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慧倫
“出走”主題在“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興起,是指在當時的時代背景下,青年人反抗吃人禮教而離家出走的行為,經(jīng)由巴金等著名現(xiàn)代作家的文學加工,從社會熱潮現(xiàn)象上升為宏大的啟蒙話語,更進一步成為現(xiàn)代文學的重要主題。“五四”以來新文學中有眾多的“出走者”形象,例如巴金《激流三部曲》中的高覺慧、高淑英;胡適《終身大事》中的田亞梅;魯迅《傷逝》中的子君;丁玲《我在霞村的時候》中的劉貞貞等??v觀這些人物形象可以總結出一條規(guī)律,男性角色是為沖破家庭的牢籠,或是因為家族衰敗而出走,女性角色則是為了擺脫家長對婚姻的干預而出走。兩者有個共同的矛頭所指,即封建禮教對男性“父為子綱”,女性“三從四德”的約束。正如巴金激昂地怒吼:“我要向一個垂死的制度叫出我的‘我控訴’?!雹龠@種矛盾本質上是源于“五四”精神所倡導的個體自由與家庭倫理制度約束之間的沖突。
“五四”時期易卜生的《玩偶之家》被譯介到中國,引起了學界的廣泛關注,出走的娜拉成為了女性獨立意識覺醒的先驅者,被奉為女性解放的象征。現(xiàn)代作家們模仿娜拉形象,創(chuàng)作出一批出走的女性角色,這些作品中實現(xiàn)覺醒的女性不僅得到了當時讀者的認可,也成為“五四”精神的內(nèi)核之一,推動了中國女權話語的開展?,F(xiàn)代文學中女性出走的原因幾乎都與家庭對婚姻的干涉有關。魯迅的《傷逝》中高呼著“我是我自己的,他們誰也沒有干涉我的權利”的子君反叛了封建家庭,無視周圍人的閑言冷語與涓生自由戀愛。胡適的《終身大事》中,田亞梅的母親搬出了算命先生說兩人八字不合的理由企圖棒打鴛鴦,為了爭取婚姻自主,田亞梅在“這是孩兒的終身大事,孩兒自己做主”的宣言下憤然離家出走。胡適的這部作品被公認為明顯受到了易卜生的影響,但他巧妙地將已婚女性娜拉的出走替換成未婚女性田亞梅的反叛,因此雖然同樣都是對既定婚姻的反抗,其指向性發(fā)生了從夫權到父權的改變。這與當時反封建的文化語境相關,青年人渴望的是逃離封建家長給他們規(guī)劃好的道路,其中也包括由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包辦婚姻。而當出走敘事與反封建的主題緊密相連時,啟蒙話語迅速將其吸收,出走行為成為青年人用實際行動向傳統(tǒng)封建禮教抗爭的法寶。當女性的離家出走均與追求婚姻自由相掛鉤時,出走行為的意義會被一致解讀為對封建家長制的反抗,從而喪失了出走行為本身的復雜指向意義。實際上無論是“五四”新文學中出走的角色形象,還是啟蒙運動后響應號召以出走作為反抗手段的新青年,其核心的訴求是對既定身份的逃避。他們離家出走的目的是為了去往新的地方,開啟一種全新的身份,進而不受家族約束的追求自己的理想。例如《青春之歌》中的林道靜,她為抗婚離家出走,企圖到社會上尋找新的出路,但是在殘酷的現(xiàn)實面前,她只能以死抗爭。當她受到盧嘉川的革命教育,將身份轉變?yōu)橐粋€無產(chǎn)階級的革命者后,她擁有了嶄新的靈魂,經(jīng)受住了革命的考驗,實現(xiàn)了自己的人生價值??梢娚矸莸母淖儗τ诹值漓o來說不亞于獲得了二次生命,從原先彷徨于痛苦婚約的小資產(chǎn)階級的知識青年,變成了能經(jīng)歷嚴酷革命風雨的共產(chǎn)黨員。
“五四”新文學中的出走敘事傳統(tǒng)在網(wǎng)絡小說中也有所體現(xiàn)。網(wǎng)絡小說中的出走主題是通過主人公對現(xiàn)有身份的置換來實現(xiàn)的。只不過網(wǎng)絡小說中的主人公出走的方式已不再是單純的離家,而是跨越時空去尋找靈魂安置的場所。主人公往往因為發(fā)生了某些意外,進入歷史的時空或是虛構的平行空間,在那里獲得一個新的身份,而后借由這一身份帶來的權力地位,或是靈魂穿越帶來的先知能力一展才華,開創(chuàng)宏圖偉業(yè)。這些在現(xiàn)實社會中并不起眼的小人物,在完成跨時空出走的身份重構后,實現(xiàn)了人生的價值。網(wǎng)絡小說中的跨時空出走有著多樣性的表現(xiàn)方式。首先是回歸歷史的時空中,徹底更換身份的出走。作者會選擇借用一些有名的歷史人物來替換自己原有的身份。例如我想吃肉的《伴君》選擇了漢武帝時期的佞臣韓嫣來安放出走的靈魂。漢武帝與韓嫣是西漢歷史上著名的一對同性戀人,雖說漢代皇帝多喜好養(yǎng)男寵,但毫不避諱地高調寵信,漢武帝當屬第一人。司馬遷在《史記》中記載韓嫣“益尊貴,官至上大夫,賞賜擬于鄧通。時嫣常與上臥起”,將漢武帝對韓嫣的超乎尋常的寵愛一語道破。然而這份寵愛也為他招來了殺身之禍,江都王向皇太后進讒言,使其見罪于太后。最終太后抓住其與宮女穢亂的把柄將其賜死,連漢武帝的求情也未能挽回他的性命。韓嫣跌宕起伏的一生以及漢武帝對他無以復加的寵愛本身就是網(wǎng)絡小說的絕佳素材,《一笑嫣然傾浮生》《往事如嫣,痛徹心扉》等均是以韓嫣為主角的網(wǎng)絡小說。但是與這些小說直接以西漢為故事發(fā)生的背景,著力于還原歷史上的韓嫣形象不同,《伴君》中的韓嫣雖然有著歷史人物的身份,內(nèi)在的靈魂卻是由新世紀穿越而來,因此這部小說更符合現(xiàn)代人借用歷史人物的身份去重新闡述歷史的真相,甚至大力改變歷史的套路。這部小說是打著“為韓嫣正名”的旗號,在歷史的時空中大展身手。歷史上的韓嫣也并非只會以色侍人的男寵,他小時候是漢武帝的伴讀。史記所書漢武帝“欲事伐匈奴,而嫣先習胡兵”,皇帝想要討伐匈奴,韓嫣就先學習胡人的兵器陣法向皇帝建言獻策,可見韓嫣不僅是個美男子,更是個才子?!栋榫分械捻n嫣更是徹底擺脫了男寵的身份,成為漢武帝的謀士。他在朝堂上進退有度,雖不刻意爭權奪勢卻也長袖善舞。他提出百家爭鳴的方法,讓相持不下的儒家與黃老之學的紛爭得以避免,為中華文化走向更自由理智的方向埋下了種子。他甚至提前發(fā)明了造紙術、印刷術,讓世人嘆服的同時也讓中國四大發(fā)明的技術提前了幾百年。而作為網(wǎng)絡小說,作者也不忘著力刻畫纏綿悱惻的愛情。韓嫣做出這些成績更令君王傾心,而他的溫柔體貼則像朵“解語花”為皇帝分憂解難。這一人物形象的塑造汲取了女性的感性與包容性,又包涵了男性的堅韌與事業(yè)心,從而可以滿足施展個人能力和編織愛情故事的雙重需求。兼顧事業(yè)與愛情也成為了網(wǎng)絡小說對穿越歷史,重構身份的主人公們比較主流的處理方式。因為在跨時空出走前的現(xiàn)代靈魂,在現(xiàn)實的社會中的事業(yè)或是愛情總有一方不太如意,想要借助靈魂的出走徹底做一次“人生贏家”的幻夢。此外,《伴君》對于主人公穿越前的身份幾乎只字未提的處理,更證明了靈魂的跨時空出走只是為了做一場白日夢。主人公原有的身份在穿越前就是個謎,他更容易沉醉于穿越后的新身份帶來的崇高地位,不必再去思考“我是誰”的哲學問題,因為在穿越前的現(xiàn)實社會,“我”也只是一個空洞的符號。而出走到新的環(huán)境中,為靈魂找到一個妥善的安置身份后,“誰是我”迅速成為情節(jié)開展的核心。重構身份后的“我”通過“親歷歷史”的方式將碎片化的歷史真實編織進歷史敘事的宏大架構里,實際上展現(xiàn)的卻是主人公細膩的情感體驗。
除徹底置換原有身份外,切換主人公的生存環(huán)境,但在重構身份的過程中,依然帶有原有身份的職業(yè)特點,是網(wǎng)絡小說跨時空出走的另一種方式。這些人物塑造的共同點是,他們在現(xiàn)代的職業(yè)并沒有給他們帶來高貴的身份,然而更換了時空背景之后,他們卻能發(fā)揮出職業(yè)所長,產(chǎn)生意想不到的效果。例如綠野千鶴的《鮮滿宮堂》中,蘇譽原本只是一個普通的海鮮大酒店的主廚,擅長處理各類海鮮。而當他靈魂穿越到架空的大安朝,附著在不受寵的侯門庶子身上時,他的殺魚技能竟然成為安身立命的根本。因為是架空設置,大安朝的皇帝竟是由貓所變,蘇譽因擅長做海鮮大餐而被召入宮中,負責皇帝的飲食?;实蹖λ梢蕾嚠a(chǎn)生了感情,最后還立蘇譽為男皇后。為何明明從事著同樣的工作,出走前后的主人公的人生境遇卻大不相同呢?要跨越時空去尋找實現(xiàn)自己工作價值的場所,正說明在現(xiàn)實生活中理想失落的苦澀心態(tài)?,F(xiàn)實世界的循規(guī)蹈矩與架空世界的志得意滿形成強烈對比,滲透出作者借用歷史發(fā)泄不滿情緒,實現(xiàn)理想價值的心態(tài)。
第三種出走方式是最為徹底的顛覆,連性別都改變的出走,即女性跨越時空成為男性的模式。李玉萍在其專著《網(wǎng)絡穿越小說概論》中提出“女穿男”的葡萄的《青蓮記事》和流玥的《鳳霸天下》應當被歸為“穿越耽美文的肇始”②?!芭兡小钡拇┰叫≌f正是早期穿越元素與耽美元素相互融合的產(chǎn)物。以《青蓮紀事》為例,該小說由作者葡萄于2005年發(fā)布于晉江文學城,這一年份正是穿越小說逐步演變?yōu)榕匝郧樾≌f的關鍵時間節(jié)點,被喻為清穿宮廷小說經(jīng)典文本的《步步驚心》于該年出版,帶動了穿越小說的熱潮。耽美小說作者也受此熱潮影響,以穿越元素與耽美拼貼,涌現(xiàn)出一批耽美穿越小說。時至今日,耽美穿越小說已經(jīng)成為耽美小說一個非常重要的類別,然而早期小說中“女變男”的設置仍然讓它面臨著身份上的尷尬。對于這類小說的解讀應當將其還原到早期耽美小說的發(fā)展背景中。“女變男”的設置是出于耽美小說發(fā)展演變的需要,因為耽美小說的閱讀者群體一直以女性為主,這種設置無疑體現(xiàn)了為女性讀者服務的目的,其強烈的代入感刺激讀者的閱讀興趣,同時也消解了禁忌之戀帶來的抵觸心理。例如網(wǎng)友royi1052 指出“女變男”的小說是把讀者從異性戀言情帶向耽美小說的一個過渡環(huán)節(jié),“其實……我就被女變男帶入BL 滴……那時還不能完全接受BL,就狂看女變男”③。這一閱讀心理佐證了這類小說誕生的原因。
再來看看《青蓮紀事》中是如何安排女性的跨時空出走的。該小說講述了現(xiàn)代女性翹楚在飛機失事后靈魂穿越到了架空的中國古代大圭朝,并附著在大奸臣張青蓮身上。他本是先帝男寵,憑借皇帝的寵愛禍亂朝綱,在皇帝去世后更是挾小皇帝以令諸臣,在朝堂為所欲為。他豢養(yǎng)多名男寵,因看上姚錦梓的美貌將其軟禁,而翹楚正是在張青蓮與姚錦梓同床而臥時進入到這具男人的身體里。在各方勢力互相傾軋的大圭朝,翹楚擁有張青蓮的身份讓她走得步步驚心。但是她以現(xiàn)代人的智慧巧妙地化解重重困難,以寵臣的身份輔佐皇帝使國家更加富強,使張青蓮從人人唾棄的奸臣成為有口皆碑的國之棟梁。與此同時,姚錦梓在與張青蓮的朝夕相處中發(fā)現(xiàn)了他靈魂轉變的秘密,并且愛上了男兒身女兒心的張青蓮。最終,當小皇帝長大親政之后,張青蓮向皇帝辭官,放棄了炙手可熱的權力與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地位,與愛人一同歸隱江湖?!芭兡小笔降撵`魂出走造就了主人公兼具男性的身體與女性的靈魂,擁有了男女兩性的力量卻模糊了性別意識。這使得主人公既可以發(fā)揮男性的優(yōu)勢立于朝堂之上左右乾坤,同時又可以用女性的感性與溫柔去俘獲心上人的愛意。在這樣的情感書寫中,主人公跨越了傳統(tǒng)性別身份帶來的障礙,使愛情的產(chǎn)生不再受性別差異的束縛,提高了愛情的純粹度。此外,女性成為男性后獲得愛情與事業(yè)的雙豐收,從側面反映了現(xiàn)代女性在家庭與事業(yè)難以兼顧的矛盾下的焦慮。傳統(tǒng)性別秩序要求女性把更多的精力放置在照顧家庭上面,然而出于社會發(fā)展的需要迫使女性同時要承擔起支持社會運轉的崗位服務,在工作與家庭之間疲于奔命的女性或許正想通過“女穿男”這類輕松的網(wǎng)絡小說去做一個逃離現(xiàn)實的愛情幻夢,既然身體已經(jīng)疲憊不堪,何妨讓靈魂來一次出走的冒險。
網(wǎng)絡小說中的跨時空出走顯示了其對文學想象力的張揚,以真實歷史為背景的小說也在一定程度上引起了讀者對歷史的興趣,對促進歷史反思具有建設性的意義。網(wǎng)絡小說的“出走”主題書寫向上承接了五四以來的新文學傳統(tǒng),在追尋個體生命價值的實現(xiàn)上譜寫了新的篇章。如果要分析這種新型的出走模式的特點,還需與文學史傳統(tǒng)中的出走敘事進行對比,找尋新時代的出走書寫的新的特質與內(nèi)涵。
“五四”時期的新文學傳統(tǒng)中的出走敘事,與網(wǎng)絡小說的跨時空出走模式最大的區(qū)別在于對待身份認同的態(tài)度,前者是積極尋求文化身份認同,而后者則是憑借出走達成現(xiàn)實身份迷失的目的,并且在歷史的時空中重構身份,完成自我療救?!拔逅摹毙挛膶W中的出走現(xiàn)象的書寫與新舊文化的交替密切相關,“出走”是青年人進行文化選擇的結果。既然出走的表義是離家出走,那么“家”的意象在“五四”時期的含義需要厘清。新文化運動的開展之后,反對封建文化壓迫,啟蒙的思想開始在青年人群體中流行。以家族文化為基礎的傳統(tǒng)倫理關系成為中國封建文化的典型代表,在家族利益面前,家庭成員要約束自己的個性欲望,去扮演倫理定位中的角色,所以當啟蒙運動呼喚青年人發(fā)現(xiàn)“人的意義”張揚新時代的青年人的個性時,以父權為代表的家族權威成為捆綁新青年的第一道枷鎖。因此,在新文學的出走敘事中,“家”的形象被徹底剝離了溫情脈脈的一面,而腐朽專制的一面則被放大。這種抑此揚彼的方式使得出走行為本身被高尚化了。家族倫理被判定為舊式的道德文化,而所謂新文化運動中的“新”就是要與舊的封建文化區(qū)分開來,重構新思想新理念新主張,出走的行為就是對舊文化的批判,以實際行動支持新文化運動的開展。從中可以看出,新文學創(chuàng)作者筆下的出走的人物形象都是具有明確的文化歸屬的,他們認同自我新時代青年的身份,為了追求生命的自由與個體價值的理想而沖破舊文化的牢籠,毅然決然地站入到新文化歸屬的領地中。恰如林道靜在除夕夜參加革命青年的聚會時,聽到盧嘉川大談革命形式時的內(nèi)心獨白:“這些話,不知怎的,好像甘雨落在干枯的禾苗上,她空虛的、窒息的心田立刻把它們吸收了。她心里開始激蕩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熱情。她渴望和這些人融合在一起,她想?yún)⒓拥饺巳豪锩嬲勔徽?。”④林道靜渴望融入到青年人群體中的心理正是其主觀的身份認同的體現(xiàn)。
而在網(wǎng)絡小說中,出走者無法找到身份認同,反而或有意或被迫舍棄了出走前的身份,跨越時空去完成身份的重構。在網(wǎng)絡小說的出走書寫中,出走的行為已不再是單純的逃離家庭的桎梏,而是逃離現(xiàn)有的身份與壓抑的生存狀態(tài)。例如吳沉水的《公子晉陽》中林凜因心愛的女人嫁給他人,在婚禮當天心臟病突發(fā)而穿越到大啟天朝皇帝的侄子晉陽公子身上。他在穿越之初發(fā)現(xiàn)原來的晉陽公子是個以性虐少女為樂的衣冠禽獸時,也曾站在現(xiàn)代人的立場批判這種野蠻殘暴的行為,強調自身的現(xiàn)代性而排斥新的身份。但隨后他又很快適應了貴族身份與絕世風姿帶來的榮華富貴,并在全新的時空中找尋真愛,徹底擱置了現(xiàn)實時空中的身份??v觀諸多網(wǎng)絡小說,主人公在出走前后的身份通常存在強烈反差,出走前的生活或是陷于困頓,或是奔波于柴米油鹽日常生活的小人物,最直接的體現(xiàn)是即使他們出走了,也不會對原有的生活圈造成多大的震蕩。例如《青蓮紀事》中記錄了主人公翹楚的一段心境:
那個時空已經(jīng)少掉我一天了,運作當然會很好;好在我的父母已經(jīng)過世;老板當然會惋惜少了我這個人才,可是很快會找到人頂我的位子;那些愛過我,喜歡過我,欣賞過我,怨恨過我,曾經(jīng)被我在他們生命里留下過痕跡的人們,大概會黯然若失一下;認識我的人,會說這么出色女人,年紀輕輕就這么能干,居然就這樣飛機失事死了,人生無常啊……
到最后,也不過如此而已……
可見翹楚在原來的時空里一旦消失了就會很快被人遺忘,這更證明了她的身份無足輕重,所以當來到新的時空更換身份成為權傾天下的寵臣張青蓮后,會迅速接受這一身份,并享用權力帶來的欲望滿足。作者在小說的開頭直白地點出了身份重構的重要性:
無論如何,有一點很重要,那就是你的空降地點和你扮演的角色。如果你一過去就是皇帝,那么即使你在現(xiàn)實社會里是個賣盜版光碟的,要完成征服世界或美女的任務難度都不大,至少第二項不難。
這段話折射了創(chuàng)作者身份認同迷失的心態(tài),因為在現(xiàn)實中的生活繁重的工作壓力,逼仄的生存環(huán)境擠壓了人們追逐夢想的空間,對現(xiàn)實的未來看不到希望的青年人無法找到自我價值的認同。然而在跨時空出走后,在歷史或虛擬的時空里,重構了身份后的“我”卻能獲得情感、權力、欲望等多重滿足,在現(xiàn)實中籍籍無名的小人物能一朝擁有皇親國戚的貴族身份,在現(xiàn)實中陷落的理想愛情,卻能在全新的時空里演繹得更加唯美浪漫。這些因素都促使創(chuàng)作者有意操縱筆下的人物完成跨時空的出走,拋卻原有的身份,投入到新的身份帶來的情感體悟中。事實上,小說中的人物是在代替現(xiàn)實生活中的作者與讀者去實現(xiàn)想做而難以做到的事情,最誘人的是實現(xiàn)建功立業(yè)的夢想與美滿愛情的雙豐收,這正是現(xiàn)代人的一種心理補償。在疲于奔命的現(xiàn)實中無處安放的夢想,只好通過網(wǎng)絡小說得以補償。出走到或真實或虛構的歷史的時空里,僅需憑借司空見慣的現(xiàn)代知識就可以獲得世人的側目,并能開創(chuàng)一番偉業(yè),這無疑是極具誘惑力的自我療救方式,創(chuàng)作者與讀者均能從中收獲到非常愜意的心理補償。
①巴金《巴金選集》(第一卷)[M],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11頁。
②李玉萍《網(wǎng)絡穿越小說概論》[M],天津:南開大學出版社,2011年版,第256頁。
③《果然女變男不算耽美》[OL],http://tieba.baidu.com/p/561645799.
④楊沫《青春之歌》[M],北京: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4年版,第10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