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建華
記得那是1996年的正月初五,家里卻沒有一點正月里的喜慶氛圍。坐在墻角的父親啪嗒啪嗒吸著旱煙,一言不發(fā)。母親一手輕撫著我,一手抱著剛?cè)胨男∶?,眼睛不知濕過多少回。第二天,他們就要南下務(wù)工。兩個孩子一個7歲,一個5歲,該把孩子送往何處?是放在孩子外公家,還是留在爺爺奶奶身邊?留在爺爺奶奶身邊,每月要交500元生活費,對于每月只有300元工資的父母而言,如何負擔得起?不給錢吧,父親是家中長子,下面還有6個弟妹,爺爺奶奶生活也難。把孩子留在娘家,上學(xué)又不方便。如果當晚不做出決定,不能趕到初七上班,開年的30元獎金就要泡湯了,這對于一個家徒四壁的農(nóng)村家庭是一大損失。
就這樣,父親悶頭抽著旱煙,母親緊緊地抱著兩個孩子,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我吞吞吐吐地說:“爸,媽……我和妹妹就待在家吧,哪也不去?!蹦赣H含淚說:“你才7歲,啥都不懂,我怎么放心……”
我端著小矮凳放在灶臺前,神氣地說:“我可以這樣炒菜?!比缓笞テ鸨任疫€高的扁擔,“我可以和妹妹一起扛水。”話很稚嫩,父母更矛盾更焦慮了。
就這樣,父母懷著忐忑不安的心,開始整理行李,一直忙活到很晚很晚。那一夜,是我自懂事以來第一次失眠。
為了讓父母安心踏上征程,初六一大早,我沒有像往常那樣賴床,而是早早把5歲的妹妹也叫醒,開始張羅早飯。早飯很簡單,加熱了春節(jié)剩下的那盤土豆燒肉,清炒了一盤大白菜,外加一碟母親新做的豆腐乳。煮了一鍋濃稠的粥。
桌上少了平日里的嬉笑,就連愛哭鬧的妹妹也乖乖地喝著粥。屋里靜得出奇,依稀看到母親的眼淚無聲地滴落在桌子上。
就這樣,父母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將7歲的兒子和5歲的女兒留在了家中,坐上了南下的班車。這一次,我沒有像過去那樣哭喊,而是一邊摟著哭鬧的妹妹,一邊幫父母提包,我感覺自己突然長大了許多。
班車卷起灰塵漸漸遠去,慢慢消失在視野里。我強忍著眼淚,牽著妹妹回了家。
就這樣,我和妹妹在整個義務(wù)教育階段,成了地地道道的留守兒童。光陰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就是18年。這其間的艱辛自不必說。但我終于真正長大了,而且,上了大學(xué),畢業(yè)后還光榮地成為了一名人民教師。
再后來,我結(jié)婚了,一位志同道合的女教師成為我的妻子。
如今,我們雙雙扎根在這偏遠山區(qū),面對許多和我當年一樣處境的孩子。我決心要用所有愛心去溫暖每個留守孩子的心,更要教會他們自立自強,將來能勇敢地走出大山,創(chuàng)造屬于自己的一片嶄新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