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濟南市外國語學校/孫涵
我雖生在濟南,但兒時的記憶屬于魯西平原上的一座小城。
那是我記憶里到過的第一個地方。那兒,有姥爺?shù)男≡汉屠牙训陌棕?,有六角石磚鋪成的灰色道路,有碧玉般的環(huán)城湖,有姥姥哼的搖籃曲,有低矮的墻頭和柔韌的葡萄藤……
我記得自己坐在六角石磚鋪的小巷深處,托著腮等姥爺泡茶,看他撥弄那個透明的、玻璃做的茶壺。我記得那茶是醇厚甘甜的,茶水在杯里映著日光,一閃一閃地蕩出赭黃的光芒。我還記得白貓在我們身邊打呵欠,慵懶地玩弄一簇從葡萄架低垂下來的綠藤。
我還能依稀地想起自己在床上抱膝坐著,看姥姥用綠豆灌我的第一個沙包。外面是夜,黑得徹底,只有鄰家的小窗和北斗星還透一點銀光。屋里點著一盞昏暗的燈,模糊地照出姥姥兩只皺紋密布的手。姥姥在哼一首搖籃曲,曲調(diào)很柔和,讓我聽著聽著就合了眼,隱約感覺姥姥溫暖、干癟的手撫摸著我的面頰。
我記得那么多次乘車經(jīng)過環(huán)城湖,卻從未下車去湖中蕩過舟。春天,湖邊的垂柳長得挺拔翠綠,柳枝輕輕拂過車窗,拂過窗上映著的我好奇的眼睛。我記得湖邊的麻雀,有節(jié)奏地蹦跳著,啄食水面上的幾絲浮藻;我記得深夜里的湖,像一塊深黑卻透明的黑玻璃,映出幾點蒼白的星光;我記得湖岸的路燈持久而昏黃地亮著,燈座上卷曲地纏繞著一種棕綠顏色的藤。我曾在這里,在湖畔經(jīng)過,把玩每一顆光潤的卵石,追隨一只紅嘴的白鳥……
我曾在小院里,播下一顆顆葵花種子,在夏日的熱浪中,戴著草帽撫摸每一瓣金黃的花瓣;我曾蹲在棗樹細碎的陰涼里,細數(shù)白貓身上的斑點;我曾在鄉(xiāng)間的小路上,將辮梢上的皮筋,掛在一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的枝上。我的沙包就丟失在小巷的矮墻上,丟失在綠枝盤繞的小院,丟失在環(huán)城湖畔,丟失在那多夢的、翠綠的、保存著我童年歡笑與秘密的——聊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