是什么。嚴滄浪論詩謂：“禪道惟在妙悟，詩道亦在妙語?！比~燮在《集唐詩序》卷九有云：“凡物之美者，盈天地間皆是也。然必詩人之神明才慧而見。而神明才慧，本天地間之共有，非一人所有，所獨受而能異也。”

云在青天水在瓶，其實是一句禪語。這句話頗有些來歷的。唐朝會昌年間，時任山南東道節(jié)度使的李翱，數(shù)次派人請藥山惟儼禪師進城供養(yǎng)，均被禪師拒絕。有一天，李翱自個登門造訪，藥山坐在蒲團上，手拿經(jīng)卷閉目養(yǎng)神，對李翱不理不睬。李翱站在那兒，像個不存在的傻瓜，就有些憤怒。李翱感覺自己是有些身份的人，最起碼是唐德宗年間的進士吧，還是當時的著名的文學家、哲學家吧，如此被冷落，他顯然很不高興，說：“見面不如聞名！”說完，拂袖而出。藥山冷冷地說道：“安能貴耳賤目！”一句話，讓李翱心有所悟，遂轉(zhuǎn)身禮拜，并問：“什么是道？”禪師伸出手指，指了指天和地，問李翱明白不。李翱一臉茫然。禪師就念了一句偈語：“云在青天水在瓶?！崩畎款D然開悟，提筆寫了二首詩：

贈藥山高僧惟儼二首

（一）

練得身形似鶴形，千株松下兩函經(jīng)。

我來問道無余說，云在青天水在瓶。

（二）

選得幽居愜野情，終年無送亦無迎。

有時直上孤峰頂，月下披云嘯一聲。

李翱在《答朱載言書》中這樣說詩：“詩論新意，指創(chuàng)意立言，皆不相師。意新語工，都自慘淡經(jīng)營，真積力久而來。富有詩意，才有價值。”

俗話說：“籠雞有食湯鍋近，野鶴無糧天地寬?！柄Q是自由自在、無牽無掛的。它沒有什么肉，腿很瘦、很長。有個成語叫“鶴立雞群”，說的就是鶴在“雞群”當中，那是出乎其類、拔乎其萃的。

李翱說“練得身形似鶴形”，將肉身修煉到“鶴形”這個境界，身體就像鶴那么自在，那么無掛無礙。想要修成身形如鶴，就得“千株松下兩函經(jīng)”，在很多的松樹下面，好好讀兩函經(jīng)?！拔襾韱柕罒o余說”，修道也沒有什么捷徑，“云在青天水在瓶”，道法自然，自然而然。

李翱一路走啊走，走出了滿眼的云卷云舒，走出了滿懷的潮起潮落，終于走上山，造訪高僧惟儼，問：“什么是道？”藥山禪師回答：“云在青天水在瓶！”

“吾來問道無余說”，我來問“道”，大道至簡，沒有太多玄妙可講，“道”是什么呢？“云在青天水在瓶”，云就在青天上，水就在瓶里——“道”就在你自己這兒，是本來具有的，問旁人做什么呢？意思就是不要向外求。

“云在青天水在瓶”，詩中根本沒有寫人，只是將自己看到的自然現(xiàn)象如實說出，云在青天，水在瓶中。云者，奔騰于九天之上而無定勢；水者，傾泄于九幽之下而無常形。云和水本是同源，一體兩面，云聚而成水，水散而化云，卻因不同境遇而產(chǎn)生了不同的狀態(tài)。是云好還是水好，都挺好，高和底是人的觀點，在自然界無所謂高低，用莊子的話說，就是“齊物”。在齊物論中，莊子提出“物我齊一”的命題。在這個觀點之下，生與死、貴與賤、榮與辱、成與毀、大與小、壽與夭等等對立的概念都是沒有差別的。為什么莊子說“是”與“非”本質(zhì)上是沒有區(qū)別的呢？開篇莊子引出“天籟、地籟、人籟”的概念，人籟是人通過笙、簫等竹制中空樂器演奏出來的音樂，地籟是風吹萬物之孔竅發(fā)出的聲音，天籟則是萬物自鳴之聲。第二個概念是“大知”和“小知”的區(qū)別，人的認知、智慧有大小之分。大的智者很廣博，小的智者糾結(jié)于瑣碎細小的差別。那么思考一下：百骸、九竅、六藏完整地存在于我的身體之中，我應該與誰最親呢？組成身體的幾個部分，有不重要的嗎？是否存為臣妾？是否為君臣？是否有個“真君” 存在？即使是找到最親的、最重要的、能夠成為主宰的器官，其結(jié)果是無損無益的。第三個概念是“成心”，其實還是“小知”中的一種。我們可以將莊子說的“成心”理解成今人說的“偏見”，“一己之見”。這不是貶義詞，而是客觀中性的詞語。在“我認為”這個語境之下，你認為的就一定是正確的嗎？如果這個可以當標準的話，智者的“我認為”，和愚者的“我認為”本質(zhì)上有區(qū)別嗎？不過是各自的“成見”罷了。第四個概念是“言不是吹”，吹，指的是第一個概念中的“天籟”，是萬物自己自發(fā)的聲音。每個人說的話，都是建立在“成心”之下的“我認為”，而不是萬物自己發(fā)出的聲音。人發(fā)出自己的言論，剛破殼的幼鳥同時也在鳴叫，這二者本質(zhì)上有區(qū)別嗎？如果人認為自己的話就是對的，又如何能證明幼鳥的鳴叫是錯誤的呢？不過是萬物各自發(fā)生而已，哪里來的是非對錯呢？道之所以存在“真?zhèn)巍?，是因為道是隱藏在萬物之中的，道不會為自己代言。于是就會出現(xiàn)很多“小知”的人，以“明察秋毫”的區(qū)別心來討論道的不同點。道正是因為這些“成見”才有了不同的說法，言論正是因為有了不實之辭的修飾才出現(xiàn)了對錯。我們都把自己說的話當作標準來判定對方的言行，用“我認為”對的觀點來批評對方。你口中的“是”不過是你的見解而已，你說的“非”也不過是你的標準而已。無論是見解，還是標準，其根源都在于你。圣人唯獨“照之于天”。如果以是非心來觀察萬物，那將有無窮的是，無窮的非，如何能夠分辨得完呢？不如聽天籟吧！萬物各自有各自的聲音，不以自己的“小知”來區(qū)分對待，不以自己的“成心”來言論是非，站在是非之外看是非，這才是道家說的“以明”。

這天地萬物正如云和水的關系，萬物負陰而抱陽?！暗馈本褪琼槕匀?，各安其所，就像天上的白云和瓶中的水一樣。“道”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只是存在于不同的形式與寄主。以我為例，我做記者時，采訪別人，那是我的工作?，F(xiàn)在我不做記者了，成了所謂的“評論員”“專家”“教授”“作家”“學者”，被記者采訪。你以為現(xiàn)在就是“成功”？就是“大知”？那你的境界太低了，太有分別心了。采訪別人也好，被別人采訪也好，都是工作，沒有高低之分，就是云和水，在天上就踏實做云，在瓶中，就安然做水。你在乎那個標簽，那你就是著相了。《金剛經(jīng)》里面講，應無所住而生其心。一切外表的身份，都不過是人為的標簽，當真你就輸了。你就會不自在了，就被標簽束縛住了。古詩有云：“王楊盧駱當時體，輕薄為文哂未休。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

物性無別，萬法歸一。常言道：須彌藏芥子，瓶中自在天。云和水本無高下，青天與瓶自無區(qū)別。云有云的命，水也有水的命，誰也別羨慕誰。天上的云和瓶中的水，沒有高低、好壞，兩者之間實際上是無法對話的。一闔一辟謂之變，往來不窮謂之通?！暗馈庇尚纳?。不同的閱歷，不同的高度，決定了對道的領悟的深淺。讀李白的詩歌，那種畫面感是一手持劍，一手持樽，閃展騰挪、踉蹌步履里的鏗鏘音韻。讀王羲之，不只是“蘭亭集序”，還有東床袒胸的暢意。大道從來如此，藝術和人，是一不是二。

云之瀟灑，水之恬靜，其實相通。詩云：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須改變?nèi)缟n狗；古往今來共一時，人生萬事無不有。瓶中水，以不變應萬變，嘗有人言：何當脫屣謝時去，壺中別有日月天；俯仰人間易凋朽，鐘峰五云在軒牖。無論外界環(huán)境如何變幻，我們都應該安心做“瓶中水”，既來之，則安之，盡人事，聽天命。在天上，就做瀟灑的云；在瓶中，就做恬靜的水，各安其命，各得其樂，把握住“現(xiàn)量”，就能夠得到自在。這就是李翱從惟儼那里得到的啟示。

明代嘉靖皇帝最愛這句“云在青天水在瓶” ！

你看電視劇《大明王朝1566》中，嘉靖皇帝喜歡修道，在劇中，嘉靖皇帝說：最喜歡李翱的那句“云在青天水在瓶”。在他看來，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用途，無分忠奸。

皇帝一引用，大臣們就開始琢磨、解讀了，開始在“我認為”這個語境之下發(fā)揮了。有人說：云在天空，水在瓶中，皆是事物本來面目，沒有特別的地方。只要領會事物本質(zhì)，悟見自己的本來面目，也就明白了什么是道。

也有人說：瓶中的水，好似人心，只要保持清凈不染，不論裝在什么瓶中，都能隨方就圓，可剛可柔，可大可小，就能如青天上的白云，無拘無束。

皇帝嘉靖，靠寫青詞來制約臣子。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需要“聰明人”去理解執(zhí)行，但是這句話的最終解釋權(quán)卻牢牢地掌握在了嘉靖的手里。嘉靖對待任何問題，都不會直接表態(tài)，而是會把這事情搞復雜，然后通過掌握最終解釋權(quán)的方式，把一切皆置于自己的把控之下。你不能擅自解釋，最終解釋權(quán)不在你手上，否則，就是犯忌。在《大明王朝1566》第一集里，嘉靖就說了那句著名的“云在青天，水在瓶”。然而這句話給到下屬們的意思是：“道法都講究自然，你們‘各安其命’，知道自己該做什么，不該做什么了么？”

“練得身形似鶴形”，在嘉靖皇帝看來，想要當官場不倒翁，“千株松下兩函經(jīng)”，就得在我的屋檐下好好干自己的活?！拔襾韱柕罒o余說”其實我的評判標準很簡單，“云在青天水在瓶”，各司其職、各安其位，該干啥干啥就行了。

問：韓愈以道統(tǒng)自命，自認為承繼堯、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子一脈心傳的道統(tǒng)。想不到他的學生李翱，由儒學佛，青出于藍。李翱，字習之，他是唐朝河北趙郡人，趙郡就是古代趙國所在地。因為當時韓愈歡喜講學，李翱就從他學習儒教。李翱在松樹下向藥山禪師問“道”，藥山禪師沒和他講什么話，只說：“云在青天水在瓶。”從禪學的角度來理解，“云在青天水在瓶”，就是不要執(zhí)著？

答：李翱是中晚唐著名儒學家，生值藩鎮(zhèn)割據(jù)、宦官專權(quán)、朋黨爭亂、釋老泛濫時期，應時代之呼喚，成為古文運動重要的一員，與韓愈、柳宗元、劉禹錫等人共同舉起儒學復興的大旗。李翱曾經(jīng)從韓愈學文，辭致渾厚，見推當時。李翱、韓愈二人交相辯論、探討經(jīng)義，“以心解經(jīng)”。李翱將韓愈與孟子并提，但李翱作為韓愈的追隨者，修正了韓愈的人性學說，認為韓愈把人性分為三品，把人性的先天差別說得太絕對，不利于爭取信徒。為此，他引進了儒家的另一部早期經(jīng)典《中庸》中“誠”的概念，融攝佛道之性，建立以儒家德性為主體，以性命為中心的“天人合一”的倫理價值體系，并踐行了以心解經(jīng)、以理解經(jīng)的方法。

李翱的哲學思想在中國思想史上也有重要位置，他是一個對我國的奠定哲學基調(diào)的全局有影響的人物，他的作用，猶如保羅對于《圣經(jīng)》、黃公望對于趙孟頫后的中國山水畫（格局）。關于李翱的思想，特別是《復性書》，向來是學界關注的重點。

受佛老心性理論刺激，李翱創(chuàng)造性地提出了“復性”說，他認為圣人之性與百姓之性一樣，人性本善，由于情動，使人的善性被遮蔽，善性難以顯露?！皬托浴钡倪^程就是息情滅欲的過程，也就是由“齋戒”“至誠”再到“明道”的過程。李翱之“復性”說與道家的“復其初”及佛家禪宗的“明心見性”有異曲同工之妙，然“明道”指向不同，佛老之明道在于成圣、成仙，而他的明道卻在于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圣人之道。李翱創(chuàng)作《復性書》上、中、下三篇，重塑儒家心性理論，將儒家心性論從較為樸素的形而下的道德實踐形態(tài)上升到本體論高度，增加了儒家心性論形而上的思辨色彩，提出了著名的“去情復性”學說?！稄托詴啡▋煞矫娴膬?nèi)容 ：（ 1）“性善情惡”的人性論；（ 2 ）“忘情復性”的道德修養(yǎng)方法。馮友蘭先生、任繼愈先生等人在各自通論中國哲學史的著作中，就是從李翱對儒、道、佛三家之學融合吸收的角度，對《復性書》的性情說進行了總體上的分析，為后人在此方面的研究確定了方向。重新審視《復性書》文本，會發(fā)現(xiàn)李翱的思想是儒家的底子，他始終都沒有擺脫“為文明道” 的影響，無論是創(chuàng)作還是理論?！稄托詴纷罱K是儒家的底子，即如李翱所謂：“如有圣人焉，不出乎此也”“夫子復生，不廢吾言矣”。

李翱立足于儒家本位，充分挖掘儒學經(jīng)典中的思想內(nèi)容，在探討復性的過程時強調(diào)內(nèi)求諸己，發(fā)揮人自身的主體性。李翱認為人的本性生來是善的，人人都具有成為圣人的可能性。但是七情的交相攻伐使人失去了本善之性，只要邪情滅息，就能恢復人的善性。

李翱在當時儒、釋、道三家并起之復雜的歷史格局下，大力倡導復興儒學，主張“去情滅性”，建立“性善情邪”的道德觀。李翱所研究的性善說和情邪論，正是從孟子到朱熹的心性路向的發(fā)展在唐朝的表現(xiàn)。李翱的性善論既是對孟子性善論的回歸，又是對它的超越，克服孟子對惡的產(chǎn)生解釋的不圓滿性，對宋明理學的啟蒙作用是顯著的，可以說是理學先驅(qū)。他的經(jīng)學思想擺脫了漢學繁瑣考據(jù)方法，開啟了以心解經(jīng)、以理解經(jīng)新的解釋法，為宋學的建立打下了一定的基礎。

藥山禪師屬于禪宗一派的。去禪宗學法，不是教你，要自己悟?！拔颉弊忠贿吺莻€“心”，另外一邊是個“吾”，意思是當能真正認識自己的時候，就有了悟性，其內(nèi)涵包括對自己心理活動、精神活動以及個人與社會、自然環(huán)境關系的認識。悟性是認識自己及自己和環(huán)境關系的一種能力。有悟性，首先得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從而繼續(xù)學習。悟性，自古就備受禪家重視，也同樣被后來的醫(yī)家重視。如今很多老中醫(yī)招收徒弟，也要看其悟性如何，決定是否將醫(yī)技傳授給他。俗語說：“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也強調(diào)了悟性的重要性。比方說，悟性高的中醫(yī)，會在臨床觀察到，糖尿病患者應用胰島素后口渴、多尿、多飲癥狀迅速改善，那么從中醫(yī)角度講胰島素就具有養(yǎng)陰生津的功效，適合于陰虛燥熱患者；但如果將其用于肥胖患者，效果就會較差。臨床還發(fā)現(xiàn)某些糖尿病患者用胰島素后厚膩苔消退，于是就“悟”到：在用常規(guī)思路治病厚膩苔不退時，可改用大劑量天花粉、生地養(yǎng)陰，一般用量為30克—50克，一周左右厚膩苔就可以消退。而舌光無苔主要見于以下三種情況：一是陰虛，藥物常用沙參、麥冬、石斛、白芍、甘草等；一是舌紫暗無苔，用活血化瘀中藥使氣血順暢，營養(yǎng)充足，則舌苔漸生；一是舌淡無苔，淡味健脾中藥如扁豆、茯苓、山藥、甘草等常有卓效。

好的中醫(yī)會從實踐中獲得悟性，就西醫(yī)而言，高血壓者要降壓，低血壓者要升壓，中醫(yī)就不是這樣。臨床上中醫(yī)常通過中藥補益正氣，調(diào)整臟腑功能，使高血壓者血壓下降，低血壓者血壓升高。再如常有患者表現(xiàn)為上半身熱、下半身涼，西醫(yī)無從下手，中醫(yī)運用傳統(tǒng)哲學思維，以調(diào)理氣血之法就能治愈。有個中醫(yī)，受到了劉弼臣教授“從肺論治”思路的啟發(fā)，治療小兒抽動穢語綜合征提出“五臟藏神—調(diào)整五臟”的治療思路。劉弼臣教授治療小兒穢語綜合征常用山豆根、板藍根、黃芩、黃連、蒼耳子、辛夷花等清肺利咽、宣通鼻竅之品。聯(lián)系到《內(nèi)經(jīng)》講五臟藏神，如心藏神、腎藏志、脾主意、肝藏魂、肺藏魄，提示青少年預防身心疾病，應重視調(diào)整五臟。根據(jù)具體臨床表現(xiàn)，或側(cè)重于清肺，或側(cè)重于涼肝、柔肝。如患者以肺熱咽痛為主，則清肺熱，藥用板藍根、桔梗、甘草、黃芩、重樓；如果注意力不集中，即以調(diào)理脾胃為主，藥用陳皮、半夏、白術、茯苓、炒麥芽等；如果記憶力下降，則應該補腎，藥用生地、龜板、制遠志等。調(diào)整五臟可益智寧神，明顯提高療效。再比如說，為什么五更瀉的病機脾腎陽虛？泄瀉不發(fā)生于陽氣最虛的子夜，卻發(fā)生在陽氣始升的五更，“陽氣當升而不能生”，有人感覺這不能自圓其說。山東中醫(yī)藥大學李克紹教授認為：五更瀉除了脾腎陽虛、腎之閉藏不及以外，還存在肝氣疏泄太過。五更為肝氣主時，腎陽虛，閉藏不及，肝氣主時，肝氣疏泄太過，因此，此時容易發(fā)生泄瀉。四神丸用吳茱萸溫中而不用干姜，有用吳茱萸降逆平肝之意。這就需要去悟了，悟了之后，就會豁然開朗。受此啟發(fā)，臨床治療易于后半夜發(fā)作的疾病，如男子遺精、小兒遺尿、女子夢交及更年期綜合征后半夜多汗等，我常采用平肝、柔肝、斂肝的思路，屢獲佳效。

所以“云在青天水在瓶”，是瓶中水又如何，是天上云又如何。如是如是大自然。不要執(zhí)著。常人就是常人，有七情六欲，想做水，又怕被困在瓶中。如來傳法49年，最后說我傳的是戒定慧大法。弟子問：師尊走后，以誰為尊？如來答，以戒為師。到達摩開悟，傳下一個無字。但還有佛，還有戒。到六祖慧能這兒，就本來無一物了。所以達摩說：我只能傳到六祖。

李翱去問道，“如何是道？”這個禪師不用語言，只是用手向天空一指，又向地下一指，說：“云在青天水在瓶。”道也是這樣。

松下問道，示以無言。無言就是離言說相、離心緣相、離文字相。“若問古今興廢事，請君只看洛陽城?！蹦阆肓私夤沤衽d廢事，無須多言，只看洛陽城，就夠了。

道，無處不是道，隨處都是道?！暗婪ㄗ匀弧?，你看云在青天上、水在瓶子里，這都是道的表現(xiàn)。為什么還要問？為什么還要各處找？各處去訪問呢？水要是清了，月就現(xiàn)出來，塵沙就都沒有了。性要是定了，就不被境界所轉(zhuǎn)、所搖動。情要是空了，煩惱也就沒有了。

“云在青天水在瓶”，就是不假外求，是自己本有的。正如李翱《復性書》中的一段話：人之所以為圣人者，性也。人之所以惑其性者，情也。喜怒哀懼愛惡欲七者，皆情之所為也。情既昏，性斯匿矣，非性之過也。七者循環(huán)而交來，故性不能充也?！椴蛔?，性斯充矣。……性者，天之命也。圣人得之而不惑者也。情者，性之動也。百姓溺之而不能知其本者也。圣人者，豈其無情邪？……雖有情也，未嘗有情也。然則百姓者，豈其無性者邪？百姓之性與圣人之性弗差也。雖然，情之所昏，交相攻伐，未始有窮，故雖終身而不自睹其性焉。情之動弗息，則不能復其性而燭天地為不極之明。故圣人者，人之先覺者也。覺則明，否惑，惑則昏。明與昏謂之不同。明與昏，性本無有。同與不同，二者離矣。夫明者所以對昏，昏既滅，則明亦不立矣。

心中有水墨的人，卻處處留白?！稄托詴啡?，教人復性滅情。性即本心，情即煩惱。妙覺本心為煩惱所覆，智慧光明為情愛所障。譬如性如水，情如沙，水因沙而混，所謂“眾生心水凈，菩提影現(xiàn)中”。

按照中國的五行哲學，哪吒屬于“火”，而龍子敖丙屬于“水”。但水和火卻成了朋友。這也是《哪吒之魔童降世》改編中的一個亮點?！端貑枴ど鷼馔ㄌ煺摗分赋觯骸瓣枤庹?，若天與日，失其所，則折壽而不彰……陽氣者，煩勞則張?！币馑紴殛枤夥浅氋F，就好像天上的太陽一樣，萬物生長靠太陽，但如果陽光太強，樹苗就會被烤焦。人體陽氣太過也會折壽。因此，《內(nèi)經(jīng)》反復強調(diào)“清靜則肉腠閉拒，雖有大風苛毒，弗之能害”，強調(diào)的是清靜，恬淡虛無，不能煩勞過度，陽氣過用，使陽氣弛張，并不是在強調(diào)陽虛需要扶陽。在中國古代，“氣”被認為是充塞宇宙的一種特殊物質(zhì)，“陰”和“陽”則被認為是“氣”的兩種狀態(tài)，并且可以相互轉(zhuǎn)化。這個觀點集中體現(xiàn)在《周易》和《道德經(jīng)》里。在古希臘，哲學家則認為世界由土、氣、火、水四種物質(zhì)構(gòu)成。這與中國古代的“氣”及其“陰”和“陽”何其相似。在中國古代，把人與天地相比。天有風雨晦明，人有喜怒哀樂；天有四時，人有四肢。地有高山，人有肩膝；地有草木，人有毛發(fā)。而古希臘人將人體比作一個小宇宙，認為人體是整個大宇宙的縮影，構(gòu)成人體的元素與構(gòu)成宇宙的元素是一樣的，人體的規(guī)律也與宇宙的規(guī)律是一致的。

說回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引用導演的話來說，“就像現(xiàn)實中追求自己理想的年輕人，會遇到很多困難，也有來自周圍社會、親朋好友的偏見。我希望這部電影能給他們鼓舞和力量，讓他們敢于打破偏見和成見。你是誰，只有你自己說了算”。在當今社會，哪吒可以作為和命運斗爭的勇士，讓觀眾相信命運掌握在自己手里。

問：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也是個詩人，他喜歡寫打油詩。您覺得他寫的打油詩如何？

答：電影《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哪吒的打油詩，沒有“一朝忽覺京夢醒，半世浮沉雨打萍”這樣的文化味，但很幽默，很好笑，比如“生活你全是淚/越是折騰越倒霉/垂死掙扎你累不累/不如癱在床上睡”。還有這首：“關在府里無事干/翻墻搗瓦摔瓶罐/來來回回千百遍/小爺也是很疲倦”，出自一個3歲小孩之口，很不錯了。

我個人特別欣賞哪吒的這首打油詩：

我是小妖怪 逍遙又自在

殺人不眨眼 吃人不放鹽

一口七八個 肚子要撐破

茅房去拉屎 想起忘帶紙

哪吒說出了最真實的自己，雖然自己是妖怪，但是心性還是非常樂觀，“逍遙又自在”。有一種滿不在乎的口氣，他要“做自己的英雄”，正契合了影片“不認命”的哪吒精神。

年輕可以被原諒。一個人只要自己不放棄，誰都放棄不了你。

問：我前幾天在《解放日報》上看到一則報道，文章的標題是《哪吒之魔童降世》爆紅的冷思考：下一個“哪吒”在哪里？[2]文中說：國產(chǎn)動畫電影近年來屢創(chuàng)佳績，僅僅是數(shù)個“高峰”還是一片“高原”？

讓《哪吒之魔童降世》迅速“燃”起的，并不是暑期檔的“熱度”，而是它的口碑。網(wǎng)友“嘟嘟熊之父”觀影后總結(jié)：“這才是貨真價實的國漫新希望，不再是簡單的中國風堆砌，而是借神話寓言塑造真正的小人物。父子、母子、師徒、兄弟、友敵，每一段關系都處理得有血有肉；美術剪輯、配樂、動作設計，處處都是亮點；就連喜劇部分也非裝瘋賣傻，有無數(shù)細節(jié)支撐。飛馳的想象力和一流制作實力結(jié)合，值得一刷再刷。”

特效“加持”固然幫助電影“入眼”，但真正讓這部影片“入腦入心”的，還要歸功于它的主題，即“人的成見，是一座大山”“若命運不公，就和它斗到底”。更多90后觀眾為這個“高燃哪吒”叫好，有觀眾評價：“這是個不完美的哪吒，也是一個不屈服、不認命的哪吒，更貼近當代青年性格特質(zhì)?！痹谒麄兛磥?，一部成熟的動畫電影就是要看到這樣的不完美。“很多人的觀念還停留在動畫片是給孩子們看的，是非分明，非黑即白。但現(xiàn)實世界復雜，人是要成長變化的?！?/p>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成功，是不是一次“偶然”？影片出品方包括光線彩條屋影業(yè)、可可豆動畫、十月文化，其中，光線彩條屋出品過《大魚海棠》《大護法》《大世界》，這些國漫作品近年來的努力突圍，被觀眾和業(yè)界看在眼里。而十月文化正是口碑佳作《大圣歸來》的出品方。

2015年，十月文化原創(chuàng)出品的動畫電影《大圣歸來》在暑期檔熱映，憑借好口碑推動，累計獲得9.56億元票房，打破了當時國產(chǎn)動畫電影的多項紀錄，更引發(fā)全球動畫領域的熱議，成為現(xiàn)象級作品。2016年，同樣在暑期檔，《大魚海棠》上映不到3天票房逼近2億元。

此番《哪吒之魔童降世》的成功，和幾家出品方的經(jīng)驗積累有很大關系，也被一些觀眾認為是國漫作品的一次“三級跳”。

《哪吒之魔童降世》的導演楊宇更是直言：“當國漫成為一個普通的必需品時，當大家不說國漫崛起的時候，它就真崛起了?！?/p>

答：這篇文章我也看了，寫得非常好。尤其是，國漫向傳統(tǒng)文化“取經(jīng)”，這一點提得好。文中也說了，《大圣歸來》 《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國漫爆款的成功，讓業(yè)界再次看到中國傳統(tǒng)文化題材給予國漫的“富礦”。影評人楊婕說：“大到《山河社稷圖》的驚艷亮相，小到仰韶文化的陶罐酒壺，還有戰(zhàn)國青銅文化元素的小仙等，《哪吒之魔童降世》中，傳統(tǒng)文化元素扎根其間，成為可以被高度輸出與識別的國漫神韻?！?《哪吒之魔童降世》的片尾有兩個“彩蛋”，分別預告了續(xù)集《哪吒2》和《姜子牙》。

中華傳統(tǒng)文化是國產(chǎn)動畫電影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資源寶庫?；仡櫧陙韽V受好評的國產(chǎn)動畫電影，都在不同程度融入了中國本土的歷史文化或社會現(xiàn)實，并從中華傳統(tǒng)文化中汲取養(yǎng)分。《西游記之大圣歸來》取材自明代小說《西游記》，《白蛇：緣起》取材自中國民間故事“白蛇傳”，《大魚海棠》的創(chuàng)意源自《莊子·逍遙游》，而《哪吒之魔童降世》則又一次選擇了傳統(tǒng)故事的題材。這些都說明，國漫的傳統(tǒng)文化題材日趨增加。

《哪吒之魔童降世》改編自中國傳統(tǒng)神話故事。在傳統(tǒng)神話故事里，哪吒殺了敖丙，抽了它的龍筋。這場面過于血腥，導演就把哪吒與敖丙改成好朋友，這樣改編多和諧啊。哪吒與敖丙可以看成一個人的正邪兩面。導演餃子接受記者采訪時表示，對哪吒的形象和故事進行了顛覆性改編：元始天尊從天地靈氣孕育而成的混元珠中分化出靈珠與魔丸，靈珠可助武王伐紂，魔丸則為禍世間。太乙真人受命將靈珠托生在陳塘關守將李靖兒子哪吒身上，卻不料靈珠卻與魔丸調(diào)換。于是，哪吒成了魔丸，一顆魔丸，讓哪吒打從出生起就被貼上了妖怪的標簽，從小受到來自外界的誤解。

兩人陰差陽錯之下，成為彼此的對立面。他們代表陰陽兩極，代表事物的對立面，沒有絕對的善，也沒有十足的惡。哪吒的惡來源于魔丸，但他也能夠克制住自己的惡念。在大戰(zhàn)敖丙的時候，他知道乾坤圈能夠抑制魔丸的能力，所以將其束縛在手上。這一次，他沒有六親不認，也沒有失去理智，為了拯救蒼生，他使出了渾身的力量。最后敖丙跟哪吒身死，魂魄還在。這樣不知算是喜還是悲的結(jié)局，也讓人沉思。

參考文獻

[1] 李麗.《哪吒之魔童降世》這個哪吒又皮又喪[N].羊城晚報，2019-07-16.

[2] 李君娜.《哪吒之魔童降世》爆紅的冷思考：下一個“哪吒”在哪里[N].解放日報，2019-07-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