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汝潛

近兩年，語文教學中的寫字教學開始得到重視，這是一種可喜的現(xiàn)象。許多老師也懂得了率先垂范的道理，提高自己的寫字水平。但是，究竟應(yīng)該怎樣正確認識寫字教學，如何設(shè)計收效明顯的寫字教學，需要采用怎樣的方法和策略面對五花八門的模式妙招？還是需要深入思考的。

有必要厘清三個基本理念。一是要分清寫字和書法是兩個相關(guān)但內(nèi)涵不同、功能不同（或者說是兩個目標）的概念。

書寫起步于識字的需要和信息交流的需要，基本屬性是，漢字是書面信息溝通的工具。而書法則是在熟練書寫的基礎(chǔ)上，按照確定的基本法則，融入了個性化的審美，具有了相應(yīng)的藝術(shù)性、觀賞性。書法的學習要接受書法行家的教導，從事專門的訓練。由此可見，我們這里討論的是前者，即語文教學中基礎(chǔ)性的書寫教學。它是識字讀書必不可少的重要環(huán)節(jié)。沒有熟練書寫基礎(chǔ)的書法是不可思議的，試圖用書法“彎道超車”取代書寫訓練是有害無益的。

這就涉及第二個基本理念，即書寫是有階段性的。一般說來，它是小學低年級的重點學習內(nèi)容，也就是說書寫技能必須在這個階段達到目標規(guī)定的要求，不可以后拖。這個“階段性意識”是師生都要明確在心的。有這個階段性認識，是基于后續(xù)學習的需要，凸顯著它的工具性。但是，由于這個工具是書寫漢字而不是其他。因此，這就又引出第三個不容忽視的理念，即它的教育教養(yǎng)性。之所以如此，那是因為漢字本身具有文化屬性和藝術(shù)屬性。比如，外形的“方塊樣式”、筆畫的“交接離合”、結(jié)構(gòu)的“意音呈現(xiàn)”、執(zhí)筆的“坐姿握式”、書面的“工整美觀”以及習慣的“書如其人”等六個方面。

以上即說明書寫教學需要明確的三個基本理念：基礎(chǔ)工具性、目標階段性、教育教養(yǎng)性。

下面具體談?wù)剷鴮懡虒W。

寫字需要一個基本條件，即認識字。注意這里不僅僅是說認字，認字只求知音即可，而識字至少還需要知形的結(jié)構(gòu)與細節(jié)、理解字意、會書寫等。所以，認得的字未必寫得出是常有的事。而熟悉字的構(gòu)成細節(jié)和初步理解字意是寫字的基本前提。從這個意義上說，傳統(tǒng)的“描紅”不是寫字，只是在練筆畫，是字被肢解了的機械動作，沒有或缺少寫“整體字”的全局意識，實際教學效率是有限的。即使描完了，整個字未必會寫，更談不到寫好字。除非有經(jīng)驗的老師或家長做前期引導，告誡其描紅的意義和作用。然而，這常常被人忽視。這就是說，當我們覺得孩子們“認”字了，卻沒有讓孩子清楚地掌握字形之前，讓他們寫字是不可能收到好效果的。一般情況下，由于漢字的示意功能，決定了正確掌握字形結(jié)構(gòu)的前提是理解字義。而理解字義是在文字的語言環(huán)境中完成的。這也就是我們?yōu)槭裁磸娬{(diào)“識讀”先于寫、重于寫的根本原因。書寫是技能，識讀理解是智慧，在思維條件不允許的情況下，急于寫，欲速則不達。有心理學方面的學者說，寫有助于識記，當然不能說不對，因為動手寫了，肯定有助于記憶。問題是在熟讀課文中，即理解文義的過程中識記是不是更便捷、更深刻地實現(xiàn)了理解，從而記憶會更有效。與之相比，從書寫的角度看，由于識記不熟，“想一筆、寫一筆”，是注定寫不好的。所以，寫字之前對字形熟悉是非常重要的前提。不要急于寫，即使有種種說詞、壓力也不必為之所動。要確信“讀識讀”長智慧，智慧有助字形結(jié)構(gòu)與細節(jié)的識別，從而有有助于流暢地完成寫字的程序性操作。

那么，怎樣判定何時具備書寫的條件了呢？很簡單，那就要看是否做到“會寫字先要會說字”了。這是什么意思呢？舉個例子，比如要練習寫“李”字了，那么，要做到先會說出“李”字怎么寫。我們把它叫作合體字的“五言析形法”，即：

能夠完整、正確陳述之后，學生們已經(jīng)做到心中有數(shù)、手握藍圖了。此時落筆書寫完全是自主自為的操作，與描紅有本質(zhì)的區(qū)別。這個“質(zhì)”首先是表現(xiàn)為默寫，而不是斷續(xù)描紅、照貓畫虎;其次是結(jié)構(gòu)上的整體把握，由于知道基本結(jié)構(gòu)，所以，當寫上部時會懂得給下部留著空間，寫左面會給右面留下余地，做到心中有數(shù)。這是智慧的本事——是可以享用終身的教育教養(yǎng)，書寫的心理遷移遠比“想一筆寫一筆、急功近利”重要得多！我在二十多年前倡導“先識后寫”的策略，反復講《熟讀、復述是法寶》，正是這個道理。總之，要讓每個孩子養(yǎng)成習慣，寫字之前先仔細觀察、分析字的結(jié)構(gòu)。此間需要建立一個“型”的新概念。這是結(jié)構(gòu)類型的“型”，不是具體字形的形。這個“型”，大致狀分——

上下結(jié)構(gòu)比例與左右結(jié)構(gòu)比例為1：1，1：1：1，小：大，大：小;

外包結(jié)構(gòu)分：上左，上右，左下，上左下，左下右和左上右下;

對稱結(jié)構(gòu)：無論上下左右注意取中。

說到這里，人們會發(fā)現(xiàn)，你說的都是合體字呀。是的。它們應(yīng)該是在獨體字基礎(chǔ)上才好完成。對于絕大多數(shù)的合體字來說，只要熟練掌握每個字的“析形”之法，就可以做到“不練也會寫”。如果各個字都做到“不練也會寫”的程度，將來用電腦寫字的時候，無論用形法還是音法都是極為正確、快捷、有益的。司空見慣的“提筆忘字”“錯別字連篇”，自然就會根絕。

那么，書寫?yīng)汅w字該怎樣進行呢？要練習寫字，必須從獨體字起步。如何起步？什么時候起步？關(guān)鍵在哪里？為此，必須清楚書寫目標達成的要求是什么。

寫字要明確三個基本目標要求——①正確②工整③熟練。當然，還有兩點，一個是好看，一個是風格（個性化，自成一體），顯然這后兩點不是“識字”階段的任務(wù)，那是日久天長，技能熟練之后的事，所以，不能操之過急。但是，前三點是必不可少的。理論上說，一個是本體的內(nèi)容（正確），一個是本體的形式（工整），一個是本體的工具屬性（熟練）。第三條熟練是必須的。只有熟練了才用來方便，比如，要作文，不熟練想寫寫不出，思路斷了，靈感跑了。要書寫跟上思維，才能夠充分發(fā)揮工具的性能。當然，這是需要一個過程的，然而這是必不可少的過程！它的基礎(chǔ)是前兩條，即正確、工整。要正確就要清晰地把字形印在腦子里，認得熟！這就是反復強調(diào)“熟讀”的原因之一。熟讀，生字復現(xiàn)次數(shù)多，記憶才深刻！獨體字尤其不能急于練習寫，否則必然是“想一筆、寫一筆”，既令人心煩苦惱又沒效率。識得清晰，沒有心理障礙，寫才會順暢。所以急不得！傳統(tǒng)的獨體字寫字教學采用“唱寫書空”，就是這個道理。熟練地“唱寫書空”，就會防止陷入“想一筆、寫一筆”的誤區(qū)，獨體字會寫正確得多。

下面就來看看怎樣認識“工整”。由于漢字是個二維的平面圖形，所以，要講究工整，即單個字要呈整體的方塊狀。而要呈整體的方塊狀，必須做到橫平豎直、筆畫長短有度，所謂“有度”就是說不能隨意“伸胳膊伸腿”、冗長出格，要力求均衡協(xié)調(diào)。這是兩個基本點——整體、均衡，在這個前提下要各個字大小基本一致，不可過大過小，忽大忽小——視覺均衡協(xié)調(diào)。

具體書寫的時候，要熟悉兩個基本點：

①基本筆畫;②熟悉筆順。

先練基本筆畫，通常會把這個環(huán)節(jié)看得很簡單，不就是在生字格里畫道道？“橫豎撇點折”。寫上幾行、甚至一篇“橫”？錯！其實，“橫”在每個字中的狀態(tài)是不一樣的，它分長橫、中橫、短橫三種基本狀態(tài)。所以，讓孩子練習時，應(yīng)該反復寫“三”字。因為它依次是由“中、短、長”三種橫組成的?？梢?，練字的關(guān)鍵在于“控制”，也就是把握落筆、收筆之點，體會運筆的過程。這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用心”。對少年兒童來說，因為他們的手部肌肉尚未發(fā)育成熟，所以，控制筆的使用是一件很艱難的事情。所以，一定從實際出發(fā)，即筆畫在“字境”中做實用練習。所謂“字境”，如讓學生練“正”字，因為這里不僅有長、中、短橫，還有長豎、短豎之別。循此你會發(fā)現(xiàn)“喬”字有“撇”的三種狀態(tài)，即平撇、斜撇和豎撇。要集中精力練這類簡易的代表字。于是，你會想到再練“眾”字，因為它有平捺、斜捺和點捺三種狀態(tài)（當然，這里的“喬、眾”都不是獨體字，只是為了練習基本筆畫）。比較復雜的是筆畫“折”，因為它有至少15種狀態(tài)，需要幾個不同的字重點練習。比如，予弓亡心九戈乃么女，其中還有比較復雜的用在合體字中，如：“認、廷、鄧”等字種的部首。概括說來，寫字起步“三正喬眾”做基礎(chǔ)，再練“亡弓戈予么女乃九心”。

了解了基本筆畫還不能動筆操作。畢竟筆畫只有一筆的字是極少數(shù)，只要增加筆畫，就還有一個“誰先誰后”的筆順問題。雖然有些字的筆順特別，但是，絕大多數(shù)的筆順原則就是“先上后下，先左后右”（其實，外包結(jié)構(gòu)也是如此）。只有個別的、極少數(shù)字呈“先中間后兩邊”（如“小”字）。就這“兩句話”。

綜上所述，漢字不難寫，而是方法不科學。獨體字練好了，合體字就會了，只是組構(gòu)擺放的問題。而獨體字的關(guān)鍵是筆畫的控制和筆順的把握。前提是識字要熟，不是描紅或照貓畫虎。因此，反復練好基本筆畫字，不要孤立地練習筆畫，不要急于多寫！就這13個字寫得爛熟于心，后面便是坦途自如了。概括起來就是：獨體字“唱寫書空”、合體字“五言析形”;筆畫“練控制”、筆順“兩句話”。

最后，我們談?wù)劸毩晻鴮懙倪^程。我們說練習書寫分四個“臺階”。

前面講的是練習書寫的要領(lǐng)——獨體字“唱寫書空”、合體字“五言析形”;筆畫“練控制”、筆順“兩句話”。練習書寫的過程，不是想象的、機械化的程序性技能訓練。從“要領(lǐng)”中可以看到，書寫其實是一個心理過程。你看，最初是——

“筆畫‘練控制，全在心思！”

“筆順‘兩句話，思維邏輯！”

“‘書空之手語，蓋由心生！”

“合體動筆，先析說如何寫，也就是，先在腦子里寫。”

“腦子里書寫是確定落筆起筆點，體會運筆過程?！?/p>

總之，都是心理活動過程，這才是把字寫正確、工整和熟練的關(guān)鍵，養(yǎng)成動腦的習慣是十分必要的。

進而在最初書寫練習時，不必抄寫十幾、幾十遍。通常有六至八遍就可以如愿以償。為什么呢？還是要抓住心理過程。這是因為第一遍重在寫正確（不正確就寫第二次）;再寫的時候，是在第一次的基礎(chǔ)上鞏固正確性;第三、四次在正確的基礎(chǔ)上修正、調(diào)整字形;第五次正確、工整地完成書寫;最后默寫正確、工整。為了熟練，可以適當增加一至兩遍默寫?？傊?，要使每一次書寫都做到心中有數(shù)，不在重復次數(shù)多，并非熟能生巧。機械性地抄寫，事倍功半。關(guān)鍵在于用“心”。這是基礎(chǔ)的環(huán)節(jié)，是教育教養(yǎng)活動，不是簡單的學習寫字。這是第一個臺階。

第二個臺階是在方格單字練習基礎(chǔ)上，在橫格紙上書寫。這個時候的關(guān)鍵處，表現(xiàn)在：力求把左右結(jié)構(gòu)的合體字寫工整。當然，上下結(jié)構(gòu)不出格也是需要關(guān)注的。這里工整的標準是個體完整獨立、大小基本一致、間隔適當。表面上看是這么三點，然而，內(nèi)含的基礎(chǔ)卻是“字不可以潦草”，潦草是不可能工整的。歷來教師沒有注意到“橫格紙訓練”這一點，試想：“橫格寫出方格字”還會潦草嗎？在低年級后期，有必要開始此類練習。

第三個臺階是在上述練習的基礎(chǔ)上，力求全篇（無論是方格還是橫格，特別是橫格練習）書寫正確、工整。此時，工整不僅僅是就單個字而言，而是就整篇說的。從字體的大小到間隔，到篇頁的整潔、清晰。這是日后作文所必需的。因此，這個時候需要提醒學生提高熟練程度，加快書寫速度就是十分重要的了。

第四個臺階則是在沒有格或行線的光面紙上的書寫。這個要求的關(guān)鍵就是字要寫成水平的直行。比如，類似在試卷上回答問題的情況下，是必用到的。通常在這個階段，會更強調(diào)“熟練”。當然，在這種情況下，寫字開始呈現(xiàn)個性化，也就是形成自己的習慣、特點和風格。而這是由一定的審美水平?jīng)Q定的，所以，歷來有“字如其人”之說。因此，每個人都要審慎自己的“審美”選擇。教師和家長都應(yīng)該關(guān)心、指導。一般情況下，可以借助名人的字帖，用心揣摩，揚長避短。當然，這里的內(nèi)容已經(jīng)涉及第五階段了，也就是“書法”學習階段了，在此不做贅述。

書寫訓練要點簡記——“橫豎撇捺各三分，整體構(gòu)型判斷準;落筆起筆控制好，合體內(nèi)聚布局勻”。起步注意：獨體字“唱寫書空”、合體字“五言析形”;筆畫“練控制”、筆順“兩句話”。書寫過程：“四個臺階走四步，正確工整求熟練;環(huán)節(jié)步步要用心，寫好、用好并不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