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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稷下學宮的先生與柏拉圖學園的教師之比較

      2019-12-14 13:58:40
      管子學刊 2019年4期
      關鍵詞:稷下學宮學園

      阮 芬

      (華中師范大學 歷史文化學院,湖北 武漢430079)

      古代中國和希臘文化的程度之高在令人震驚之余,也讓我們注意到其中存在諸多差異和同質之處,而教育可以說是理解文化異同的關鍵因素之一。 巧合的是在公元前4 世紀下半期,中國和希臘都出現(xiàn)了對后世影響深遠的“高等教育機構”①雖說是基礎教育之上的“高等教育機構”,但它們與我們今天的任何一所學校都不完全相同,參見John Dillon,The Heirs of Plato:A Study of the Old Academy(347-274BC), Oxford: Clarendon Press, 2003, p.6.,它們分別是稷下學宮和柏拉圖學園,而且這兩所學校的傳承都逾百年之久。 稷下學宮歷經(jīng)齊國六代君王,從齊桓公田午(公元前374 年—公元前357 年)至齊王建(公元前264 年—公元前221 年),傳承150 余年。 柏拉圖學園的“園長”(scholarch)從公元前388 年創(chuàng)建之日起至公元前84 年的消亡之時共有14 人,歷時304 年②公元5 世紀,新柏拉圖主義哲學家重建雅典的學園,并開始教授新柏拉圖主義,并且將之繼續(xù)傳承數(shù)百年,甚至還傳播到其他國家。 據(jù)說,公元9 世紀仍有新柏拉圖主義教學存在于阿拉伯世界的痕跡。 參見Yun Lee Too, ed., Education in Greek and Roman Antiquity,Leidon: Brill, 2001, pp.433-458.。那么,是什么讓中國和希臘在相差無多的時間建立起這樣的教育機構? 又是什么讓它們能夠在歷史長河中閃現(xiàn)耀人的光輝,傳承若干世代? 中國學者比較關注稷下學宮的研究③關于稷下學宮的研究,參見白奚:《稷下學研究——中國古代的思想自由與百家爭鳴》,北京:三聯(lián)書店,1998 年版,第7 頁;胡家聰:《稷下爭鳴與黃老新學》,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8 年版,第287 頁;蔡德貴:《論先秦齊國與稷下古典自由主義》,《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05 年第4 期;于孔寶:《簡論稷下諸子學派》,《燕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 年第4 期;李健勝:《稷下先生社會地位芻議》,《管子學刊》2003 年第1 期;張傳燧、謝秀美:《稷下學宮及其辦學理念述析》,《現(xiàn)代大學教育》2008年第3 期等。,西方學者則比較關注柏拉圖學園的研究④關于柏拉圖學園的研究,參見亨利-伊雷內·馬魯:《古典教育史(希臘卷)》,龔覓、孟玉秋譯,上海:華東師大出版社,2017 年;John Dillon, The Heirs of Plato: A Study of the Old Academy(347-274BC), pp.1-250.;Edward Watts, “Creating the Academy: Historical Discourse and the Shape of Community in the Old Academy”, 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 Vol.127 (2007), pp. 106-122; Edward J. Power, “Plato’s Academy: A Halting Step toward Higher Learning”, History of Education Quarterly, Vol. 4 (1964), pp. 155-166.,但較少學者將兩所學校進行對比⑤關于兩者之間的比較研究,參見李婷:《稷下學宮與柏拉圖學園之比較》,《文教資料》2010 年1 號中旬刊;劉莉:《軸心時代的東西方高等學府——稷下學宮與柏拉圖學園之比較》,《教育與教學研究》2012 年第9 期。。 為避免分析過于籠統(tǒng),本文試圖將研究中心放在兩所學校的教師身上,圍繞他們的教育思想和行為,比較古代世界的東西方教育,以期更好地理解古代東西方文化的異同,并期待能為現(xiàn)代教育事業(yè)提供啟發(fā)。

      中國人和希臘人分屬不同的歷史舞臺,教育情況也各不相同,但稷下學宮和柏拉圖學園都出現(xiàn)在公元前4 世紀。 這種時間上的巧合不只是純粹的碰巧,它與成長了很長時間的知識分子階層密切相關,與后來在這兩所學校從教的教師有著直接或間接的關系。

      中國在春秋時代之前,教育只面向世襲貴族,普通人沒有受教育的機會。 但自春秋時代開始,社會政治結構發(fā)生了較大動蕩,周天子無力號令天下,諸侯、卿大夫等世襲貴族朝不保夕,大量世代曾經(jīng)接受過良好教育的沒落貴族流入民間。 其中一部分人面向全社會,創(chuàng)辦私學,以教授文化知識為生。 私學的教育結果是民間出現(xiàn)了大量有學識之人。 比如,孔子施行有教無類,只要繳納學費,便可以接受教育,導致其門下“弟子蓋三千焉,身通六藝者七十有二人”(《史記·孔子世家》);墨子的教育也深受廣大民眾喜愛,據(jù)說其“弟子彌豐,充滿天下”(《呂氏春秋·當染》)。這些有識之人逐漸受到統(tǒng)治者的重視,其中有不少進入士人階層,為諸侯貴族的各項事務出謀劃策。 對于統(tǒng)治階層來說,“夫爭天下者,必先爭人”(《管子·霸言》)。 至戰(zhàn)國時代,各國統(tǒng)治者充分認識到賢能人士的建議對于國富兵壯、穩(wěn)定統(tǒng)治、稱霸天下的重要性。 公元前374 年,田齊第三任國君田午繼位,距離父輩田齊代姜執(zhí)政齊國僅十余年之久,新生政權有待鞏固,且也有與諸國一爭天下之野心。 在這種情況下,田齊桓公需要養(yǎng)士納賢,為齊國的統(tǒng)治提供建議。 為了更好地吸引人才,他在齊國都城臨淄稷門附近建立稷下學宮,廣招天下名士①關于稷下學宮創(chuàng)立于何時的討論,參見白奚:《稷下學研究——中國古代的思想自由與百家爭鳴》,第7 頁。。 正如三國徐干在《中論·亡國》中所言:“昔齊桓公立稷下之宮,設大夫之號,招致賢人而尊崇之?!?/p>

      ____換言之,戰(zhàn)_________國時代的齊國之所以建立稷下學宮,與自春秋以來不斷成長的知識分子有關。 事實證明,后來進入稷下學宮執(zhí)教的教師大都是來自各國的學富五車之人。 淳于髡、孟子、鄒衍、魯仲連、尹文、慎到、荀子等歷史名人曾在不同時期來到稷下學宮講學。 至于稷下學宮何以能夠吸引如此多的有學之士,這與從田齊桓公以來學宮教師的超高地位和待遇有關。 桓公在設立稷下學宮之時,就給招來的賢能人士以極高的政治和社會地位,讓他們享有“大夫”的爵位,這讓他們的身份甚至居于下層貴族“士”之上。 至齊威王時,稷下學宮逐漸走向興盛之路,據(jù)錢穆先生考證,此時已有“稷下先生”的稱謂②錢穆:《先秦諸子系年》,北京:中華書局,1985 年版,第232 頁。。 齊宣王時,可謂稷下學宮的鼎盛時期。 彼時,稷下先生的地位和待遇均有所提高,有76 個人受封為“上大夫”,還獲贈豪宅。 據(jù)《史記·田敬仲完世家》載,“宣王喜文學游說之士,自如騶衍、淳于髡、田駢、接予、慎到、環(huán)淵之徒七十六人,皆賜列第,為上大夫,不治而議論。 是以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shù)百千人。”

      與春秋戰(zhàn)國時期中國有識之士對教育所帶來的改變相類似,公元前6 世紀之后的古希臘智者(sophist)也對舊有的希臘教育發(fā)起沖擊。 在此之前,除了斯巴達自呂庫古改革以后在公民中實施集體軍事化教育之外③由于資料的匱乏,其實我們并不清楚斯巴達的集體軍事化教育源自何時,但斯巴達人稱自呂庫古改革以后教育一直如此,參見Plutarch, Lycurgus, 29,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14, pp.293-297.,大多數(shù)希臘城邦的教育只在貴族中間流行,而且也不存在與學校相類似的機構。 舊時代的貴族教育主要體現(xiàn)在兩個親密的個體之間,通常年長者是年輕人的榜樣,是他的導師和引路人。 年長者通常被稱為“愛者”(erastes),年幼者則被稱為“被愛者”(eromenos)。 在克里特,對那些有著杰出祖先的人來說,沒有來自作為愛者的年長者的教育,會被認為是恥辱的標志④D. Kamen, “The Life Cycle in Archaic Greece”,in H. A. Shapiro ed.,Archaic Greece,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2007,p.92.。 即便在集體軍事化教育盛行的斯巴達,男孩子們長到一定年齡,會與一些眷愛他們的人交往,這些人皆是有聲望的青年男子⑤Plutarch, Lycurgus, 17.1, p. 259.。 在后世以民主著稱的雅典,古典時代以前的教育也依舊以貴族式的生活作為理想和樣本。

      最先打破希臘舊有教育模式的先驅是智者學派。 他們在各地設立學校,向登門求學的學生收取學費,負責承擔學生的全部教育,對學生進行較為系統(tǒng)的教育,學制一般是3 至4 年。 最早一批的醫(yī)學學校來自克羅托內(Crotone)、庫列涅(Cyrene)①希羅多德:《歷史》,王以鑄譯,III.131,北京:商務印書館,1959 年版,第252 頁。。 較早的哲學學校包括色諾芬尼在今日意大利的韋力亞設立的學校,畢達哥拉斯學派則在希臘世界的另一端設立哲學學校,它們不再是建立在師生個人關系基礎上的舊式教育,而是培養(yǎng)學生新的人格和生活方式的“真正的”學校②亨利-伊雷內·馬魯:《古典教育史(希臘卷)》,第111 頁。。 在新式教育浪潮中成長起來的有名學者難以盡述,如巴門尼德斯(Parmenides)、高爾吉亞(Gorgias)、普羅塔哥拉(Protagoras)、蘇格拉底、柏拉圖、色諾芬、伊索克拉底等。

      柏拉圖的學園就是在這種教育改革的背景下建立起來的。 雖然柏拉圖學園的教育方法看起來似乎和前代的智者們一樣,都是教師負責培養(yǎng)一群學生,但是他所創(chuàng)建的學園卻依舊在一些方面具有創(chuàng)新意義。 柏拉圖創(chuàng)建的學園沒有任何明確的現(xiàn)實目的,不像智者學派那樣注重實際的功利成效。 它不向學生收取學費,不會承諾將他們培養(yǎng)成何種類型的人。 柏拉圖創(chuàng)建學校只是因為真正的“愛智慧”(現(xiàn)代哲學一詞便由此而來),懷抱著和他的老師蘇格拉底一樣的高尚情懷。 實際上,柏拉圖自20 歲起便跟隨蘇格拉底學習哲學和科學知識,直到蘇格拉底去世為止。 之后,柏拉圖才去希臘各地拜訪各類學者,如赫拉克利特學派的科拉圖魯斯(Cratylus)、巴門尼德斯哲學的信奉者赫爾墨根尼斯(Hermogenes)。 直至28 歲,柏拉圖仍然孜孜不倦地四處求學,他拜訪了數(shù)學家特奧多魯斯(Theodorus)、畢達哥拉斯學派哲學家菲洛拉奧斯(Philolaus)和歐利圖斯(Eurytus)等③Diogenes Laertius, Lives of the Philosophers, III.6,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72, pp.281-283.。當柏拉圖創(chuàng)建學園時,他已滿40 歲,是一位見多識廣、才華橫溢的學者。 據(jù)說,一群曾經(jīng)參加奧林匹克運動會的外邦人并沒有見過柏拉圖本人,但卻知曉他的名聲,以及他所建立的學園④Aelian, Historical Miscellany, IV.9,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7, pp.191-193.。 除了具備個人魅力之外,學園的創(chuàng)建還得益于柏拉圖本人較為寬松的經(jīng)濟條件。 實際上,柏拉圖并不用為生計問題而苦惱,不像中國古代的很多有學之士那樣窮困潦倒。 從狄奧根尼·拉爾修提供的一份柏拉圖的完整遺產(chǎn)來看,其中包括兩處地產(chǎn),分別在伊菲斯提阿戴(Iphistiadae)和埃瑞斯戴(Eiresidae),還包括一些比較昂貴的私人所有物,價值165 德拉克馬的銀盤、45 德拉克馬的杯子、價值40 德拉克馬13 奧博爾的金制的圖章印戒指和首飾、4 個奴隸、諸多家具等⑤Diogenes Laertius, Lives of the Philosophers, III.41-44, p.315.。 雖非大富大貴,但也足以保證柏拉圖能夠無后顧之憂地全身心投入到他的教學和研究中去。

      比較稷下學宮與柏拉圖學園來看,它們的建立都得益于從大約公元前6 世紀以來不斷成熟的知識分子階層,在中國是有學之士,在希臘則是智者,而接受他們教育的在公元前4 世紀成長起來的學者則成了后來兩所古代學校中的教師,在中國是稷下學宮的先生,在希臘則是柏拉圖學園的園長。 不同的是,稷下先生由齊國國家供給俸祿,而柏拉圖學園的園長則依靠的是私人的財富。

      雖然一個是“公立學?!保粋€是“私立學?!?,但稷下學宮和柏拉圖學園的教師都有比較自由的學術環(huán)境,由此而帶來的結果便是學術思想的繁榮。 即使數(shù)百年之后,兩所學校都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中,但它們所留下的學術精神卻源遠流長。

      稷下學宮由田齊國君出資興辦,但卻并未受到官方的過多控制。 國家除了賜予稷下先生極高的“大夫”地位,賜予他們豪宅之外,并沒有對教師們的思想進行控制。 他們可以自由地闡發(fā)自己的思想,這甚至得到了國家的鼓勵。 稷下先生們?yōu)榱诵麄髯约旱膶W說,擴大自己的影響,就要聚眾講學⑥白奚:《稷下學研究——中國古代的思想自由與百家爭鳴》,第62 頁。。 一方面,通過給學生們講課,起到了教育的作用,在這個時代培養(yǎng)了大量的人才,是以如上節(jié)所述,至齊宣王時“齊稷下學士復盛,且數(shù)百千人”;另一方面,通過先生的個人魅力,可以吸引大量深受其思想影響的門徒。 據(jù)說,孟子“從者數(shù)百人”(《孟子·滕文公下》),田駢有“徒百人”(《戰(zhàn)國策·齊策四》),宋钘、尹文“率其群徒,辯其談說”(《荀子·正論》),“髡死,諸弟子三千人為缞绖”①樂史:《太平寰宇記》,卷19 引《史記》,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版,第378 頁。阿里斯托芬:《馬蜂》,羅念生譯,223-225,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版,第141 頁。。 稷下先生與其門下眾多弟子,日益成長為較有影響力的思想流派。 彭蒙、田駢、慎到、環(huán)淵、接子及其門弟子都屬于道家或黃老學派,兒說、田巴及其門弟子等是名家,宋钘、尹文及其門弟子是接近墨家的②宋钘、尹文屬于道家,還是墨家,是個有爭議的問題。 但不可否認的是,在他們的思想體系中有道家和墨家相融合的痕跡,參見胡家聰:《稷下爭鳴與黃老新學》,第243 頁。,鄒衍、鄒奭是陰陽家,淳于髡則是由儒家轉化成的法家,此外還有農家、兵家、縱橫家、方技家等都出入過稷下③蔡德貴:《論先秦齊國與稷下古典自由主義》,《南京大學學報(哲學、人文科學、社會科學版)》2005 年第4 期;于孔寶:《簡論稷下諸子學派》,《燕山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1 年第4 期。。 盡管我們現(xiàn)在將他們歸類為黃老、名家、墨家等學派,但需要指明的是,稷下先生大多獨立研究,各成家派。即便后來黃老之學似乎成為主流學派,但這個派別中稷下諸子的思想也不會完全一致。

      稷下先生的思想中還有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是多流派思想的交融,比如儒家荀況的學說吸收道家哲學,在《荀子·天論》中提出“明于天人之分,則可謂至人”的新命題;道家尹文與荀況儒學有相通之處,對于社會分工、等級名分、“不茍”之論、性惡論等看法都有不謀而合之處;慎到思想中“道家”和“法家”的相結合,既有“棄知去己”為特點的道家思想,也有黃老氣息的法家學說,如“立公去私”“至工大定”“以道變法”等④胡家聰:《稷下爭鳴與黃老新學》,第85-303 頁。。 多種思想的碰撞和交流,得益于稷下學宮自由開放的學術環(huán)境。 值得一提的是,稷下學宮會定時召開“期會”。 古代文獻記載:“齊有稷門,城門也。 談說之士期會于稷下也”⑤司馬遷:《史記·田敬仲完世家》,集解引劉向《別錄》,北京:中華書局,2011 年版,第1698 頁。,或“齊有稷城門也。 齊談說之士期會于稷下者甚眾”⑥蕭統(tǒng)編:《文選·曹子建與楊德祖書》,注引劉歆《七略》,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 年版,第1903 頁。。 根據(jù)現(xiàn)代學者推測,應有德高望重之人主持召開,“祭酒”便是這樣的主持人或學術領袖,期會活動則包括演講和辯論兩種:通過演講,各家各派獲得公開自己學說和觀點的機會;通過辯論,各抒己見,互不相讓,形成學術爭鳴的熱鬧場面⑦白奚:《稷下學研究——中國古代的思想自由與百家爭鳴》,第64 頁。。 我們雖不清楚期會的具體形式,但稷下學者爭辯的文獻卻能夠證明思想交流的存在,比如,稷下先生兒說“持白馬非馬也,服齊稷下辯者”⑧韓非子:《韓非子》,北京:中華書局,2007 年版,第163 頁。,“齊辯士田巴,服狙丘,議稷下,毀五帝,罪三王,服五伯,離堅白,合同異,一日服千人”⑨司馬遷:《史記·魯仲連鄒陽列傳》,正義引《魯仲連子》,第2165 頁。。 此外,學術的交流與爭鳴還體現(xiàn)在稷下學為后世留下了著名的十大辯題:世界本原之辯、天人之辯、人性之辯、義利之辨、名實之辯、王霸之辯、禮法之辯、古今之辯、寢兵之辯、本末之辯。 現(xiàn)如今,我們之所以能看到這些議論,是由于稷下先生們?yōu)楸磉_自己的看法,紛紛著書立說。 誠然,很多學者們的著作并沒有完整保留下來,但我們至少可以通過《管子》《荀子》《慎子》《孟子》《史記》等一窺其思想,尤其是《管子》一書中保存了稷下學者們大量的思想資料。

      與稷下學宮不同的是,柏拉圖學園并沒有那么多的教師,也沒有那么多的學術流派,更沒有得到國家的大力支持,甚至更多時候學園可能還需要擔心雅典人是不是會迫害教師,因為畢竟在公元前399 年發(fā)生過雅典人控訴蘇格拉底腐壞青年且不敬神而將其判處死刑的先例。 好在雅典歷史上這樣的事例非常少見。 雖然自公元前4 世紀以后,雅典的處境一直在發(fā)生變化,特別是在伯羅奔撒戰(zhàn)爭中失敗后,政體從民主制轉變?yōu)橘灾髦?,后又繼續(xù)維持民主制,但是城邦的政治思想環(huán)境一直以來相對比較自由。 除了在公民大會、議事會、陪審團等國家機構中發(fā)聲的權力之外,雅典人在日常生活中也毫不避諱地談論城邦過去與現(xiàn)在的政治,尤其是在阿里斯托芬的喜劇中,存在大量反諷當下政治的內容,如《騎士》中直接諷刺雅典政治家克勒翁(Cleon),給他起了一個不雅的綽號帕佛拉工(Paphlagon),并且直接用尼基亞斯(Nicias)影射當時著名將軍尼基亞斯⑩阿里斯托芬:《騎士》,羅念生譯,1-6,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版,第109 頁。;《馬蜂》中更是諷刺陪審團的陪審員們終日像馬蜂一樣到處蜇人,不干好事?。 連政治都能毫不客氣的批評,可想而知,雅典人日常的學術思想環(huán)境也不至于受到多少限制。 就蘇格拉底的訴訟案件來說,其實第一次投票的時候,正反兩方的票數(shù)相差并不太多,只要互相對調三十票,他就能安全釋放,但當他再次發(fā)言的時候,他卻沒有過多為自己辯護,反而似乎選擇觸怒在場的審判官們①Plato, Apology, 36e-42a,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9, pp.127-145.。 他的赴死其實是他自己的選擇。

      雖然并無國家經(jīng)費支持,卻也不用過于擔心思想自由受到限制,柏拉圖學園便擁有了相對較自由的外部基礎。 但學園中自由而活躍的學術環(huán)境,主要來源于師生之間的自由討論。 教學活動從來都不是為了傳授教師的個人學說,而是培養(yǎng)自由獨立的研究方法。 柏拉圖的學園中沒有教師與學生之間的嚴格界限。 學園中最常見的教學方法是討論,由某個引導者(這個人可以是柏拉圖或他的繼任者,也可以是其他人)發(fā)起一個談話主題,如靈魂、美德、正義、政體等,然后集體討論如何求得真正的“真實”。 從柏拉圖留下的諸多對話錄來看,其中所做的研究便以這種方式展開。盡管整部《柏拉圖對話錄》中絕大多數(shù)時候柏拉圖的名字都沒有出現(xiàn),但現(xiàn)代學者們大多認為,很多時候蘇格拉底的名字是柏拉圖本人的偽裝,穿上這種偽裝的柏拉圖從不將他本人的研究成果灌輸給學生,而是讓學生自己去研究②亨利-伊雷內·馬魯:《古典教育史(希臘卷)》,第148-149 頁。。 另外,與柏拉圖同時代的喜劇作家艾比克拉底(Epicrates)的殘篇可以證明柏拉圖學園日常的教學模式。 劇中有一人向另一人打聽柏拉圖、斯佩西普斯(Speusippus)和摩尼德莫斯(Menedemus)今天在討論什么,后者回答說,他們正在探究本質(physeōs)的定義,并且以各種方式分類,以動物的生命、樹木的本質、蔬菜的種類等方式。 那時,他們正在研究到哪一種屬應該分配給南瓜。 起初,他們都各占一方,頭低著思考很長一段時間。 然后,其中一人說,它是一種圓的蔬菜,另一個說它是一種草,還有一個說它是一棵樹。 當一個來自西西里的醫(yī)生聽到這里,立即指責他們如同在講廢話。 但這伙人似乎并不介意這個醫(yī)生的責備。 柏拉圖當時也在場,他非常溫和地告訴他們再次嘗試定義南瓜所屬的種屬。 他們又再次嘗試給出定義③Epicrates fr. 11,轉引自John Dillon, The Heirs of Plato: A Study of the Old Academy(347-274BC), Oxford: Clarendon Press, 2003.p.108.。 雖然殘篇是喜劇,可能帶有喜劇色彩,但恰恰又因為是喜劇,反倒可以作為人們日常生活中的縮影。 就這個主題來看,柏拉圖可能有自己的想法,但他沒有講授自己的思想,而是在恰當?shù)臅r候給學生以指導,讓他們去追求自己的答案。

      正因為如此,學園中的成員各有各的興趣和研究方向,如奧普斯的菲利普斯(Philippus of Opus)對數(shù)學和天文學有著比較熱忱的興趣;本都的赫拉克利德斯(Heraclides of Pontus)的興趣是畢達哥拉斯學派影響下的數(shù)學和物理學④Edward Watts, “Creating the Academy: Historical Discourse and the Shape of Community in the Old Academy”, The Journal of Hellenic Studies, Vol. 127 (2007), pp. 106-122.。 亞里士多德則似乎對柏拉圖所談論的主題都有興趣,但卻走上了一條完全不同于其老師的道路。埃里安(Aelian)提供的一則軼事向我們敘述了亞里士多德與柏拉圖之間的爭論。 據(jù)說,當色諾克拉底(Xenocrates)去拜訪他的故鄉(xiāng)時,亞里士多德與柏拉圖發(fā)生爭論,圍在亞里士多德身邊的是一伙自己的黨羽,包括佛西斯(Phocis)的穆納森(Mnason)這類的人。 斯佩西普那時正在生病,因為這個理由而沒能站在柏拉圖旁邊。 那時柏拉圖已經(jīng)80 歲高齡,同時因為他的年紀,某種程度上記性不夠好。 亞里士多德就設計了一個陰謀,向他提出非常具有攻擊性的問題,明顯行為不正義又無情。 因此,柏拉圖離開了外面的廣場,帶著自己的同伴離開⑤Aelian, Historical Miscellany, III.19, pp.151-153.。 這個故事聽起來不甚真實,但卻能表明跟隨柏拉圖學習了20 多年的亞里士多德在學術思想上同其老師分道揚鑣⑥Edward J. Power, “Plato’s Academy: A Halting Step toward Higher Learning”, History of Education Quarterly, Vol. 4 (1964), pp. 155-166.。 雖然亞里士多德的例子比較特殊,卻也證明了學園在學術研究上的自由。 即便柏拉圖去世之后,自由研究的風格也沒有改變,而是隨著后繼者們對學園的繼承而代代相傳。 這個由私人創(chuàng)建的學園竟然傳承了數(shù)百年之久,并在銷聲匿跡若干年之后,又被新柏拉圖主義者所重建,其教學模式后來還流傳到其他國家,不得不令人感嘆柏拉圖所創(chuàng)教學與研究的驚人魅力。

      由上可見,稷下先生們受到國家的支助和鼓勵,他們可以比較自由地在學宮中講學宣揚自己的學說,也可以在“期會”中與其他各派先生進行學術思想的爭辯,還可以著書立說將自己的思想以書面形式表達出來;而柏拉圖學園的學術自由主要體現(xiàn)在師生之間的自由討論,教學從來都不是為了傳播導師個人的學說,而是培養(yǎng)學生自己的科學研究方法,不僅讓學生擁有各自的興趣和研究方法,也讓學園的自由學術精神傳承下去。

      無論是稷下先生,還是柏拉圖學園的教師,他們那自由而活躍的學術思想中有很大一部分內容與當下的政治有關。 前者雖未入仕,但卻能夠“不治而議論”國家大事;后者雖“愛智慧”,卻也從未與希臘城邦政治相脫離。 他們對學生的政治教育,便不只是教育,而是很大程度上可以在現(xiàn)實政治中實踐之策略。

      稷下先生雖不能如官員一樣直接從事國家政務,但卻有著強烈的社會責任感,胸懷為國為君獻策之心,體現(xiàn)在學術思想中便是數(shù)之不盡的各種統(tǒng)治策略。 有與百姓有關的統(tǒng)一天下之策,如“用國者,得百姓之力者富,得百姓之死者強,得百姓之譽者榮。 三得者具而天下歸之,三得者亡而天下去之”(《荀子·王霸》);與名實有關的治理天下之策,如“凡物載名而來,圣人因而財之而天下治。 名實不傷,不亂于天下而天下治”(《管子·心術下》), “有名則治,無名則亂,治者以其名”(《管子·樞言》);與君臣之道有關的法治策略,如“為人君者不多聽,據(jù)法倚書以觀得失。 無法之言,不聽于耳;無法之勞,不圖于功;無勞之親,不任于官。 官不私親,法不遺愛,上下無事,唯法所在”(《慎子·君臣》);以“無為”治國的策略,如“無為者為帝,為而無以為者王,為而不貴者霸”(《管子·乘馬》);與用兵之道有關的理論,如“故凡用兵者,攻堅則韌,乘瑕則神。 攻堅則瑕者堅,攻瑕則堅者瑕。 故堅其堅者,瑕其瑕者”(《管子·制分》);等等。

      即便看似無關政治的學術問題,常常也與國家治理有關。 譬如,人性本善或本惡的探討,最終上升為如何讓統(tǒng)治行之有效。 孟子①關于孟子是否曾擔任稷下先生的問題,學界頗有爭議。 起初憑借《鹽鐵論·論儒》中的一段話“齊宣王褒儒尊學,孟子、淳于髡之徒受上大夫之祿,不任職而論國事”,學者們認為孟子是稷下先生。 上世紀30 年代,錢穆先生對這一傳統(tǒng)說法提出質疑,并列舉三條理由。 而后,1982 年在山東淄博舉辦的稷下學討論會上,與會者普遍接受孟子是稷下先生的看法,并對錢穆的考證提出質疑。 后來,學界又出現(xiàn)論證孟子非稷下先生的說法,參見白奚:《孟子非稷下先生辨》,《管子學刊》1993 年第2 期;白奚:《稷下學研究——中國古代的思想自由與百家爭鳴》,第154-160 頁。 本文認為,孟子確實在齊國稷下學宮待了很長一段時間,不排除他曾經(jīng)擔任過稷下先生的可能性,而且很多古代文獻中都有孟子與稷下諸子發(fā)生思想爭辯的故事,如著名的淳于髡與孟子之間關于禮法的爭論(《孟子·離婁上》),荀子在論述性惡論時將孟子的性善論作為比較對象(《荀子·性惡篇》),從中我們不難想象孟子與其他諸子學說的互相影響。 因而,本文暫且把孟子的學術思想列入稷下先生學術思想的一部分。倡導性善論,國家治理應以仁義禮智為先(《孟子·告子上》);荀子認為人性本惡,國家應“為之立君上之勢以臨之,明禮儀以化之,起法正以治之,重刑罰以禁之,使天下皆出于治,合于善也”(《荀子·性惡》)。 天人關系的討論同樣能為君王統(tǒng)治服務。孟子曰:“使之主祭,而百神享之,是天受之;使之主事而事治,百姓安之,是民受之也。 天與之,人與之,故約,天子不能以天下與人?!?《孟子·萬章上》)荀子曰:“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應之以治則吉。 應之以亂則兇?!?《荀子·天論》)另外,《管子·宙合》中“天不一時,地不一利,人不一事”的學說,實為“天職生覆,地職形載,圣職教化,物職所宜”之新的推衍,而為君為政服務②胡家聰:《稷下爭鳴與黃老新學》,第287 頁。。 至于稷下晚期盛行的五行學說,用土木金火水的次序來說明五行與王朝更替的關系,也能為統(tǒng)治者所用,如“稱引天地剖判以來,五德轉移,治各有宜,而符應若茲”(《史記·孟子荀卿列傳》);“五德各以所勝為行。 秦謂周為火德,滅火者水,故自謂水德”③司馬遷:《史記·封禪書》,集解引如淳曰,第1271 頁。。

      但稷下先生之所以能不任職而討論國事,則得益于齊國國君的開明政策。 國君不僅賜予他們很高的榮譽和優(yōu)厚的待遇,還多方采納他們的意見。 實際上,不少稷下先生都能有幸得到國君的召見,直接將其治國之策推薦給君主。 齊宣王曾召見尹文,問如何做好一個好君主。 尹文用的就是黃老學派中“無為而容下”的方法。 他對宣王說:“人君之事,無為而容下。 夫事寡易從,法省易因;故民不以政獲罪也。 大道容眾,大德容下;圣人寡為而天下理矣?!?《說苑·君道》)田駢則用了萬物變化都有規(guī)律的“道術”,來回答齊王如何治理齊國。 田駢對曰:“臣之言,無政而可以得政。 譬之如林木,無材而可以得材。 愿王之自取齊國之政也。 駢猶淺言之也,博言之,豈獨齊國之政哉? 變化應來皆有章,因性任物莫不宜當,彭祖以壽,三代以昌,五帝以昭,神農以鴻?!?(《呂氏春秋·執(zhí)一》)誠然,并非所有的治國策略都能得到統(tǒng)治者的賞識,但稷下先生覲見國君后給出的政治意見很多時候都能夠影響君主的決定。 齊王曾經(jīng)想攻打魏國,淳于髡講了個狗兔追逐至死而農夫卻撿走了它們的寓言來勸阻齊王,然后結合現(xiàn)實政治狀況勸阻道,“今齊、魏舊相持,以頓其兵,弊其眾,臣恐強秦、大楚承其后,有田父之功”,齊王聽了以后便不再出兵(《戰(zhàn)國策·齊策三》)。 王斗曾經(jīng)覲見齊宣王,勸其重用賢士。 王斗先是承認宣王與先王桓公有四樣愛好相同,唯有一樣不同。 隨后,話鋒一轉指出:“先君好馬,王亦好馬;先君好狗,王亦好狗;先君好酒,王亦好酒;先君好色,王亦好色;先君好士,而王不好士。”而后,王斗進一步直諫齊王:“王使人為冠,不使左右便辟而使工者,何也? 為能之也。 今王治齊,非左右便辟無使也,臣故曰不如愛尺縠也?!敝链耍醭姓J自己有罪于國家,選拔五位賢士,國家因而大治(《戰(zhàn)國策·齊策四》)。 此外,一些稷下先生還能在面見國君時,舉薦人才為國所用。 比如,淳于髡曾經(jīng)一次向宣王引薦七位人才,宣王表示人數(shù)似乎太多,淳于髡卻說:“不然。 夫鳥同翼者而聚居,獸同足者而俱行。 今求柴胡、桔梗于沮澤,則累世不得—焉。 及之皋黍、梁父之陰,則郄車而載耳。 夫物各有疇,今髡賢者之疇也。 王求士于髡,譬若挹水于河,而取火于燧也。 髡將復見之,豈特七士也?!?《戰(zhàn)國策·齊策三》)齊宣王聽了這番話,很快便任用了這七個人。 再如,宣王本與靖郭君之間有嫌隙,經(jīng)過齊貌辨勸解之后,了解靖郭君對王室的信任,后親自在郊外迎接靖郭君,并且邀請他做齊相(《戰(zhàn)國策·齊策一》)。

      與稷下先生不同的是,柏拉圖及其后繼者并沒有得到城邦的支助,大多時候他們只是出于個人意愿去關注國家大事。 柏拉圖在未創(chuàng)辦學園之前,就有非常高的政治參與熱情。 柏拉圖年輕時候和許多青年相似,希望一旦成年就可以立即參加政治,而當時的政治情況確實給了他機會。 雅典當時爆發(fā)了革命,51 個人組織了政府,11 人在城里,10 人在比雷埃夫斯(Piraeus)分別管理市場和處理城邦的日常事務,剩下30 人掌握權力(即三十僭主)并作為整個城邦的最高統(tǒng)治者,其中恰好有一些人是柏拉圖的朋友和親戚,他們邀請他參政。 但新政府并沒有如他想的那樣引導城邦從不正義走向正義,反而出現(xiàn)了一些腐敗行為,很快讓雅典人懷念起舊制度。 他們還想讓蘇格拉底參與他們的罪惡政治,但遭到拒絕。 后來,柏拉圖便放棄了參政。 不久之后,三十僭主制也倒臺了①柏拉圖:《第7 封書信》,324e-325b,載于《柏拉圖全集(第4 卷)》,王曉朝譯,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3 年版,第79 頁。。 雖然柏拉圖這次的參政實踐失敗了,他也沒有放棄參與政治。 但正好在那段時間,蘇格拉底被指控不敬神和腐化青年,而后被處死。 隨后,柏拉圖發(fā)現(xiàn)想要正確安排雅典事務非常困難,城邦已不按照傳統(tǒng)原則和法制行事,新的道德標準建立又極為困難。 雖然他曾滿腔熱忱想要參加政治生活,但卻有些無處下手。 這時,柏拉圖似乎在敘拉古找到了參政的機會。 當他見到正當王位的狄奧尼修斯(Dionysius)時,受到了熱情款待,交談得很熱烈,但當柏拉圖談到統(tǒng)治者要做的不只是讓自己變得強大,還要在美德上出類拔萃時,卻冒犯了狄奧尼修斯,后者變得憤怒甚至下決心要處死柏拉圖②Diogenes Laertius, Lives of the Philosophers, III.19, p.295.。 幾經(jīng)周折之后,柏拉圖回到雅典,卻也宣告這次參政的失敗。 柏拉圖在敘拉古第二次的參政經(jīng)歷與小狄奧尼修斯有關。 他向這位僭主請求給予土地和殖民者以實現(xiàn)他的理想國。 起初,狄奧尼修斯允諾,但是后來卻沒有做到。 第三次去那里,是為了迪翁(Dion)和狄奧尼修斯做調解,但也失敗了③Diogenes Laertius, Lives of the Philosophers, III.21-23, p.297; 柏拉圖:《第7 封書信》,333e,載于《柏拉圖全集(第4 卷)》,第88 頁。。 此外,據(jù)說當阿卡迪亞人(Arcadians)和忒拜人(Thebans)想要創(chuàng)建麥加洛波利斯(Megalopolis)的時候,邀請柏拉圖成為他們的立法者,但是當他發(fā)現(xiàn)他們反對平等的所有權時,就拒絕了他們④Diogenes Laertius, Lives of the Philosophers, III.23, p.299.。

      從柏拉圖的參政實踐來看,他似乎有一些參政上的“潔癖”,他無法容忍管理集團內部有不正義的行為或制度,更不可能與其同流合污。 與其以這樣的方式治理國家,他毋寧選擇拒絕。 或許正是因為這樣,柏拉圖雖有參政的意愿,卻最終在希臘政治中并無建樹。 當這種政治熱情無法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時,柏拉圖轉而創(chuàng)辦學園,但他創(chuàng)辦學園并不是為了避世,也不只是為了研究學術問題。雖然由于資料缺乏,我們無法確切得知學園中如何研討政治問題,但通過柏拉圖留下的對話錄,我們仍能看出一些端倪,尤其是《理想國》留下了諸多關于國家如何治理的研究。 《理想國》前兩卷花了大量篇幅討論正義與不正義,以及城邦的正義是什么,而后討論的結果是城邦需要各種各樣的公民各司其職,需要優(yōu)秀的護衛(wèi)者來保護城邦。自第三卷起,才開始討論如何培養(yǎng)優(yōu)秀的護衛(wèi)者,如何有效地讓城邦成為正義的城邦,以及哲學家如何將政治能力與聰明才智相結合以便更好地服務于國家,等等。 值得一提的是,此篇對話錄在研討如何治理國家的過程中,并沒有具體的實施方案,只是強調國家體制的善好或正義①柏拉圖:《理想國》,郭斌和、張竹明譯,V. 449a,北京:商務印書館,2002 年版,第177 頁。Athenaeus, Deipnosophists, XI. 508f, p.286.,這或許正是因為柏拉圖并沒有真正參與國家治理;但對話錄中關于如何培養(yǎng)優(yōu)秀護衛(wèi)者的研討卻非常具體,這恰也與柏拉圖的教學經(jīng)歷有關。 從護衛(wèi)者的教育來看,其中包括音樂、體育、算數(shù)、幾何、天文、辯證法等方面的教育,尤其是音樂和體育教育要在傳統(tǒng)教育的基礎上有所改變,比如音樂教育中所講的故事必須是好的故事②柏拉圖:《理想國》,II. 377a, 第71 頁。,模仿的對象是勇敢、虔誠、節(jié)制、自由的人③柏拉圖:《理想國》,II. 392b,第93 頁。,以及抵制詩歌的魅力,防止自己墮入幼稚的激情等④柏拉圖:《理想國》,X. 608b,第408 頁。;體育鍛煉的目的是為了鍛煉心中的激情部分⑤柏拉圖:《理想國》,III. 410b,第120 頁。,體育應與音樂互相補充等⑥柏拉圖:《理想國》, III. 411e,第123 頁。。 在經(jīng)過良好的教育以后,必須確定哲學家是最完善的護衛(wèi)者,一個天性穩(wěn)定的人,敏于學習、強于記憶、機智、靈敏、進取心、豁達大度,以及其他諸如此類的品質,否則就不應當被授予榮譽和權力⑦柏拉圖:《理想國》,VI. 503b-e,第257 頁。。 從政治體制來看,其中批評了現(xiàn)行的幾種體制,包括寡頭制、民主制等,比如寡頭制下私人手里的財產(chǎn)會破壞榮譽,統(tǒng)治階級風氣不好;民主制不加區(qū)別地把平等給予所有人,其實并不平等⑧柏拉圖:《理想國》,VIII.553-558,第325-333 頁。。 最理想的城邦體制是由哲學王、護衛(wèi)者、公民組成,至于如何具體操作,則可能是需要繼續(xù)研討的問題。

      在柏拉圖的政治熱情與教育的影響下,他的許多學生都作為立法者或政治家活躍在希臘各地的城邦事務中。 據(jù)普魯塔克記載,柏拉圖的一些學生成功地完成了不少令人印象深刻的政治事務,狄翁(Dion)解放了敘拉古,皮同(Python)和赫拉克利德斯( Heracleides) 解放了色雷斯(Thrace),卡布利亞斯(Chabrias)和福基翁(Phocion)成為雅典將軍;柏拉圖還派他的許多學生去各地立法,阿里斯托度慕斯(Aristodymus)去阿卡迪亞,福密俄(Phormio)去埃里斯(Elis),墨尼德莫斯(Menedemus)去皮拉(Pyrrha),歐多克索斯(Eudoxus)去克尼多斯(Cnidos),亞里士多德去斯塔吉拉(Stagira);還有亞歷山大曾邀請色諾克拉底(Xenocrates)為帝國起草規(guī)章制度,而柏拉圖的另一個來自以弗所(Ephesus)的追隨者德利阿斯(Delias)則曾經(jīng)作為使者被小亞的希臘人派往亞歷山大身邊,結果他比任何人都更加點燃了亞歷山大征服異族人的熱情⑨Plutarch, “Reply to Colotes”, Moralia, XIV, 1126d,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6, p.307.。 阿忒那奧斯(Athenaeus)還為我們添加了以下從政的學生名單:歐瑞烏斯(Oreus)的歐弗拉烏斯(Euphraeus)、雅典的卡利普斯(Callippus)、庫吉科斯(Cycicus)的蒂邁歐(Timaeus)、帕勒涅(Pallene)的凱榮(Chaeron)。歐弗拉烏曾作為馬其頓國王佩爾狄卡斯(Perdiccas)的顧問,曾經(jīng)勸說佩爾狄卡斯將國土分出一部分給菲利普(Phillip),菲利普因此保存了實力,后來在佩爾狄卡斯死后控制住了國家⑩Athenaeus, Deipnosophists, XI. 506f,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95, p.277.。 卡利普斯曾是迪翁的好朋友,跟隨他去敘拉古,對他宣誓忠誠,但當他發(fā)現(xiàn)迪翁想要建立君主制時,就殺了他,后來想自己建立僭主制,但失敗并自殺?。 蒂邁歐則捐助一大筆錢給他的伙伴公民,建立起自己的好名聲,隨后還改革了他們的政治制度?Athenaeus, Deipnosophists, XI. 509a, p.287.。凱榮既是柏拉圖的學生,也是柏拉圖的后繼者色諾克拉底的學生,他是帕勒涅的僭主,不僅驅逐一些公民,而且把他們的財產(chǎn)和妻子賜給他們的奴隸①Athenaeus, Deipnosophists, XI. 509d, p.289.。 或許這些學生的從政行為在阿忒那奧斯看來非常奇怪,特別是蒂邁歐和凱榮的行為簡直令他無法理解,但這確實是受到柏拉圖政治教育中關于理想的國家體制、城邦的正義、智慧的統(tǒng)治者等研討的影響②同上。。

      換言之,柏拉圖的政治熱情與思想影響他自己的參政經(jīng)歷,而他的政治熱情與教育則影響了學生的政治實踐。 至于柏拉圖去世之后,他的繼任者們如何帶領學生參與希臘政治,并沒有太多資料予以證明。 但至少斯佩西普(柏拉圖的侄子和第二任園長)和色諾克拉底(第三任園長)都曾經(jīng)參政,并與馬其頓有關。 據(jù)說,斯佩西普曾經(jīng)給菲利普一封信,他引證大量的神話和受質疑的歷史為其辯解,進而證明菲利普征服的合理性,而后受到菲利普的喜愛③John Dillon, The Heirs of Plato: A Study of the Old Academy(347-274BC), p.34.。 雖然這封信真假不明,但這確實是他參政的證據(jù)。 色諾克拉底雖然在雅典是外邦人,但由于他那極高的希臘聲望,曾經(jīng)代表雅典人作為使節(jié)之一去和安提帕特(Antipater)談判。 但安提帕特根本不愿意聽使團的發(fā)言,直接提出自己的條件:駐軍、賠款、恢復古老政體、財產(chǎn)資格限制的參政等。 使團其他成員認為這些條款尚能接受,只有色諾克拉底堅持認為,如果安提帕特把雅典人視為奴隸,那么用這種方式對待大家,可以說相當公正,但如果這是條款是用來處罰自由人,不論怎樣都過于嚴苛④Plutarch, Phocion, 27, Loeb Classical Library, Cambridge: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 1919, pp.205-207.。

      因而,從政治教育與實踐來看,稷下先生的許多學術思想都圍繞國家政治而展開,即使那些看起來與政治無關的學術問題也通常與國家治理有關,而且他們還可以通過覲見君王直接向其推薦治國之策,舉薦人才,在具體的政治事務中提出對策等;柏拉圖及其后繼者雖未得到國家支持,但也有較高的政治參與熱情,不僅在日常教學中研討政治問題,還將政治教育的內容付諸于參政實踐,尤其是柏拉圖的學生在政治實踐中相當活躍。

      綜合比較稷下學宮與柏拉圖學園的教師,筆者發(fā)現(xiàn)其中至少有三個共通之處:他們都源自成長已久的知識分子階層;他們的學術研究都比較自由,而且學術自由精神代代相傳;他們都有與國家治理相關的理論知識,也有較豐富的參政實踐。正是由于這些共同點,使得東西方的兩所古代院校自創(chuàng)建之日就擁有深厚的學術文化積淀,它們不僅在歷史上留下赫赫聲名,而且文化傳承達數(shù)百年之久。 當然,筆者也注意到,每一個共通之處中均有不同。 第一,稷下先生是齊國供給俸祿而召集起來的有學之士,柏拉圖學園的教師則是依靠私人力量而成長起來的“愛智慧”的哲學家。第二,稷下先生得到國君的支持,在學宮中自由地講學、期會、著書立說,產(chǎn)生各種學術流派和思想爭鳴;柏拉圖學園的學術自由卻更多地體現(xiàn)在師生之間的研討,培養(yǎng)參與者自由探索科學研究的方法。 第三,稷下先生胸懷治國之心,并受田齊政權開放政策的感召,不僅學術思想多圍繞國家治理,還能通過進諫君主而參與政事;柏拉圖及其后繼者出于個人意志,也有較高的政治熱情,柏拉圖本人曾參與希臘政治但多無建樹,而他的學生們卻在希臘各地有著較為豐富的參政實踐。 從這些不同來看,稷下先生的生活、教學、議政等都依賴于君王的支持,一旦齊王不支持或懦弱無能,境況便會急轉直下,這也是為什么后來稷下學宮由盛轉衰的根本原因;柏拉圖學園則由于教師的私人資金和個人魅力,頑強地生存了數(shù)百年之久,傳承時間甚至超過稷下學宮,但不得不說沒有國家的支持,個人的力量終究有限。 最后,我們也可以借此思考教育者與國家之間的關系:教育者是否應有強烈的現(xiàn)實關懷,如何服務于國家,以及怎樣培養(yǎng)和傳承自由的學術精神;國家是否應當支持教育者,怎樣支持學校的教學與科研,以及如何給予自由的學術環(huán)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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