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坤澤
玫瑰嬌艷,臘梅孤傲,美則美矣,卻常常拒人千里。而那朵路邊的小白花,究竟是何時在我心中生長,讓我領(lǐng)悟到這“淡中真味”。
期中考試前一天,我跟同學(xué)約好歸還他的模擬真題,一大早就出了門。半背著書包的我,手里還抱著一小摞同學(xué)的資料。我有些著急地往公車站快走,遠(yuǎn)遠(yuǎn)地就看到了公車站那坐著個裹著灰色頭巾的婦人,明明太陽還沒有釋放威力,可她卻包得嚴(yán)嚴(yán)實實的,生怕讓太陽瞧見了她的模樣。那頭巾看著舊舊的,還有些洗了很多次快要透明的痕跡。而她的手邊放著幾樣清掃工具,黑色的污垢都已經(jīng)厚厚一層了,可她卻沒感覺似的,用她粗厚黝黑的手握著。
只消一瞬間,我就確定了,我寧愿站得遠(yuǎn)遠(yuǎn)地,也絕對不要走到她身邊坐著等公車。我左右腳交叉,假裝不經(jīng)意地靠著站牌,把資料用一只手托著,低著頭四處張望著,清晨的濕氣還未完全散去,路邊的小白花還像沒睡醒一樣,半夢半醒打著長長的哈欠??晌业囊暰€卻時不時移到那婦人身上,然后又忍不住輕嗤一聲,暗嘆今兒運氣不太好啊,竟然碰上了臟兮兮的清潔工。
終于,慢悠悠的公交車來了,我一邊祈禱不用跟婦人坐同一輛車,一邊余光瞥著婦人的動作。真是墨菲定律作祟,清潔工婦人不僅跟我同車,而且還偏巧坐在了我的斜后方,我不經(jīng)意回頭時,竟然跟她對上了視線。她沖我笑,嘴里是一口參差不齊的黃牙,我瑟縮著轉(zhuǎn)過頭去,把放在腿上的資料挪到身邊的空位上,又裝作低頭看自己的手表,臉上沒有一點笑意。
窗外天空越發(fā)明亮,高大的建筑物表面開始鋪上金裝,我把朝向窗外的視線收回,坐在位置上閉目養(yǎng)神起來。許是早上起得太早,閉上眼睛后竟有些困倦,不小心打起盹來。好在車站報了站名,一句“請下車的乘客盡快下車”把我驚得一哆嗦,猛地睜開眼睛,撒腿就向車門跑,絲毫沒覺得忘了什么。下了車,走了好大一會兒,突然想起:糟了,同學(xué)的資料還沒拿!我望向下車的地方,可公交車就要消失在視線中了,我怎么追得上!
我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在原地徘徊心焦。這時,遠(yuǎn)遠(yuǎn)地聽見有人叫“同學(xué),同學(xué)!”定睛一看,那灰色的頭巾格外熟悉。是她!那個清潔工,而她的左右手都滿滿當(dāng)當(dāng)?shù)?,似乎其中還有我落下的那一疊書。
像是被牽引著,我朝著她的方向小跑著?!巴瑢W(xué),你的書忘在車上了?!彼龤獯跤?,將書遞給我,她黝黑的臉甚至那張口呼吸露出的牙齒忽然一點也不突兀了,而那雙黝黑粗厚的手,是多么質(zhì)樸多么美麗的一雙手??!“下次可別再那么馬大哈了,我還沒到目的地呢,我還得先走了?!彼弥那鍧嵐ぞ咄刈撸粗谋秤?,竟被太陽鍍上了金邊。我不禁震悚起來,她竟為了我中途下車,追趕我,只為將書還給我。而我先前對她的態(tài)度讓我羞愧到了極點。
人生而平等,何來高低貴賤之分呢?可我仿佛此刻才明白這個道理。世界上有多少個像她一樣的存在呢?千千萬萬,難以名狀。她們就像路邊的小白花一樣,純潔、質(zhì)樸!肥甘亦是滋味,可真味全在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