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之涵
摘要:溫詞《菩薩蠻》中時間與空間的沖阻與錯位實現(xiàn)了迷幻虛空的意境,詞人運用空間詞和焦點的移動將詩歌的時間與空間進行了重組與分割。時空匹配的矛盾化加深了詞境的不確定性,通過虛實的呈現(xiàn)豐富了詞境的朦朧與寂冷。
關鍵詞:菩薩蠻;溫庭筠;時間;空間;虛實
溫庭筠詞收錄在《花間集》有66首,其中有菩薩蠻第14首,尤能代表溫詞的特色與風格?!靶∩街丿B金明滅。鬢云欲度香腮雪。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照花前后鏡?;娼幌嘤场P绿C羅襦。雙雙金鷓鴣?!?語詞文綺迷蘿,境意幽澀曲婉,詞的節(jié)奏,綿密有致,所描繪的景象不過是極簡的動態(tài)畫面,但詞所囊括的時空深邃兼有螺旋式的動態(tài)感。較于他詞而言,如《望江南梳洗罷》詞境始大,此詞境界并非開闊,卻多添了遂深幻秘之感。
詩詞多因篇幅字數(shù)限制,難以花費大段筆墨營造氛圍,常常用意象所固有的聯(lián)想輻射或是直接抒情的情景共振帶出詩詞背后的氛圍或是基調(diào)。如落紅連愁,月輪接幻,意象是一種藝術(shù)通像,色彩聲音因其更具形象性從而更易開啟畫面感的觸紐,助于意境營造。
反觀此詞,描摹閨中之怨以淡寫濃,并非著力于意象的輻射和情感的渲染,卻用時間與空間的沖阻和錯位描繪了虛實相生之感。從時間空間的關系而言,時間與空間常常是統(tǒng)一的,空間的位移伴隨著時間的流動,空間所帶有的動感更為強烈,我們常常將空間位移的停止自動歸為意識中的靜止。當時空的組合突破了原有的認知,時空的紊亂催生了虛與幻的形成。空間感覺往往是由頭腦所形成的畫面反射性聯(lián)動的,該詞中的空間方位與位移主要由兩種要素形成一為空間詞,如“重疊”,“前后”,“交相”,“雙雙”等詞;二為畫面對焦的對象發(fā)生改變從而產(chǎn)生空間的移動,即焦點的游離,整首詞的移動順序大略為“小山”-“鬢”-“腮”-“眉”-“花”-“鏡內(nèi)”-“羅襦”-“金鷓鴣”。焦點的移動并非是單一的位移和同一的視角,聚焦的時間也是各有差異。
整首詞以旁觀的視角來進行描摹,因此詞人在畫面的布局,時空的構(gòu)建中布置了多處精巧的漩渦將旁觀者一同卷入這空寂迷蒙的幻境中,在詞意情感的表達中,突破了感同身受的主客情感共振,更多的是巧設機關連同意境使觀者一步步接近秘的核心又不多著一字,盡顯風流。
首句“小山重疊金明滅”小山一詞的實意被考證多次也有多種猜想,無論是實意抑或是喻意,從符號學的角度而言這個符號背后所具有的符碼即是小山交錯的綿巒,山的存在是靜止的畫面連同時間在認知中被凝固,這一情境是從一個較局部的角度進入的,“金明滅”三字用明滅的金色將前面阻滯的時間沖破,明滅的剎那火花將畫面的靜態(tài)破除,金色過于曝露,一處“滅”字剝離其多數(shù)耀色,半明半暗伴著清灰小山,幽澀之境撲入眼鼻。第二句的“鬢云欲度香腮雪”幾近艷麗之辭,畫面被放大,距離被拉近,人面的姝妍飽滿了鏡頭,欲度二字實為神來妙筆,不僅切割了畫面的先后,更在于其對空間背后的時間的延緩,“欲”詞婉轉(zhuǎn)綿柔,將取未取,形成了兩處畫面的弧狀過渡,一眼可見的人面通過焦點的移動與時間的延長自生了一種慵懶質(zhì)感和前后層次。
“懶起畫蛾眉,弄妝梳洗遲”應視作一句而讀,懶是內(nèi)在情感詞,這種懶意并非是外在客觀的鑒定,而是內(nèi)心的懶意頹意叢生,無“悅己者”的空冷自然生成這般慵懶姿態(tài),“懶”,“弄”,“慢”三詞都是使得時間延長的暗紐,一個起字又使得前后句的空間形成了分裂,前句成為了“靜態(tài)的躺著”;后句敘說了一系列動作,潛意識會將更多的時間分配到動態(tài)的過程中,但又因欲度的延時以及“香腮雪”這長時聚焦于一處極美的描繪,使得接受者的一部分意識焦點依然朦朧籠罩在女性的容顏上,回味與錯覺就在這個時空段引發(fā):兩個畫面明暗波動著進行??臻g與時間的錯亂引發(fā)了迷幻的漩渦。最后單字一個遲字,將詩中度過的時間從一個主觀感覺移至客觀,收束了上句的人面桃花,將思維移至理性的現(xiàn)實。
“照花前后鏡”一句是詞中迷離虛幻的鼎盛,簪花于發(fā)后因一面鏡子看不到腦后的景象,取兩面鏡子前后照應?!度A嚴經(jīng)·論法界緣起》中說“猶如眾鏡相照,眾鏡之影,見一鏡中,如是影中復現(xiàn)眾影,一一影中復現(xiàn)眾影,即重重現(xiàn)影,成其無盡復無盡也?!睙o窮盡的鏡象的重重出現(xiàn),實現(xiàn)了空間的累加,而這些空間的人與花又會有怎樣的幻象都將是未知的狀態(tài)。反觀初始的空間:空落的空間里出現(xiàn)了無數(shù)個無意識的鏡像自我,以多見少,悲愴與迷離在這虛實幻境里翻滾。鏡的位置是固定的,其他空間幻象的出現(xiàn)都是在鏡中出現(xiàn),由此這些疊加的無窮的空間也是被固定在一處縱面上,縱面從畫面意義而言可做“深”解,深的符碼又融入詞境的內(nèi)涵中,詞境的幽澀與涵納也由此被昭示。“花面交相映”的復雜性更上一層樓,將無窮空間的疊加又增添了一層花與面在同一空間交疊含義??臻g的層疊,一是形成了詞境的深度,如同“庭院深深深幾許”但是庭院的深是有所止境的,鏡像的循環(huán)卻是無底的,虛象里花與面的滿和實象中花與面的單薄又產(chǎn)生了強烈的矛盾撕破了虛境成為了現(xiàn)實存在的悲涼。二花與面的交疊自然形成了“花”與“面”兩個符號的對比,對比又將注意焦點移開時間流逝,實現(xiàn)了假性的靜止,此層面的靜止和其他鏡像空間的時間流逝產(chǎn)生了沖阻和分裂。這個角度的解讀似乎對詩意并非有很大的助力,但是客觀者的感知有所延伸與銳化,他們已然準備去探究更深層的詩詞核心的時候“新帖繡羅襦,雙雙金鷓鴣”將詞匆匆做結(jié),詞意又回轉(zhuǎn)到普通的物體描述上去,避之不談似乎阻斷了詩詞的深度,卻用多歧義的“雙雙”“金鷓鴣”等詞進行暗示,詞意后千絲萬縷的信息又將客觀者的思維進行無限的發(fā)散。
擺脫了空閨身份的閨閣詞,將看客的情感分裂為多個,“空閨者”,“敘述者”,“看客”對這些不同角色的情感與際遇揣摩便將整個情感洪流轟轟烈烈地混冗,最終形成詩境的一種朦朧與迷幻感,而多角色的不確定體驗聯(lián)合著時空的沖阻,加大了矛盾,成就了詩詞的本質(zhì)。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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