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金項目:江蘇省博士創(chuàng)新工程省立項目《現(xiàn)代白話成文的西語元素》;項目編號(KYCX17_1865)。
摘? 要:在古人,文言文是文學正宗,今人的文學正宗是現(xiàn)代白話文,二者更替自然有其過程。本文返回到五四新文化運動時期現(xiàn)代白話文型塑的歷史發(fā)生現(xiàn)場,梳理其時現(xiàn)代白話文型塑過程,呈現(xiàn)現(xiàn)代白話文的復雜性。
關鍵詞:現(xiàn)代白話文,型塑,復雜性
作者簡介:殷建東(1978-),男,漢,江蘇常州人,博士,常州工學院講師,研究方向:現(xiàn)代白話文學建構與西語元素研究。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9)-32-0-02
現(xiàn)代白話成“文”,并不是一個不言而喻的過程。從提倡用白話文代替文言文,到現(xiàn)代白話成“文”(現(xiàn)代中文)取代文言文而成為文學的正宗,中間仍有一個相當漫長的過渡時期。睜眼看世界之后,胡適等人提倡“白話文運動”,現(xiàn)代白話文正確使用修辭格,不僅賦予傳統(tǒng)白話語言以現(xiàn)代性,具體體現(xiàn)為嬗變后的白話文具有了生動,別致清新,意蘊優(yōu)美,還可以增加語言感染力,增加語言的聲韻節(jié)奏美。
國人目前所用的現(xiàn)代中文(現(xiàn)代白話文),自然是與五四新文化運動提倡使用“白話文”有飲啄定數(shù),具體體現(xiàn)便著落在文字的變化之上。以民國為界,此前歷任朝代大抵是壟斷高等教育,極盡其能將文化思想的載體——文字保持在“文言”為主的狀態(tài)。廟堂之上官場之間,多用文言;而平民百姓則用白話。文言與白話的空間,涇渭分明。
自清林則徐編《四洲志》、魏源編《海國圖志》后,“中國才有讀書人走出國門,到歐美日本去學習、訪問和工作”[1],并將所見所聞所感記錄成文字廣為傳播。其中先行者之一嚴復,更是在甲午之后痛定思痛,大量翻譯西方民主和科學著作,將西方的社會學、政治學、經(jīng)濟學、哲學和自然科學介紹到中國,試圖用思想啟蒙國民。世人大都知其以桐城文章譯著《天演論》及其提出的翻譯的“信、達、雅”標準,卻鮮有人知其1904年就已著《英文漢詁》。雖然嚴復著此書的主觀目的只是“夫而后以外國文字為一科之學可也。一切之學,治以國文,莫不可也”[2],在客觀上卻引入了結構與邏輯皆嚴謹?shù)挠⒄Z語法,為白話文從傳統(tǒng)向現(xiàn)代嬗變作了前期的鋪墊,這其中便已有了歐化的痕跡。
在此必須厘清的一點是:五四白話文運動提倡的“白話文”與自唐宋便有的白話文大相徑庭。學界一般稱前者為現(xiàn)代白話文,稱后者為古代(傳統(tǒng))白話文。同樣是以白話書寫而成,兩者之間存在著審美上的質(zhì)的差別。我們應該這樣理解傳統(tǒng)白話小說與現(xiàn)代白話小說的區(qū)別:第一,傳統(tǒng)小說中的白話源于俗語,它以聲音為中心,不是由唐詩宋詞、唐宋八大家筆下解放出來的。而現(xiàn)代白話文是從古文和詩中解放出來的,從西語中吸納句式結構鍛造成型,它的誕生是中西文化熔鑄的結果,與起源于說話人的通俗語言有質(zhì)的不同。第二,傳統(tǒng)小說中的白話是現(xiàn)成的,敘述者的主體觀念往往是現(xiàn)成的,不脫陳陳相因?!坝性姙樽C”的內(nèi)容或者引用現(xiàn)成名家詩詞,或者為“就俗”而因陋就簡。章回體小說只能以敘述對象分類,研究者基本上不在風格論層面上著力?!艾F(xiàn)代白話文是審美的、虛構的、真正個性化、書面化的語言,包含個人感情方式與生命判斷?!盵3]
傅斯年談及何為理想的白話文時,作如下闡述:
(1)“邏輯”的白話文。就是具“邏輯”的條理,有“邏輯”的次序,能表現(xiàn)科學思想的白話文。
(2)哲學的白話文。就是層次極復、結構極密、能容納最精思想的白話文。
(3)美術的白話文。就是運用匠心,做成善于入人情感的白話文。
“這三層在西洋文中都早做到了”,“所以這理想的白話文,竟可說是——歐化的白話文?!盵4]周作人理想的白話文“是在國語 能力范圍內(nèi),以現(xiàn)代語為主,采納傳統(tǒng)的以及外國的分子使他豐富柔軟,能夠表現(xiàn)大概感情思想”[5]。朱光潛認為要寫好白話文,一是“必須繼承文言的遺產(chǎn)”,因為“語文都有歷史的賡續(xù)性”,“較好的白話文都不免要在文言里面借字借詞”;二是白話文“需要適宜程度的歐化”。因為“中國文法組織有兩個顯著的缺點。第一是缺乏邏輯性,一句話可以無主詞,‘雖然‘但是可以連著用。其次缺乏彈性,單句易寫,混合句與復合句不易寫,西文中含有‘關系代名詞的長句無法譯成中文。[6]
文字的運用就是一個思想創(chuàng)造的過程,是魯迅將現(xiàn)代白話文帶入了審美個性化領域。魯迅強調(diào)了西方文學的譯介對現(xiàn)代白話文的重要性:“翻譯,的確可以幫助我們造出許多新的字眼,新的句法,豐富的字匯和細膩的精密的正確的表現(xiàn)。[7]并且明確表達了對歐化白話文的認可:“現(xiàn)在又來了‘外國文,許多句子,即也須新造,——說得壞點,就是硬造。據(jù)我的經(jīng)驗,這樣譯來,較之化為幾句,更能保存原來的精悍的語氣”[8],能“幫助我們創(chuàng)造出新的中國的現(xiàn)代言語”[9]。魯迅的“直譯”“硬造”,是對西文長句式的不“化為幾句”,實質(zhì)仍是對白話文的歐化。
五四同人都為現(xiàn)代白話文的生產(chǎn)出謀劃策時,不約而同地提及到“歐化”(傅斯年的“歐化的白話文”、周作人的“外國的分子”、魯迅的“百來篇外國作品”和對西文文學譯介的實踐與理論):即是通過“歐化”方法向西學汲取語言文字等方面的營養(yǎng)。
站在民族文化的本位上,任何文化都無法完全認同他者(西方現(xiàn)代化)的標準,精神上難免有挫折感。這也許是提及現(xiàn)代白話文的歐化便會受到有色眼光對待的原因之一。歐化一詞聽來有些刺耳,然歐化之實古已有之:東漢與初唐之間的“佛教漢語”便是將“直截了當?shù)陌自捙c一種非常陌生的概念性話語渾然融為一體?!盵10]“非常陌生的概念性話語”在其時的語境下,自然是譯介過程中外來思維的譯著文字風格體現(xiàn)。我們大可不必談歐化而色變,因為語言本身就是處于一個開放的演變過程中。比如現(xiàn)代英語所保留的古英語盎格魯—撒克遜成分極少,大部分都是吸收希臘語、拉丁文、北歐語、法文以及中文等等“外來語”而形成。現(xiàn)代英語正因為虛心容納外來的成分,才成為世界上最豐富的語言之一,也是目前世界上的通用語言之一。嚴復在《英文漢詁》卮言中也特意點出:“至謂國之將興,必重國語 而尊國文,其不興者反是……吾聞國興而其文字語言因而尊重者有之矣,未聞徒尊重其語與文而其國遂以之興也。”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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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傅斯年. 怎樣做白話文[J].《新潮》一卷二號. 北京:國立北京大學出版部,1919年2月.
[5]周作人. 藝術與生活[M]. 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11:65.
[6]朱光潛. 我與文學及其他 談文學. 北京:中華書局,2012:115.
[7]魯迅. 關于翻譯的通信. 魯迅全集第四卷.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380.
[8]魯迅.“硬譯”與“文學的階級性”.魯迅全集第四卷.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204.
[9]魯迅:關于翻譯的通信. 魯迅全集第四卷. 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380.
[10]孫康宜,宇文所安主編. 劍橋中國文學史上卷[M]. 北京:三聯(lián)書店,2013: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