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治視域下的善政與善治

劉燕

權力是政治的核心，權力配置是國家與社會治理的主體，權力配置德性作為政治治理的價值判斷旨在為執(zhí)政提供正確的思想道德基礎。德治價值的善的社會訴求凝聚著人們尋求社會主義發(fā)展的一種心愿和期待。政治視閾中的德治主要研究國家政府、執(zhí)政黨執(zhí)政治理的合法性、合理性、合道德和合倫理等幾個既區(qū)別又有聯系、重疊和交叉的關系問題，即善政，它規(guī)定了國家政府、執(zhí)政黨應該憑借什么并以何種方式去安排和執(zhí)行治理這個國家、民族和社會的重任。從善政到善治的轉變是人類政治發(fā)展的共同趨勢，追求善治是世界各國政府的理想目標。普遍的政治要求已經從多統(tǒng)治、少治理變?yōu)榱松俳y(tǒng)治、多治理。在全球政治模式由善政轉變?yōu)樯浦蔚倪^程中，以德治為價值形態(tài)的治理模式被中西方思潮各大流派所共同關注。

在古代中國，先哲學家認為善政即是給人民好處或造福于民的政治，《書大禹謨》中最早提到“善政”一詞：“德惟善政，政在養(yǎng)民?！?早在先秦時期就出現了“敬德保民”的主張，繼而儒家的傳統(tǒng)善政思想主張以“德治”為核心，以德治國，以道德價值為標準重王道輕霸道。從孔子的德治思想發(fā)展而來的善政是相對于暴政而言的一種寬民養(yǎng)民的政治，孟子延續(xù)并發(fā)展了這種觀點，主張執(zhí)政者要“為政以德”，治理國家的過程中要對人民行善政、行仁政，實行仁德的王道，提倡統(tǒng)治者以民為本、以民為重，同時也要對人民進行道德教育，而并不是一味地對民用法。西漢哲學家董仲舒認為治理國家必須以德為主，以刑為輔實行仁政。善政體現在以政治文明為訴求的德治價值層面。德治對善政的訴求不僅反映出人們尋求良好國家與社會治理模式的一種心愿，而且也反映著民眾對良好政府服務的合理期待。就狹義概念上的善政而言，指的是政治活動關系中存在的政治正義性問題?！罢闻c倫理的關系問題也就是政治是否應該具有某種倫理價值的問題?！睆V義概念上的善政則除此之外還包括以一定的以社會結構為基礎的政府職能的正當性問題、政治與道德的關系問題等等。這種廣義的善政“指的是以國家政權為核心的各種政治現象、政治關系和政治活動中的倫理道德問題，是調整國家、組織和個人之間相互的政治關系的道德規(guī)范?！鄙普厝簧婕吧鐣慕洕⒄闻c文化等領域;涉及公民和政府、市民社會和國家的互動合作關系。李蘭芬認為：“德治視域下的善政則旨在詮釋德治的產生過程、存在與發(fā)展、基礎和前提;德治的行為標準和評價尺度;一切德治現象和過程的社會本原、普遍本質，并在價值來源和邏輯方法上完成對德治本體的證成?！鄙普{借德治的合法化地位獲得法律效力，同時又以德治為操作機理和指導理念。善政所要處理的核心矛盾或前提性的話題是政治與倫理的非均衡性——即在性質的共同性、存在的共時性、手段的互補性、過程的動態(tài)性與歷史時期的對應性等方面既互為依存又相互摩擦的關系。

善治的理論與實踐在90年代興起有著深刻的原因。首先，善治的概念比善政的概念適用范圍更大，原因在于相較于善政而言，善治不受政府范圍的限制，隨著社會對新型公共權威和社會秩序的需求，善治的理念應運而生，政治權力從政治國家逐漸返還于公民社會，政府與公民相互合作，這是民主化進程的必然后果。治理所追求的理想狀態(tài)即是善治，是公共利益最大化的管理過程。善治是經濟全球化、政治民主化和文化多樣化背景下人類政治發(fā)展追求的理想目標，它是一種以實現公共利益最大化為價值追求的理想的治理模式，善治包含著傳統(tǒng)善政和現代民主的基本要素，已經成為人類在21世紀政治合法性的重要來源。善治需要政治國家和公民社會、公共部門和私人部門之間的相互協作，政府與公民對公共生活的合作管理。

德治是人們依據道德去約束、規(guī)范、維護和評價人們思想和行為的現實活動。在德治的視域下理解善治，旨在強調德治并非與善治相互對抗，更不存在任何弱化善治的治理權威的意味，而是要更好地凸顯現代治理的多元化以及社會控制的多元格局。民族地域、政治國家的強大與否，并不僅僅得益于某種單一單軌的治理主體或治理組織，而是取決于多元治理主體包括國家政府、執(zhí)政黨、公民社會之間的平衡發(fā)展、通力合作和綜合治理，從現代治理的高度來審視德治的合理合法性問題。德治中存在的重大問題，也會相應地體現在善治上，善治所關注的問題領域及治理中出現的內部及外部矛盾，同樣也會指導和啟發(fā)德治的內在特征與外部聯系。

德治的內容包括兩個基本方面：第一，德治必須體現施政的社會公正性，尋求執(zhí)政合法性，通過對政治體系、政治權力、政治權威的認知、評價和態(tài)度，引導和推動社會治理朝著一定的方向前進。歷史證明執(zhí)政合法性主要取決于兩大向度：一方面取決于政府自身的行為，包括國家政府為強化其執(zhí)政能力而運用意識形態(tài)的、法律和倫理道德的力量等實踐方式;另一方面是國家政府贏得人民群眾最大程度的認同、信任、忠誠和服從以提高執(zhí)政黨的執(zhí)政公信力和業(yè)績。第二，德治要在法律與道德之間尋求平衡，使立法司法具有道義性?！墩撜Z·憲問》提出“修己以安百姓”，意思是對于老百姓的道德言行以及社會的穩(wěn)定起著關鍵作用的是為政者的表率，即“君子篤于親，則民興于仁，故舊不遺，則民不偷”。道德改變不了一個人的命運，也無法從根本上改變一個國家的命運，空談道德仁義，就是世間最大的偽善。如果忽視德治，僅靠對共同的價值信仰、權威認同和道德行為規(guī)范去體現施政的社會公正性，那么將社會秩序維系于官員的個體道德而無外在的約束和制衡措施是不可取的，因此， “為政以德”這種傳統(tǒng)式的道德教化不能概括德治的全部內涵，德治的精神實質在于它還是一種社會正義和美德的訴求。

政治取向的德治是一種政治的合法性、正當性訴求，主張政治國家必須以一定社會的倫理道德為基礎或參照獲取其治理的合法正當性以達到善治的目的。中國以孔孟為代表的儒家建立了中國儒家的傳統(tǒng)道德體系，西方思想家們形成了亞里士多德的美德論體系、穆勒的功利論體系和康德的義務論體系。盡管這些道德體系有著本質差異，但從社會轉型的動態(tài)發(fā)展過程看，實現善治不可或缺的治理因素在于構建一定的社會道德體系。如果說社會的控制性治理力量外化為法治，那么引導性的治理職責則體現為德治?！睹献印るx婁上》指出：“徒善不足以為政，徒法不足以自行。” 由此可見，德治在社會治理與國家治理的過程中占有舉足輕重的作用?！墩撜Z·為政》中關于德治的著名論點是：“道之以政，齊之以刑，民免而無恥;道之以德，齊之以禮，有恥且格?！?這里的“政”指政令、政策。政治作為一種社會現象是歷史變動的，它一方面在追求社會穩(wěn)定、實現政治統(tǒng)治秩序為要務的過程中將道德作為功利化的統(tǒng)治手段;另一方面卻沒有認識到道德的多元性，而僅僅在事實上將德治理解為狹義的道德規(guī)范。儒家學者從人性可塑的角度出發(fā)，提出逐步完善人的德性的重要性以及完善方法。除了對人民進行道德教育之外，孟子還主張對君主也進行道德教育，提倡統(tǒng)治者效法堯舜，加強自身道德修養(yǎng)，以德服人，作為封建王朝的統(tǒng)治者，他們的道德水平直接影響著整個社會的道德風貌，君主的道德品格和行為特征直接影響著民眾的道德追求和行為方向?！抖Y記·大學》曰，“大學之道，在明明德，在親民，在止于至善?！毙奚睚R家才能治國平天下，自天子至平民，都應當先以修身為本。管理者要實現善治，就要從提升道德素養(yǎng)和自我修身做起，按照自我管理—家庭管理—國家和社會治理的途徑與順序層層遞進，才能最終達到治國平天下的善治目標。

就治理層面而言，善治在本質上是一種以道德支撐為路徑的治理理念。當代西方發(fā)達國家在保持資本主義民主政治的同時，在治理方式上出現了善治的發(fā)展趨勢，強調傳統(tǒng)資源、道德價值觀念等人文動力在維持社會秩序中的價值與作用。保守主義強調傳統(tǒng)資源包括倫理道德的社會作用，社群主義強調群體道德的社會凝聚力價值，自由主義強調自由、正義、平等的價值理念。雷恩在《治理思想的演變》中提到：“我們對人、治理和組織的思想，是根據整個歷史中各種不同的文化道德準則和制度的變化而向前發(fā)展的”。蘇格拉底認為，城邦應該是一種為了某種善的目的而存在的包括全體公民的道德共同體，這種善并非在于全體公民之外，而是在每個公民自身之中?？档略凇墩撚谰煤推健分兄赋觯骸罢嬲恼稳舨幌认虻赖滦男е?，就會寸步難行?！绷_爾斯的《正義論》也曾指出：“一個人的義務和責任是以關于體制的道德觀為先決條件的，因而對正義體制內容的規(guī)定必須先于個人要求的規(guī)定。”由此可見，近代歐洲的治理模式是以民主、平等、自由、平等為內容的資本主義社會道德體系為支撐的。法理有云：“惡法亦法”。而法律只是道德在人間最低級的體現。當惡法與道德產生沖突時，道德審判將高于法理審判，從而對公眾的善產生深遠與積極的影響。

善治意味著國家與社會或者說政府與公民之間的良好合作，它反映著政治國家與公民社會的一種新穎關系的最佳狀態(tài)。德治是實現善治的必然選擇，善治是在社會管理過程和管理活動中使公共利益最大化的一種價值追求及實踐形態(tài)，實質上是政治文明的德治追求。因此，在要求國家和政府文明執(zhí)政的同時，還要培育塑造與市場經濟相適應、與法律法規(guī)相協調、與中華民族傳統(tǒng)美德相承接的文明的中國公民和中國社會。

（作者單位：芬蘭于韋斯屈萊大學）