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迅遜
“新官不理舊賬”是一句從古流傳至今的俗語。然而當舊賬找上門來,新官要做到完全不理睬,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新官該怎么理會舊賬,自然是一個問題;而舊賬為何會找上門來,是一個更深層次、更值得我們思考的問題……
這是我親歷的一件往事。
1993年10月,我從市委黨校學習回來,被委以重任,受命擔任縣里某局局長。新官上任的第三天早上,兩位不速之客直接走進我的辦公室,開門見山地說:“你是新來的局長吧?我們是縣里××辦公室,前來追收你局拖欠的5萬元××資金……”
好家伙,來頭不?。‰m然是兩位30來歲的女性,但話語咄咄逼人毫無客氣可言。我對此事毫不知情,只好忍氣吞聲強裝笑臉向她們解釋:“我剛來上班兩天,對這事還一無所知,等了解情況后再答復你們吧!”沒料到來者竟然不依不饒,似乎認定我就是那個欠債不還的“楊白勞”,看架勢非要當場見錢點數方肯罷休。整個上午,我被這突如其來的討債攪得心煩意亂一事無成……
事情還真稀奇:早在1985年4月,我前任的前任局長為下屬企業(yè)向省里申報某項資金,待款下撥到局里時,企業(yè)已散伙人去樓空。第二年,我的前任局長將這筆資金分別劃給了一家聯營企業(yè)和一家個人承包企業(yè)。聯營企業(yè)由于經營不善僅四個年頭就破產倒閉,個人承包的那家企業(yè)也因廠長病逝于兩年前就停產了。就是這筆8年前早已打水漂兒的陳年舊賬,讓上任伊始的我莫名其妙地成了“替罪羊”。局里經費屬財政撥款,一向捉襟見肘,讓一位新同志初來乍到就背上歷史的經濟包袱也于情于理不合。我多次向上級反映后,事情總算平息下來。
到了1997年9月,豈料麻煩又找上門來了。這次來勢更猛,新賬舊債一起算,連本帶息變成72000余元!討債單位剛換了新領導,人家耀武揚威,才懶得理你的前任局長怎樣拍屁股走人,后任局長如何代人受過“背黑鍋”!官場上“一個將軍一個令,一個和尚一本經”的頻繁更替和推倒重來,可謂是司空見慣不足為奇,4年都過去了,誰叫你仍是這兒的局長呢?看來,我又要像“楊白勞”般被逼得走投無路東躲西藏了。其實,我也心知肚明,對這些人再怎么解釋也是對牛彈琴,再賠笑臉也阻止不住他們三天兩頭過來。
俗話說的好:人善被人欺,馬善被人騎;兔子急了還咬人,光腳不怕穿鞋的。有一次,我實在是忍無可忍,一氣之下大聲一吼:“不要欺人太甚,叫你們的領導調來這里當局長,這事又該怎么辦!”這本來是豁出去了的一句氣話,可偏偏歪打正著一語破的,天底下的事竟然如此蹊蹺——當年在我局經辦撥款給下屬兩家企業(yè)的那名副局長,現在正任討債單位的副主任!
看來,官場中“欠債者”與“討債者”的命運不是一成不變的,一紙任命即能讓他們改頭換面本末倒置,“楊白勞”也可以逢兇化吉成為“黃世仁”。我也犯不著冥思苦想如何去應付那些討債者了。常言道:“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自古新官不理舊賬?!焙螞r是此債非我借,此錢非我花。即使我有“認賬”之心,也無還債之力。
2002年7月我退休了,這樁歷時17年的陳年舊債果然是不了了之,數萬元的資金稀里糊涂地化為烏有。只是,當年耳熟能詳的問責機制,為何未能使為官者去得清白、來得無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